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身死
身死
紫宸宮內
蓉妃退下後,李公公折返了回來,一臉驚訝。
“沈尚書怎麽不在了?”
景琢披着奏折的手一頓,半晌都沒有移開。
明滅的光影下,他側臉瘦削,睫毛長長,遮擋住了眸中神色。
翌日,沈辭面色如常,參與了早朝。
散朝後,她徑自回了府。
到了府門口,卻見到一個不認識的人。
那人身着一襲異域服飾,不禁讓她心生幾分戒備。
他對着她颔首:“沈大人,我有事拜訪,勿要見怪。”
沈辭直接拒絕。
“我身體抱恙,怕是不能如貴客願了。”
本以為那人會識趣離開,可誰知那人卻靠近她,低聲道:“若沈大人想知道令慈的消息,那便讓我進去。”
沈辭眉毛一挑,到底讓他入了府。
侍女退下後,屋內再無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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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辭眸光閃爍。
“說吧。”
“不知沈大人手上佩戴的玉镯可是你所有?”
那人率先發問。
沈辭低眸看了一下,颔首。
“那令慈可是十年前去世的?”
中年男子又問道。
“你怎麽知道?”
沈辭反問。
那男子眼中瞬間閃爍着淚花。
“因為我是你母親的侍衛啊。”
“郡主,屬下終于找到您了。”
沈辭聲音平靜,似是不信。
“我只聽過我母親是一個平民女子。”
那中年男子卻反駁道:“當年公主私自出宮,來到了大晉,與你父親相戀,可是身份洩露,大晉皇帝派侍衛追殺公主,于是她只好隐姓埋名生下了你。”
“可是後來,身份還是被發現了,為了不牽連你父親,她最終選擇了自盡。”
男子話說出口後,沈辭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她面色露出狐疑之色。
“你是南蕭人?我憑什麽相信你?誰知道你是不是南蕭故意派來的人?”
那男子神色依舊鎮定,從容不迫地道:“你手上那镯子是南蕭皇室世代相傳的寶物,裏面還刻着南蕭王室的圖騰,大可一驗。”
沈辭把玩着纖細手腕上的那只镯子,通體透亮,泛着陣陣幽香,翻向內側,果真有一個印記。
沈辭心想:難怪。
自己年幼時,還不到記事的年齡。
而她自己對于父親所說的母親病逝的理由深信不疑。
事後暗中調查,她也從未想過母親竟然不是晉人,而是南蕭公主。
她身側的手緩緩垂下,腦海裏的記憶也飛揚起來。
母親将她抱在秋千上,将她推的高高的;母親溫柔的教她咿呀學語的事。
不自覺地,眼眶濕潤。
她情不自禁的問道:
“我母親是個什麽樣的人?”
那男子想都沒想的回道:“公主她是個極其溫柔的人,溫柔淑婉,待人極好。”
男子向她走近,手中的拳頭也緩緩握緊了。
“郡主,當初公主失蹤,陛下找尋了好久,可是最終都沒有音信,臨終前,他還央着如今的陛下日夜搜尋,終于,屬下幸不辱命,找到您了。如今陛下,正是您的表兄。”
沈辭靜靜聽着,并未作聲。
“替我轉達我安好的消息。”
那男子心底有些驚訝,于是試探性地一問:“大晉先帝害了公主,實在可恨,不如我們?”
誰料少女一記冷眼甩了過來,令他瞬間低下了頭。
“可恨的人已經死了,往事如煙散,再者,你記好了,我是大晉子民,如今南蕭與大晉已經議和,難不成你想挑起兩國戰火?”
男子濃重的眉頭緊鎖。
“可您身上還有一半南蕭血脈。”
“不要自以為是,替我做決定,你若想趁機挑起兩國戰火,那就休怪我不客氣了。你應該知道的,我不是個心慈手軟的人。”
沈辭眸光明亮,不為所動。
最終,沈辭與那人不歡而散。
沈辭望着那人的背影,目光悠遠。
“父親,您放心,我會替您守好這大晉的。”
……
接下來的日子,沈辭與景琢之間可謂是泾渭分明。
她恪守着一個臣子本分,絲毫不逾矩。
站在臣子的隊伍裏,未與他對視半分。
可是仍舊有人不肯放過她。
楊大人向陛下禀報。
“陛下,微臣啓奏,沈尚書勾結南蕭,通敵叛國。”
坐在明黃龍椅上的景琢眼眸微眯。
“楊愛卿所言可是真的?”
楊明心底還有幾分竊喜,昨日他派人監視着沈府,沒想到竟有意外收獲。
“自然是有的,臣昨夜無意看見了南蕭人進了沈府的門。”
沈辭雙眸平靜,宛如一潭死水,沒有說話,亦或是根本不屑與他說話。
“沈大人,楊大人所言是否屬實?”
沈辭站了出來,一襲緋色官袍衣擺輕輕晃動。
“禀陛下,昨夜臣确實見了南蕭人,不過臣并沒有通敵叛國。”
“所為何事?”
景琢繼續問道。
沈辭眼睫低垂。
“一些無關緊要的事。”
“無關緊要的事罷了。”
沈辭不想說具體所為何事。
“看來沈大人是心虛了?”
楊明冷哼一聲,趁機插話。
江晏出來,為沈辭撐腰。
“我竟不知,楊大人散朝後,不是回府,而是暗中派人盯梢沈大人,真是好手段。”
楊明自知理虧:“你…陛下,臣這裏有沈辭與南蕭的來往書信。”
沈辭似乎是厭倦了這些爾虞我詐,她靜靜地望着龍椅上的那位,唇角含着一抹笑意。
“陛下,若是我說我沒有,你信嗎?”
只見帝王依舊是一副雍容矜貴的模樣,渾身散發着一股冷峻的氣息。
“證據确鑿,你還有何抵賴?”
沈辭驀地自嘲一聲,渾身的力氣都好像用盡了般。
“來人,将沈辭押入天牢,沒有孤的允許,誰都不能前來探望。”
景琢藏在龍袍裏的掌心收緊,冷聲道。
“不必了,我自己去。”
沈辭聲音清冷,額頭依舊高昂着,每一步,都是大家閨秀的風範。
……
“陛下,您用些湯吧。”
□□将食盒打開,将一碗湯遞到他面前。
景琢眉心一皺,冷不丁的開口。
“牢裏可有話傳來?”
□□知道他是在問沈辭。
“沒有。”
景琢的眸光閃爍了下。
也罷。
景琢望着桌案上大半要求以通敵叛國之罪賜死沈辭的折子,漆黑的眼睛裏沒有一絲光亮。
他竟不知,這些人竟如此的一致。
而牢裏的沈辭,并未受刑,而是被安排進了一間還算幹淨整潔的牢房。
她自從進來後,一句話也沒說。
只是靜靜地望着牢房裏艱難映入的一束日光。
少女側臉溫婉,宛如不經意落入凡間的仙子。
白皙如玉的臉龐上沾着些淡淡的草灰,可是絲毫不顯她的狼狽。
她的背脊挺直如松,自帶一身傲骨。
“郡主,您若想出去,屬下救您出去。”
那個南蕭人又來了。
沈辭語氣淡淡的,“不必了,這裏有重兵把守,你非但救不出我,還會折了自己。”
“郡主…”
男人還想再說些什麽。
沈辭打斷了他的話。
“若有一日,我遭遇了不測,勞煩你替我将這封信送予南蕭陛下。”
那人鄭重的應下。
“是,屬下一定送到。”
……
“吱呀”一聲,牢房的鏈子被打開,幾個身着太監服飾的人走了進來。
她烏黑的眸子依舊是澄淨明亮的,讓人羨慕那份純淨,只是如今添了幾分疲憊之色。
“沈大人,陛下下令,您勾結南蕭證據确鑿,念你為大晉奉獻良多,賜毒酒一杯。請吧。”
為首的太監道。
沈辭忽然有一瞬間的恍然,直接将聖旨拿了過來。
望着那熟悉的字跡,心底一震。
原來,自己,自始至終不過只是他的一枚棋子罷了。
這樣也好。
這世上也沒什麽她牽挂的人了。
她不得不承認,景琢的确是個優秀的帝王,足夠無情,殺伐果斷。
這是她培養出來的。
她單手執起那盞用金色器皿盛着的毒酒,看了片刻,仰頭,飲下。
那些人離開了。
酒水下肚,她感受到胃裏是一陣灼燒感。
很痛,很痛,可是這種感覺還是抵不過心痛。
腦海裏關于這一生,猶如走馬燈般放映着。
初遇景琢時,他倔強的姿态;以及他們并肩而行的過往;再到她那日偶然聽見的“不過一個臣子罷了”,還有最後,他說的“證據确鑿,你還有何辯解?”
她無力的躺在幹枯的草堆上,唇角喃喃道:“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取次花叢懶回顧,半緣修道半緣君。”
“呵呵,景琢,若有來生,我不願再遇見你。”
一行清淚自眼角緩緩落下,眼睛裏盛滿了一潭死水,滿滿的破碎感。
她唇角含笑,緩緩閉上了雙眸。
失去意識的那刻,她眼前仿佛浮現出初遇少年時,少年唇角含着溫柔的笑,對她說:“初次見面,阿辭,在下景琢。有匪君子,如切如搓,如琢如磨。”
……
少年帝王,腳底生風般來到了天牢,不顧地上跪的滿地的宮人和獄卒。
可卻看見,少女唇角露出一絲血,安詳的睡在了地上。
他雙眸酸澀,似是不敢相信。
緩緩走了進去,像對待稀世珍寶一般,将她攬進懷裏。
一遍又一遍的喚她,可是沒有一句回應。
他雙目赤紅,忽然胸口被人生生的撕裂一塊。
一口鮮血猛地吐了出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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