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二十、證據
二十、證據
雖然女兒和小兒子都即将面臨牢獄之災,且都跟賈家有關,本該徹底斷絕所有生意以外的來往,但魏麟心裏非常感謝賈千齡的大度,沒有想着要與賈千齡劃清界線。
魏麟在賈秉繁的葬禮舉行前一周,約了賈千齡到魏家喝茶。
魏家的安保工作做得滴水不漏,賈千齡的車要駛進魏家大門就必須經過三次徹底檢查,各種最先進的掃描儀器都被運送過來了。且大門內外的每個角落都非常熱鬧,既有專業的安保公司的人員,也有常年在魏家手底下混飯吃的各種兇神惡煞的閑散人士,将魏家裏三外三層地包裹起來,形成人肉城牆,隔絕外來危險。好幾隊人負責巡邏,三百六十度的哪一度都有一雙眼睛盯着,一只蚊子飛來了都得被拆解開研究。
賈千齡暗道這個家是插針都插不進去了,魏麟瞧着高大兇悍,其實膽子挺小,挺怕死的。
魏麟許久不曾出門,在家裏待着養肉,胖了兩圈,和瘦了兩圈的賈千齡形成鮮明對比,站在清瘦的賈千齡身邊仿佛一頭熊。
魏麟和賈千齡寒暄一番,拖拖拉拉,才說出他約賈千齡前來的用意:“之前你答應讓給魏家的利潤,你還是拿回去吧。茗茗這麽沖動行事,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麽向你爸爸交代。”
賈千齡拒絕了魏麟的退還:“一碼歸一碼,那是為了要替秉繁道歉而給出去的,不能拿回來。”
魏麟是老江湖,察覺到此時的無代價意味着往後的許多要求,便直接問:“我能為你做什麽?你盡管開口。”
賈千齡笑道:“嗯,我先記下,叔叔欠我一個人情,以後再讓叔叔還。”
“好。”魏麟喝了一口熱茶,又問,“秉繁的葬禮,準備得差不多了吧?”
“是的,現在就在等時間,到師傅算出來的好日子和好時辰,會安排下葬。”
“我想給他送一個花圈,但不寫我的名字。”
“沒問題,我會協助叔叔辦好這件事,叔叔有心了。”
魏麟輕咳一聲,說:“還有,如果你爸爸心情好一點了,你幫我求求情,我想見見他,親自跟他道歉。畢竟我和他是幾十年的朋友了,因為茗茗的事,我們以後做不成朋友,但也要有始有終。”
“嗯,我會慢慢勸說爸爸,請叔叔給我一點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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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麟把想說的話都說完,自在了許多,将小茶杯裏的茶一飲而盡,忙活着泡了一輪新茶,給自己和賈千齡滿上,聞嗅着清新的茶香,微微晃着腦袋,帶着點抱怨意味問:“秉成也不想來見我嗎?”
“叔叔為什麽這麽問?”
魏麟理所當然地說:“等你出嫁了,賈家的事就要就交到秉成手裏,他為什麽不出面處理賈家和我合作的項目?這麽久都沒見到他,沒有跟他商量過事情,以後你不在賈家了,要亂套的。”
賈千齡面露遺憾,輕輕搖頭,無奈道:“是呀,真是讓人着急,秉成的能力不如秉繁,光是他自己手裏的項目就忙不過來了,別說再加上秉繁負責的項目,他好像暫時沒辦法獨當一面。家裏這樣的情況,即便是我想嫁人,也走不開。還是暫時別想嫁人的事了,先好好幫助秉成。”
“難為你整天奔波了,發生這麽多事,還事事都要你親自跑來跑去。”
賈千齡笑道:“這都是我應該做的,不難為。”
賈立陽的情緒依舊不穩定,尤其到了賈秉繁葬禮當天,根本想不起賈家的臉面,老淚縱橫地嚷嚷賈秉繁死得太冤、一定要讓殺人兇手血債血償之類的話。
賈秉成顧着賈立陽,賈立河顧着自己,賈千齡顧着在場的叔伯朋友,每個人都忙忙叨叨,現場看上去莊嚴肅穆,實則亂七八糟,誰都心不在焉,能夠向賈秉繁投注的哀思少之又少。
賈立河在賈秉繁的葬禮一結束就馬上啓程返回他在國外的家,絲毫不理會賈立陽的挽留。
賈立陽陷入又一輪的傷感:“我還想立河能看着秉成的孩子出生了再走呢。”
賈千齡安慰道:“爸爸,二叔他身體不好,跑這一趟很累的,他想回家休息是再正常不過的事。而且在國外有他熟悉的醫生在,他能得到更好的照顧。”
“是呀,年紀越來越大,零件越來越壞了,他這次回國,一看就是大不如前,嗜睡,反應遲鈍,食欲不佳,整天昏昏沉沉地待在房間裏不肯出門,明明住在一個家裏,感覺我都沒見到他幾面,也沒有跟他說多少話。”賈立陽愁眉苦臉地嘆氣,說,“都老了,見一面少一面,這次和他說再見,卻不知道以後能不能再見。”
“肯定可以再見的,您和二叔都是福壽雙全的人,以後有大把機會再見。”
那天晚上賈千齡告知賈立河車禍的真相,賈立河沉默了許久,低聲問賈千齡:“你為什麽要告訴我?”
賈千齡反問:“難道我不應該告訴二叔嗎?二叔知道我媽媽的事了嗎?”
“知道。”
“知道我媽媽是被誰殺死的嗎?”
賈立河遲疑了幾秒,低聲說:“知道。”
賈千齡用痛心的聲音說:“我不想看到再有家人步我媽媽的後塵,我很害怕,我好像從來沒有認識過我的爸爸,我從來不知道他是這麽殘忍的人。二叔,您要小心,要保護好自己,爸爸并非是您心中認為的好哥哥。”
“你查到了什麽?”
“之前我們公司和魏家那邊的幾個合作項目涉及內部人員貪污款項的事,我就讓財務部分出幾個人來整理一下公司多年來的賬目,原意是檢查最近幾年的問題大不大,有窟窿就趕緊補上,誰知她們會錯意了,傻乎乎地從幾十年前的賬開始整理,忙活了十幾天,我問她們要報告的時候,她們遞交給我的是二叔出意外那一年的財務情況。那時爸爸已經在集團公司裏任職多時了,他有一個從他進入公司就跟在他身邊的秘書,在二叔出事之後以個人原因為由主動辭職了,爸爸破例批給那秘書整整半年的薪水。我覺得很不尋常,這不是爸爸一貫以來的行事風格,所以好奇那秘書是誰。然後我讓人去查那秘書的資料,發現他離職不久就跳樓自殺了。”
賈千齡拿出手機,點出幾張照片,請賈立河細看,并解釋照片的內容:“我那時鬼使神差地覺得事情很奇怪,于是讓人繼續查得深入些,拿到了秘書生前記錄下來的通訊簿,裏面記下的最後一個號碼就是二叔司機的電話號碼。這讓我覺得更加奇怪,司機和秘書都是在賈家工作多年的人了,如果需要有聯系,怎麽也不該是在那一年才有。接着我查到秘書的銀行賬戶流水,他沒有大筆轉賬的記錄,但有大筆取款的記錄,我懷疑那些錢被取出來之後,移交給了司機。司機有一個女兒得了急性白血病,司機一直求醫院通融,說沒錢治,可不知怎的,司機在那場車禍中死了之後,突然就有錢治病了,他的女兒不僅治好了病,還有錢出國定居。二叔,你記得那司機嗎?他有沒有問您借過錢?”
其實賈千齡什麽實質性的證據都沒查到,給賈立河看的信息都是僞造的,并且對賈立陽也不具備切實的指證。之後賈立河想要派人去求證,只會撲空。
不過她不是法官,沒必要找證據給賈立陽定罪,她只需要讓賈立河對賈立陽産生懷疑就夠了。
懷疑是世上最有效的離間計。
一旦生成,賈立河就會一輩子帶着這份懷疑,用拼湊的方式還原整件事的真相,會逐漸讓他自己相信她提供的證據。
對毀掉他一生的人的恨意也會随之生長壯大,養分是他對兄長以及家族長年來的維護。
被排除在核心利益之外的人,用不着去維護任何東西。
賈立河沒有回答賈千齡的問題,他将手機還給賈千齡,低着頭沒說話。
賈千齡便推着他回到宅子裏。
後來賈立河也沒有就自己的遭遇發表任何意見,他很安靜,無論面對賈立陽還是賈千齡。
但正是這份安靜,讓賈千齡确定了賈立河的倒戈,他和賈立陽已經回不到兄友弟恭相親相愛的過去了。他被吓到了,極度恐慌,也極度傷心,他到了暮年才真正明白生于一個以競争利益為底色的家族裏意味着什麽。
賈立河出發當天,賈千齡負責陪他去機場,一路上只有賈千齡在說話,啰啰嗦嗦地勸賈立河要保重身體,一副無比關心賈立河的模樣。
到安檢口,賈千齡俯身平視賈立河,臉上挂着微笑,意味深長地說:“二叔,請保護好自己。”
賈立河冷着臉點點頭,吩咐傭人推他去過安檢,沒有理會賈千齡和他道別的聲音。
賈秉繁一家子全沒了,賈家突然變得人丁單薄,這仿佛是一種災難的預示,賈立陽和賈秉成都如臨大敵,恨不得分分秒秒都盯着盧臻的肚子,不允許出一丁點意外,而賈千齡,也将注意力全部放在那個未出生的嬰兒上。
盧臻生下來就過着錦衣玉食的生活,在娘家被父母溺愛,出嫁後被丈夫疼愛,是個由裏到外都嬌生慣養的千金小姐,加上個性十分懶惰,懷孕以來更加寶貝自己,整天只吃不動,不是坐着就是躺着,結果不到半年,胖了五十斤。
并且賈立陽也不怎麽喜歡看到盧臻出門,怕出意外,于是盧臻更加樂呵,整天穿着軟綿綿的睡衣癱在房間裏吃吃喝喝看劇聽歌,給她做孕期護理的美容師、美體師改為上-門-服務,孕期瑜伽老師也上門指導她做運動,可她跟沒骨頭似的,一個半小時的課程只十分鐘用來運動,剩下的上課時間全用來和老師聊八卦。因着日常能夠接觸到的人都在誇她漂亮和了不起,把她誇得飄飄然,絲毫不在乎瘋漲的體重。
為了保險起見,盧臻肚子裏的孩子查了三遍性別,賈立陽才肯相信醫生給出的結果。
知道結果那天,賈千齡沒有去公司,特意留在家裏等待盧臻,見到從醫院回來的盧臻就上前摟着盧臻的肩,雙眼全是期待,明知故問:“确定了是男孩嗎?”
盧臻面露得意,點點頭,低聲說:“是。”
賈千齡問跟在盧臻身後的賈秉成:“還做了什麽檢查?”
賈秉成說:“抽了血,做了幾項常規的檢查,醫生說要注意飲食,血糖還是偏高。”
賈千齡似乎沒聽見賈秉成說的後半句話,興沖沖向盧臻感嘆道:“哎呀,這可是我們賈家的長孫呀,太好了。至斌走了之後,我們賈家的下一代都沒人了。臻臻,辛苦你了,但也全都要靠你的辛苦了。經歷這麽多事,我們賈家肯定已經抖掉了所有黴運,以後的日子都是大吉大利,所有福氣統統在這個孩子身上。”
盧臻更得意了,摸着自己的肚子,笑容燦爛,仿佛賈家的財富已經是她的囊中之物,揮金如土的下半輩子已經唾手可得,孩子的福氣就是她的福氣,她驕傲地仰着頭說:“懷孕是有點辛苦,不過我會盡量忍受的,誰叫這個孩子這麽重要呢。”
賈千齡小心地将盧臻扶着到客廳坐下,注視着盧臻圓滾滾的肚子,狀似和藹,眼神幽深,說:“以後賈家的一切都是他的了,爸爸和秉成的一切努力,都是為了他。臻臻,你可要好好照顧自己呀。”
盧臻笑道:“嗯,我當然會的。”
“以後行動間要小心,動作不要太大,慢慢來,什麽都不要急。”
“千齡姐你放心,家裏這麽多傭人,什麽事情她們都可以替我做,我不會着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