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章
第 34 章
蘇開運這段時間過得十分充實。
時間在她每一次伏案備課,每一次擡眸望天,每一次因小說情節思索糾結時溜過。
時間的流逝,像一縷輕風,像一片自然掉落的黃葉,幾乎很少有人會刻意關注着它的變化,但它就是那樣悄然流逝着。
十二月初,蘇開運收到了一封意想不到的郵件。
郵件的發送人,是《全國青年劇本與創意大賽——反暴力題材征稿》活動的主辦方。
郵件內容,是恭賀蘇開運,她此前所投稿的劇本《反轉》,獲選了。
這封在蘇開運意料之外的郵件,着實讓蘇開運愣怔了蠻長的一段時間。
不可思議,出乎意料,從沒想過。
這大概就是那個時候充斥在蘇開運腦海裏的所有想法。
此前數次投稿失敗的經驗,讓蘇開運在創作時、投稿時都沒仔細設想過自己可能會得獎的可能性。
不過,當她對得獎不再抱有期待,就只是單純地想完成一個故事,想不留遺憾地創作完一個故事時,她就被命運眷顧了。
愣怔過後,一種虛浮的、像落不到實地的不真實感油然而生,而蘇開運也後知後覺,這種不真實感,大概名為喜悅。
她曾經無比希望獲得的“肯定”——他人對她文字的肯定,對她故事的肯定,竟然在她開始學着戒掉周圍的審視目光,開始學着不再将其他人的認同看得那麽重要時,獲得了。
這大抵就是造化弄人。
蘇開運此次劇本所獲得的獎項,并非該活動的最高獎項,但這對投稿前什麽獎項都沒奢望過的蘇開運來說,已經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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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收到那封獲獎郵件的當天,蘇開運幾乎難以忍耐住自己激動的心情,在某個剎那,她強烈的分享欲讓她想将自己的喜悅廣而告之所有家人、好友。
但也只是在某個剎那而已,蘇開運的理智制止了她在社交軟件發朋友圈的沖動,最終,蘇開運只私下将這件事默默分享給了幾個人。
首先是黎三枝跟蘇開醒——這兩個人,是一直以來都知道她在創作故事、創作小說,且沒有多少反對言語的人。
至于要不要将自己所創作劇本得獎的這件事告訴林友繁,蘇開運最開始也糾結、猶豫過,但糾結來糾結去,她最終選了個折中做法,她把這件事告訴了蘇鎮遠——這算是間接地告訴林友繁了。
雖然蘇開運現在跟林友繁的關系變得和緩了,但蘇開運依舊無法明晰,林友繁對她寫作的這件事,究竟抱持着一種什麽樣的态度,也無法确定,自己将這件事告訴林友繁,是否會熱臉貼冷屁股——這種分享喜悅不成反被譏諷的感覺并不好受。
哪怕蘇開運現在開始學着不再将他人的認可看得那麽重要,但這種能力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夠練成的。
她當了那麽久的吐槽up,還偶爾會做不到心平氣和地應對所有網友對她所創作視頻的評價,更遑論對方是林友繁——一個蘇開運曾跟她在同個屋檐下生活十幾年,且在過往的這段時間中一直拼命想用自己所創作出來的故事與文字博得她認可的人。
但可能是蘇開運太過多慮、太過悲觀了吧,事實跟她預想的相反。
無論是蘇鎮遠給她反饋過來的情況,還是她後來跟林友繁的日常通話,都不難從林友繁的語氣和态度推測出,林友繁在知曉蘇開運所創作的原創劇本得獎後,不僅聽不出任何無奈、憤怒的情緒,甚至就連任何一句稍微有些陰陽怪氣的言語都沒有,她的心情聽起來很不錯。
而且出乎蘇開運的意料,她竟在跟林友繁的通話中,第一次得到了林友繁對她寫作這件事的正面反饋,“聽你爸說,你寫的劇本得獎了啊,很棒啊。”
其實還有一段話,是蘇開運從不敢相信能從林友繁那裏聽到的,可林友繁就是說了,“……還有一些話,我一直在考慮要不要說……索性就說了吧。”
說到此處,林友繁聲音稍頓,“……其實我至今還是不看好你走寫作的這條路,但如果你真的喜歡寫作這件事,那就堅持下去吧,無論我說些什麽……”
“……畢竟,你的人生是屬于你的。”
說這幾句話的時候,林友繁的聲音很沉,很低,而且也不知是不是錯覺,蘇開運覺得自己從中還聽出了幾分溫情。
該怎麽說呢,在過往的二十幾年裏,林友繁表現出來的形象,幾乎都很強勢,工作方面是這樣,在家庭事務方面更是,她幾乎從不妥協。
而這次通話,可能是林友繁為數不多的,在蘇開運面前軟化自己态度的時刻。
夜晚的風并不溫柔地吹着,一時間,電話兩端都沒人說些什麽。
蘇開運揣測不出林友繁此刻是什麽心情,是什麽狀态,她只知道,此刻,她自己的喉嚨就像是被什麽糊住了一般,努力許久,也只能勉強發出一個含糊的語氣詞:“嗯。”
而且吧,她此刻的心髒簡直就像被風灌入了一樣,竟有些疼。
可能這個比喻并不太準确,但蘇開運就是莫名覺得,此刻的場景,很像是一個從小就沒得過糖果的小孩子,在長大後的某天,意外收到了一份遲到十八年的糖果大禮包。
可能是她等待的時間太長了,以至于在她意外收獲這份糖果大禮包時,第一感覺竟不是愉悅,而是酸澀和委屈。
明明她不該感到委屈的,明明她也不該哭的,可沒由來地,蘇開運有些想哭。
這種想哭的沖動難以抑制,因為蘇開運很快就發現,自己的眼眶很快就變得又酸又澀,仿佛只要再多一秒,就能有眼淚奪眶而出。
電話是什麽時候挂斷的,蘇開運已經想不起來了。
只是,等蘇開運能反應過來的時候,她站在露臺的腿已然有些泛酸。
聽着從耳邊響起的獵獵風聲,蘇開運攏了攏自己的外套,擡眸望天。
山區的夜空在大多數情況下總是顯得很浪漫,雲霧稀薄,繁星閃爍,皓月千裏。
眺望着這僅僅只是宇宙中極大數量中微不足道的一片星空,好像沒有誰能不感慨,自己的渺小,置身于這樣的景色之下,似乎也沒誰還會在此刻緊緊抓着自己的那些煩愁不放——至少,那些過往就淤積在蘇開運心中的、絕大部分的煩思憂慮,在此時此地都化成了像塵埃般渺小的存在,不再沉甸甸地壓在蘇開運心頭了。
蘇開運難得地感到神清氣爽,仿佛乘着晚風,她就能飛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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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開運自诩并非高調的人,但莫名地,看見那輪似彎刀的月亮,蘇開運倏然就想起了楊新迎。
怎麽辦,她近段時間好像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分享欲了。
事實上,這個念頭并不是蘇開運遽然冒出來的,在收到那封獲獎郵件的那天,她其實就在琢磨了。
不過當時,她只是有點想跟楊新迎分享自己所創作的劇本得獎的事情,她有點想與他分享自己的喜悅。
但是現在,在跟林友繁打完這通電話後,蘇開運的這種“有點想”,就變成了“特別想”。
究其緣由,可能是近幾個月斷斷續續跟楊新迎的社交閑聊,讓蘇開運在潛意識裏不再将楊新迎置于一個只可遠觀、而不能打擾的位置了吧;
也可能是因為,蘇開運已經很久沒有這麽高興與輕松過了……
而且,除此之外,其實還有一個讓她如此想跟楊新迎分享的原因——
【寫吧,繼續拼命地寫吧,去創造恢弘的世界。】
或許楊新迎早已忘記了,但蘇開運仍然記得,她從楊新迎那裏得到的最初的支持,記得這句她現在頗有些羞于啓齒、但曾經激勵着她不斷創作、且被黎三枝做成書簽送給她的話。
她想讓楊新迎知道,她還沒放棄寫作,她還在繼續用自己的文字創造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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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一到這個接近年末的時間節點,娛樂圈內的各大活動就都很多,其中就包括各大電影節。
而在國內剛剛過去的電影節上,楊新迎憑借在文藝電影《冬日來信》的表現,獲得了最佳男演員提名,雖沒能正式獲獎,但這次提名已是對他演技的一個重要肯定。
網絡輿論對楊新迎獲得最佳男演員提名這一件事,雖不能說完全沒有嘲諷聲,但認可他獲得這次提名的網友也不在少數。
甚至還有專門撰寫電影相關咨詢的官方賬號發布了一篇名為“從全網群嘲的演技到影帝提名,楊新迎做了什麽?”的推文。
值得一提的是,小成本、新人導演執導的文藝電影《冬日來信》成為了今年國內電影市場的一匹黑馬——不僅票房超過投資方預期,口碑、甚至是獎項提名都遠超創作方此前所預料。
除了收獲最佳男演員提名,在演員方面,《冬日來信》電影的女主角提名并獲得了今年電影節的最佳新人演員獎。
在電影自身方面,該電影提名了今年的最佳原創劇本。
在導演方面,執導該電影的女導演提名并斬獲了今年的最佳新人導演獎,并引起了好長一段時間的熱議。熱度和轉發量最高得一篇推文,題目是:“女性導演的細膩,在陳菁的電影裏體現得無與倫比”。
同時間段,另一篇點贊量、閱讀量很高的推文,題目是:“電影究竟應該追求質量還是流量?”。
該文的創作博主是個資深電影人,她洋洋灑灑寫了近萬字,在文內發表了她對近些年所上映電影的看法,指出現今大部分電影因過度追求流量,所傳達的故事內核、故事價值觀已與大部分觀衆的審美脫軌。
“在某種層面上,其實我很希望國內的電影市場能出現更多像《冬日來信》這種啓用新人演員、新人導演的電影,當然,我也并不是完全反對流量,只是反對“唯流量”……”
該推文用詞犀利,批判力度十足,一時間倒引起了電影圈許多專業人士的讨論,就連官方也對此發表了評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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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來信》該電影中,獲得獎項提名的有三人,但僅有楊新迎一個人只被提名而沒獲獎,故而有好多楊新迎的黑粉便抓着這個點,拼命抨擊楊新迎,說資方都把餅喂到楊新迎面前了,他都接不住,換個人就該得獎了;說他拖垮了《冬日來信》的票房,沒有演繹出男主的魅力;說他的獎項提名是最水影帝提名……
楊新迎常年處在娛樂圈內被黑被嘲的風口浪尖,想來對這些刺耳、甚至有些為黑而黑的抨擊言論都習以為常了,可蘇開運在不經意刷到那些有關楊新迎的負面且無腦評價時,她的第一反應,竟然還是蹙眉,還是感到難受——明明蘇開運自己身為吐槽博主,本該對這種負面評論的出現習以為常,而且也應該能駕輕就熟地面對它們,可偏偏一遇到有關楊新迎的事,她好像總無法做到雲淡風輕。
蘇開運在幾天前,曾跟楊新迎通過電話——有些事情,在發生過第一次、第二次過後,很容易就會有第n次、第n+1次的出現,現在,蘇開運已經能坦蕩面對自己手機屏幕上跳出的、楊新迎打過來的語音通話了。
而且吧,蘇開運其實還挺樂意看到楊新迎的聊天頭像在自己手機屏幕中央亮起來的。
楊新迎的聊天頭像,已經有好幾個月沒換過了,直到現在,他的社交頭像還是蘇開運所拍下來的月亮風景圖。
那通電話,他們其實沒聊什麽特別重要的事,就只是閑聊。
他們聊天氣,聊彼此近況,聊蘇開運路邊遇見的兩只面對面互相“汪汪”叫的小狗,聊楊新迎第一次獲得最佳男演員提名的心情,聊他最終沒獲得獎項會否心情糟糕。
“為什麽我聽你的語氣,你好像比我更感到遺憾呢?”
“平常心看待吧。”
“這次能獲得提名,對我來說,就已經是一個極大的肯定了。”
“……我會慢慢變厲害的。”
“我會慢慢變厲害的”,是楊新迎呼應他們彼此第一次打電話時聊的內容,那時候,蘇開運制作的有關楊新迎演技安利視頻的相關詞條登上了熱搜。
楊新迎當時在電話裏還因為這件事給蘇開運道了歉。
——很抱歉給你造成的困擾。
——為什麽這麽說?
——因為我的演技還存在争議。
——如果我能夠再厲害一點,到那時候,你再怎麽誇我,都不會因此而登上熱搜了。
在現如今流量為王的時代,娛樂圈的更新換代總是很快。
不進則退,似乎也挺适用于這個不斷追趕流量與熱度的行業。
蘇開運當然不會想當然地以為,楊新迎努力鑽研演技是為了她——如果真這樣想,她簡直就是高看了自己,也白認識了楊新迎這麽久。
蘇開運現在還依稀記得,楊新迎在有關他自己的人物專訪裏回答過主持人這樣的一些問題:
——據悉,新迎你曾就讀于師範大學,進娛樂圈發展算是陰差陽錯,那非科班出身的你,踏入娛樂圈後,是否曾懷疑過自己,覺得自己進入娛樂圈發展的選擇是錯誤的?
當時楊新迎在鏡頭前的狀态是怎麽樣的呢,他好像輕阖了下眼,很快就給出了答案,“我懷疑過,但現在,我坐在這裏,在回答你的問題。”
言外之意,他懷疑過,但仍留在了娛樂圈發展。
——新迎你覺得,演員是個怎樣的職業呢?
越是簡單的問題,越容易回答不好。
楊新迎的回答也沒那麽複雜:在我看來,這是個需要考察很多能力的職業,但也很有趣的職業。
——好的,那請問,新迎你最希望網友在看完你演的戲後,評價什麽呢?
楊新迎像是思忖了一會兒,最後只說了一句:楊新迎是個好演員。
曾經,楊新迎在采訪裏說出的這句話,是他被群嘲的黑點。
現如今,當初那些群嘲過的網絡噴子可能都忘記自己嘲諷過什麽了,但楊新迎,好像始終在往他的目标靠近。
“嗯,你一定可以的。”蘇開運低聲說。
身為圈外人,也不是什麽資本家,蘇開運深知,目前的她給不了楊新迎除支持外的其他幫助,但第二次在通話裏聽楊新迎提起這個話題,莫名就讓蘇開運倏然産生了一個念想:她想默默陪着楊新迎變得厲害。
這樣,哪怕未來他們無法在一起,或者彼此間的聯系逐漸變少、關系變淡,至少,他們也曾擁有過相同的期待——即便這聽起來太過矯情,太過自我感動,甚至也很微不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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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蘇:跟你分享個好消息,我獲獎了。】
【不蘇:[圖片]】
蘇開運在私聊裏發送給楊新迎的圖片,是主辦方發送給她的郵件截圖。
楊新迎最近剛剛殺青了一部電影,近期便沒有什麽進組的安排了,除了有零碎的拍攝活動需要他參加,其餘時間應該都算他的休息時間。
不過就算這樣,他回複消息的速度也不算很快。
曾經有記者就“你休息時間喜歡做些什麽”這個問題提問過楊新迎,楊新迎當時回答說,“睡懶覺,賴床”,蘇開運之前對楊新迎的這個睡懶覺還沒多大概念,而直到現在,她才多少摸出了些許規律:休息時間,楊新迎幾乎很少在中午12點之前起床,消息也很少在早上回。
楊新迎的消息是中午一點的時候發過來的。
【Tsuki:抱歉,現在才睡醒看到手機。】
蘇開運在看到消息的時候,就給他回複了,【沒事,你吃飯了嗎?】
她的消息剛剛發送成功,楊新迎就直接打語音通話過來了。
蘇開運點擊接通。
“喂。”
手機那端,楊新迎率先說話了。
可能是剛睡醒的緣故吧,楊新迎說話的聲音有些啞,聽起來竟比平常還更撩撥,蘇開運像是不習慣那樣,用手指稍稍揉了揉自己的耳朵。
通話那端,确定了蘇開運已經接通語音的楊新迎繼續說:“原諒我現在才看到消息,可能這句話其他人已經跟你說過了,不過我還是得再說一次——”
“祝賀你,蘇開運,你做得真棒。”
其實,在蘇開運将自己得獎的消息分享給自己的家人朋友後,類似于“蘇開運,你做得好,做得棒”、“蘇開運,你可以啊,很厲害”、“姐,給你一個大大的贊”的誇贊,她的确是聽過不少次了。
可哪怕楊新迎說出的祝福語并不新鮮,乍然聽見楊新迎說出這句話,蘇開運的感受還是很不一樣,或許是因為,此刻誇她、贊她的人,是楊新迎。
蘇開運再次揉了揉自己的耳朵,小小聲道:“謝謝。”
語音裏,楊新迎繼續在說着什麽。
蘇開運心不在焉地摸着自己的耳朵,對語音裏楊新迎的聲音左耳進右耳出,好幾秒後才回過神來。
楊新迎說他想為蘇開運準備一份禮物,以慶祝她此次獲獎。
蘇開運起初還想委婉駁回,但楊新迎後來以一種輕松的口吻道:“說不定沾沾開運你這次得獎的好運,我下次也能得獎了。”
其實,蘇開運也知道,楊新迎說這句話的時候,大抵就是在開玩笑。
但莫名地,她當下就像是不小心鑽了牛角尖,脫口而出的話,真誠中還透着些許幼稚:“好吧,那這次就給你沾吧。”
然後蘇開運就聽見楊新迎的笑聲從手機那端傳過來,他的笑聲很輕,但說不清是為什麽,蘇開運總覺得今日楊新迎在語音通話裏的聲音,特別勾人,讓她的耳朵有些招架不住。
楊新迎含笑說:“好啊,那先謝謝你了。”
說“別介意”不太對,說“不用謝”也有些怪。
蘇開運局促地摸着自己的耳朵,不知不覺,她的耳朵又開始發燙了。
怎麽辦,她這次的耳熱,好像一時半會兒消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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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說呢?
跟楊新迎那天的語音通話,到後期蘇開運一直都有種雲裏霧裏的感覺。
就連語音是什麽時候挂斷的,她也有些理不清了,她只記得,通話結束的前一秒,她讓楊新迎快點去吃飯,楊新迎笑着答應。
至于那天他們彼此具體聊了什麽內容,因為他們聊得都挺閑碎,蘇開運其實也記不太清了。
她現在唯一能記清的,是楊新迎說要給她準備禮物,祝賀她得獎。
而提到禮物,蘇開運有些猶疑。
她……需不需要也準備一份禮物呢?
其實,早在從手機推送知曉楊新迎獲得影帝提名的當晚,蘇開運就開始在思考這件事了。
不過當時的她有很多顧慮,像是要不要等電影節頒獎禮結束再準備禮物?以及僅僅是獲得影帝提名就給楊新迎準備禮物,會不會稍顯不妥……
顧慮太多,加上當時蘇開運也有些忙,所以給楊新迎準備禮物這件事就被直接耽擱了。
後來,楊新迎頒獎禮陪跑,蘇開運就更害怕送禮物的時機不對了。
現在想來,她當時可能還是太過多慮了。
想送楊新迎禮物,想恭喜他第一次獲得最佳男演員提名,哪裏需要那麽多借口?
再不濟,她就以“禮尚往來”的借口将禮物送給楊新迎吧。
要給楊新迎準備什麽禮物,蘇開運之前就已經想好了。
她想送一盞水晶月球燈給楊新迎。
這種小玩意兒,蘇開運最初是想網購的,畢竟對于從小到大天賦點都不在手工方面的蘇開運來說,她手工制作出來的玩意兒可能還比不上網購收到的精致。
況且,雖然迎風民宿這邊接收快遞不是很方便,但鎮上其實也是有快遞接收點的。
不過,蘇開運的想法在她周末去鎮上看到一家名為“遇見”的DIY手工小店時改變了。
故而,思考再三,蘇開運還是打算親自動手了——雖然這對她來說,實在不是件輕松的事。
不過所幸,DIY小店的店長給她提供了些許幫助,就是她們彼此交流的時候鬧了不少笑料。
利用休息時間去了幾次“遇見”,蘇開運最終捧回了一盞獨具自己特色的水晶月球燈。
捧回當天,蘇開運忍不住給她自己制作的水晶月球燈拍了張照。
乍看之下,應該是還挺不錯的吧,就是兔子雕得沒那麽生動。蘇開運邊打量着水晶燈邊想道。
不過哪怕是現在看上去稍顯“抽象、蠢萌”的兩只兔子,其實也是蘇開運雕刻了好幾回的結果。她最早雕刻的玩意兒,如果不刻意強調它是兔子,可能都沒人會把它同兔子聯系起來。
而直到将準備送給楊新迎的禮物準備好,蘇開運才有心情好奇:所以,楊新迎會送自己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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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是條固執的長河,總在奔騰不息地往前流走,誰都無法阻止。
不知不覺,無論是手機推送,還是咨詢、短視頻app等所讨論的話題,都和新年、跨年晚會等相關。
“跨年晚會節目彙總,你準備看哪個臺?”
“有哪些适合跨年夜發的文藝短句?”
“今年的跨年夜,你準備好怎麽過了嗎?”
……
相比熱鬧繁雜的網絡世界,蘇開運的現實世界,倒安靜得多。
黎三枝起初是想到川西這邊來陪蘇開運一起跨年的,畢竟她考研初試也結束了,但出于各種原因,她被家裏人不由分說地拉去國外旅游了。
蘇開醒國慶假期的時候,曾來過一趟川西,至于這個跨年夜……因為今年寒假放得早,故而他們學校的考試周到來得也早,按他自己所說,他現在複習的時間都不太夠了,怎麽還有心情過跨年夜?所以這個跨年夜,對蘇開醒來說沒什麽特別的,他要和舍友在圖書館複習。
剪野的跨年夜,依舊是在路上過的——她好像總在奔赴風景的路上。
林友繁與蘇鎮遠曾一起打過視頻電話給蘇開運,他們打視頻過來,倒不是來詢問蘇開運跨年夜打算怎麽過的事情,他們想問的,是她過年的時候要回夏岩市嗎?
回嗎?蘇開運自然是要回的。
先不說離家這麽久,她心底深處還是很渴望跟家裏人相聚的;就單說她跟黎三枝這麽久沒見,她其實也很想見見黎三枝。
況且,她回夏岩市後,還想請楊新迎吃一頓飯——春節期間,楊新迎極大概率也會在夏岩市。
這個跨年夜,應該算是蘇開運獨自一個人在外過的吧——之前她在水清大學讀書的時候,幾乎每個跨年夜都會有黎三枝的陪伴。
但出乎意料,蘇開運的這個跨年夜,過得卻并不寂寞,也不落寞。
元旦小假期,迎風民宿也迎來了一群來川西旅游及跨年的旅客,當天晚上,也不知是誰提議的,包括康佩娜、康贊及其他老婆在內,他們圍坐在一起吃了一頓飯。
素不相識的一群人,一起吃飯,這本來應該是個挺尴尬的場面,但說不清是幸運還是什麽,這頓飯吃得意外……和諧,饒是社恐如蘇開運,也沒感覺到一絲尴尬。
蘇開運聽他們笑着、談着、分享着,哪怕康贊及其老婆的普通話說得別扭,但這并未影響飯桌上的氣氛,甚至裏面還有個既懂藏語還懂普通話的、此刻還能充當翻譯的旅游博主。
一頓飯吃完,一衆旅客都想去鎮上轉轉,鎮上今晚有篝火晚會,也有集市,想來應該會很熱鬧。
蘇開運起初是有些興致缺缺的,篝火活動什麽的,她在川西呆的這幾個月,已經體驗過了,但架不住康佩娜再次的熱情邀請,她最後還是跟着一衆旅客去了鎮上。
不過哪怕是答應了康佩娜的邀請,蘇開運在集市上轉悠沒多久,湊了會兒熱鬧就打算回去了。
康佩娜在篝火晚會上遇到了自己的好友,沒打算那麽早回,其餘旅客也正在興致沖沖的時刻,所以回途路上,只有蘇開運一個人。
蘇開運讓司機在距民宿還有幾百米的時候将自己放下,剩下的這段路,她想自己走着回去。
喧嚣的熱鬧漸漸被抛在後方,擡頭望向夜空,星星還是很亮。
但蘇開運走着的這條路,其實也并不完全都很安靜,偶爾會有小孩子拿着發光的玩具笑着、跳着跑過,在極遠的夜空裏,偶爾會有一片色彩斑斓的煙火閃爍,然後再慢慢變得黯淡。
今夜月光盈盈,照在木橋上,照在潺潺的流水上。
蘇開運邊走,腦袋裏像往常那般思索着很多東西,像是《逐風》目前的寫作進度、以及後續劇情如何推進;她的教學進度……
但更多時候,她什麽都沒想,只是在感受,感受深夜的寒冷,感受并不溫柔的晚風,感受自己此刻的存在。
也不知是否為錯覺,蘇開運在恍惚間似乎聽見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
“蘇開運。”
可能是風的緣故,傳達給她的每一個字,每一個音,似乎都帶着微微翹起的、上揚的尾音。
蘇開運很少會聽見有人這樣喊她的名字,就好像,僅僅只是将她的名字喊出口,就是件多麽開心的事情。
蘇開運在內心煞有介事地分析了一下,而下一秒,她就愣在了原地。
——因為她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這或許并不是她的錯覺,的确是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像是害怕她沒聽清一般,那人又喊了一遍蘇開運的名字。
這次,逆風而來的呼喊聲裏,那簡單的、尾調上揚的三個字,清清楚楚地在蘇開運的耳邊放大,在多次語音通話過後變得再熟悉不過的聲音,輕易就讓蘇開運的耳朵有了耳熱的趨勢。
“怦怦”
恍然間,蘇開運分不清是遠處綻放的煙火響了,還是自己的心跳亂了。
帶着不可置信,帶着幾乎難以掩藏的悸動,蘇開運轉身,回眸。
在遠方倏然亮起的一片璀璨煙火裏,在溶溶月色照映下的這條彎彎繞繞的山路上,在她身後幾米的位置,楊新迎穿着黑色大衣,戴着針織帽,就站在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