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71.第七十一章風流子卻是癡情郎

第七十一章 風流子卻是癡情郎

白衣書生取出一只七孔橫笛,迎風吹奏。

笛聲清冷綿延,懸而不絕,動心傷情悲恸之意淋漓盡致。

他不僅詩書才情極高,連同君子六藝都十分擅長,他本就是一位想要博取功名的俗世書生而已,不過是在這亂世中,不得已學了一身本事防身。

竹簡中化身而出的女人一改先前迷茫無助之色,而是像追憶起往事般眼角含淚,看向白衣書生,嘴角微張,想要說些什麽,但卻最終閉上了嘴。

遠處的南安瞪大雙眼,不可置信地看向這一幕,竹簡女人窈窕身段上散發出的古老氣息,絕對不是人類所能夠擁有的。

但竹簡女人那副含睇宜笑的容貌,卻又是人類的模樣,絲毫看不出破綻。

白衣書生停下笛聲,口中念道:“君思我兮然疑作。”

分明只有短短七個字,但白衣書生卻說得凄慘哀涼,其言語中的憂愁之意九轉回腸,竹簡女人聞聲立馬向白衣書生飛奔而去,像是想要安慰他一般環抱着,但她黑白分明的雙眸中卻率先冒出淚兒,止不住地從臉頰落下。

而後白衣書生繼續吹響橫笛,一改先前的憂傷曲調,轉而吹出一曲高昂之歌,眉宇之間也多了些歡快之意。

奇怪的是,竹簡女人周圍竟然出現了一只赤豹,一只花貍,以及一輛紮着彩旗的辛夷木車。

随着白衣書生調轉指尖,一道細長的唳聲突然從橫笛腔管中傳出,直奔遠處的南安。

同時,先前環抱着他的竹簡女人突然發出一聲恐怖尖叫,快速朝南安飛去。

即便有些猝不及防,但南安極快地反應了過來,一堵透明風牆即刻出現在眼前,擋住了女人突然襲來的一擊。

可還不等南安稍作停歇,女人雙手伸出尖銳的指甲,刺進風牆之中,再用力往兩邊一豁,風牆瞬間被割裂開來,豁出一道口子。

南安故技重施,雙手掐訣,再度喚出先前困住白衣書生的虛空之門,希冀這一招能暫時滞留住女人的步伐,好思考對敵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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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随着白衣書生的笛聲逐漸遍布南安四周,加之竹簡中的那個女人速度極快,并未像黃紙上出現的鲲鵬那般笨重,輕易地便繞過虛空之門,到了南安身前。

南安側過頭躲開女人的利爪,知曉無法拖延後她便只好從容應戰。

只見南安将折扇收回,緊握手中,對着身前的女人上下不斷來回戳點,同時她身法極好,完全避開了女人狂揮亂抓。

白衣書生似乎也未料到女人會突然發難,朝南安飛去,擅自攻擊,忙吹響橫笛,将女人喚回。

就在女人準備收手回飛之時,一陣爆體之聲從空中傳來,随即煙塵散開,南安忙轉身後退,頭也不回地輕搖折扇,仿佛女人此時已經是一具屍體了。

可随着煙塵散去,女人毫發無傷,并且極快回到白衣書生身邊,疑惑地看向南安,她不解,為何這個女人竟然能在自己的攻擊之下安然無恙。

南安倒是顯得淡定了許多,扇開爆炸時揚起的灰燼,看向女人,心中已經确定了一件事:這個東西絕對不是人。

先前南安上下翻點女人身上時,點的都是各個關鍵穴位,并且在最後留下一團風素引爆,但女人竟然能毫發無傷,手腳活動自如。

白衣書生停下笛聲,口中念道:“留靈修兮憺忘歸,歲既晏兮孰華予?”

女人輕輕飄回白衣書生身邊,安穩地坐在竹簡之上,溫柔地看向他,仿佛想要聽他說出更多的話。

與此同時,白衣書生也看向女人,眼神逐漸迷離,仿佛看見了過往的時光……

那是一位身披薜荔、腰束女蘿、面容姣好的女郎,在夏日毒辣的陽光下行走着。

她的身旁還跟着一個掉書袋的書生,手中緊握着紙筆,緊跟在她的身後,時不時擡起頭,望着她那婀娜的身段,不禁想入非非。

突然,女郎回過頭惡狠狠地看向書生,問道:“你還跟着我幹嗎?”

書生本以為女郎是要教訓自己偷看她,忙鋪好黃紙,在上面寫寫畫畫,剛寫完一句:若有人兮山之阿。

還不等他着思第二句時,女郎湊了過來,一把搶過他的狼毫毛筆。

并且她還故意鼓鼻子弄眼地威脅道:“你要是再跟過來,我就把這支筆給擰斷,你信不信?”

原本還在偷瞧女郎生氣時容顏的書生,眼見自己最珍愛的毛筆馬上要一分為二了,忙求饒道:“我信!我信!你先把筆還我。”

她不依不饒道:“不行,你先對天發誓!從此以後不再跟着我了,否則……否則就讓你筆上再無墨水,此生再寫不出佳句。”

她很了解這個書生,要是讓他沒辦法寫詩寫文,那比殺了他還難受。

書生無奈,只好點頭稱是,畢竟自己的命根子還握在她的手中。

女郎還回狼毫毛筆後,只給書生留下一個背影,再也沒回過頭。

書生很守信用地呆坐在原地,只是望着她離去的背影,在先前胡寫的那一句“若有人兮山之阿”後再補了一句:“被薜荔兮帶女蘿”。

但随着時間一天天流逝,随着夏蟬一輪輪地鳴叫又陷入寂滅之中,書生再也沒等到女郎的歸來。

兩人曾一同去了很多地方,游玩過無數山水,但女郎突然說她要離開了。

他只知道她是去了巫山。

等不到女郎回來,于是書生便踏上前往巫山之路,他要将女郎從那座巫山找回來,活要見人,死了的話……那就讓天下人陪葬!

不過這個念頭很快便被他在心中打消,畢竟她不會讓他這麽做的。

好吧,若是你死了,那我就洋洋灑灑寫下一篇祭文,再灑在巫山雲霧之間,再與你共赴黃泉,也算不枉此生了。

書生如此想着,踏上了前往巫山的道路。

但命運往往最會玩弄人心,就連生死之數都是如此,絕不肯留個定數。

等書生到了巫山之後,遠遠地便望見山頭上矗立着一人,正是這些日夜裏令他魂牽夢繞,思而不得的女郎。

然而她此時的模樣已經不再是當初離開時那般,任性調皮,活潑可愛。

而是渾身散發出一股古老的氣息,寂寞清秋冷。

書生不可置信地呼喊她的名字,可卻始終得不到回應。

當他失魂落魄般想到某物時,滿懷憤恨地喊出“山鬼”二字,那人驀然回首。

雲巅之上,女郎回眸。

但書生眼中早已被淚水模糊。

“人類?汝應當稱呼我為山神!”女郎模樣的山鬼微啓雙唇,玄妙之音響徹雲巅,但卻只有書生一人能夠聽見,栖息在樹尖的鳥兒依舊在酣睡,并未被驚醒。

“山鬼!山鬼!山鬼!你把她藏到哪去了?”書生雙眼中燃燒着無盡火焰,仿佛要将這座雲雨巫山燃盡一般。

他此時全然猜到發生了什麽。

但随着一道威壓落在書生肩頭,逼迫着他瞬間跪倒在地,而後匍匐,直到五體投地,威壓還在持續不斷地增強。

“這才是人類面對我等應該有的姿态,汝太傲慢了!”女郎模樣的山鬼只是輕輕擡了擡手,威壓瞬間消失。

書生不甘心地撐起身子,将懷中所有布滿字跡的黃紙盡數取出,抛灑在空中,一瞬之間,萬千山河,百般精怪突然現身,朝着女郎飛去。

“這些都是我跟你一起游過的山水風景,見過的奇異生物,你給我睜眼看看,好嗎?”

書生無力地嘶吼着,他當然知曉女郎到何處去了,但他接受不了眼前的現實。

只見女郎揮動雙手,将這些黃紙撥開,看向書生。

随後,一道本該調皮可愛的聲音,此時恐懼顫抖着發出,“你能在這巫山上,再給我寫一首詩嗎?一首就好。快一點!”

書生猛然擡頭望去,莊嚴肅穆的女郎此刻又回到了從前那副刁蠻任性的笑容,正是他在每晚都在夢中看見的笑容,只是她那顫抖不已的嘴角,使得她的笑容僵硬無比。

書生不停擦拭着眼淚,可卻始終止不住淚流,他索性讓溫熱的淚兒肆意滑落。

正當他取出那只狼毫毛筆,準備在那張寫有“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帶女蘿”的黃紙上續寫之時,天空中突然落下一道玄音:“有情人何苦至此?”

話音剛落,一位穿着錦衣華服,頭戴柔紗遮住臉面的女人突然憑空出現,站在書生身旁。

只見她取出一套泛黃的竹簡,輕拍書生的右肩,說道:“寫在竹簡上吧,可保萬年不毀。”

書生詫異地看向這位頭戴面紗的女人,“前輩?”

不料她只是說了一句:“天地如此不仁,連有情人也不放過,我不過是幫你一把而已,快寫吧。”

書生立馬往竹簡上謄錄開頭那兩句:“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帶女蘿。”

就在此時,一旁的山鬼突然開始痛苦地掙紮起來。

書生看着女郎痛苦的樣子心疼不已,忙停下手中筆。

頭戴面紗的女人喝道:“快寫!不然她就白白受苦了!”

書生雖不知緣由,但自己已經無路可走,只能聽從這看着像是世外高人一般的女人的話。

随後,在山鬼痛苦掙紮的神情中,書生筆下游走大龍,肆意揮灑筆墨,極盡平生所學,着成一篇《山鬼》。

就在他落筆的那一瞬,頭戴面紗的女人開口問道:“寫好了?”

“落筆即無悔。”

只見她雙手掐指,口中念念有詞,眼前已經停止掙紮的山鬼竟然活生生地變成一陣煙,落入竹簡之中,成了一個“玄”字赤紅印章模樣,輕輕點在文末。

“我将她鎖在了這竹簡文章之中,雖然人神兩個命格還未分離,但至少神格不再能夠吞噬人格,至于後續如何将你心上人分離出來,那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世界之大,無奇不有。”

頭戴面紗的女人還不忘将釋放出山鬼的口訣告知書生。

書生雖猜到是這巫山山鬼想要占據女郎的身體,但自己卻無計可施,沒想到被這突然出現的高人輕易破解。

在做完這一切後,頭戴面紗的女人本打想就此離開,卻不料書生突然跪在地上,對其三叩九拜,說道:“前輩待我如再造之恩,此後甘願立侍前輩左右,聽後差遣吩咐!”

女人嘆息道:“可我并不會人格分離之法,就算你再讨好我也是無用,我所能做的就只有這些了。”

書生搖搖頭,說道:“天地雖大,可若是失去她,那我便再無容身之所,無論如何,只要還有一線生機我都會拼盡全力挽救她!”

書生雖然救人心切,但頭腦仍然理智,他心中十分清楚,這位高人絕不可能只是路過此處而已,定然有所謀劃,那也就肯定有解救女郎的辦法。

即便是隔着面紗,卻仍能看出女人臉上堆滿笑意地說道:“罷了,既然你情深至此,那我也就救人就到底,你随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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