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章

第 15 章

蘇開運抿着唇，有些糾結。

顧慮着什麽，她并沒有跟節目組簽下合約，只是說自己還要再考慮一番。

客觀來說，《演員請聽好》節目是個蠻适合社恐人的節目——它允許不願意露面的吐槽博主戴頭套進行錄制。

它這麽做的本意，是為了保護吐槽博主的隐私安全，讓他們能夠更加毫無顧忌地進行吐槽。當然，這也就代表，該節目的吐槽犀利程度是此前所有吐槽類節目所無法比拟的。

吐槽犀利，這是蘇開運的一貫特色，對她而言難度不會特別大。

只是……

她要吐槽的是楊新迎——娛樂圈目前最具流量、最具商業價值、最具話題讨論度的青年演員。

如果節目組邀約再早幾個月的話，蘇開運雖然可能會猶豫，但無論過程如何糾結，她極大概率還是會簽下合約。

可現在……

蘇開運曾經因為演技吐槽視頻在楊新迎面前社死過。

而後為了表達歉意，她跟楊新迎當面提議，說自己可以以後都不再發布有關他的演技吐槽視頻。

雖然楊新迎當時沒采納這個道歉方式，可在蘇開運心裏，無論楊新迎會否答應，這都是她該做的。

故而她此刻若參加節目，選擇當衆吐槽楊新迎，就像背刺一個多月前的自己那樣，心裏多少有些不自在。

而且，楊新迎會不會……因此稍微感到難過呢？

可是，如果她選擇放棄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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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未免有些可惜，她很想得到這筆款項，然後就去自駕采風，畢竟節目組的報價實在是很難讓人不心動。

而且蘇開運不知道，如果自己放棄這次機會，之後是否還會有類似的機會等着她。

糾結無果。

當天稍晚的時候，蘇開運給楊新迎發送了兩段消息。

于是在蘇開運生日過後，蘇開運跟楊新迎的聊天對話終于有了新的內容，他們的聊天對話框也不再被衆多公衆號消息或其他私聊消息壓在最下方。

【不蘇：晚上好哇，不知道你最近過得如何呢？我最近遇上了一個難題，很想問問你的想法。】

【不蘇：最近有個綜藝邀請我吐槽你的演技，我很想知道，你建不建議我去參加這個節目？】

這并不算特別長的兩條信息，僅僅是措辭，蘇開運就編輯了好多個版本，更不談糾結是否要發送、選擇什麽時間段發送合适這種更加瑣碎的事情了。

于是距離蘇開運生成想法，到正式執行發送這個動作，耗費了幾乎蘇開運整整一個下午。

這也就導致，蘇開運這個周日并沒能好好休息，關于某部電視劇的觀後感文案也沒能徹底寫完。

甚至于，在發送成功的那刻。

蘇開運還想着将編輯過多個版本的文字撤回。

發送的第二條消息，還有沒有更好的問法呢……

謹慎，有時候是好事，這代表可以少出意外。

可過分謹慎，就顯得有些病态了。

蘇開運知曉、了解這個道理，她在和其他人的日常對話交流中也在學着漸漸放松自己，但某些時刻，她就是做不到，特別是此時此刻，她是要給楊新迎發送信息。

等待，有時候是蠻煎熬的一件事。

所幸，這種煎熬的等待楊新迎沒讓蘇開運體驗太久，他給蘇開運回複了。

【Tsuki：晚上好，我最近在劇組，有些忙。】

【Tsuki：然後關于你要不要參加吐槽綜藝這事，我沒辦法給你建議。只是我覺得，如果節目策劃、形式、報酬方面你都能接受的話，你沒必要因為要吐槽的對象是我就感到糾結，或者覺得不好意思，甚至是放棄，那樣就太可惜了，畢竟我也很喜歡看你的吐槽。】

是嗎？

蘇開運盯着對話楊新迎回複的最後一句話，遲疑幾秒，點開了回複框。

——那如果我再次發布有關你的吐槽視頻，你會難過嗎？

可蘇開運最終沒将這句話發送出去。

這樣問顯得她好像在楊新迎那裏找存在感那樣，有些越界。

略一思忖，她換了個措辭。

【不蘇：所以能問問你對那些吐槽你演技的視頻是怎麽看待的嗎？看完會不會覺得很傷心呢？】

這樣就好多了。

這次楊新迎的回複依舊很長。

【Tsuki：平常心看待吧。演員這份職業，哪怕背後有資本強捧，如果觀衆不買賬，是很難長久的。故而那些批評、建議和吐槽，只要不是涉及人身攻擊的極端辱罵和無腦黑，對我來說都是一次觀衆對我演技的反饋。】

【Tsuki：至于第二個問題，其實每個職業都有其難處，每個職業從業者也都會有傷心、開心的時刻，這都是很正常的，你不也會有這些時刻嗎？】

是的，她也會有這些時刻。

楊新迎說得沒錯。

可……

蘇開運微微咬唇，敲字：【……你回答得好官方啊。】

或許是緊繃許久的神經開始松懈，又或許是其他的什麽原因，蘇開運發送的這條消息，第一次沒思考那麽多，有感就發了。

甫一發送，對話頁面最上方就出現“對方正在輸入中……”的字眼，想撤回也來不及了。

楊新迎會因為這句略顯吐槽的話不開心嗎？

蘇開運腦海裏忽然閃過這個念頭，但下一瞬，楊新迎的回答讓她覺得自己有些小題大做、一驚一乍。

她真的太容易瞎操心了，甚至瞎操心到都把楊新迎想得狹隘小氣了——若楊新迎真是斤斤計較的人，韋駿高中時期經常在群聊裏開楊新迎玩笑，楊新迎後來怎麽還可能跟他走得近呢？

【Tsuki：會嗎？或許是不自覺養成的習慣吧哈哈哈哈哈［大笑］，但我的回答的确是發自真心，沒騙人。】

“不自覺”，“習慣”。

蘇開運看完回複，目光緊緊鎖在了這兩個詞。

演員、藝人、明星、歌手，無論提起哪一個，都是光鮮亮麗的，都是日進鬥金的。

他們不能夠，也不值得、甚至是無法讓普通人共情。

他們獲得了高流量、高關注度、以及超高的商業價值，但這些既是獎賞，也是枷鎖。

高流量、高關注度會讓粉絲極度關注有關他們的一切，包括他們的私生活，會讓公衆以更高的道德标準、言行标準來要求并且監督他們。

有些職業、言論依附也會他們而生。

他們或活在營銷號不負責任的編排裏，或活在狗仔、私生泛濫的跟蹤偷拍以及獨家爆料裏，或活在粉絲盲目吹捧的言論裏，或活在網友一次又一次地網絡征讨裏……

他們的一舉一動、一颦一笑、一言一行，都被無限地放大、放大、再放大。

他們最好不要犯錯，否則公衆無法輕易饒恕他們。

可這就是娛樂圈的行業生态。

這就是選擇演員、藝人等這一系列光鮮體面職業所需要付出的。

楊新迎以演員身份出道多年，這些道理他哪裏會不清楚，故而他的言行舉止，就正如他自己所說：不自覺習慣了。

他習慣了事事思慮周全，以至于他将這種習慣帶到個人生活裏，習慣了在私下交流的時候，也要注意措辭的使用是否不妥，并且關注所要傳達的語義是否有歧義、漏洞。

分明她不該、也沒資格共情的，可說不清是哪種緣由，蘇開運還是在某一個剎那，微微覺得：楊新迎這些年應該挺累的吧。

并且還她還感性主導，失手将這段話發送出去了。

【不蘇：這些年，挺累的吧？】

或許，她當時并沒有想很多，她只是單純地、發自內心地、以一個仍對他抱持有好感的、糾結的、膽小的暗戀者的心态去關心一下楊新迎，只是恰好，他的職業身份是娛樂圈頂流而已。

【Tsuki：嗯？為什麽這麽說呢？】

蘇開運回過神的時候，楊新迎的消息正好發送過來。

毫無疑義，這是一個正常且普通的詢問。

但蘇開運一時之間竟找不到一個既能掩飾她動機不純但還能讓解釋顯得合理的切入口。

難道她真要說：

——你好，那句話是我站在一個高中同學角度對你的關心。

——然後，那句話的意思是：成為藝人後，事事都要顧慮周全，說話做事就怕出錯，甚至就連私下交流也沒能避免，養成這種習慣的你會不會有一刻覺得很累？

這樣回複乍看之下沒有問題，但細抓卻都是漏洞。

第一，她沒立場，現在就連楊新迎的朋友這個身份她都不敢明确認領，于是只能硬掰扯是出自高中同學角度的關心。

但一個多年不見、不聯系、曾經告白被拒、并且還網上吐槽過自己的高中同學，現在突然又開始關心自己……

這簡直太奇怪了，很難讓人不懷疑這位高中同學是不是有病。

第二，她沒資格，她不混娛樂圈，跟楊新迎也談不上同事關系。

雖然她混UP吐槽圈以及網文圈也有粉絲，也需要注意言語措辭，但仔細追究，她跟楊新迎之間還是存在較大差距。她目前所處的輿論環境，相比而言，還是較為寬容的。

沒有相同的遭遇，沒有相似的工作環境，她究竟是怎麽突然跟楊新迎共情的呢？若楊新迎追問起來，她大抵也是無言以對。

思來想去，蘇開運決定不在這個話題繼續停留，否則她極大概率是在找不堪。

【不蘇：沒什麽，我相信你沒騙人。】

【不蘇：好像不知不覺就有些歪了話題，瞎聊了很多，抱歉占用了你特別多時間，不過特別謝謝你的回答，晚安。】

發送完畢，蘇開運就匆匆下線，落荒而逃。

--

《演員請聽好》的綜藝邀約，蘇開運最終還是接下了。

跟節目組負責人簽訂合約并交換聯系方式後，蘇開運第一時間就把這個消息發送給了黎三枝。

蘇開運能正式下定決心準備參加節目，除了楊新迎在社交軟件裏給她發送的那些文字消息在起作用——能讓她沒有負罪感、愧疚感地參加節目，并讓她試着從另一個角度、以一種平常心的角度去對待吐槽。

黎三枝的積極鼓勵對她來說也是特別重要的——她的社恐屬性，讓她還是有些害怕人多的場合，經常讓她畏縮不敢向前。

黎三枝或許正忙，沒有立即回複。

蘇開運退出跟她的聊天界面後，不小心瞥到了在黎三枝頭像下方的月亮頭像。

思慮一番，蘇開運點開了與楊新迎的聊天界面。

那晚，蘇開運因羞恥匆匆下線，将手機擱在房間床頭櫃處充電，自己本人則為了冷靜跑去洗了個澡，洗澡後她依舊不敢碰手機，打開筆記本電腦繼續完成日間耽擱的視頻文案寫作。

一專心工作，蘇開運就漸漸忘記了手機的事情。

而等她正式将文案完成的時候，時間已接近淩晨。

蘇開運有在手機備忘錄寫待辦事項的習慣，她正準備按習慣打開手機更新新的待辦事項時，才恍然發覺，楊新迎後來又給她發送了幾條消息。

【Tsuki：不知道你有沒有發現，你給我發消息的時候偶爾也挺官方的［大笑］突然有些好奇，難道你跟其他朋友聊天也是這般正式的麽哈哈哈哈】

【Tsuki：不過還是要跟你說一下，和朋友聊天，甚至是為朋友排憂解惑，我都挺高興的，所以沒必要感到抱歉。】

接下來的消息隔了幾分鐘才發過來。

【Tsuki：對了，謝謝你的關心。但怎麽說呢，演員這個職業，累極了的時刻是存在的，但幸福的時刻亦是存在的。】

【Tsuki：最後，祝你好夢，晚安。】

這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

每看完一條楊新迎發過來的消息，蘇開運的心好像就柔軟了一分。

蘇開運不确定跟楊新迎是否為朋友關系，楊新迎就給了她确定的答案；

蘇開運害怕占用對方時間會被厭煩，楊新迎卻說他樂意幫朋友排憂解難；

蘇開運不确定自己發送的關心是否越界、是否被接收，楊新迎就給予她感謝的答複。

就好像，她也被楊新迎關心着那樣。

也說不清是什麽緣由，蘇開運那晚睡得很好。

一覺醒來，天就亮了。

蘇開運點擊輸入框，編輯了一條消息發送給了楊新迎。

【不蘇：下午好哇，之前跟你說過的那個吐槽綜藝，我今天跟它簽訂合約了。】

畢竟在節目裏她吐槽的對象就是他，還是告知一下比較好吧。

楊新迎那邊的回複沒有很快，不過他最近一直待在劇組，想來也沒能經常看手機。

蘇開運是在睡覺前收到對方的消息的。

【Tsuki：剛看到消息，恭喜(*^_^*)】

【Tsuki：期待你的表現［加油］】

【Tsuki：晚安，好夢。】

明明就是簡單的恭賀回複，但也不知怎的，蘇開運覺得自己有些輕飄飄的，像踩在粉紅色的、巨大的棉花糖上，于是她好像也染上了那些粉色的甜。甜滋滋的。

【不蘇：謝謝，晚安。】

【不蘇：好夢(*^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