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昏昏沉
昏昏沉
專家說的不錯,這是病,是沒有傳染鏈的病,煉病的不在了,病也該止住了,但已經得病的該怎麽救回來呢?
阿初從懷中取出什麽,輕輕放在地上,等成型後是那只東青羊。
“阿初……”
“覺得可能會用到,就帶出來了。”
阿初,帶出來的……嗎?
不由得溫涼多想什麽,東青羊已經祭出自己的一根羊角給溫涼,溫涼不敢接:“這是……”
盧漫說:“我的羊角能治病。”
“那不是蠱……”
“那是蠱土裏養出來的病,”盧漫說,“能治,磨成粉喝下去就可以。”
溫涼:“……”
要死了,還得磨成粉喝下去。
洛清淮小聲提醒她:“你趁晚上把粉送進他們身體裏不就好了。”
溫涼發現洛清淮變聰明了。
溫涼看着一只角的東青羊怎麽都別扭,然後洛清淮就看見溫涼不需要他折紙也能化生。
“單純看着別扭,沒別的意思,而且你這只角也沒有原來的作用。”
東青羊晃晃腦袋上的羊角,默默地應:“很好,謝謝城主。”
有一說一,東青羊是無辜的,不僅無辜,這模樣還有些可憐,溫涼不敢再讓他待在這兒了,當晚簽了契送回洛格拉。
白虎二次現身,不在格林大街,在時代廣場。
這算是丘市最大的廣場,鮮有人來往。
白虎四下不見歸月,想着問問阿初,卻見洛清淮朝他踱步而來:“山君神尊。”
白虎後退半步,有些愣神:“你……”
洛清淮起身與他對視,白虎先是不理解,而後又好像理解了。
“洛先生。”
“是。”
“洛先生挺好?”
“很好,神尊挂懷。”
“洛先生好一切都好,洛先生是要往哪裏去?”
“自然是回家。”
“哦,回家,回家好。”
溫涼左看看右看看,忍不住扒拉一下:“你們兩個什麽時候這般好了?”
白虎也是個說妄語不打草稿的:“你走後,本君與洛先生相聊甚歡,覺得不錯。”
溫涼一臉“你猜我信不信”。
“哦,師父,你把盧漫帶回去吧,剩下的獸神我再去找。”
“你叫我師父?怎麽了?有棘手的事?”
溫涼搖搖頭:“不大舒服,你帶他回去吧,我想休息休息。”
白虎急來無用,只能囑咐阿初和阿弑後剜了洛清淮一眼,轉身離去。
溫涼扭頭去看洛清淮,須臾問:“洛格拉有個轉生臺,你知道嘛?”
洛清淮搖搖頭:“神的事情,我怎麽會知道。但我在蒼溪那看過一本書,說轉生臺是神墜塵用的,不是轉世用的,神死之後沒有來世,叫的好聽點是轉生臺,難聽些就是死亡之地。”
溫涼苦笑:“你還是不知道。”停了半晌,“洛先生,我有一心愛之神,尊為狐,狐之共主,他不屬于哪一族落,角山也好,青丘也好,他出自娲皇宮。曾經他是娲皇座下第一神位,風光無二,權力無邊,神力比天。後來諸神墜塵,他尊神谕往人間,把我帶回蒼梧山。是我先對他圖謀不軌,可我們兩情相悅,師父說這樣不妥,于是他辭我而去,就在轉生臺,他一字一句說他要去人間輪回,到時候他會回來。你現在說轉生臺是死亡之地,我如何信呢?”
洛清淮解釋說:“我的意思不是說他死了,我是說那個地方不是用來轉世的,說不定他沒有進去呢?”
“我看着他進去的……”
“轉生臺有兩個地方,一個地方是用來墜塵的,一個地方是用來渡劫的,或許,你聽說過神有一劫叫穢歲嗎?”
溫涼情緒不穩,還是搖搖頭:“沒有,那是什麽?”
洛清淮說:“那個地方很少會有神去,因為那是碰了情劫的神才要過得一關。”
“情劫……”溫涼撇過頭,“那應該我去,是我先招惹他。”
洛清淮:“……”
藏于他體內的歸月比他還要無奈。
當初,他表現的很不明顯嗎?他連婚書都簽了,這還不明顯嗎?
“洛清淮”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溫涼捅了捅他:“你還沒說完呢,就算他去了那什麽什麽歲,他現在在哪?”
“在……在你身邊。”
溫涼不在乎的神情有那麽一刻凝固,他們對看着,眼波裏有上下五千年的缱绻,也有各自的心事,那一刻溫涼聽到了自己的心跳,神有心跳嗎?
大概有吧,神沒說過。
溫涼迫使自己扭頭,幹笑兩聲:“是嘛,你也說在我身邊,鬼王也說在我身邊,鬼王你知道吧,知南,雲知南,我弟弟,他一直看着他輪回,你知道他怎麽和我說的嗎?”
溫涼重新對上洛清淮的眼睛:“他說你是他,你信嗎?”
她是神,是從前那麽多神養出來的小神,即便她不如天生地養的神聰慧有本事,她也不是個傻子,她幾乎已經斷定身邊的“他”不是“他”,她又成了獨自一個神。
“洛清淮”看不透溫涼眼裏滿滿當當寫着什麽,就如同他不知道那些年溫涼經歷了什麽,他搖搖頭,說了句:“我也不信。”
這對他來說是最直白的自我介紹了。
溫涼收回目光,喃喃道:“你也不信啊,你也不信……”
看吧,她就是一個神,從來都只是一個神。
“回去吧。”
“好。”
他們帶着這種氣氛回到溫涼的家,推門進去雲霜還在,她打掃着屋子,見他們回來笑着迎上去:“回來了。”
這一幕,似曾相識。
雲無跡的坐騎是一條龍,傳說是應龍的後代,也傳說是青龍的後代,兩個正主都辟過謠,最後成了沒龍要的龍。
雲無跡在深山大澤撿到它,帶回洛格拉養大,做了坐騎。那條龍長成人形也是個翩翩美少年,白澤經常說這是随了雲無跡長得。
雲無跡給它取名——風。
風能載雲行萬裏而無蹤跡。
溫涼小時候喜歡揪龍須,風不得不時常維持在人形,每次溫涼和雲無跡從人間回來,風都會慌慌張張的變成人形笑着說一句:“回來啦。”
風不愛笑,因為曾經的他不被喜歡,溫涼是例外。
多像啊,可雲霜不是,溫涼親眼見證了風的隕落,那是真的隕落,墜塵,灰飛煙滅的意思。
“回來了。”溫涼藏起了心事重重。
雲霜熬了一鍋不知道什麽東西,大概率是草藥,味道飄了一整條街,出來倒藥渣的時候和門口探頭探腦的幾個陰靈聊了會兒天。
雲霜:“你們那麽恨城主嗎?”
陰靈紛紛搖頭。
雲霜:“你們待在這兒就是為了向阿骨圖報仇。”
陰靈紛紛點頭。
雲霜滿眼不相信,她笑笑:“哎,你們知道說謊話是要被天雷劈的嗎?”
陰靈一哄而散。
溫涼看着逃離的衆陰靈,提不起興趣。
雲霜拎起藥爐搖搖頭:“瞧瞧,跑這麽快,大概是家裏煤氣忘關了吧。”說完回了家。
洛清淮沒有走,去了客房。
晝夜交彙,不論是什麽都該睡覺了,偏偏溫涼睡不着,睡不着就睡不着吧還總想盯着天花板看,雲霜抱着一個蒲團,給自己盤了個窩,阿初阿弑不敢睡,守在溫涼身邊,只是合上了眼睛。
只有溫涼,那麽大那麽舒服的一張床她沒有睡意。
夜色涼不涼都沒有她涼,趿拉着拖鞋她悄悄下床站在樓梯口近距離觀賞客房的門把手,她現在對許多事情都懷有千分之千的疑問。
忽然背後傳來說話聲:“還不睡嗎?”
溫涼抖了個激靈,回頭有些做賊心虛:“我我我不困,出來走走,就只是出來走走,不幹別的……”
而來者正是歸月。
溫涼知道她的記憶出了問題,眼前這位她是認識的,只是她模糊了。
歸月淺笑:“正好,我也睡不着,要不小酌兩杯?”
“好。”溫涼指指她房間的陽臺。
歸月繼續笑着,從身後拎出兩個小瓶子,溫涼眼睛亮了一瞬:“青梅?你從哪弄來的?”
“白虎神君走之前留下的,說你愛喝。”
溫涼接過一瓶打開嗅了嗅:“不是我愛喝,是我喜歡的神愛喝。”
“哦~”有點意外收獲。
歸月讓開路:“請。”
溫涼挪着步子進去,去了陽臺。
陽臺的門關上,三只神獸對門圍觀——
雲霜:“一時間不知道是嫁女兒還是娶媳婦。”
阿初:“嫁。”
阿弑:“嫁。”
雲霜睨了一眼:“那就嫁吧,感覺婆家神不多,打起架來都沒神幫忙,睡覺睡覺。”
阿初:“還會打架?”
阿弑幽綠的眼睛看過來:“應該說都是娘家的神。”
雲霜認同:“不會打架的,我就是随口一說,随口一說……”
溫涼坐在窗臺上,稍顯規矩,歸月依着門框看她,外面哪都是漆黑一片,無話。
“你是不是有很多事情都是學你喜歡的那位神學來的?”歸月突然問。
溫涼“嗯?”了一聲,想了想說:“也許吧,我到洛格拉的時候十五歲,在我那個年代那個年紀正好成年,我被人們打扮成娲皇的樣子祭天,他在祭臺上救得我,然後帶我去了洛格拉。”
不知道想起些什麽,溫涼發笑:“我剛去洛格拉的時候不愛說話,每天都一個人躲在角落,後來他把初犬和弑貓給了我,再後來我學會了哇哇大哭,我每次大哭洛格拉那些神們就會來敲門,白虎神君受不了,幹脆搬來和我住在一起,只要我一哭他就駝我滿天轉悠,沒多久我就習慣了。”
“但是他說我要學着做一個神,我想他大概是不想我一直做個孩子,所以我開始學他做事的樣子,學他的喜好,學他施神術,看他愛喝什麽酒,愛吃什麽東西,我一邊學一邊記,就像……”
“就像另一個他。”歸月淺酌一口,“沒有你自己。”
溫涼沒有肯定也沒有否定:“我不知道應該怎麽做一個神,我只有學,洛格拉好多獸神,但真正的神大多都墜塵了,你知道墜塵,墜塵的神那是永遠的湮滅。”
“但你應該做一個屬于你的神。”
“屬于我?”溫涼搖搖頭,“屬于我的神沒有生靈喜歡,也沒有生靈需要,我才不要做屬于我的神,我要做屬于生靈的神。”
“不,你要做屬于你的神,他也一定這麽想,就像不同的釀酒師釀出來的青梅酒,都有屬于自己的味道。”
溫涼擡頭看向歸月,穿過很多年,關于做神這件事她終于聽到了不一樣的回答。
而此刻本就昏昏沉沉的腦袋終于在喝酒之後微醺入醉,倒在歸月懷裏,從此刻起,她開始做一場夢。
歸月抱起溫涼進屋,阿初和阿弑趕忙起身,歸月手指微扣,給他們下了一道禁術,與雲霜說:“帶他倆回蒼梧山,你們放心,她在我這裏。”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