第58章 ☆58.第五十八章寒冬萬物滅
第五十八章 寒冬萬物滅
“他們這是何意?為何偷襲取得優勢後卻又不乘勝追擊?”劉刑看着躺在床上沉沉睡去的劉草和陵阜兩人,向一旁的南安問道。
若朝廷的人馬真敢乘勝追擊的話,南安布有後手,可以将前來的兩位人間境大能一網打盡,但後來的佝偻老人居然将那個裸身男子叫了回去,使得江陵城白白損失兩員大将,劉草傷勢雖重,但還未到無法逆轉的地步,倒是陵阜渾身的傷勢,怕是時間也難以愈合。
南安在床邊來回踱步,手中折扇不停敲打着掌心,思考良久後,吐出一句:“他們背後一定還有一個洞察全局之人,将我的布防看得一清二楚。如今就算他們占據優勢,恐怕也不會輕易出擊,而是以包夾圍困的方式拖垮我們。畢竟現在的江陵城,就是荊州境內的一座孤城而已了。”
南安從一個雕龍紋鳳的古樸木箱中取出兩粒閃耀着異樣光澤的靈丹,給劉草和陵阜兩人分別服下,兩人臉上瞬間浮現出些許光澤,氣色看上去好了不少。
這是荊州境內最大的江湖門派——武當派前些日子送給江陵城的禮物,一滿箱的回魂丹,整整九十九粒,需要武當派全山上下日夜不停地煉丹一年才能産出。原本劉草和劉刑在收到這份無比貴重的贈禮之時,高興無比,但武當派派出的使者如實說出了,朝廷一方同樣也有這樣一箱回魂丹。
雖然劉草氣憤不已,甚至想要将前來送禮的使者殺之後快,但卻被南安和劉刑給攔住了。武當派坐山觀虎鬥的做派雖讓人不喜,但這劍拔弩張之際,沒人願意再招惹這樣一個底蘊深厚的名門望派。
“那現在我們該如何是好?”
劉刑一向平靜的臉上此刻也難免浮現出急躁之色。
因為陵阜和劉草的先後失手,即使當晚月黑風高,難以看清城門之下的具體情況,但那裸身男子深入人心的笑聲實實在在證明着朝廷一方占據着上風。這不僅讓江陵城衆将士喪失士氣,并且對兩軍交戰之時的頂端戰力也是不小的折損。最令人發指的是,城外十裏外布防的斥候眼線,竟然在一夜之間全都聯絡不上了,想必也是兇多吉少。
此刻的江陵城已然是一座孤城,如同砧板上的魚肉,等着朝廷的刀俎來切割。
即使情況已是萬分緊急,但南安仍是面色不改,不慌不忙地說道:“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
劉刑雖對南安這番無動于衷的神色頗有不滿,但他更清楚此時絕對不是鬧內讧的時候,昨夜裏那兩人都是人間境的境界,以人間境對人間境,自己與南安也只能将将打平,而那兩位人間境高手背後是否還有其他隐藏着的高手,劉刑不得而知。但每個人心中都清楚,朝廷的底蘊絕不止如此。
劉刑低頭看向手中的長劍,他不過剛入人間境一年而已,論深厚,論技巧,都比不上那些成名已久之人。他深深吐出一口氣,不知道此番還能不能有奇跡發生,就如同多年前與劉草一同圍救南安之時那樣,盡力而為後,一切結果只好由上天注定。
就在劉刑苦想對策之時,突然有兵卒來報。
“報!城外十裏外有一大批軍隊正在安營紮寨,還派人送來一封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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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來報信的兵卒将一張古怪的黃紙遞給了劉刑。
而在劉刑眼中這只是一張空白的黃紙,其上毫無墨跡,只看了一眼便轉手給了南安。
南安接過黃紙後,卻看見紙上用狂草龍飛鳳舞地寫着:“逆反之賊,引頸受戮,安可保一方百姓平安。”
雖然內容是讓江陵城投降,但南安仍是發自內心地稱贊了一句:“好字!”
沒想到黃紙上頃刻浮現出一張人臉,開口說道:“姑娘好眼力!”
劉刑見狀大驚,忙站起身來,看向南安手中的黃紙。
南安不慌不忙地朝紙上人臉繼續說道:“字是好字,可惜人不是好人,這內容也就跟着差了。”
紙上人臉不解地問道:“人怎麽就不是好人了?”
南安又說道:“以百姓作要挾者,談之不齒。”
紙上人臉依舊不解地說道:“可你們必輸,輸後必死,若是單單用你們幾人的性命便能挽救一方百姓,何樂而不為?”
這次南安沒再直接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念了一首詩:“公無渡河,公竟渡河,渡河而死,其奈公何?”
南安念完後,反倒是紙上人臉由衷贊道:“詩是好詩,但值得嗎?”
南安爽朗笑道:“殺人不過頭點地,縱使身死心猶存。”
紙上人臉也露出笑容,留下一句“女中豪傑”後,人臉消失在紙上,字跡也随之不見,而後黃紙驟然起火,一點點地焚燒殆盡。
劉刑看着飛散的紙灰,向南安問道:“這是?”
自己看時,紙上分明空白無字,可為何南安看時卻驟然浮現出一張人臉,甚至還能說話?詭異的術法神通遠超出劉刑的想象。
南安直言不諱:“他應該是朝廷一方的背後之人了,竟然能以這種方式與我對話,實在是不簡單呀!”
南安心中計算着時間,上一批發放的食物足夠城中百姓安然度過一整個月。
劉刑緊閉嘴唇,心中生出一種脫力之感,無論是眼界還是手段,自己都遠遠不及南安,明明身為一個男人,但卻只能隐藏在一個女人的身後,淪為一個打手。但自己也無可奈何。
随後他看向緊閉着雙眼的劉草,思緒飄向遠方……
但江陵城中的諸多變故,并未傳入林旦耳中,街上空無一人,甚至日常巡邏的軍隊都不可得見。
對林旦來說,除了平日裏與唐荟聊聊天外,再無它事,甚至連初見時過分熱情的荠子都對林旦冷淡了下來,不過這恐怕也是因為唐荟跟着林旦寸步不離。但其實荠子每日都需要花費許多工夫來照顧劉老太爺。
荠子曾在紫荊樓中當過一年的花魁,但花有重開日,人無再少年,即便荠子如今的容顏依舊不俗,但又怎麽能比得上後來居上的那些更年輕的小姑娘呢?而那些被從紫荊樓中下放的姑娘盡數被賣進各種下賤勾欄,活得生不如死。
按她的話來說,“劉老太爺就是奴家的再生父母,若不是老爺将奴家從青樓贖回,收養進府中,恐怕奴家再多活不過一兩年。”
不過林旦對她這番話确信不疑,只因荠子對劉老太爺的照顧甚至比親生兒女還要細心體貼。
這日,林旦與唐荟正在院中對練。
在江陵城中的日子與青白山上相差不多,除了床舒服些外,幾乎毫無差別。
可就在刀劍交錯,兩人你來我往之時,唐荟突然手腳一軟,料峭受不住力,掉落在地。好在林旦此時已經達到人劍合一的地步,立馬收住手中劍,并與此同時左手伸出,一把攔住了唐荟的腰,這才讓她沒摔倒在地。
林旦關切地問道:“怎麽了?”
唐荟眼神飄忽,先脫離了林旦扶着自己腰身的手,而後摸了摸鼻子說道:“沒事,可能是昨日夜裏沒休息好。”
林旦想到兩女同住一屋,的确是委屈了些,随即說道:“既然如此,那你白天累了就去我的屋子裏歇息一下吧。”
唐荟點點頭,收好料峭後,起身往右邊林旦住的屋子走去。
其實唐荟的身體只有她自己最清楚,雖然平日裏還能勉強支撐,但方才林旦一劍揮來之時,自己眼前突然一黑,暈眩感驟然而至。
好在這股眩暈雖然來勢不淺,但并不持久,才沒被林旦看出端倪來。
此時荠子正在正房中照顧劉老太爺,突然聽見她大喊一聲,“老爺!”
林旦提劍背在身後,三兩步推開門,只見荠子趴在床上,淚眼婆娑,床上的劉老太爺氣若游絲,只剩下最後一口氣吊着。
這時唐荟聽見動靜也跟了過來,與林旦一同站在門口。
林旦将劍收回鞘,對唐荟說道:“你在這裏看好荠子姑娘和老爺子,我去告訴他們劉家人。”
眼見林旦雙眼急切的樣子,唐荟雖然有點懵,但依舊是點點頭。
而後林旦健步如飛,直奔荊安府。
江陵城不小,荊安府中地形也十分複雜。林旦快步趕到荊安府後,只好停下腳步,讓守門的下人帶自己去找劉刑。
而此時,劉刑還在照料劉草,南安也是在劉草身邊,寸步不離,在江陵城中,沒有比她更好的醫師了,先前建議劉老爺子多吃些粗食之人也是南安。
但突然看見有幾日沒見着的林旦後,兩人心中皆生出一絲不妙之感。
不等劉刑和南安開口問,林旦急忙說道:“劉老爺子快不行了!”
劉刑聞言瞳孔微縮。
偏偏是這個當口,在劉草昏迷不醒的時候。
南安往前推了劉刑一把,而後低聲說道:“這裏有我,你快去吧。”
劉刑劍眉星目,怒氣沖沖,三兩步拔地而起,顧不得聲勢浩大會引起城中百姓騷亂,禦劍在天,猛然騰飛至劉老爺子所在的院宅之中。
而轟隆的破空之聲,早已引得唐荟的注意,她走出屋外,看向半空中騰飛而至的仙人。
但劉刑并未理睬唐荟,而是直接落在正屋之前,來不及收劍回鞘,快步走進屋內。
即便是劉刑速度極快,幾乎是眨眼間便到了屋中,但依舊是來晚一步,此時的劉老爺子頭偏倒向一側,雙眼微阖,嘴唇微張。
半跪在地上,上身撲在床上,早已哭成淚人兒的荠子,努力地想要閉上不停發出嗚咽聲的嘴唇,可下一刻心中的酸楚又不得不讓她張開嘴。
“爹?!”
劉刑大喊一聲,手中劍掉落在地,哐當一聲,随後他又慌亂地撿起陪伴自己已久的長劍,左看右看,畏縮着坐在床尾,默默将劍收回鞘中。
唐荟此時跟了進來,在她看見靠在床頭已然感受不到氣息的劉老太爺時,心中了然,而劉刑失魂落魄的樣子看得她心中也是十分不忍。
不知怎麽的,唐荟突然回想起自己年幼之時,親眼目睹父母雙親慘死在仇人手下的模樣。
突然間,唐荟察覺到房間中彌漫着一股自己前所未見的氣息,攜帶着一股死氣,不僅有寂靜冬日裏萬物寂滅的死氣,似乎還有劉老太爺生命斷竭後,遺體所散發出的死氣以及劉刑和荠子在看見老太爺去世後,心碎欲絕的死氣。
在青白山上時,趙清毓親自教導唐荟如何修行神行氣禦經前,先讓她感受自然萬界中的各種氣息,只有熟識萬物才能靈活運用,化為己用。
不過此時愈加彌漫的死氣逐漸模糊了唐荟的雙眼。
終于,唐荟眼前一黑,突然摔倒在地。
劉刑接住了搖搖欲墜的唐荟,不過此時他無心照顧這個女人,面對父親的死,他像是無頭蒼蠅一般,不知所措,甚至連他的死都找不到兇手。
按理說,劉老太爺歲數已經大了,無疾而終也算得上是喜喪,但在劉刑看來,若不是朝廷要趕盡殺絕,父親的身體狀況也不會這麽快急轉直下,同樣,若不是今年冬日嚴寒遠勝往年,父親又豈能熬不過這個寒冬?
劉刑怒火中燒,雙手不停顫抖,全然沒有注意到躺在自己腳邊的唐荟此刻正在發生驚人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