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章

第 31 章

五月末,蘇開運結束了在“喜樂咖啡”的兼職。

六月初,蘇開運離開了夏岩市,去往了祖國的大西部。

二十四年以來,這是蘇開運第一次自己一個人去旅行。

當然,更精确點的說法,應該是:這是蘇開運第一次在沒有熟人陪同的情況下去自駕旅行。

考慮到各種因素,蘇開運後來還是參考了蘇開醒以及網絡上大部分旅行攻略的意見,報了一個小型的自駕旅行團。

旅團成員加上導游在內,她們此行只有四個人,都是女生。

自駕一路向西的過程,是個逃離城市的過程。

窗外的景,一直在變。

喧嚣的鬧市慢慢不見了,林立的高樓漸漸也消失了。

她們的視野在不斷變得廣闊,蒼茫的戈壁,漫天的黃沙,植被在肉眼可見地變少。

公路很長,一眼望不見盡頭;

天空很藍,澄澈得像是用顏料調制而成;

雲層很低,仿佛跳一跳就能用手觸碰到。

越是往西,世界就越發變得寂寥。

窗外的物,在不斷遞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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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開運總感覺,自己心中的煩思、憂緒,也是在遞減的。

寂靜蔚藍的湖水,無人區的日落,采礦區的翡翠湖,如同劈開水面的一條筆直公路……

這一路上,蘇開運仿佛成了世界的旁觀者,她用自己的眼睛在慢慢記錄着一切。

她觀察着世界的小小一隅,世界同樣回望着渺小的她。

火車站、服務站、民宿、餐館、景區……

有人彙集的地方,就會存在故事。

哪怕蘇開運社恐、內向,随團前行的過程中,她也還是因意外認識了很多人:

因抑郁休學但現在已經能走出來的大學生;

跟家裏決裂而離家出走的單身青年;

因向往大西北的風景而攢錢來此的工作黨;

有已經窮游了半個祖國的徒步者;

還有支援祖國邊遠地區,并且準備一直駐紮于此的工作者;

以及僅僅只有一面之緣但因見到老鄉便格外熱情的飯店老板娘……

世界每天都在發生故事。

蘇開運看着其中發生的一小部分故事,聽聞着其他人給她轉述的那些故事,竟在某些時刻覺得,她自己所煩惱的那些——那些寫作瓶頸,那些圍繞在她跟林友繁之間的争吵,甚至是她近些日子以來,因紙條事件而在內心冒出來的小疙瘩——其實都不過是爾爾,算不得什麽。

或許是瑰麗的自然風光讓她釋然,或許是發生在其他人身上的故事讓她釋然,蘇開運的內心世界在慢慢變得安靜、變得空曠。

她不再那麽焦慮了。

去往大西北的這段旅途,蘇開運帶上了無人機跟單反。

不過她旅行途中所記錄下來的旅途瞬間,她後期可能并不會上傳到任何視頻網站。

那些照片以及視頻,算是她私人的留念。

--

楊新迎的生日在六月末旬,蘇開運在還沒來大西北前就一直在糾結。

她糾結着要不要給楊新迎準備生日禮物。

雖然蘇開運他們一家幾乎沒有過生日的習慣,但此前蘇開運生日的時候,楊新迎給她送過生日祝福,并且還分享了一張他當日所拍攝的月亮照片——這應該算是生日禮物吧。

禮尚往來。

她或許也應該給楊新迎的生日準備些什麽。

可要準備什麽生日禮物呢?

這個問題,讓蘇開運陷入了下一輪的糾結。

糾結又糾結,她所要糾結、煩惱的問題怎麽就這麽多呢?

哪怕蘇開運內心如此打趣自己,可那些讓她糾結的問題,到底還是沒因此就被思索出了答案。

眼見着楊新迎的生日時間點越來越近。

蘇開運還是沒有任何頭緒。

其實,給其他人準備生日禮物的這種經驗,蘇開運也并非沒有。

只是……她的那些經驗,可能不太适用于楊新迎。

之前黎三枝每次過生日前,她都會事先告訴蘇開運,讓蘇開運不需要準備額外的生日禮物,只要準備一個小型的、好吃的小蛋糕就可以了——黎三枝大概是顧及着蘇開運沒有過生日的習慣,且她自己也蠻喜歡吃蛋糕的,所以才提出的這個要求。

至于蘇開醒今年的生日禮物,則是兩套适合夏季穿的衣服。

往年,蘇開運其實也會給蘇開醒購置衣服、鞋子什麽的東西,只是那時候,蘇開運都不是以“生日快樂”的名義送給他的。

不過,蘇開運在整理自己旅行途中所拍攝照片的時候,驀然有了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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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楊新迎生日的前兩周,蘇開運給楊新迎發送了私聊。

他們上一次聊天的時間,還停留在他們第一次打語音電話的那晚。

【不蘇:你方便發個接收快遞的地址過來嗎?給你準備了生日禮物。】

楊新迎近段時間一直在山裏拍戲,消息回複得總是很慢。

蘇開運的消息是早上發的。

而楊新迎的回複,則是傍晚才發到她手機裏。

【Tsuki:抱歉,現在才看到消息。】

【Tsuki:你現在方便接語音嗎?】

哪怕上次跟楊新迎的語音通話體驗并不算特別糟糕,可輕微電話恐懼症的緣故,蘇開運還是顯得有些猶豫。

可猶豫之餘,蘇開運又有種按捺不住的心動。

她可真矛盾。

蘇開運暗暗吐槽自己,但行為上,她則順手拿起自己搭在卧室單人椅背的外套披上。

然後蘇開運邊手機回複楊新迎,邊走向房間露臺。

西北的天黑得很晚,仿似燙過火的夕陽在天際燃燒着,毫不吝啬地揮灑着最後的餘熱。

【不蘇:我今天沒有不開心哦。】

蘇開運還記得上次楊新迎打電話給她的原因,主動提到。

不過蘇開運此刻發送的這句話,其實也不是謊話,她最近的确挺開心的。

導游的路線規劃、各種行程安排極其妥當,自駕團氛圍和諧,旅途風景優美。

她吃得好,睡得足,身體雖偶感疲憊,但心靈卻極為放松。

甚至于,蘇開運也不再那麽讨厭自己寫出的文字了。

置于她備忘錄中的“小說想法”标簽欄,不知不覺,已經新增了數條新內容,蘇開運枯竭的靈感似乎在慢慢複蘇。

一切似乎都在慢慢變好。

再沒有比這令蘇開運開心的事情了。

倚着露臺的圍欄,蘇開運的手機很快收到了回複。

【Tsuki:是麽。】

【Tsuki:那你要不要猜一猜,我今天開不開心呢?】

蘇開運視線在楊新迎發送過來最新消息上停了好一會兒。

記憶裏,楊新迎的談吐特點和氣質,有兩個明顯能夠區別開的階段。

第一個階段,是蘇開運跟楊新迎并不那麽熟的高中時期。

那時候的楊新迎,無論是在同學八卦傳聞中的形象,還是在蘇開運偶然見聞裏的模樣,他都有些寡言、沉默,似乎自帶疏離氣質。

至于第二個階段,則是楊新迎進軍娛樂圈後所表現出來的。

或許是帶上了僞裝,可能也是為了不落人口舌,楊新迎身上的冷漠、疏離,似乎沒再那麽明顯了。

在采訪裏,雖然較之其他人,楊新迎依舊屬于少言的內向演員,可他偶爾也會調侃,也會自嘲。

在鏡頭面前,他的笑也并不罕見。

而自蘇開運跟楊新迎加上社交好友以來,這好像是楊新迎在跟她的私聊中,第一次用上了“猜一猜”這樣的字眼,也是他第一次讓蘇開運主動去揣測他的心情。

怎麽說呢?

蘇開運莫名覺得有些俏皮……或者說,有些親昵?

當然,文字信息會說謊,因為它不像語音,無法準确傳遞對方所表達信息的語音、語氣、語調。

可對比以往跟楊新迎的聊天消息,蘇開運那毫無根據的直覺告訴她,這或許是楊新迎隐藏起來的、大衆無從得知的、屬于他性格的第三面。

更重要的是,蘇開運并不厭惡楊新迎的這種“俏皮”。

沒再回複什麽,蘇開運擡眸,深吸了一口氣,主動發起了跟楊新迎的語音通話。

能讓蘇開運主動打電話的人,一年至尾,屈指可數。

蘇開運感到有些緊張。

但她此刻的這種緊張,卻不僅僅是她匮乏的打電話經驗、恐懼社交的心理所致,還是她那略顯莫名的期待感帶來的。

可真奇怪啊。

蘇開運心不在焉地想到。

明明她平常都很害怕突然而至而電話鈴,但沒想到有生之年,她竟然還會有主動撥打他人電話,并且還隐約有些緊張、期待對方接通的這種時刻。

沒讓蘇開運腦內的想法再繞多幾個圈,不消多時,楊新迎社交軟件的月亮頭像直接蹦至蘇開運手機頁面中央,語音通話被接通了。

“晚上好啊,蘇開運。”楊新迎打招呼道。

通過電流傳導過來的聲音,依舊有些微失真。

而直到聽見楊新迎的聲音,蘇開運才恍然,她已經很久沒見過楊新迎,也很久沒聽過他的聲音了。

沒由來地,蘇開運覺得自己有些想他——哪怕楊新迎的聲音近在咫尺,就在耳側。

蘇開運慢半拍道:“晚上好。”

“你是在室外嗎?”楊新迎問,“我好像聽到了風聲。”

“是啊,我在室外。”遲疑了一下,蘇開運将自己目前的所在地告訴了楊新迎。來大西北的這件事,蘇開運之前并沒有跟楊新迎說。

蘇開運本來還以為楊新迎對自駕游、旅行的話題可能沒那麽感興趣,但或許是她忘記了,楊新迎身為拍過多部影視作品的演員、參加過許多公益或商業性質活動的藝人,去過的地方肯定是比她多的,經驗什麽的自然也比較豐富。

不知不覺,他們就西北氣候、西北旅行必備物品、西北必去景點聊了好一段時間。

而越是細聊,蘇開運就越是有這種感覺:楊新迎聊起大西北的口吻,很像是他也曾在這裏自由行過。

這不禁就讓蘇開運想起了前段時間,她們小型自駕團導游,剪野跟她說過的旅行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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剪野所在的旅行社,名為“逐旅”。

這并不是個知名度特別高的旅社,有關它的廣告宣傳自然也不多。

所以,蘇開運了解到這個旅社的渠道,也并不大衆。

她是通過跟弟弟蘇開醒的聊天,才知道了這個旅社,也是因蘇開醒的名片推送,蘇開運才添加了剪野的社交好友,進而她才跟剪野咨詢并最終确認了報名他們旅社小型自駕團的想法。

蘇開運曾因為好奇,詢問過蘇開醒為什麽會有剪野的私聊好友,并在某些時刻荒誕揣測過:蘇開醒對剪野有意——不過這種想法轉瞬即逝,畢竟在蘇開醒眼裏,可能天大地大,游戲跟籃球最大。

蘇開醒給出的回複也不出所料,只是,蘇開運在看到蘇開醒發過來的消息時,還是愣了一下。

【弟弟:她雖然是我學姐,可我不認識她,也沒她好友。】

【弟弟:她的好友名片,是徐禮升學長推送給我,然後我再推送給你的。】

【弟弟:不過你不用害怕,我認識這位學姐同社團的學弟學妹,他們都說這位學姐人很好,組織能力很強,野外露營、窮游、自駕的經驗豐富,畢竟她可是用大學四年,就已經在三十幾個省市地标建築打過卡的人。】

讓蘇開運發愣的,并非剪野的過往。

因為這些跟剪野相關的內容,蘇開運已經在“逐旅”的官方網站上查看過、暗嘆過了。

真正讓她稍有些怔愣的,其實是徐禮升的名字。

自從蘇開運做過那個似真、但也有些假的夢後,她就一直有些搞不清楚,徐禮升跟楊新迎是初中同學這件事,究竟是她将自己過往真實的細瑣記憶搬進了夢裏,還是因為她當時內心的期望太過熱切,故而她的大腦為她制造了那樣的一場夢。

想要理清這個問題,最佳的手段其實就是直接詢問徐禮升。

但蘇開運目前跟他的關系,加上沒有添加社交軟件好友的現實,讓蘇開運沒有立場去詢問他“你跟楊新迎是不是朋友”的相關問題。

太微妙,也太突兀了。

--

剪野是“逐旅”的金牌導游,旅客好評率達到91%。

“熱情外向”、“專業”,是“逐旅”的官方網站上對剪野性格和能力的描述。

而跟剪野有所接觸後,蘇開運才發覺,官網導游介紹頁上對剪野的個人描述竟真的很準确。

剪野确實很外向熱情,她談起自駕、旅游相關的事宜也很專業。

外向的人一般會顯得聒噪,但剪野卻完全沒給蘇開運留下這種印象,她很懂得“讀空氣”——在這一方面上,她簡直就像是另一個黎三枝。

只是,愈跟剪野相處,蘇開運就愈發覺得,官方網站上有關剪野的介紹頁,其實還可以增添兩個詞:“自由”、“韌性”。

按剪野自己的話說,一年的時間裏,她可能有将近九個多月的時間都在路上。

她熱愛自由行,喜歡大自然帶給她的震撼,喜歡體驗、感受不同地域的風俗文化。

大一至今,她已在祖國的三十多個省市區留下過自己的痕跡——可這并非她的目标,她打算将祖國的山川邊境都走遍後,就去世界走一圈。

“生命有限,眼界無限。”

“這世界很大,我想好好看看。”

蘇開運曾好奇,為什麽在剪野對自然界抱着如此的濃烈的熱情,也曾很隐晦地詢問過。

哪知被詢問的,回答得一點都不扭捏。

“因為我總覺得,我現在所擁有的這些時間,都是被命運饋贈的。”

剪野的心髒,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裏,都不是很好,醫生曾經委婉跟她父母說過,說她的身體狀況并不允許她進行任何劇烈的運動,包括一些很考驗心肺能力的戶外活動。

可就算是這樣,剪野的生命力也在慢慢衰減,她的心髒已經到了一種支撐她呼吸都顯得有些困難的地步。

醫生曾經說過,剪野的這種情況,最佳的治療手段就是心髒移植。

但無論是等一個适配的心髒,還是籌集做手術所需要支付的醫療費,對她們一家來說,時間都太久了。

幸而,一切都過去了,一切都好起來了。

剪野其人,就像她的名字帶給蘇開運的感覺那樣,有一種野性,一種蓬勃的生命力——蘇開運此前從未接觸過像剪野這般的女孩子。

剪野身上的氣質太獨特了。

她像孤崖或峭壁裂縫裏頑強冒發出來的一朵不知名、但就是開得鮮豔的花,像風沙常年席卷之地、但就是堅韌生長着的胡楊林,像無論如何都抓不住的、自由的風。

一向不習慣直接誇獎他人的蘇開運,也曾當面跟剪野表達過對她的欽佩。

剪野當時是怎麽回複她的呢?

好像是這麽說的吧:“沒什麽好欽佩的,而且我現在,也不僅僅是在為自己一個人而活。”

說到這裏,剪野摸了摸自己的心髒。

蘇開運很喜歡剪野的性格,剪野似乎也很喜歡跟蘇開運呆在一起的氛圍,或許是小型團內的其他兩人,同樣都很外向,只有蘇開運,話總是很少的緣故。

所以,剪野跟蘇開運聊過蠻多東西的。

她聊自己大一窮游的經歷,聊自己在無人區擋不到車的局促,聊自己線上訂青旅但是被坑的無措,聊自己買第一輛三手車的驚喜,她同樣也聊,自己旅行途中所遇見的人,和那些娛樂圈的八卦信息。

某個自由活動的時間段,蘇開運跟剪野站在一起,她們齊齊看着遠處的雪山,周遭是零零散散在拍照的旅客。

安靜了有好一會兒吧,剪野突然問她:“你認識楊新迎嗎?”

蘇開運愣了下,話題轉得有些突然,她剎時間有些反應不過來,“嗯?”

她不明白,剪野此刻提及的“楊新迎”,是演員楊新迎,還是另一個跟他同名同姓的人。

“哈哈,別懷疑。”剪野像是看清了她的疑惑,笑道:“我說的就是那個很有名、有很多粉絲的男演員。”

“因為看到遠處的那座雪山,所以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蘇開運側眸看向剪野,她的視線不再放得很長很遠,“什麽事?”

直覺告訴她,剪野此刻想起的事,跟楊新迎應該有些關系。

剪野:“‘迎風民宿’,你聽過嗎?”

蘇開運搖頭。

“哦,那我推薦你去,這個民宿在川西,在那裏能看到日照金山的景象。”剪野道,“據說,這家民宿的老板認識楊新迎。”

那大概是幾年前的故事。

當時楊新迎憑借大一暑假客串出演的校園青春暗戀電影中的某個小角色,走入了大衆視線,成為了網民的“白月光”。

而他第一次來川西旅游,就遇見了康贊,“迎風民宿”的老板。

不過那時候,康贊還沒有開起民宿,他是牧民,錢賺得不多,但一家五口人,生活過得倒也簡單幸福,只是那一年,他父親被查出了惡症。

治病需要花錢,可當時的那筆錢對那個小小的家庭來說簡直是巨大的負擔,而聽聞了這件事的楊新迎,主動找到了康贊,說能夠幫他出這筆醫藥費,讓康贊無需再為錢的事情擔心,只管放心去找能接收并給他父親做手術的醫院。

醫院找到後,楊新迎還為康父的病情跑過幾次醫院。

因為手術做得早、也做得好,康父的狀态恢複得不錯。

據康贊所說,楊新迎當時資助他的錢,應該都來自他拍攝電影所得。

簡而言之,楊新迎做慈善,從未跟家裏索要過一分錢。

為了感謝,也是為了銘記對方的恩情,康贊後來打算開民宿的時候,就将楊新迎的名字用上了,取為“迎風”。

經營民宿的第三年,康贊攢夠了一筆錢,準備還楊新迎當時給他墊付的醫藥費。

但那些錢,楊新迎當時沒收。

“之前我就說過,不用還。”

康贊執意想還,畢竟這個恩情太大了,不還,他心裏就總像是壓着什麽石頭。

無奈,楊新迎收下了,但這筆錢他并不想私用。

後來,那筆錢被楊新迎用于資助當地一所小學的教學樓建造,不過資助人名字那欄,他寫的是“康贊”。

“我媽媽跟康贊是舊識,所以他們家的事,我多少也有所耳聞。”剪野解釋道,而後他像是想起什麽,補充道:“康贊的那間民宿,楊新迎幾年前也曾在裏面住過。”

楊新迎第二次到達川西,是去轉換心情、散心的,彼時他因為演技爛而被網友诟病,而除了演技爛,當時網絡上其實還爆出了一樁有關他人品、道德敗壞的負面傳聞:有網友露臉實名指證,說楊新迎抛妻棄子。

雖然後來官方澄清并證明說該網友患有嚴重的精神病史,所說皆為謠言。

但官方未澄清之時,輿論對楊新迎并不友好——那一次,或許是楊新迎第一次面臨網友如此大範圍的攻擊與辱罵,甚至還有不斷進行人身攻擊的。

工作暫停,學業暫停,楊新迎逃避着網絡上的所有消息,在迎風民宿住了一個星期。

“經過那件事,康贊現在還習慣性在民宿裏給楊新迎留一個房間。”剪野小聲說,“康贊總說,楊新迎是大善人,有慈悲心,要有善終。”

剪野所說的,關于楊新迎的故事,除了被罹患精神病的患者造謠的這件事外,其他的,蘇開運都是第一次聽說。

蘇開運知道楊新迎會做慈善,畢竟她之前在齊城遇見楊新迎的時候,他不就正在他所資助的流浪寵物救助站附近嘛,但“迎風民宿”,以及楊新迎跟康贊之間的故事,她還是第一次聽說。

只是——

“有些好奇,你為什麽突然要跟我說這些?”蘇開運問剪野。

畢竟剪野此刻談論的這些,無論是媽媽的舊識康贊,還是康贊跟楊新迎的些許往事,這些似乎都是很私人、很隐秘的故事。

聽見這個問題,剪野不好意思地笑了,這還是蘇開運第一次在她臉上看見這種笑。

“因為,我發現自己看過你的視頻。”

說着間,剪野将自己随身攜帶的手機掏出來,打開了什麽,然後将手機橫在蘇開運的眼前。

雖然蘇開運跟剪野目前所處的位置信號沒那麽好,但剪野給蘇開運看的,是她此前手機已經截屏下來的內容,那是一張蘇開運倍感熟悉的直播截圖——當初曾韻純似乎就是靠這張圖,以及她所制作視頻的聲音,扒掉了她【卡蘇不蘇】的馬甲。

至于現在,好像只是過往那些時刻的再次重現罷了。

像是确認蘇開運已經看到圖片了,剪野輕輕用手滑了一下屏幕,于是那張像素模糊的照片被一張匿名網站讨論貼的內容截圖所替代,讨論貼的标題是:

【梳理向,說說“卡蘇不蘇”跟“楊新迎”的愛恨情仇】

第一眼看過去,蘇開運就覺得這個标題有點怪。

【卡蘇不蘇】跟楊新迎,就是影視區吐槽up跟被吐槽影視劇演員的關系,怎麽就上升到愛恨情仇方面的關系了?

難道這個标題裏的“愛恨情仇”一詞,取用的是比較诙諧的說法嗎?

很快,蘇開運就否定了自己上一秒的猜想。

因為她發現,貼子內的分析,太離譜了,樓主是在認真說明“卡蘇不蘇”跟“楊新迎”有些什麽愛恨史,可主觀臆測的成分太多。

或許,這其實不該說是什麽梳理貼,更應該說是造謠貼?

“他們都說,你很讨厭楊新迎。”剪野語氣猶疑,可能是從蘇開運的表情上察覺出了什麽,“他們還說,‘卡蘇不蘇’現實裏是個戾氣很重的人。”

截圖的內容沒多少真的,蘇開運沒再細看,只是示意剪野将手機收回去。

“……可跟你相處下來,我發現你好像不是這樣的人,我很喜歡跟你聊天。”剪野繼續解釋,“所以我想着,會不會,你或許也不是那麽讨厭楊新迎呢?會不會,你對楊新迎也存在着誤解呢?”

停了一會兒,剪野又說,“我有想過,自己現在提這些好像會顯得有些多管閑事,可我不提,心裏就總會想着這事……”

短時間內接收了這麽多信息,蘇開運一時間,不知道是該感到茫然,還是該覺得荒誕。

或許,在某些方面上,剪野應該算是個很單純的人?

不過這個世界似乎并沒有規定,長大成人後就不能繼續單純?

或許還是她先入為主了。

蘇開運想。

花了點時間捋清思緒,蘇開運終于開口,她問剪野:“……為什麽你這麽在意我讨不讨厭楊新迎呢?”

剪野:“因為他幫助過康贊,幫助過很多人,他是個好人,而你給我的感覺,也很好。”

蘇開運一時無語,她不知道要說什麽。

隔了一會兒,蘇開運換了個問題:“……你很容易相信網絡上的謠言嗎?”

“我知道你想問什麽,可我并非那種容易相信謠言的人,這次只是——”剪野頓了下,而後她像是緩過神來,亮着眼睛問道,“所以那個貼子說的都是假的?你不讨厭楊新迎,你很喜歡他?”

剪野的思緒跳得很快,沒等蘇開運明說,她就已經預判了蘇開運想要表達的語義。

可是——

不讨厭什麽時候等于很喜歡了?

蘇開運張口,想解釋點什麽。

但她嘴巴微張了幾次,最後說出的,竟是一句附和:“嗯。”

還是算了吧。

剪野推理的邏輯雖然有誤,但她得出的結論暫時無誤。

蘇開運将視線再次放回遠方,看回那座矗立在遠方的、遙遙跟她對望的雪山。

在這趟旅途開始之前,若聽見這樣的結論,她指不定還要在心裏扭捏一番,想些‘楊新迎可能并不喜歡我,所以我現在只是在單戀楊新迎’等有些多愁善感的想法。

可現在,蘇開運發覺,自己的心此刻就像那座雪山一樣,很靜。

站在蘇開運身旁的剪野像是很驚喜得到了這個答案,依舊在忿忿:“等會兒我手機有信號了,我一定要把那個造謠貼給舉報掉。”

蘇開運聽着剪野所說的話,突然就笑了。

行吧,人或許都有兩面性,有成熟穩重的那一面,或許可能就存在某些單純、幼稚的時刻。

而且,偶爾單純、偶爾天真也挺好的。

這樣展開在眼前的世界,可能也會單純一點。

--

想到剪野說過的跟楊新迎相關的故事,蘇開運不禁就想跟楊新迎求證那些故事的真實性。

“所以,這些傳聞都是真的嗎?”

楊新迎稍頓,“嗯……并不都是。”

蘇開運好奇:“那哪些不是真的?”

“我并不是什麽大善人。”楊新迎溫和的聲音從手機那段傳來,可能是露臺的風聲音有些大,楊新迎的聲音顯得有些低,“我做慈善,只是因為我覺得自己在某些時候得命運垂青,得到了太多太多。”

“古人講究行善積德,我行善,只是為了讓自己能夠心安。”

“所以蘇開運,我其實挺自私的。”

遠方的天空,依舊亮着;斜陽,依舊未落。

蘇開運下意識道:“楊新迎,你也太妄自菲薄了。”

眨了下眼,蘇開運繼續說,“聽說過這麽一句話麽,‘君子論跡不論心,論心無人真君子’。”

“楊新迎,你已經做得很棒了。”蘇開運由衷道。

楊新迎很輕的聲音從電話那端傳來。

“是麽?”他問道。

可能是最近跟剪野學的說話風格吧,蘇開運很認真地附和道:“是啊,你真的已經做得很棒了。”

然後蘇開運擡眸看向廣闊的、被鋪滿金橙色餘晖的天空。

“所以,楊新迎,不要不開心。”

蘇開運将上次通話時,楊新迎對她說過的話原樣奉還。

“謝謝你的勸導。”楊新迎溫聲道,“不過我沒不開心。”

蘇開運脫口而出:“真的?”

楊新迎嗓音低低的,似含着淺笑,莫名撩人,“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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