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章

第 14 章

喜歡。

很喜歡。

瞥見回複的剎那，蘇開運頓了下。

來不及撤回了……

不過楊新迎竟然會連發兩條信息回答這個問題，看來他是真的很喜歡月亮，就是不知道他喜歡的僅僅是那輪高懸夜空的圓月，還是和月亮有關的回憶？

動車廣播适時響起，提醒乘客列車即将到站。

蘇開運視線從手機屏幕擡起，看向車廂前方的站點信息：列車即将到達夏岩站。

一時的打岔讓蘇開運止住了自己的瞎想，她匆匆将本該回複楊新迎的道謝文本粘貼進聊天框，并點擊發送。

周遭是陸陸續續從座位站起來收拾行李的乘客，蘇開運并沒有什麽大件行李，故而也并不需要騰出特別多的時間進行收拾。

細瑣的聲音在車廂不斷響起，希望能早點下車的乘客早已在車廂門口等待，說話和走動的人也慢慢增多。

不知不覺間，整節車廂似乎都充斥着一種名為急切、焦躁的情緒。

蘇開運也有些急切。

但她的急切，和車廂內大部分乘客的急切卻并不那麽相同。

她的急切裹在跟楊新迎交流後的喜悅裏、裹在日後究竟應該如何面對楊新迎接的情緒拉扯裏，喜悅又煩惱，甚至喜悅的情緒一度占據上風，這讓蘇開運有些焦躁。

她如即将從河裏上岸的人，在她的不斷努力中，她的一只腳已經能踏上岸了，但另一只，卻仍遲遲邁不起來，究其緣由，卻不僅僅是外因影響，最根本的原因還是她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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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簡直讓人好不懊喪。

蘇開運側眸望向始終幹淨透亮的車窗，映在車窗的女生眼睛還是一如既往地黢黑、毫無波瀾。

這是一雙擁有過蠻多評價的眼睛。

林友繁曾經不止一次地望着蘇開運，說她的眼睛不夠活泛，不夠靈動，眼珠子總喜歡定在某一點，死氣沉沉的，不讨喜。

甚至林友繁不止一次為她的餘生感到擔憂：“像你這樣的，能夠找到對象嗎？”

相同的眼睛，在黎三枝那裏卻是不同的評價。

眉眼狹長，真誠透亮，好看、漂亮。

她是這般說的，還說蘇開運最令她喜歡的身體部位，就是眼睛。

而蘇開運對自己眼睛的評價。

該怎麽說呢，她對自己眼睛的喜惡程度大抵分好幾個階段。

她曾經厭惡過，後來慢慢變得既不讨厭，也不喜歡。

至于現在，大約就是一種無所謂的态度吧，無論喜不喜歡，它都是自己身體的一部分。

莫名地，蘇開運突然就想起黎三枝曾經看着她眼睛問過的那個問題。

那晚，黎三枝剛跟家裏父母通過電話，電話裏是她父母希望黎三枝去相親。

挂了電話後，黎三枝沉默了蠻長時間，客廳燈光雖然明亮，但燈下的黎三枝卻顯得有些孤獨，也不知時間過去了多久，她突然就道：

“都說智者不入愛河，那開運你呢？”

“你覺得，你有可能會對誰真的動心嗎？”

蘇開運在對象這件事上，從來不敢跟林友繁交心。

她莫名有些害怕從林友繁嘴裏說出來的話。

不過蘇開運也沒和黎三枝談起過自己暗戀楊新迎的事。

這并非是友情不夠深的緣故，只是高中的時候她害羞又別扭，暗戀一事她幾乎瞞着全世界，她不敢聲張，不願張揚，也不那麽想分享。

之後她告白失敗了，楊新迎在某段時間成為了她的屏蔽詞，她也無心去談楊新迎的事情。

至于現在，蘇開運也沒必要跟黎三枝再說些什麽了，那是畫蛇添足。

她好像已經看出什麽了，之前偶爾還會主動提起楊新迎，仿佛想試試她的态度。

都說旁觀者清。

或許就是這樣吧。

哪怕當局者拼命掩飾，喜惡還是會從日常的行為習慣裏透露出來。

但問題是，現在她這個當局者也确實是陷入了迷惑的狀态。

蘇開運盯着窗面上毫無表情的自己，眸光冷漠，如同是在審判什麽：僅僅是因為和他交換了聯系方式并交流了幾句，你就控制不住地喜悅、急切、心跳加速、甚至開始有些雲裏霧裏，所以這是你對楊新迎心動的模樣嗎？

你對楊新迎究竟是少時求而不得的偏執？還是真的喜歡？

這段苛刻且一針見血的責問，就像當頭潑下的一盆盆溫度極低的冷水，于是那些急切、喜悅慢慢退卻。

但一時的退卻是遠遠不夠的，蘇開運很敏銳地發現了另一個問題，另一個亟待她解決的問題：她以後究竟該以怎麽樣的心态來面對楊新迎？

如果這個問題不解決，日後需要她糾結的事項恐怕只多不少。

曾經，蘇開運以為時間能夠解決一切，并數次下定決心，但哪怕後來她盡量克制不再去看楊新迎相關的消息，只要遇到跟楊新迎相關的事情，她所有豎起的城牆就都形如虛設，像将傾之大廈，驟然崩塌。

在戒斷楊新迎這件事上，她成為了一個言行不一的人，也再度成為了一個別扭較勁的人。

喜歡的時候不夠果敢，放棄的時候不夠果決，拖泥帶水。

蘇開運不喜歡這麽別扭的自己。

甚至于說，她困擾、反省、厭棄這樣的自己。

所以究竟該怎麽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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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水清市回來後，蘇開運的生活并沒有太大改變：制作視頻、查閱小說資料、咖啡店兼職。

日子按部就班，但或許是跟蘇開醒的聊天提醒了她，在寫作方面她的心态較之前放松了不少，沒再那麽焦慮。

只是她仍不知道該如何面對楊新迎。

所幸，楊新迎沒再主動聯系過她。

于是他們的聊天記錄便停留在蘇開運生日那天，再沒更新過。

而随着公衆號通知的不斷跳出，以及蘇開運跟朋友或家人斷斷續續的一些聊天，屬于楊新迎的月亮頭像漸漸被擠到了軟件主頁的最下方，輕易不再能看到。

這種雙方互不聯系的日子持續了很長一段時間。

蘇開運樂得這般不聯系，畢竟她始終沒琢磨出那些問題的答案。她不知道怎麽面對楊新迎，也不明白自己是否真的喜歡楊新迎。

可慶幸之餘，她又有一點點憂傷與自嘲。

不過這種情緒并不強烈，就只有一點點，就像養着大象的房間裏突然爬進了一只螞蟻，她的憂傷跟自嘲就像那只螞蟻一樣大小，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蘇開運之前還困擾自己在各大視頻軟件以及平臺設置的“楊新迎”屏蔽詞跟點擊的“不感興趣”沒有作用，可奇怪的是，這段時間她上網的時候已經越來越少刷到跟楊新迎有關的消息。

或許是那些設置發揮作用了吧。

可蘇開運卻沒想象中的放松，總是控制不住地想在搜索詞框輸入他的名字，但顧忌着什麽，蘇開運從來沒有這麽做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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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過去不久，路邊喬木悄然煥發新綠。

那是一個剛剛下過太陽雨的傍晚，夕陽還未離席，街道還處于濕潤的狀态，雨滴還未從人行道兩側的綠植蒸發。

喜樂咖啡店內，黎三枝的跟前站着一對新婚夫婦——他們今天是來給黎三枝送喜糖的。

蘇開運望着不遠處談笑晏晏的幾人，黎三枝不知說了什麽，那對碧人對視一笑，笑得腼腆。

“哈哈，還是得謝謝喜樂咖啡，給我們牽了一條線。”

蘇開運微微垂眸，想起來了一些事。

那是年前發生的事了。

新婚夫婦中的女生，在幾個月前還是跟黎三枝并沒有那麽熟的一位顧客。

說起來也是巧合，那天似乎也下着太陽雨。

女生在店內買了咖啡，但偏偏随身攜帶的手機故障得打不開，又恰逢她沒帶現金，就在她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

男生不确定地在她身後喊了一聲她的名字。

女生轉身，驚訝又驚喜。

互有情愫、卻不敢告白的高中同學，時隔多年在街角的一家名為“喜樂咖啡”的小店重逢。

于是被迫中斷的故事展開了新的篇章，幸福輕輕地敲開了一扇門。

那對新人夫妻沒在店裏停留很久，很快就推開玻璃推門離開了，望着他們離去的背影，黎三枝突然道：“開運，你覺得現如今他們能夠有情人終成眷屬，最應該感謝的是什麽？”

她像是随口一提。

蘇開運手裏的動作頓住，略感詫異，但她思索後還是給出了自己答案：“……時機吧，又或者說命運？”

如果不是那天、那地、那時、那刻，他們或許就沒辦法重逢了。

可能是覺得背後讨論他人不太妥當，蘇開運而後又找補道：“但我們并非當事人，具體是什麽應該只有他們自己清楚。”

“……你說得沒錯，我們不是他們中的誰，說出來的答案不見得就是正确的。”黎三枝低低道，聲音很輕。

不知道為什麽，蘇開運覺得她有些悲傷。

“……不過我覺得是勇氣。”黎三枝繼續道，眸光黯淡，“畢竟我總覺得，膽小鬼很難有愛情。”

正如蘇開運未曾将自己的暗戀情史攤開來講過，黎三枝日常生活裏也總避免去講她自己的情況，但這并非說蘇開運什麽都不知道。

她隐隐約約能察覺一點，也能拼湊出些許什麽。簡而言之，大抵就是黎三枝求而不得，并且喜歡的對方已經有了另一半。

就在蘇開運思索着應該說些什麽的時候，黎三枝就已經收拾好了面上的表情，仿佛那種憂郁難過的模樣，只是蘇開運一時的錯覺。

“嘿嘿，這心靈雞湯熬得怎麽樣？”黎三枝換上了常見的笑臉，問道。她明顯不想多說什麽。

故而蘇開運便也裝糊塗，任黎三枝轉移了話題。

或許是黎三枝實在是太少露出那般的表情了，輪班結束提早回家的蘇開運單手拎着一大卷剛從附近便利店買的衛生紙——家裏的衛生紙差不多沒了，腦袋裏還不住回想着黎三枝的面龐，以及她說過的那句話。

愛情需要勇氣。

膽小鬼很難有愛情。

搭乘電梯的時候，蘇開運還忍不住在心裏思索。

“叮”。

電梯所按的樓層到了。

除她以外再沒有其他人的電梯裏，電梯的提示音莫名很響，仿佛有什麽令蘇開運困惑良久的事情，陡然破開了一條縫。

或許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蘇開運不再避着查看有關楊新迎的推送信息了。

甚至好奇極了的時候，她也會主動搜索有關他的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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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新迎此前熱映的周播劇，在最近兩天收官結局。

故而近段時間楊新迎的熱搜并不少，其中一條讨論熱度較為廣泛的，是由圈內一個開表演班、說話頗有分量的老師帶起來的。

他在劇播收官的時候，發了一條推文，說楊新迎的表演已經越來越有層次感了，是個在不斷進步的演員。

随之而來的，是詞條#楊新迎整容式演技#讨論激增，并高挂文娛版熱搜兩天。

一時之間，很多有關楊新迎演技對比的剪輯視頻在青椒站增多，當然，吐槽視頻也在增多。

只是暫時還并沒有任何一個吐槽視頻能夠超越【路卡111】的播放量，而【卡蘇不蘇】目前還是對方的唯一不可見關注。

也說不清是該詞條貢獻大還是影視圈苦好演員已久的緣故，一時間娛樂圈的熱點讨論竟都圍繞“演技”展開，好些演技僅粉絲可見、不敢用原聲的演員被陸陸續續審判。

也就是在這個風口，青椒短視頻以及閱感的官方賬號發送了一則綜藝概念片，立意乍看之下說得還挺高大上的，但本質其實就是一檔吐槽演員演技的綜藝，一時間引得無數觀衆好奇關注。

#綜藝《演員請聽好》 你希望吐槽誰#

在該詞條下，被提及的明星特別多：從轉型演員的愛豆到半路出家的非表演專業演員，從岌岌無名的小演員到流量千萬級的藝人。

蘇開運對該詞條并不那麽感興趣，匆匆瞟了一眼就滑走了。

但沒想到幾天後，她就接到了來自吐槽綜藝《演員請聽好》的邀約，他們準備找她到當飛行嘉賓，報價可觀。

沒有誰會跟錢過不去，更何況，蘇開運正是缺錢的時候。

只是在跟節目負責人詢問較為具體的拍攝事項的時候，蘇開運才發覺，節目組邀請她參演的那期節目，被吐槽的演員她不僅認識，并且對方還是讓她苦惱別扭了那麽久的根源所在。

——楊新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