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秋(已替換
第11章 秋(已替換
夜裏十一點半,一家即将打烊的酒館裏。
鐘新宇是為了買醉才叫梁西檐出來的,可沒想到自己反而成了陪醉的那個。
這酒館就開在網球俱樂部旁邊,店面不大,只夠放下幾張小桌,這會子生意竟也挺好,幾張桌子都坐滿了人。
店老板年輕時曾是一家知名酒吧裏的頭牌駐唱,卻不做賣唱生意,只賣酒,附帶一些涼拌小菜。
他将兩人桌上光盤的小碟撤下去,瞧見桌上的光景,挑了挑眉:“喲,千杯不醉啊,要我給你們再上幾瓶?”
“別別,”鐘新宇連忙擺手,“我們一會兒就走了。”
見梁西檐說話間又開了瓶酒,他一個頭兩個大。
“你少喝點,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失戀了,”鐘新宇苦着一張臉,“你搞搞清楚,是我和女朋友吵架了,不是你這個單身狗。”
梁西檐看都沒看他一眼,冷笑:“怎麽,單身狗就不能吵架?單身狗就不能喝酒?”
“……”
這是鬧哪樣?鐘新宇試探地問:“你這是幹嘛了,和栗子吵架了?”
酒館光線昏黃。
他情緒難辨:“沒有。”
沒有那就有鬼了。
鐘新宇拿起筷子又放下,支支吾吾半晌,也不知道該說什麽。
Advertisement
他這哥們什麽都好,就是太悶,什麽都往心裏藏。
沉默着,梁西檐突然冒出一句:“你記得陳柏川嗎?”
“誰?”鐘新宇愣了下,反應過來,“你說栗子那前男友啊?”
見梁西檐冷着一張臉,鐘新宇在心裏長嘆一口氣:“哥們,這都多久前的事了,你要實在過不去那坎,直接撞南牆得了,頭破血流、一了百了。”
一了百了?
梁西檐苦笑一聲,仰面灌下一杯酒,放下酒杯時沒注意看,杯子應聲倒下,杯中少許酒液順着桌沿淌到地上。
沒有人去管。
他耷拉下眼皮。
如果真能一了百了……
如果真的可以,
他又怎麽會在這裏。
-
高考結束之後填志願,梁西檐和栗昭都選擇了留在本省,梁西檐上了最好的蕪城大學,而栗昭則在隔壁傳媒大學。
盡管不在同一所學校,但兩人關系卻一如既往。
栗昭依舊會隔三差五找梁西檐,約他一起吃飯。
她對吃的向來很有探索欲,而且不挑嘴,什麽都願意試試,僅僅一個學期,兩人就把大學城附近的美食嘗了個遍。
那天是個多雲天氣,栗昭約梁西檐一起去吃蕪大後街吃了頓雞公煲。
結果吃完剛出來,外頭便下起了傾盆大雨。
因為出來時天色還好好的,兩人便都沒帶傘。
這會兒雨勢猛烈,他們只得被困住檐下,一時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栗昭下午還有一節英語課,教課的老太太是傳媒出了名的難伺候,每節必點到,逃課必挂科。
她急得團團轉,想着要不直接淋雨回去算了。
讓梁西檐給摁住了:“我去買傘。”
街對面有家便利店。
等梁西檐買好傘回來,栗昭旁邊突然多了個男的。
他低頭看着栗昭,眼裏略有歉意,嘴裏嘟嘟囔囔地不知在說些什麽。
“同學,你走路不帶眼睛的嗎?”
栗昭沒看他,低頭擺弄手機,兩條眉毛都要擰到一塊,“本來手機被你撞地上屏幕就裂了,你還踩兩腳,現在好了,徹底開不了機了。”
“不好意思啊。”男生嘴上道着歉,眼底卻沒幾分歉意,更多的是好笑,“要不,咱倆加個微信吧,我之後賠你個新的。”
“我手機壞了诶,怎麽加你微信?”大概是覺得這人缺心眼,栗昭抱着胳膊,臉上的嫌棄寫得明明白白。
“那……”他還要提議什麽。
栗昭卻在這時發現走近的梁西檐,立刻指指他:“你加我朋友的。”
男生挑挑眉,拖長了尾音:“你朋友啊?”
梁西檐似乎等得不耐,表情冷淡,卻沒拒絕。
掃上好友後,他沒什麽表情地問:“備注?”
那人還沒來得及說話。
栗昭沒好氣地打斷:“你就寫「手機殺手」。”
男生似乎被逗笑,明明是回答梁西檐,眼睛卻放在栗昭身上,一字一頓地自我介紹:“我叫陳柏川。耳東陳,柏林的柏,川流不息的川。”
那個春末的午後,暴雨傾城,等兩人回了學校,依舊沒有要結束的意思。
下午上完課,栗昭拿着黑了屏的手機去維修點。
店員看着碎掉的手機屏直搖頭,說是內屏壞了,要修的話必須返廠,最快也得一周後才能拿回來。
她氣得吹胡子瞪眼,拿梁西檐手機給那個自稱陳柏川的傻逼發小票照片,又手打了一遍具體費用,精确到小數點後兩位。
等對方把錢轉過來,栗昭收下錢,也不管對面又發了什麽,直接把手機塞梁西檐的挎包裏,任由提示音響個不停。
那天栗昭氣得像只跳腳的兔子,化悲憤為食欲,在食堂連吃了三個雞肉卷,吃的直打飽嗝。
梁西檐只覺得她這樣子好笑,那時候他并不把陳柏川這個人放在心上。
是什麽時候變得不一樣了呢?
日子一天天過下去,就在兩人都快把這個插曲忘了時,某一天,梁西檐手機忽然收到一條新微信。
他剛洗漱完,從浴室出來時,桌上的手機彈出一條新消息提示。
陳柏川:「嘿哥們,方便問一下你那位朋友的聯系方式嗎?」
陳柏川:「就是手機被我撞壞那姑娘。」
時間顯示是十五分鐘前,他微微皺了皺眉。
梁西檐:「不方便。」
陳柏川:「別啊兄弟,我肯定不告訴她是從你這拿的。」
他一上來就套近乎,梁西檐卻沒有什麽好臉色。
他面無表情地回:「你有什麽事直接和我說。」
陳柏川:「和你不方便說。」
不方便?
他擦頭發的手停下,幹脆扯下毛巾,打字。
梁西檐:「她沒微信。」
靜了會,陳柏川忽然問:「你是她男朋友?」
這時宿舍門忽然開了,室友哼着小曲進來,看他人就在宿舍,室友眼前一亮:“诶,你在宿舍啊?”
他擡手伸過來,将拎着的奶茶往梁西檐跟前遞了遞:“外語系那個叫尤雪的姑娘給你買的。”
梁西檐看他一眼,沒什麽情緒:“你喝吧。”
“別啊。”室友強調,“人姑娘給你買的。”
“我不喝這個。”
他一副不行你就直接扔了的表情,室友沒再堅持:“那謝了啊。”
說着就扯張凳子坐下,一邊拆吸管袋,一邊問:“尤雪你不喜歡,管院那個系花你也拒絕……兄弟,你到底喜歡哪樣的?”
頭頂燈光閃了閃。
梁西檐沒答他。
他盯着對話框,片刻後,反問:「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
沒有任何遲疑,那邊回的很快。
陳柏川:「哦,是這樣,因為我對她一見鐘情。」
宿舍靜極了,只有室友喝奶茶的咕嚕聲。
在梁西檐耐心耗盡,準備将他删除好友的前一刻,陳柏川發來最後一條:「你要不是她男朋友,我就要追她了。」
-
栗昭在玄關換鞋時換得心驚肉跳,生怕被黃女士給逮住了。所幸客廳裏雖然開着燈,卻并沒有人。
她蹑手蹑腳地回了卧室,過一會,又蹑手蹑腳地從卧室出來,跑去陽臺上收衣服。
把白天晾的衣服一件件取下來,又準備蹑手蹑腳,結果剛打開玻璃門,一擡眼,就看見黃玫坐在沙發上,正一臉幽怨地往這邊瞧。
她頓了下,心裏直叫苦,可還是走上前,生硬地打招呼:“媽。”
黃女士不說話,癟癟嘴,沒一會,突然就噼裏啪啦掉眼淚,嗚嗚哭起來。
“……”
空氣靜默兩秒。
栗昭頓時手足無措:“媽,你這是幹嘛?”
黃女士抽抽鼻子:“你還問我做什麽,你反正都不管你媽了。”
“我哪有不管你。”
“那你做什麽要去港城?”
“我只是想去歷練歷練,又不是不回來。”
栗昭嘆口氣,在她面前半蹲下:“再說現在也只是申請,去不去還不一定呢。”
“你就是心裏埋怨我,不管我了!”
黃女士淚眼汪汪,委屈地說,“我只是想你談個對象,早點定下來,又不是害你……我還能害你不成,你以為我是想害你嗎?”
她說着,越哭越兇,眼淚鼻涕一起掉。
看她哭得語無倫次,栗昭深深嘆了口氣:“媽,我不是說不肯結婚,只是現在确實沒遇到,順其自然嘛。”
“你順其自然了,到時候別人就把好的都挑走了。”
黃玫質問:“你想和個歪瓜裂棗過一輩子?”
栗昭:“那就不過呗,又不是非要結婚才能過。”
黃玫:“你剛還說你不是不結婚。”
栗昭:“……”
她語塞一瞬。
黃玫又說:“人家不結婚,那是有兄弟姐妹幫襯,以後老了也有人照看,哪像你是個獨生子女?”
栗昭眨眨眼,安撫她:“這不是還有梁西檐嘛!”
“西檐以後不也得結婚,你們說到底不是親兄妹。”
黃玫抹一把淚,“他以後結婚了你再什麽都找他,他老婆不嘀咕?”
見女兒不說話,她開始車轱辘她那套陳詞濫調:“不是媽非要逼你,可你總得為自己的以後打算,等以後我和你爸都走了,就你一個人孤零零的,你讓我怎麽安心?”
栗昭趕忙拉住她的手:“媽,你這說得什麽呀?”
雖然母女兩人總是因為觀念不同而拌嘴,但栗昭到底愛着她,沒辦法真和她生氣。
見黃女士嗚嗚哭,栗昭心裏頭也難受,伸手給她擦擦眼淚:“媽,你別哭了,你看你都這麽大人了。”
黃玫吸吸鼻子,稍稍止住了淚:“游校長他兒子真是個好孩子,你聽媽一次,就去和人見見,行不行?”
“……”
唉。
黃玫說:“媽這次認真給你把關了,保證差不了。”
“你不總說我控制欲強。”
“只要你肯定下來,我保證不控制你了。”
“……”
-
次日下午。
栗昭到底沒拗過她媽,答應和游校長的兒子見一面。
按照黃玫給的地址,栗昭打車到了一棟歐式建築前。
低調奢華的西餐廳,栗昭甫一進去,就有侍者領她去預定的位置。
那位叫游溯的男人已經到了,側着臉在打電話。
或許是察覺到了什麽,他忽然回頭看一眼,接着便挂斷了電話起身。
“栗小姐?”
栗昭點點頭:“我是。”
他笑笑,禮貌地伸出手:“你好,我是游溯。”
栗昭握住他的手:“栗昭。”
兩人只是虛握一下,很快便松開了。
落座後,場面沉默了一會。
栗昭不動聲色地打量他。
游溯五官并不算多出衆,但身高腿長,氣質儒雅随和,儀态也好,放相親市場确實也算得上萬裏挑一。
他給人的第一印象很特別,像看似平靜的海面,溫和而暗潮湧動。
從坐下以來,他臉上始終挂着淺淡笑意,文質彬彬款款而談,什麽話題都能接的住。
雖然算不上相談甚歡,但至少沒有冷過場。
如果要結婚的話,當然是一個不錯的人選。
可是。
在即将結束時,栗昭忽然問:“如果要結婚的話,你願意嗎?”
他挑眉:“當然,相親的目的不就是走向婚姻。”
“可你根本就不了解我,也不喜歡我。”
“喜歡?”他像是覺得這問題幼稚,扯唇笑笑,“栗小姐,對我來說,感情不是婚姻的必需品。”
栗昭愣了下。
游溯又說:“不過如果你需要的話,婚後我會盡量愛上你,當然,我只能說盡量。”
-
那天結束以後,游溯本想送她回家,但栗昭說自己還有些事,溫聲拒絕了。
暮色四合,這座城市的人總是行色匆匆。
栗昭突然感到一陣迷茫,不知該往哪兒去。
她漫無目的地沿街漫步,走過一個路口後,前面出現了一家洗衣店。
栗昭腳步一滞,在洗衣店門口駐足片刻,随後,推門進去。
店內前廳這會兒沒人在,栗昭也不急,仰起頭,無所事事地看着牆上的價目表。
過了一會,一個微胖的女人才急急忙忙跑出來:“不好意思,剛有點事,是要洗衣服?”
栗昭點頭,“你好,我有兩件男士西裝,你這邊能洗嗎?”
老板娘點頭:“當然可以。”
栗昭抿抿唇,說得委婉:“那兩件衣服可能有些貴重”
老板娘笑:“多貴重的衣服我也洗過,你就放心吧。”
她松口氣:“那你稍等一下,我一會兒拿過來。”
“行。”
栗昭在洗衣店門口攔了輛出租車,到了春奉巷,她讓師傅稍等一會。
十分鐘後,又拎着兩件衣服回到車上,讓司機原路返回。
車開在林蔭道上,臨近冬天了,路兩邊滿地滿地的落葉。
栗昭給梁西檐發了條消息:「你的衣服我給你放幹洗店了。」
他那邊大概是在忙,一時沒有回。
栗昭熄了手機屏,不一會兒便到了目的地,和司機結完帳後,栗昭重新返回了那家洗衣店。
老板娘笑吟吟地過來招待。
兜裏手機震動一會,是梁西檐回她信息了。
只一個字:「好。」
她把衣服給老板娘,想了想,從黃女士對話框轉了張圖片過去。
是游溯的照片。
鹽炒栗子:「你覺得這人怎麽樣?」
這次梁西檐回得很快。
「一般。」
或許是見她沒說話,過一會,他又回了一句。
梁西檐:「不怎麽樣。」
栗昭視線放在手機上,不知在想什麽。
半晌後,她慢吞吞打字。
鹽炒栗子:「那我要是和他結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