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章
第 5 章
大概是被她說的心虛,周啓珉總覺得就緊跟着秦姜的話結束,刺在後背的目光就驟增了起來。他否認的了事實,卻抹滅不了。
“都別吵了,一起來趟我辦公室吧。”但齊撰的聲音打斷了他的眼眦欲裂。
這條路的盡頭沿江,只不過與秦姜的房子背道。沿江有一條步道,第一次去是跟趙蓮,一個大學舍友。
那時候純粹是期末周吃完燒烤的突發奇想,秦姜騎着小電驢載着她過了步道的全程,也說了很多話。
第二次就是跟王願。
因為經手的第一個大單被甲方罵的狗血淋頭,秦姜帶着她吹着江風散心,看高架橋後面繁繁複複的萬家燈火。那時候的秦姜已經換了輛更大的電驢,足夠王願在後座舒舒服服兜風。
王願說,那一棟棟亮起的小方塊沒有一個是等着自己的。
秦姜說,那就去争。
後來的秦姜來過步道很多次,路燈要比以前亮了,江面卻還是因為過于寬大而常常起霧。她透過霧氣其實看不清對面的樣子,卻在心底構架好了對面的輪廓。那種感覺就好像,因為篤定永遠模糊,所以某個界面就永遠只為自己存在。
十月,今晚的江風比每一個過去都要更涼一點。
秦姜走在步道,任憑寂寥的風聲打在臉上。因為天漸冷,原本一些直播駐唱、運動釣魚的人都沒了蹤跡,擡眼只在上坡,一塊高高的草坪,一張窄窄的長椅上,看到了一綽模糊的側影。
似乎因為模糊,這又可以是任何人。
秦姜沒了走下去的欲望,轉頭尋着來時路回。
王願坐在長椅上,望眼燈下,了然那個轉身的意義。
“秦組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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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循規蹈矩,她周一再上班,陳謹第二個來,跟她打了聲招呼。她點頭示意。
只是策劃部的群聊橫生了一個新聞:齊撰又從運營總監升某個總經理了,原先運營總監的位置由總公司來人接替。而這個人會在今天到策劃部視察。
如今的策劃部其實也做大了,每個小組都有了自己的獨立辦公室。
視察如約而至的時候,秦姜感覺自己的心就像是一面鼓,震耳欲聾。即便是早就猜到了事情的可能,她還是在麻木裏端起了一絲豁口,任視線在電腦屏幕上潰散重組,潰散重組......
“對不起。”
“小姜姐,對不起。”
有一滴滾圓的淚從眼眶滑落。她低頭,卻又不敢趴上桌面,只能是盡可能的僞裝,盡可能管住徹底潰散的目光。
恍如昨日。
秦姜不需要對不起,至少現在不要了。
其實她曾經等過對不起,在王願身上是,而在江噚身上則是一杯果茶。
那一年她高三,經歷了一次班級重組,有幸跟曾經一個班的同桌繼續做同學。而江噚則是她同桌的朋友。
她們可能因此結識,也可能因為語文老師選讀的周記。
那時候作為班主任的語文老師讓他們兩周寫一次周記,他會選取自己覺得好的在課堂上誦讀。而江噚和秦姜的周記幾乎次次都會被選中。
秦姜覺得,彼此的風格很接近,卻又各有特色。好像一場酣暢淋漓的博弈。
她已經不記得什麽時候玩到一起的了,但是她們很要好。要好到某一個時間讓何敘秧,也就是秦姜原本的同桌都忍受不了了。
那是一個尋常的下課,秦姜剛跟江噚講完話,回到座位突然發現何敘秧正趴在課桌上哭。秦姜很懵,但是心下思索着也知道了囫囵。
不久前江噚跟她講過,說何敘秧最近不開心,因為覺得自己和江噚走的太近,都沒怎麽跟她玩了。而秦姜對此的回答是:我一直都是這樣,誰來找我我就會跟誰玩,你不找我我也不會硬貼。
秦姜确實是這樣的,她能給出最鮮豔的回應,卻沒辦法先起頭。
“這怎麽辦欸?”
“你去安慰她一下吧,沒事。”
“我怎麽講?”
“我也不知道,就講我沒那個意思?”
江噚大概是想要秦姜安慰何敘秧,所以才走近秦姜問話。但是秦姜暫時不具備安慰的能力。
于是江噚順着她的意思去安慰了何敘秧。
“姜,你最近怎麽都不理我了哎。”
或許何敘秧有被江噚哄好,總之等到何敘秧抹幹淨眼淚站到秦姜桌子旁邊,說的是這樣一句話。
“我沒有不理你。你跟我玩了這麽久,你應該知道,誰找我玩我就跟誰玩,我并沒有特意的不理你。”
“而且你來找我的時候,我都是跟你說話了的。”
秦姜擡頭,解釋。
“那你門口那個簽到本,今天怎麽突然不讓我幫你簽名了?”
“因為你最近簽完都會跟我說‘你自己簽哦,我不想簽了’,我覺得打擾到你了,所以沒繼續讓。”
“我那只是開玩笑。”
“我當真了。”
秦姜有自己對語氣的感知,也或許因為江噚的那些話,總之她收回了沒有邊界的使喚不想讓何敘秧為難。她聽得出何敘秧說那句話時候的生氣,但不清楚是不是氣自己“花心”。可是對于花心這件事,她覺得何敘秧才是。
更多的時候秦姜是跟何敘秧還有江噚一起玩的,一起打水一起說話。而因為秦姜的潔癖,秦姜的不喜歡別人觸碰,一直都是她們兩個膩歪在一起打打鬧鬧。
如果不是江噚那天說的那些話,她甚至以為自己才更像是個外人。
“你跟她說什麽了?”
那天的秦姜說完那句解釋,何敘秧回了座位哭得更兇了。江噚一直在安慰她,直到放學回家的路上,她才問秦姜。
“就這些啊。”秦姜把說過的話重又複述了一遍。
“你這話說的太過了。”
“她怎麽想?”
“她是覺得你吃東西、回家什麽的都跟我還有林浩睿在一起,然後都不怎麽找她了。”
“我跟她家都不在一個方向我怎麽找她?除了有時候會提早來學校帶小攤吃的,其餘我哪一次沒有分給她?小攤吃的不也是因為她沒法早到嗎。”
“可是你确實沒怎麽理她了。”
“我不知道該怎麽說。先回家吧。”
秦姜覺得心疼。不知道怎麽說的除了對這件事的解釋,還有那形容不上來的心髒鈍痛。
她喜歡買即食産品去學校分,每一次都有一整包是單獨留給何敘秧的。她經常的陪何敘秧打電話,因為她總是擔心自己考不上自己辜負媽媽的期望自己壓力扛不住了怎麽辦;從她們坐同桌開始,秦姜每一個電話都會接,每一句話都會回,每一個為什麽都會安慰,哪怕無數次的話費超套都沒有想過挂斷。常常一打就是一夜。
她知道何敘秧自己一個人租了一個小房子,媽媽偶爾才上來,沒人陪着過生日。
所以她買了蛋糕把何敘秧帶到自己家,親手給何敘秧下了一碗面條還窩了一個煎蛋。那時候買不到蠟燭,她就用手機的手電筒打開給她唱生日歌,給她許願,然後在熄滅“蠟燭”的時候笑說能猜到她的願望。
——自己和姜都能夠考上好大學。
她給何敘秧買奶茶,然後騎車把何敘秧送回家,等再回來洗碗收拾,躺上床已經淩晨一點了。
而這一切她還得小心翼翼瞞着熟睡的媽媽。
她不明白,什麽才算是理她。
更不明白江噚的類似質問。
江噚男友跟她分手那天,她自己假裝家長跟班主任微信請了假一個人待在外面。秦姜害怕她想不開,剛知道這個消息背起書包就翹了英語老師的晚自習去找她。
她謊稱自己家有急事,可要知道就秦姜那個爛的跟什麽一樣的英語成績,她平時都不敢跟英語老師對視的。
最後她在咖啡廳門口找到了江噚,又陪着她去找她男朋友,然後冒着冷風在小廣場陪她聊到十二點多。
秦姜把自己的備用機留給江噚用被江噚媽媽發現那次,她幫助江噚隐瞞,謊稱是自己幫江噚鹹魚買的二手;她知道江噚很害怕媽媽的責罰,就這事寫了小一千字的道歉短信發給江噚媽媽希望可以讓江噚的狀況得到緩解。
可是她自己當時其實也很害怕。
她不明白,為什麽自己會是千夫所指,為什麽眼前滿目質問。
“你應該知道,我對她沒有那些意思。”
那天晚自習,她買了一杯奶茶放在何敘秧桌子上,想要借機跟她道歉。雖然她也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但是她不想看何敘秧那麽難過。
可是何敘秧請假了。
秦姜回家了,打了三個電話給何敘秧,都沒有被接。于是緊跟其後的是她微信二三十條的一兩千字的解釋跟道歉。
可或許是她的道歉太過官方,解釋太過理智,何敘秧同她的狀況只得到了尴尬的緩和。
“可是她确實被你弄得很傷心,你也知道她很敏感。”
而秦姜把這一切解釋給江噚的時候,她說。
“那我要怎樣呢?”
“我也不知道。”
那是在江噚家樓下,有一條長長得水泥樓梯,就在江噚的背後。秦姜覺得這一幕很熟悉。
“你都不知道,那我應該怎麽做呢?”秦姜覺得很荒涼,原來質問者本身也沒有答案,“我到底哪兒做錯了。”
“你太理智了,你對別人太好了,你又把別人推的太遠了。”
這是江噚的最後一句話,随後她推拒太晚,轉身上了樓。
秦姜看着那個縱深進黑暗的水泥樓梯,看着江噚消失的背影,覺得有什麽在腦子裏重疊了。她想,我沒變,我卻變了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