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生隙

生隙

近日來,京城春雨連綿不斷,直至今日,才總算歇了。

慈寧宮

太後坐在梨花軟榻上,眼皮半合。

聽到宮人的傳喚:“陛下駕到。”

這才睜開了眼,露出一抹自認為很慈祥的笑。

“皇帝來了,快賜座。”

皇帝“嗯”了聲後,掀袍入座。

“近日來因着公務繁忙,加上春雨不斷,故而耽誤了為母後請安的事,母後不要見怪才好。”

太後自然樂意和皇帝維持“母慈子孝”的關系,十分體貼的道:“怎麽會,皇帝公務繁忙,母後自然知曉。”

“對了,翡翠,快給陛下沏茶。”

太後回過神,吩咐翡翠。

翡翠馬不停蹄地下去沏茶。

一盞茶端上,就聽見太後笑道:“這是江州進貢的雪頂松翠,陛下嘗嘗。”

景琢慢條斯理地端起那盞茶,輕輕抿了一口,贊道:“的确。”

太後正等個皇帝來的時機,這下正好,她斟酌了片刻,道:“如今先帝孝期已過,後宮空寂,立後之事也該提上日程了,穩定朝臣們的心才是最緊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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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聞言,神色微動。

“不知母後可有何意見?”

太後施施然的道:“要我說,立後自然需要擇定賢良淑德之人。”

皇帝輕輕颔首。

太後暼着他的神色,試探着道:“阿玉是京城第一才女,又素有溫婉賢淑之名,又是蕭丞相之女,母後自然覺得她适合中宮之位。”

太後這話說完,便去觀察皇帝的神色。

皇帝面無表情,手指不時地摩挲着手上的玉扳指。

屋內靜寂了好些時刻。

最後,一道清潤的嗓音打破了這份寂靜。

“那便依母後意思辦吧。”

景琢唇角是極其淺淡的一抹笑。

太後此刻心花怒放,唇角的笑意很是明顯,明顯的讓人心煩。

“诶。”

離開慈寧宮後,他面上的笑一瞬間收斂起來,宛如方才的笑根本不存在一般。

……

“都給本公子滾開。”

一道嚣張至極的聲音響起。

随即,一匹馬淩空躍起,硬生生的從熱鬧的街市上開了道。

有些行人來不及躲避,直接被馬蹄踩到,倒在一旁。

還有些菜販新鮮的菜也被馬蹄碾地稀巴爛。

百姓站在一側,扶起受傷的那些人。

有路見不平的直接對那男子道:“你下來道歉。”

那馬背上的人輕嗤一聲。

“你可知本少爺是誰?”

“難不成是天王老子不成。”

那男子不服氣的道。

“你們這些賤民,小爺乃是丞相之子,未來的國舅。別說道歉了,就連賠償,小爺也不會給。”

百姓們聽見這話,氣焰頓時弱了。

這位是高門顯貴之子,他們誰都惹不起呀。

“我竟不知,京城之內,竟然是誰橫誰說了算!”

衆人的目光随着這道聲音移過去。

就在此刻,遠處一頂黑金色轎子落下。

轎簾被緩緩拉開,露出一張驚為天人的面容。

沈辭一身緋色官袍,衣袍上有些甚至還有暗的地方。

“我當是誰,原來是沈尚書呀。”

蕭焰不屑地道,顯然沒把她放在眼裏。

沈辭本來不想多管閑事,可誰知那乳臭未幹的小子如此猖狂。

正好她今天心情不好,他算是碰到她的刀刃上了。

“大晉律法第一百一十條,鬧市縱馬者,擾亂民生者,杖二十棍。”

她一雙明亮的眸子裏,說出的話讓人不寒而栗。

不知怎的,蕭焰覺得自己大個子站在她面前,竟也被她的氣息壓迫住了。

他靜了靜心,強自鎮定道:“沈辭,你敢。”

“我為何不敢,本官是刑部尚書,亦是大理寺卿,這本就是本官的職責所在。”

沈辭不怒反笑,笑靥明媚如花。

“蕭少爺不會不知道本官的手段吧,嗯?”

沈辭的尾音微微上揚。

蕭焰卻篤定她不敢如此做。

“小爺就是不認錯,又如何?”

“蕭少爺可知本官衣袍上這暗一塊的,可知是什麽?”

沈辭刻意引導他看自己衣袍上的暗色。

“什麽?”

蕭焰不以為意。

“血呀,哎呀,方才在牢裏那死囚死活不認罪,本官便把他活活折磨死了,不成想,竟然沾到了身上。”

沈辭忽然呵呵一笑,讓聽者身上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蕭焰看着眼前的血,只覺得眼前都是血,忍不住俯身吐了出來。

沈辭嗓音慵懶,仿佛在看一只跳梁小醜。

“現在想清楚了嗎?嗯?”

又是一道尾音上揚,卻讓人覺得十分危險。

蕭焰牙根一咬,最終還是低下頭來。

“今日之事,是本公子錯了,我會彌補他們的損失,沈大人不如給我一個面子,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可以,”只見沈辭輕輕颔首。“來人,将蕭公子押回刑部,杖責二十大板。”

蕭焰聽見她前半句話還松了口氣,可聽見她後半句話,立馬不淡定了。

“沈辭,你竟然耍我,小爺我一定不讓你好過。”

“大膽,本官的名諱豈是你能叫的。”

沈辭紅唇微啓。

“何況,你威脅朝廷命官,這可也算是一項罪過,不過本官大度,不與你一般計較罷了。”

“愣着幹什麽。”

沈辭冷喝一聲。

轎子後方的幾個官兵上前,将罵罵咧咧的蕭焰押了下去。

百姓們眼見這一幕,十分敬佩沈辭的勇氣,紛紛鞠躬致謝。

“早聽聞先前沈丞相愛民如子,其女亦是如此。”

沈辭将他們一一扶起。

“這是我應該做的。”

……

翌日,早朝之上,對于沈辭的攻扞如火如荼的進行着。

“陛下,沈尚書當着衆人的面如此羞辱臣及犬子,老臣懇請陛下主持公道。”

蕭丞相第一個站出來。

随即,幾個臣子出來附和。

沈辭輕笑一聲。

龍椅上的景琢眼神幽暗,望着她。

“不知愛卿所笑為何?”

沈辭站了出來。

“回陛下,臣笑的是,蕭丞相不分青紅皂白,随意捏造事實。”

“昨日,臣的确杖責了蕭公子,可卻是因為蕭公子鬧市縱馬,擾亂民生,事後還不知反悔,态度惡劣。我不得不對其曉之以理,動之以刑。”

“如若陛下與諸位大人不信,可以随便去東市上随便找個百姓來,便可知曉臣的話是否是真的了。”

沈辭一臉無所畏懼姿态。

江晏此時也站了出來,為她作證。

“回陛下,臣昨日也在場,可為沈大人作證,沈大人所言非虛。”

一番唇舌之戰下來,沈辭的唇也有些幹了。

于是,她索性早早鳴金收鼓。

“王子犯法,尚與庶民同罪。昨日蕭公子縱馬令好些百姓受了傷,惹起了民憤,所以臣不得已對蕭公子用了刑,望陛下明鑒。”

高座上的那人,眼神似笑非笑。

“蕭相教子無方,罰俸一月。”

蕭相自知理虧,本來的先發制人,也落于人下,也只好咽下了這口氣。

……

散朝後,沈辭與江晏并肩離去。

忽然,身後傳來一聲喚。

“沈大人。”

沈辭颔首,“李公公。”

“陛下找您有要事相商。”

李公公開門見山地道。

沈辭望了眼巍峨的宮殿,緩緩往回走,自然沒有注意到江晏一瞬間的眸子變暗了。

“來了。”

景琢聽見她的腳步聲,不鹹不淡地開口。

“不知陛下喚臣來有何要事?”

沈辭問出心中疑慮,恪盡臣子本分。

景琢覺得她的稱呼有幾分刺耳,道:“此處并無旁人。”

沈辭知道他的言外之意,可是她并沒有如他的意。

“陛下若無要事,臣便回府了。”

轉身欲走,誰知沒走幾步,自己的手腕便被帝王握住。

“阿辭,可還在惱朕昨日下了立蕭家女為後的聖旨?”

沈辭使自己的心慢慢平靜下來,雙目望着他。

“陛下說笑了,臣沒有立場替陛下決定。”

景琢聲音軟了幾分。

“你知道,我對她沒有旁的心思,只是利用。再說了,下了立後的聖旨,蕭家便以為高枕無憂,才會露出破綻,不是嗎?”

沈辭縱然自幼習武,但女子的力氣與男子比起來,還是有些小了。

她聽着景琢的話,心底雖然松了些,可同時卻有一個聲音在提醒她。

看吧,他就是這樣一個無情的人。

他能利用蕭家,那對自己呢。

她不願深想,也不敢深想,因為她走到這個地步了,便沒有了再回頭的餘地。

無論前面是萬丈深淵,亦或是荊棘遍布。

沈辭走後,司徒鴻随後走了進來。

這人是他前些年無意間救下的,他為了報恩,也為了施展自己心中的抱負,一直在朝為官。

他向皇帝行了禮。

景琢賜座後,與他對弈。

“蕭相如今怕是春風得意,要不了多久,我們的時機就到了。”

司徒鴻道。

景琢“嗯”了聲。

不知怎的,今日景琢好似心不在焉的,接連輸了他三子。

若在平日裏,他的棋藝可不如他。

“陛下心不平靜,不若今日這棋不下了?”

司徒鴻道。

景琢雙目沉沉。

“不必。”

司徒鴻搖了搖頭。

“臣鬥膽一問,陛下對沈大人是何心思?”

說完後,他忍不住去查看他的神色。

只見少年帝王眉宇微微凝着,漆黑的眸子裏,是濃重的墨黑色,不摻雜一分雜質,卻讓人捉摸不透。

沉默了半晌,削薄的唇輕啓。

眼前卻劃過了一幕幕他和沈辭的曾經。

雪地裏,是她替他病重的母妃請來了太醫;暗夜裏,是她陪着他度過他以為永遠也不會過去的夜……

他沒來由的遲疑了。

可是不知想到什麽,他神情又變得冷漠,眉睫上揚,眼尾微調,漫不經心地道:“不過是利用罷了。”

這句話,他念的十分緩慢。

可當他念完之後,不知為何,他素來平靜如一潭死水的心顫了一下。

司徒鴻聽見帝王這番話,心總算放回了肚子裏。

身為臣子,自然不希望自己一心輔佐的帝王被兒女情長所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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