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十九、車禍
十九、車禍
魏茗茗被警方逮捕,殺人案件很快進入調查審訊階段。
死者是賈家長子,嫌疑人是魏家女兒,此案迅速成為城中熱話,在網上也引起了熱議。
以往面對關注度高的案子,警方恨不得24小時加班查明真相并盡快公布案情,省得公衆話太多。但這次的案子不同,賈家和魏家兩邊都是大門大戶,都是不能得罪的,S市所有公布案情的賬號都不敢輕舉妄動,警方集體緘默,只幹活,不吱聲。
局長和副局長一起帶領着好幾位民警到賈家老宅向賈家衆人了解情況時,如同進入案發現場,事先清理一遍衣服,用粘毛器清除衣物上的細小灰塵和毛發,警服穿得整齊,手上戴着手套,進入宅子之前自動自覺套上鞋套,一舉一動都放輕,盡量讓自己的存在不對現場造成一絲破壞。
這天他們沒有見到賈立陽,接待他們并接受相關詢問的是賈家大小姐、死者的姐姐,賈千齡。
賈千齡臉上有悲色,但和局長的說話時條理清晰,很快将賈秉繁和魏茗茗從認識到結婚到生子再到喪子的過程大致講述清楚,并将兩人平時的相處模式和矛盾的根源指出。
不過局長的主要目的不是了解那些,他三番五次拐着彎問賈千齡:“您父親的情況還好嗎?對我們接下來的工作有什麽指示嗎?”
賈千齡也委婉地說:“我父親希望罪犯得到應有的懲罰,希望警方能為我弟弟讨回公道。”
局長又小心地提醒賈千齡:“像這類比較轟動的案件,我們一般會發布通報,将案件經過和調查結果告知民衆。”
賈千齡點點頭說:“我們非常理解警方的做法,但因為我們家和魏家都有一定的影響力,如果可以的話,通報請盡量寫得簡短一些,雙方的信息盡量不要出現。”
局長連忙應道:“這是一定的,我們會盡最大努力保護死者的隐私。”
而後局長帶着他的人馬去魏家,詢問嫌疑人魏茗茗的父母。
局長依舊小心謹慎,盡可能安撫大喊冤枉的魏太太,以及答應魏麟的請求,盡力在各個方面保護魏茗茗。
局長結束一上午的行程,冷汗出了一身又一身,終于能夠坐進車裏打道回警局,他摘下警帽,擦了擦濕漉漉的腦門,長嘆一口氣,暗道真是遇到了大麻煩,這件事不管怎麽處理,他肯定要得罪其中一家人,賈家和魏家的立場根本就是水火不相容的。
案情并不複雜,甚至可以說簡潔明了——夫妻二人争吵,妻子氣不過,随手拿起一個重物攻擊丈夫,導致丈夫死亡,妻子在驚慌之中主動報警,投案自首,向警方交代作案經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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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這類案子沒什麽可查的,基本上就是走一遍流程,完成各種書面資料,然後移交檢察院。局長實在為難,不知道在這類案子裏可以如何圓滑,兩家人都在盯着他,他嚴肅調查會得罪魏家,而善待嫌疑人會得罪賈家,這是一個毫無選擇的局面。
可實情是,賈家這邊暫時沒有精力搭理警方怎麽處理案件,賈立陽忙着為賈秉繁傷心,賈千齡忙着照顧賈立陽和再次人心惶惶的公司,賈秉成忙着照顧盧臻和日常工作。
接連經受孫子和兒子的逝去,賈立陽被打擊得一下子老了十歲,喪失一切生機與力氣,閉門不出,情緒激動。
賈千齡每天都去勸說賈立陽看開一點,但賈立陽總是毫無理智瘋瘋癫癫地咒罵所有人和事,并将這段時間遭遇到的一切都安在魏茗茗頭上:“那女人是個災星,是殺人兇手,就是她,她害死了我的孫子,又妄想殘害我的另一個孫子,現在還殺死了我的兒子,她是災星,都是因為她,都是她,斌斌沒了,秉繁也沒了……我一定要她死……我一定會替秉繁報仇……”
賈千齡柔聲說:“爸爸,魏茗茗已經被警方控制住了,她逃不過的。”
賈立陽仿佛沒聽見,依舊念咒語般低喃着:“我要殺了她……”
賈千齡不知第幾次勸道:“她在警方眼皮底下,也在魏家的眼皮底下,爸爸不要一時氣急了太過莽撞,現在和九幾年那會兒不同,萬事都要小心。”
賈千齡想魏茗茗還是挺機靈的,沒有太多理智去思考的前提下居然能夠憑着直覺做出對自己最有利的選擇,魏茗茗要是一時犯傻回魏家搬救兵或是在外逃竄,早就被賈立陽派出去的人砍成肉泥了。
賈立陽大叫:“那我也要魏家付出代價!”
“爸爸,我們找最好的律師去打官司,一定會讓魏茗茗接受應有的懲罰。只是我們家和魏家,不好鬧得太僵吧?”
賈立陽不吭聲,兇狠地瞪了賈千齡一眼。
賈千齡被瞪得心一緊,勉力支撐着鎮定的表情,冷靜地同賈立陽說:“我們不要和錢過不去,我們已經失去了秉繁,難道還要失去秉繁生前努力好幾年才打好的基礎嗎?爸爸,您比我更知道秉繁是多麽優秀的商人,我們要承秉繁生前的願想,完成他傾注了心血的項目,這才是對秉繁有所交代。而且在商言商,不要因為現在的情緒就讓我們的公司蒙受損失,爸爸,您是集團的領頭人,您不可以沖動行事,每一個決定都必須讓利益最大化。更何況傷害了秉繁的是魏茗茗一個人,我們家和魏家都不應該被她的過錯連累。”
賈立陽又悲憤又不可一世地嚷嚷:“魏家是個什麽東西,他們奈何不了我,哪怕我現在喊停一切項目又如何,損失這點錢有什麽要緊的,我哪怕是要弄垮魏家又有什麽要緊的,他們算個屁,我還能怕他們不成?害了我的兒子,我絕對不會就這麽算了!如果我連為自己兒子讨個說法這種事都做不到,那我這輩子到底在忙活什麽?我抓着這麽大一份家業到底圖什麽?”
勸不動,賈千齡只好幫過于激動而粗喘不止的賈立陽撫背順氣,并口頭上答應:“是是是,他們都奈何不了爸爸,爸爸在S市是所向披靡的。但是所有事情交給我去做就好,您別再操勞,好好在家裏休息,您太累了。”
賈千齡一邊穩住賈立陽,一邊通知魏麟最近出入要多安排保镖,一邊把控住公司項目進行的節奏,一邊操辦賈秉繁的身後事。
于是賈家和魏家之間的關系展現出十分矛盾的神奇面貌,既好端端地合作着,又似乎準備好要你死我活地纏鬥一番,公司裏的員工糊裏糊塗,都做好了明天就要發生大動蕩的心理準備,惴惴不安地工作。但那樣的明天一直沒有來臨。
賈立陽過度沉浸在悲傷裏,分不出心神去籌劃任何有意義的行動。
不管賈千齡怎麽勸說安慰,他就是緩不過勁,每晚都睡不好,噩夢頻頻,要麽就是睡不着,老覺得死去的賈秉繁在他眼前晃來晃去,責怪他偏心,說要不是他太過關注賈秉成的孩子,誰又會因為危機感太重而去貪自己家公司的錢呢。
吃安眠藥也不管用,噩夢和入睡情況沒有得到絲毫改善。賈立陽甚至疑心那些藥會加重他的症狀,但轉而一想,那些藥是賈千齡拿給他吃的,他又不懷疑了,賈千齡為了賈家勞累得瘦了兩圈,盡心盡力,他都看在眼裏,他覺得這麽願意為自己的家付出的孩子不會害他。
賈立陽身體和精神都極度衰弱,不可能再像從前那樣打理公司,他讓賈千齡暫時維持原狀,接手賈秉繁的工作,并讓她在公司裏多少幫一下賈秉成。
賈千齡自然是答應的。
就在賈家老宅持續愁雲慘淡的某一天,一位熟悉的客人來到了老宅。
賈立陽親自下樓去迎接他,并彎腰和坐在輪椅上的他擁抱,又親昵地搭着他的肩,勉強支起一個笑,說:“立河,你終于願意回國了,好幾年都沒回來看看我了。這回別急着走,在家裏住一年半載再說。我也想和你多聊聊,這把歲數了,身邊可以聊天的人越來越少。”
賈立河是賈立陽的弟弟,是賈老太的第二個兒子,原屬于人中之龍,前途無量,可惜賈立河在十多歲的時候遭遇嚴重車禍,住了兩個月ICU,撿回一條命,然而脊椎的傷痊愈不了,他的雙腿癱瘓了,往後餘生都得坐輪椅。
意外之後,賈立河心灰意冷,喪失了要争取任何東西的志氣,徹底淡出了衆人視野,更在二十年前移居國外,鮮少回國。
賈千齡也很高興賈立河的到來,晚上準時下班回老宅吃晚飯。
賈千齡和賈立河其實不太熟,沒見過幾面,但賈千齡毫不在意以前如何,她一看見賈立河就奔過去,彎着身子擁抱了一下賈立河,臉上充滿久別重逢的喜悅:“二叔,好久不見,我太想您了。”
賈立河受寵若驚,動作僵硬,輕輕回抱賈千齡,不太自在地應道:“是呀千齡,好久不見,我也很想你。”
“二叔辛苦了,坐了十幾個小時的飛機,現在感覺怎麽樣?有時差嗎?會不會很累?”
“沒事沒事,我很好,在飛機上我一直睡覺,不累的。”賈立河示意身邊的傭人将桌上的禮盒遞給他,他将禮盒放在雙腿上,朝着賈千齡打開,說,“我不知道你喜歡什麽,就讓你二嬸給你買了一套首飾,聽說是年輕顧客很多的牌子,你看看合不合眼緣?”
賈千齡雙手接過禮盒,笑道:“當然合眼緣,太漂亮了,謝謝二叔。”
用過賈秉繁逝世後難得氣氛不錯的一頓晚飯,賈千齡主動提出要推着賈立河在院子裏散步,賈立陽不肯動彈,和同樣不肯動彈的賈秉成、盧臻在屋子裏吃飯後水果。
院子的燈飾很多,且全是暖光燈,諾大的空間被擡舉着脫離了夜晚的桎梏,明亮得如同黃昏。
晚風微涼,賈千齡微眯着眼,看向不遠處的芍藥花園,輕聲問:“二叔,舟車勞頓,身體還吃得消嗎?我看今晚你沒吃多少東西,胃口不好嗎?要不要叫醫生過來看看?”
賈立河怕冷,穿了一件毛衣,腿上蓋着一條厚重的毯子,雙手藏在毯子之下,神情有點悲傷,說:“我的身體還行,謝謝你的關心,但不需要麻煩醫生的。”
賈千齡沒有吭聲,賈立河便繼續嘆道:“出了這麽大的事,再怎麽樣也要回來看一看大哥,送一送秉繁。幾年不見,大哥的身體比之前差了很多,我從來沒有看到這麽頹喪的大哥,歲數不小的人了,還要經歷這種事,可憐見的。他老跟我說是魏家的人害了賈家,一下午說了不下十遍,我覺得他那副樣子挺吓人,勸了他一個多小時,不過他這個人很固執,勸不動,必須要等他自己慢慢想清楚了……”
賈千齡并不在認真聽賈立河的話,她走神了,她的心早已飛到一件往事上。
雖沒有找到确切的證據,但賈千齡很肯定,賈立河的車禍是賈立陽策劃的。
就像陸衡的車禍是她策劃的。
她在得到賈立陽的首肯回到賈家之前,和賈立陽見過一面,那時陸衡剛遭遇車禍沒過多久,連訃告都還沒有發出去,賈家這邊只得到了一個模糊的消息,沒有詳情,她用的借口是過來當面告訴賈立陽意外事件的經過。
她原是想在賈立陽面前裝裝可憐,為以後的請求鋪墊一下,她的表現和其他突然失去丈夫的婦女毫無差別,一邊悲戚地抹眼淚,一邊用虛弱顫抖的聲音和賈立陽說:“爸爸,陸衡出車禍了,沒能救回來,他和司機都是當場就不行了。”
就在那一瞬間,她捕捉到賈立陽臉上一閃而過的怪異神情。
她一下子沒能想明白為什麽賈立陽在聽到女婿遭遇車禍時會有如此表現,似乎是一種驚疑惶惑的餘韻,他心裏的情緒過于洶湧,以至于壓制不住,外洩而出。
她接着說下去,也接着觀察賈立陽。
賈立陽對她起了點提防之意。
所有人都會覺得不可理喻的、在剛剛喪夫的親生女兒面前露出的提防,卻讓賈千齡摸索到了正确答案——她的爸爸曾經做過一件同樣的事。
而同為人禍的始作俑者,她立刻就猜到賈立陽在顧忌什麽。
賈千齡趕緊為自己辯解:“我小産之後,身體一直沒有恢複過來。那晚原本是我和陸衡一起去參加飯局的,我都已經坐進車裏在去的路上了。但不知怎的突然覺得頭暈,眼前一片黑,我覺得是低血糖犯了,就跟陸衡說沒關系,我包裏帶了糖,吃兩顆就沒事了。陸衡那個人爸爸也是知道的,周到貼心得很,說什麽都不肯讓我跟着去了,要将我送回家裏休息再出發去應酬。我的身體又沒有了不得的毛病,可陸衡總是事事體貼我,陸衡救了我一命。那個司機平時看上去一點問題都沒有,也從來沒有和陸衡說過他有失眠症,沒有請過一天假。後來問了司機的家人才知道,司機為了不讓陸衡看出不妥而失去工作,每天早上都會給自己化妝,遮蓋憔悴的臉色。”
賈立陽聞言,垂眸嘆了嘆,說:“意外的事故,都是要在發生之後才知道當初是可以避免的。可知道了又能如何呢?什麽都無法挽回。陸衡還這麽年輕,你也沒有給他留下一兒半女,太遺憾了。我知道你很傷心,但你要撐住,要處理好陸衡的身後事,這段時間先好好照顧陸衡的父母,不要讓別人說我們賈家的女兒做事不體面。接下去的事情,我們遲些日子再商量着辦。”
賈千齡溫順地應道:“我明白的,爸爸,我會盡力處理好陸家那邊的所有事。”
而後賈千齡回到充滿哭泣聲的陸家,看着滿屋子的黑白布置和黃白菊花,仿佛進入了一個巨大的靈堂。客廳正中間就是陸衡的遺照,那個曾經說要和她共度一生的人,曾經與她同床共枕數年的人,已經失去了所有色彩,徹底融進了靈堂般的廳室中,與整個房子成為一體。
和大多數被兒女和家務圍困家中的普通人家的女性一樣,不得不與整個房子成為一體。
賈千齡的嘴角微不可見地勾起一個似有若無的笑,眼眶裏卻注滿了淚,一滴一滴落下,浸濕她的臉,覆蓋她的笑。
她從小就不相信世上有鬼神,也不相信別人口中的善惡,如果真的存在這些東西,那麽賈家,以及S市裏大多數大富之家,都不可能安然坐擁這麽多的財富,他們應該下地獄,應該不得好死,應該失去傳承財富與罪惡的機會,然而事實是,越是富有的人,過得越好,也将罪惡藏得越深。
沒有敬畏之心,所以可以肆無忌憚。
陸衡必須消失。
他是很稱職的丈夫,也是很好的人,溫文爾雅,謙和寬厚,每一位和他接觸過的長輩和下屬都非常喜歡他。
可他必須死。
否則她很難從婚姻關系中突圍,陸衡擁有的一切也不可能落到她的手裏,她沒辦法名正言順回到賈家。
她出嫁前在賈家一直是個透明人,無論她如何溫柔乖巧、善解人意,可沒有地位,誰都看不見她,如同一只沒有思想和脾氣的木偶娃娃,任人擺布。
等到有一天,賈立陽需要家裏的誰去和陸家聯姻了,她才突然成為被看得見的存在,成為賈家待嫁的長女,代表着賈家,和陸家建立從姻親到生意上的深刻關聯。
她因為有一定的利用價值而第一次被賈立陽叫到書房裏交談,第一次被喬娟詢問喜歡哪位設計師的婚紗,第一次不用看任何人臉色去選擇喜歡的禮服,第一次受到矚目和關愛,第一次發現她作為一個生活在大富之家裏的人,其實可以起到舉足輕重的作用。
許許多多的第一次,讓賈千齡為自己的處境感到無比痛心。痛苦是助燃劑,幫助恨意釀造熊熊大火,形成滔天聲勢,将禁锢住她的所有東西毀掉。
在确定了賈、陸兩家的聯姻之後,在熟悉自己的未來丈夫并準備自己的婚禮的時候,她起了叛逆之心,有了要反抗的沖動。
她想,憑什麽呀?
憑什麽她不能進入賈氏集團工作,憑什麽她要被認定是無能的人,憑什麽所有東西的繼承人要在兩個弟弟中挑選,憑什麽她姓賈,卻注定被排除在賈家之外。
憑什麽她要遵循別人定下的游戲規則,憑什麽她的人生不能按照她的意願進行。
陸衡沒有錯,錯的是讓她嫁出去這件事,嫁到一個陌生的家族中,讓一堆陌生人變成她的家人,為了一個男人懷孕和生育,生下一個屬于陌生家族而不是屬于她的孩子,她憑什麽要遵守這種舊俗?
她是一個人,不是溫順的娃娃,常年被長輩和環境填塞進腦子裏的溫良恭儉讓如同發黴的棉絮,該徹底清除掉。
而陸衡,只是無意識地充當了她突圍路上的攔路石而已。
陸衡越是完美,他的身軀就越龐大,就越是擋死了她的路。他遮住了天空與陽光,遮住了她的絕大部分視線,會讓她誤以為世界本是如此,讓她誤會他就是全世界。
唯有除掉陸衡,炸開由他充當的攔路石,她才可以看見世界真實的面貌,獲得更廣闊的天地,在危疑而又充滿希望的無限空間裏尋求她的立足之地。她要創造,要獲得,要擁有,不要犧牲,不要奉獻,不要退讓。
但縱有千般理由,總歸是解決了一個沒有對不起她的無辜之人,賈千齡心裏對陸衡有愧疚,所以她猜賈立陽對賈立河也感到愧疚。
殺不死賈立河的遺憾在賈家主要財産移交完成之後就消失了,剩下的,是餘韻綿長的愧疚。
不後悔做出那些事,但也疼惜那些遭遇橫禍的最親近的家人。
成為當家人的賈立陽對賈立河很好,除了每年屬于賈立河的分紅之外,賈立陽還會自掏腰包,給賈立河一大堆錢,給賈立河購買各種物業,幫賈立河物色頂尖的護理師,在衣食住行各個方面都盡量讓賈立河享受最高級別的待遇。後來賈立河說要到國外定居,賈立陽還不放心,跟到國外去住了兩周,确保賈立河在異國他鄉能夠過上舒适的生活。
賈立河不參與公司事務,但在賈家有一定的話語權,有拉攏的必要,賈千齡覺得在計劃全部完成之後,由賈立河作為她入賈家族譜的推力,非常合适。
她要闖進那個從來不讓她踏入的地方,她要在從來不允許她出現的族譜裏留下姓名,她要站在那些胡亂給另一個性別的人們定下一生的男人面前,告訴他們那些經過好幾代的努力而積攢下來的家業,那些他們妄想傳給男孩們的財富,已經成為她的囊中之物。
然後她要一把火将他們統統燒掉。
這同樣是一個洩憤意味很強的行為,可她為什麽不可以洩憤呢?她所有恨意都起源于此——這個富裕又龐大的家族對性別的差別對待。
賈立河沒有留意到賈千齡的走神,仍以為自己在和她聊天:“……你丈夫的事情我聽說了,我感到很遺憾。可惜我前兩年身體狀況比較差,沒能回來送送他。他走的時候還不到三十五吧?也是個可憐人,英年早逝。”
賈千齡随口應了句:“是呀,很年輕。如果陸衡還在世,我應該會過着和現在完全不同的生活。”
走到一處遠離宅子的角落,賈千齡停下腳步,半蹲在賈立河的輪椅邊,微微仰視賈立陽,用只有他們兩人能夠聽見的聲音說:“二叔,我在無意間得知了一個消息。”
賈立河稍稍一愣,問:“什麽消息?”
賈千齡的一只手輕輕搭在賈立河的膝蓋上。
賈立河頓時眉頭緊鎖:“和我的腿有關?”
賈千齡點頭,雙眼在院子的暖光中熠熠生輝,充滿了蠱惑,她用巧克力慕斯般柔軟甜美的聲音說着烈性毒藥般的話:“我找到了策劃那場車禍的人,那個害了二叔一輩子的人。”
賈立河和賈立陽的長相并不相似,但眼神變得淩厲的時刻,兄弟倆的神态幾乎一模一樣,能夠輕易看出他們之間的血緣關系。
賈立河沉聲問:“是誰?”
賈千齡滿臉悲傷,落了一滴假惺惺的淚,啜泣道:“是我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