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秋(已替換
第10章 秋(已替換
黃玫視線在這兩人身上來回打了轉,見他們确實都沒那個意思,她熱情便熄了大半。
尤其是栗昭,抗拒兩個字都寫臉上了,好像她再說下去,她下一秒就要跳江。
“我就是提一下我的想法,也不是非要摁頭你倆湊一塊。”
她擺擺手,“要實在不樂意,那就算了。”
梁西檐沒說話,沉默着,不知在想什麽。
旁邊的身影飛撲過去,他看着她抱住媽媽胳膊,滿臉笑意地應承,“嗯嗯!算了吧,算了。”
然後回過頭,高興地沖他眨眨眼,那樣子好像松了口氣。
醫院裏頭人來人往,有人輕聲請他讓一下。
他面無表情收回視線,只覺胸口滞悶,一顆心泡進了潮濕的密封罐裏。
這天下午,梁西檐沒跟她們一道回去。
他在醫院門口接了通電話,那邊不知說了什麽,他臉沉下來。随後便過來匆匆道別,直接從醫院去了公司。
-
一直到第二天上午,栗昭才發現一件事——
梁西檐的衣服還沒拿走。
這都快半個月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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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情複雜地看着衣架上的深色西裝,以及髒衣簍裏,因為被她吐了一身而不得不換下的另一件衣服。
感覺照這樣下去,梁西檐都能在她家擺個攤了。
得找個機會把這兩西裝都還回去。
她對着全身鏡捋了捋頭發,黃玫在外頭催促:“你在屋裏磨叽什麽呢?該出發了。”
栗昭應聲:“來了。”
随後回身拎上包,不慌不忙地走出卧室。
一打開門,黃玫就守在她房間門口,正埋頭理衣服。
聽見動靜,她先是下意識往這邊看過來一眼,接着就頓住了。
“你穿的這是個什麽玩意?”
栗昭聞言低頭打量自己今天的行頭,薄毛衣搭半身裙,簡單又舒适,這不挺好的嗎。
“這……怎麽了嗎?”
“你這穿得也太寒酸了,”黃玫看得直蹙眉,“你夏天買的那條綠裙子呢?”
“媽,那是條禮服裙。”
栗昭說,“咱們是去吃喜酒,又不是走紅毯,我穿成那樣你讓新娘子怎麽想?”
她這麽一說,黃玫想到了什麽,得意地說:“也是,你堂妹那個長相吧,随她媽,小眼睛大鼻子,那臉盤子圓得跟月餅似的。”
栗昭:“……”
她想笑,忍住了。
黃女士和大伯母一向不合。
據說從前她剛和栗炜良結婚第一年時,因為這邊的房子還在裝修,他們只能暫時和栗昭的爺爺奶奶擠做一處。
偏偏老兩口向來不大疼栗炜良這個小的,總是偏心大兒子。
黃玫為此沒少和他們起争執,同大伯母那位妯娌更是相看兩相厭。
這次也實在是因為堂妹結婚,不得不在外人面前做做表面功夫。不然兩家平常都只會在逢年過節才虛僞地客套一番,私底下都是不怎麽走動的。
“算了算了,”黃玫擺擺手,“就這身吧,免得你那個大伯母又陰陽怪氣。”
一家三口踩着點出發,到酒店時恰好臨近飯點。
宴會廳裏裝燈結彩,請的客人一大半是男方親友,沒幾個是栗昭認識的,她大大松了口氣。
不是她不想交際,實在是七大姑八大姨太難伺候。
三人找到安排的位置坐下,婚禮還未開始,前頭大屏上放着新人合照以及視頻,一桌子人客套地低語幾句,紛紛拿起了筷子。
栗昭旁邊坐着的是個上了年紀的老太太,她不認識,應該是新郎那邊的長輩。
老太太見栗昭長得顯小,還以為她是個小姑娘,笑着同她逗趣:“哎呦這麽俊的女娃娃,上大學了吧,大幾了呀?”
黃女士聽這話笑得不行:“什麽大幾,她啊,都工作好幾年了。”
“是嗎?這完全看不出來啊,看着像個大學生似的。”
栗昭只是抿嘴假笑,瞧見老太太這挑大白菜的眼神,感覺都能猜出她下一秒想說什麽。
果然——
“結婚了沒?”
栗昭:“……”
她就知道,愛給人做媒是老一輩刻在基因裏的本能。
黃玫表情也僵了下:“沒呢,她啊,玩心重。”
栗昭撇撇嘴,視線無所事事的亂轉,瞟見緩緩向這邊走來的人時,她定了定,用眼神暗示黃女士,可對方完全沒注意她。
“年輕人嘛,都這樣,”老太太還在打探,“多大了呀?”
黃玫張了張嘴,話還沒說出口,有人先替她回答:“快三十了。”
大伯母今天穿了身紅色套裝,人瞧着格外精神,喜氣洋洋地同賓客寒暄:“大家吃得怎麽樣,招待不周,多多擔待啊。”
衆人都客氣地說沒有沒有。
栗昭挑挑眉,似乎隐隐聞到了一絲劍拔虜張的氣息。
然後就見大伯母看向了自己:“我這侄女,眼光高,她妹妹都結婚了,她還沒選定呢。”
“?”
她拿水杯的手真是捏了又捏。
這大伯母真是,女兒結婚的日子,還不忘給人找不痛快。
得虧她們一家子都是要臉的人,不然還不把這場婚禮掀翻了。
但黃玫就沒那麽好脾氣了:“可不是,她眼光确實高,就喜歡高的帥的,不過反正她也才二十六,不急。”
剛那位老太太似乎也聞到了硝煙的味道,表情局促,非常官方地誇了句:“也是你女兒條件好,長得漂亮。”
黃玫難得沒謙虛:“是啊,從小漂亮到大,哎呦你不知道,她讀中學那會兒啊,別的同學書包裏裝的都是書啊、筆啊什麽的,只有她,每次都是背着一書包的情書,弄得我和她爸都擔心死了,生怕她早戀。”
“……”
被迫卷進話題中心的人無奈地捂住了臉,尴尬到只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大伯母輕嗤:“當初擔心她早戀,哪想到現在都這麽大了,還沒對象呢。”
“沒事,反正追她的人多,慢慢挑呗。”
黃玫笑得燦爛:“前些日子有個開保時捷的天天來我們家樓下給她送花,沒看上,非說只有人一米七九,她只談一米八以上的。真是,差一厘米都不行。”
聽見這話,栗昭當場翻個白眼。
是誰昨天還在惋惜,今天就換了個嘴臉。
而且她什麽時候說過這話?
黃玫扯了扯唇,皮笑肉不笑地看向大伯母,又問:“哎,你這女婿多高啊,也差不多有一米八吧?”
這新郎很明顯就一米七出頭,還有些微胖,套上西裝就跟個保齡球瓶似的。
大伯母眼角抽了抽:“結婚嘛,長相外在都是虛的,關鍵還是看性格啊,家庭條件這些。”
黃頭贊同似的點點頭,“是哦,家庭條件也很重要,那你女婿平時開什麽車呀,家裏幾套房呀?”
她說着,指指栗昭:“我家這個啊,對方要是市中心沒兩套房,她看都看一眼的……”
栗昭:“……”
這鬼地方她真是一秒都待不下去了。
在黃玫耳邊打過招呼後,她站起身往洗手間走,一邊給梁西檐發消息。
鹽炒栗子:「你在哪呢?」
對面回得很快。
梁西檐:「半琴會所。」
随後又發了張照片過來,畫面裏是觥籌交錯的場景。
看樣子應該是在應酬。
她嘆口氣:「那算了。」
梁西檐:「怎麽了?」
鹽炒栗子:「煩。」
梁西檐:「你今天不是在吃喜酒?」
鹽炒栗子:「就是吃喜酒才煩啊。」
鹽炒栗子:「煩都煩飽了,飯也沒吃幾口。」
過了會兒。
梁西檐:「來接你?」
栗昭問:「你現在能來?」
梁西檐反問:「怎麽不能?」
鹽炒栗子:「你不是有事嗎?」
梁西檐:「不是什麽重要的事。」
栗昭情緒瞬間從蔫巴變得雀躍。
鹽炒栗子:「那來接我。」
鹽炒栗子:「速來!」
-
從洗手間出來後,栗昭沒再回宴會廳,而是直接下樓離開了酒店。
在酒店前的路口等了不到十分鐘,那輛熟悉的SUV就出現在了視野裏。
她小跑過去,拉開車門坐上副駕駛。
梁西檐手搭車窗上,漫不經心地問:“去哪?”
他身上還有應酬時沾染的混雜香水味道但,并不難聞,被原本的草木氣息稀釋了。
栗昭摸摸鼻子,低頭扣着安全帶:“先往市中心開吧。”
車在下一個路口掉頭,梁西檐開了電臺,女歌手的聲音在車廂裏緩緩流淌。
時候還早,栗昭翻看了一下最近上映的片子,見有部裴既演的文藝片,便提議去看電影。
梁西檐沒反對。
栗昭原本想着現在是冷檔期,電影院裏應該沒多少人,進了影廳才知道低估了裴既的影迷數量。
這故事其實蠻無聊的,就是個乏善可陳的出軌題材,但演員演技給這部電影增添了不少質感。
栗昭看得不大專心,餘光瞟到手機屏亮起,彈出來條新消息。
是黃玫發過來的。
太皇太後:「人呢?」
太皇太後:「游校長和他兒子游溯也來了。」
太皇太後:「你趕緊過來,跟人見見。」
栗昭“啧”一聲,決定當做沒看見。
兩個半小時的電影,出來時太陽快要掉到地平線以下了。
栗昭中午婚禮就沒吃幾口,這會兒餓得前胸貼後背,在路邊攤買了份章魚小丸子。
車堵在堵在路上動不了,栗昭嘴裏塞着章魚小丸子,含糊不清地跟梁西檐說話:“你真不吃?”
梁西檐側頭看她一眼,見她吃得臉頰鼓鼓,也跟個小丸子似的。
他笑:“我不吃地攤食品。”
“你這活着也太沒意思了。”栗昭搖頭晃腦。
梁西檐爹媽都是醫生,很注重飲食健康,但又工作忙,沒時間管孩子。他從小飲食就過于幹淨卻不規律,養出了個玻璃胃,但凡吃點不那麽衛生的東西就會胃疼。
堵了十來分鐘,前頭終于有動靜,車子緩緩起步。
一盒章魚小丸子吃完,栗昭拿紙巾擦擦嘴,又去找水喝。
手機在這時候響起,她沒注意看,直接開了免提。
她媽的大嗓門就這麽堂而皇之地響徹整個車廂:“你現在翅膀硬了,我跟你說什麽你都當耳旁風!”
栗昭嘴裏還含着水,差點沒給她震得直接噴出來:“媽,你能小點聲不?”
“你少在這跟我打馬虎眼,昨晚我就跟你說了游家那孩子也會來,讓你見見,結果你今天人呢?”
……那我昨晚也沒答應你啊。
栗昭忍氣吞聲:“這不臨時有事嘛,下次吧,下次一定。”
“你又來和我打馬虎眼,反正和你說點什麽,你永遠都是下次下次,要你找個對象,也不知道怎麽就這麽難。”
電話那頭,黃玫像是真生氣了,說話也不怎麽顧忌,“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心裏還惦記着那個陳柏川。”
乍一聽見這個名字,栗昭一時沒反應過來。
車子卻猛地剎車,她身子朝前傾了下,腦子頓時清明了。
“媽你講不講道理,”栗昭不理解,“我和他都是多少年前的老黃歷了,跟他有什麽關系?”
“沒關系你這麽多年不肯再談?沒關心你心心念念想着明年外派去港城?”
栗昭又是一怔:“你怎麽知道外派的事,你又看我手機了?”
“什麽看你手機,你自己電腦不關,那麽大字誰看不見?”
黃玫冷笑連連:“當初你畢業,他想帶你去港城,我沒同意,我棒打鴛鴦讓你倆分了手,這麽幾年你心裏就一直沒過去,你以為我不知道?”
“行,你說是就是吧。”
栗昭氣極反笑,只顧和黃女士争辯,沒去注意梁西檐表情。
車內靜谧異常,她的語氣也意外平穩,“我就是因為他,行了吧。”
說完便挂斷了電話,氣呼呼地把手機甩到一邊。
她抱着胳膊,自顧自生氣,過了很久,才遲鈍地意識到,車裏似乎彌漫着一種難言的寂靜。
她側頭看去,梁西檐視線平直地看着前方,神情是意料之外的平靜。
“梁西檐?”
“嗯?”他轉頭同她對視,語氣也平靜,“要回去嗎?”
是她想多了嗎。
栗昭摳了摳車座,壓下心頭困惑。
“不回吧,”她往外面看了看,見是體育中心,便提議道,“要不下去散會兒步?”
說着打開了車門,卻半天不見他動靜。
栗昭抿唇:“你今天怎麽了?一直心事重重的樣子。”
他眼睫下垂:“這麽明顯嗎?”
栗昭一愣,沒想到他會大方承認。
日落時分,城市覆上一層橘色濾鏡。他臉背着太陽,落在光照的死角,表情晦暗不明。
栗昭一時找不到話題。
片刻後,他忽然直白地看着她,眼神一點不閃躲:“你要外派港城?”
“噢,那個就提交了申請,還不一定呢。”
靜了靜,她故作輕松地揶揄,“幹嘛,舍不得我啊?”
他神情半分未變:“是啊。”
“……”
她被他這麽直白的說話方式嗆了下,表情都不怎麽自然,生硬地扯開話題,“那你當初怎麽舍得去英國?還連着幾年不回來。”
她只是想打趣,可他認真地看着她:“所以我才會回來。”
栗昭沒明白他這話的意思,“什麽?”
她今天化了淡妝,唇色是抹豔麗的紅,嬌豔欲滴,如同清晨玫瑰花上的朝露。
梁西檐仿佛有些失神,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車內又陷入寂靜的漩渦。
沉默着,外頭響起一串尖銳地鳴笛聲。
他淡淡別開眼,有些突兀地笑了笑:“回去吧。”
“啊?”
梁西檐說:“我今晚有點事。”
“哦,好。”
回到春奉巷只用了十幾分鐘,栗昭解下安全帶,猶猶豫豫地開口:“那,我回家了?”
他只是看着前方,目光不知落在哪處:“嗯。”
他這樣子看起來實在是太反常了,栗昭咬咬唇。
“你臉色看着不太好,是不是感冒了?”
他不怎麽在意地說:“可能是吧。”
“那你回去吃點感冒藥,有事給我打電話。”
梁西檐輕輕“嗯”了聲,見她依舊緊抓着安全帶不放,又擠出個笑,“知道了。”
她這才放開手,下了車,轉身往巷子裏走去。
天已經全黑了,四周靜谧,只有遠處燒烤攤前傳來的稀薄聲響。
梁西檐車始終停在巷口,一擡頭就能看見她家南面的光景。
他看着她進了院子,從包裏取出鑰匙開門,随後人消失在門後頭。
他心煩意亂,取了支煙出來,點燃後卻沒心思抽,手閑閑搭在車窗上,不知在想什麽。
良久後,一道朦胧身影出現在二樓陽臺。
栗昭将白日裏晾上去的衣服取下來,連着衣架一同架胳膊上,确定沒有遺漏了,又折回客廳。
他平靜注視着她,見她關上推拉門,沒過一會,窗簾也合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