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春
第51章 春
後來也不記得是怎麽收尾的了, 總之結果自然是不歡而散。
黃玫讓栗昭氣了個半死,飯也不吃了,拿上包直接摔了門就走。
栗昭也懶得留她。
梁西檐站在原地呆了呆, 片刻後神思回籠, 追上了黃玫。
電梯下行,兩個人都不知該說什麽,沉默了很久。
直到“叮咚”一聲, 電梯抵達一樓,門打開,梁西檐回過神。
他從兜裏掏出車鑰匙:“媽, 我送你回去。”
黃玫腳步沒停, 出了一樓大堂,外面天陰沉得不像話。
她語氣硬邦邦:“不用。”
“一會又該下雨了, 這天氣也不好打車。”
梁西檐堅持, “還是我送你吧。”
見黃玫頭都不回, 明顯是氣得不輕, 梁西檐下意識幫栗昭說好話:“昭昭這兩天不太舒服,她說那話不是有心的, 您別往心裏去。”
“我能跟她生什麽氣。”
聽他這麽說,黃玫才終于停下腳步。她回頭看他, 嘆了口氣:“西檐, 你是個好孩子,我們家栗昭當初說和你結婚了,我真的特別高興, 對你也是一萬個放心……”
梁西檐沒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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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玫話鋒轉了轉, 接着說:“你們一起長大,應該也知道, 那死孩子脾氣一直就這樣,今天你也看到了,急起來連我都敢罵……也是随了我。”
黃玫寬慰他:“你平時多擔待點,別和她一般見識。”
默了默,梁西檐才說:“我明白。”
黃玫看着他,還想說點什麽,但最終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回去吧,我一會自己打車就行,也帶了傘。”
她說:“她雖然脾氣壞,但至少心是軟的,你一會兒多哄哄她。”
梁西檐最後還是送黃玫到了小區門口,看着人上了車,才折身往回走。
春日多雨,水汽裹在空氣裏,像是起了層霧。
梁西檐走得很慢,因而到樓下時,身上已經沾染了一身的潮濕氣息。
他擡手拍了拍肩上的水霧,剛要推開玻璃門進去,兜裏手機便響了起來。
是栗昭的專屬提示音,簡短的兩句話。
鹽炒栗子:「我仔細考慮了很久。」
鹽炒栗子:「我們還是退回朋友吧。」
-
鐘新宇是真想不通——
為什麽每次梁西檐失戀,受折磨的卻總是他。
已經夜裏十一點了,往常俱樂部早關門了,可今天這會兒還在亮着燈。
偌大的一個網球俱樂部,就他和梁西檐兩個人,員工們早已經開溜,就連門口保安都下了班,就他這個當老板的還得陪着小心伺候。
鐘新宇是真的累,他已經陪打了兩三個小時,再這樣下去,今天他這條胳膊都別想要。
見梁西檐還一副精力旺盛的樣子,鐘新宇閃身躲過迎面揮過來的球,一手叉着腰,用球拍支着上半身。
他喘氣如牛地說:“不行了,真不行了,梁大爺,您饒了小人吧。”
梁西檐沒搭腔,冷冷站在原地,不過到底沒再揮球過來了。
見狀,鐘新宇松了口氣,他兩腿發顫地往那邊走,一邊走,一邊還不忘給栗昭發消息。
「姑奶奶,您就來接一趟吧。」
「有事你倆好好說行不行?」
沒回應,其實他上面都已經斷斷續續發了幾十條了,都沒回應。
鐘新宇不死心,又打字。
「大小姐?」
「女王大人?」
「祖宗!算我求你了祖宗!」
還是沒人回,全部石沉大海。
……唉。
算了。
見栗昭油鹽不進,鐘新宇只好繼續勸梁西檐。
看他拿了球拍坐在椅子上,并沒有要走的意思,鐘新宇頭大:“還沒夠嗎?”
梁西檐不耐煩:“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
問題是我想關店了啊老哥!
靜了會,鐘新宇又提議:“要不這樣,我陪你去隔壁喝酒,你喝到幾點我就陪到幾點,今晚我就舍命陪君子了,行不行?”
梁西檐淡淡:“沒興趣。”
“……”
鐘新宇嘆了口氣:“不是,栗子又怎麽作你了?”
他忍不住感慨,“上次看你倆在車上搞得火熱,我還當你終于守得雲開見月明了,怎麽這才過去多久,又鬼打牆了……”
他說着說着,梁西檐忽然站了起來,眼睛看向入口的方向。
鐘新宇順着他的視線望過去,瞧見了玻璃門後影影綽綽一道人影。
這都半夜了,誰啊?!
鐘新宇煩躁起來。
正要走去趕人,等那人進了門,他腳步一滞。
居然是陳柏川。
鐘新宇嘴巴大得能塞進一個雞蛋,但他還來不及驚訝,梁西檐已經往那邊走去了。
兩人擦肩而過時,陳柏川開口:“來一局?”
梁西檐表情匮乏:“沒興趣。”
“怎麽?”
陳柏川冷笑,似笑非笑地盯着他:“當初輸我一次,直接灰溜溜跑去了英國,現在還有陰影?”
-
鐘新宇二十七歲的人生當中,第一次覺得自己命苦,太他麽苦了,比吃了黃蓮還苦。
他從聯系人裏翻出栗昭的手機號,撥過去,無人接聽。
再撥,依舊是無人接聽。
你媽的是聾了嗎?
他只好重新切回微信。
鐘新宇:「我的姐,你就來一趟吧。」
鐘新宇:「跟你說認真的,你再不來,」
鐘新宇:「一會就該去局子撈他了。」
言盡于此。
他看着依舊沒動靜的對話框,吸口氣,把手機狠狠揣進兜裏,視線轉向網球場。
那兩人哪是在打網球,決鬥還差不多,招招致命,每一次揮拍都是往腦門上扇。
要不是因為夜已深,場子裏沒人了,不然這會兒都該有人開局押注了。
這場球打得很焦灼,兩人都是個中高手,又拼盡了全力,比分咬得很緊。
梁西檐渾身都已經濕透,汗珠從發頂淌下,眼前模糊了一片。
陳柏川揮拍将球擊回,他眨眨眼,試圖看清什麽,于事無補。
只能憑直覺去接,然而這次,手心沒再傳來反震感。
他的心也跟着手心一同空落了下,像是獨自走在空無一人的街道,再大聲的叫嚷,得到的,也只有自己的回音。
靜了會,陳柏川走到圍欄旁,沖他挑了挑眉,輕蔑道:“要不還是算了?”
梁西檐擡手擦了把汗,擡眼同他對視。
他忽然想起了大二夏天的那個午後,也是他和陳柏川的對局,因為是體育課,當時圍觀的人比現在多得多。
那一天的上半場,他一直都占着上風,直到中場休息時,他意外在人群中看見了栗昭的身影。
而她只是笑着看向陳柏川,給他遞了瓶水。
那一瞬間,輸贏已定。
或許是因為他呆愣了太久,場外觀戰的鐘新宇也捏了把汗,心跟着提起來。
但很快,他看見梁西檐動了動,走去牆角撿起滾落在地的那枚網球,随後再度折回場上。
勢在必得的模樣。
之後梁西檐就跟開了挂一樣,漸入佳境、越打越穩,而陳柏川反而體力不支,逐漸跟不上節奏。
鐘新宇看着比分慢慢地拉回、反超,最後梁西檐以大分差贏了這場較量。
他莫名感到與有榮焉,跟個二傻子似,原地歡呼了好一陣。
梁西檐只是擡了擡下巴,說:“你輸了。”
陳柏川像是不肯相信,表情有些愣怔。
梁西檐已經擡腿往門口方向走。
一步,兩步,三步——
“不是都在英國躲了四五年嗎?”
陳柏川冷淡的聲音從背後飄來,“還回來做什麽?”
梁西檐停頓住,但沒回頭:“你不是心知肚明?”
-
在英國的很長一段時間裏,梁西檐都要依賴藥物才能入睡。
不知是不是因為這個國度常年陰雨的關系,他的心情也總好不起來,生活在其中,像沉在水裏。
起初,他試圖用學業麻痹自己,也确實有點效果。
倫敦這邊的課業比之前在蕪大繁重得多,總有忙不完的新課題。他努力讓自己沉浸其中,也刻意不去想她。
日子一天天的平淡滑過,有些時候,他甚至要騙過自己,幻想真的已經把她給忘掉了。
直到某天,手機進來一條陌生號碼的短信。
135****3069:「聽說你去英國了,在那邊還習慣嗎?」
那時他已經在倫敦生活一個多月了。
連綿了半個多月的雨季,好不容易放了晴,可他的心卻忽然變得十分潮濕,像被濕海綿捂住口鼻,呼吸困難。
他沒有問她是誰,直覺已經告訴了他答案。
自從他母親過世後的那個午夜,梁西檐就把栗昭所有的聯系方式都拉黑了,那時的他自欺欺人的以為,這樣就能讓她從他的生活裏徹底消失。
然而事實是,只要她想,她随時随地都能纏上他,如同這個沒有備注的新號,輕而易舉、無孔不入。
梁西檐沒有回複,也沒再拉黑,只是動動手删掉了這條短信。
了無痕跡。
然而第二天,她又發來一條,他只能再次删掉。
再然後,第三天、第四天……
他删短信的速度越來越慢,而她發來的內容越來越雜、也越來越密集,從開始對他的探問,到後來漸漸演變成了自己日常分享和吐槽。
她似乎把他的信箱當成了樹洞,日常投幣、樂此不疲。
即便他從不回複。
日子就這麽按部就班地淌過。
漸漸的,他開始習慣她每天這樣的碎碎念,甚至隐隐期待起來。
有一天,她不知是太忙還是忘了,一整天都沒進一個消息。
梁西檐從早等到晚,心情也從五彩等成了灰。
他心不在焉的查找論文資料,不知道多少次拿起手機時,對面正在吃老幹媽拌飯的李堯像是終于受不了了,奇怪的問:“你這等誰電話啊?”
梁西檐不明所以:“什麽?”
李堯:“不是在等電話嗎?你這一會看多少次手機了,跟魔怔了一樣。”
他話音剛落,梁西檐的手機就進了個電話。
沒備注,135開頭的號碼。
梁西檐愣了下,手一抖,手機從桌上摔下來,鈴聲戛然而止。
李堯讓他這反應搞得目瞪口呆,眼角抽了抽。
“怎麽了這是?吓成這樣。”
梁西檐沒吭聲,彎腰把手機撿起來,屏幕已經碎了,黑了一半。
李堯試探:“誰啊,你心上人?”
見梁西檐看着自己,他撇嘴:“還真讓我說對了?”
梁西檐若無其事地檢查手機。
李堯好笑:“看你這慌慌張張的,這麽喜歡?”
梁西檐手指僵了僵,懊惱的意識到——
只是一晃神,他又掉進了她的陷阱裏。
-
自那天手機摔壞之後,梁西檐很長一段時間都沒再換新的,每天用筆記本和人線上聯系。
而栗昭也似乎因為那通沒接通的電話而打了退堂鼓,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消息。
日子重回原點,而他的內心仿佛也慢慢重歸平靜。
他以為是平靜。
然而那一年的最後一天,梁西檐再次接到了栗昭的電話。
那天因為是跨年,相熟的幾個留學生聚了個餐,梁西檐莫名喝多了,回到住處時已經醉得不省人事,次日在沙發醒來,只覺頭重腳輕,他起身去廚房找水喝,旁邊的門突然打開,李堯打着哈欠出來。
“你醒了?”
他說,“昨晚有個姑娘給你打電話,我幫你接了。她說是你朋友,問你過得好不好,讓你醒了給她回電。”
梁西檐怔了下,從手機裏翻出通話記錄。
最新一條是135打來的,通話時長一分半。
他還思忖着,屏幕忽然跳轉來電顯示。
135那個號碼。
猶豫片刻,這次他點了接聽。
電話那頭,她語氣怯怯地試探:“喂?”
梁西檐只覺得喉頭發澀,半晌才冒出一個音節:“嗯。”
然後“騰”的一聲,似乎是椅子摩擦地面的聲音。
栗昭緊張地問:“梁西檐?”
“嗯。”
她說:“我還以為你不肯接我電話了。”
他問:“有什麽事嗎?”
“沒什麽,就是……這不是快過年了,想問問你,今年過年回來嗎?”
“不知道。”
“那…那你……”
她猶猶豫豫,他又感到煩了。
“我頭有些暈。”
栗昭“噢”了聲:“那你繼續睡吧,我晚些時候再找你。”
頓了頓,她小心翼翼地讨好,“好不好?”
“嗯。”
他們恢複了聯系,很突然,但也很理所當然。
他逃了這麽遠,逃到千裏之外的英國,到頭來,還是拿她沒辦法。
-
大四快畢業時的某天,梁西檐忽然接到了鐘新宇的電話。
電話那頭,鐘新宇一邊用蹩腳的英語和人交流着什麽,一邊告訴他,他來英國了,讓他過去接一下機。
梁西檐當時正在圖書館搞論文,聞言,只能出去攔了輛計程車。
他以為鐘新宇是一個人來的,聽他連個英語都說不順,怕他真把自己搞丢了。
可到了機場才發現,他身邊還跟着個簡純。
以及躲在後頭,拽着箱子狗狗祟祟的栗昭。
鐘新宇心虛地摸了摸鼻子:“我和我女朋友畢業旅行,她非跟着一起過來。”
梁西檐沒搭腔,定定看了她很久。
一別兩年,她倒是沒什麽變化,只是頭發長長了些,看他的時候,眼神多了幾分閃躲。
倫敦多雨,天總是陰沉沉的不見晴。
李堯和他新女友旅游去了。
梁西檐索性帶他們去中國超市買了點食材,圍在家裏煮火鍋。
一路上,栗昭都沒怎麽說話,表現得十分安靜乖巧。
就連挨了鐘新宇好幾次怼,都生生咽了沒反駁。
像是生怕他注意到她,被他趕走一樣。
直到火鍋燒開,吃了好一會,她才慢慢活泛起來,時不時把話題引到他身上,借機向他賣乖示好。
可她這樣谄媚奉承,梁西檐卻只覺得心口堵。
她從前在他面前,從不會露出這樣讨好的表情。
東西吃到一半,鐘新宇忽然起身,喊他一起下樓買點喝的。
兩人在樓下街角的便利店買了點啤酒和可樂,回去的路上突然起了陣風。
已至黃昏,風裏也帶了點涼意。
沉默着,鐘新宇忽然說:“栗子和陳柏川分手了。”
兩人走到拐角處,梁西檐被路邊玻璃折射的落日光芒晃得眯了眯眼:“是嗎?”
“是啊。”
鐘新宇默了默,“那你……”
梁西檐面無表情看他:“怎麽?”
“算了。”鐘新宇嘆口氣,“還是你自己看着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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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不想約會還帶個電燈泡,次日一早,鐘新宇便帶着簡純偷偷溜了,把栗昭獨自扔在了酒店。
梁西檐過去接她的時候,她就站在酒店大門外的一個小墩旁邊等他。
異國他鄉,周圍來來往往的全是陌生的西方面孔,她看起來有些焦慮,拽緊了背包的帶子,肩膀微微聳着。
模樣很乖,像是在等大人接放學的小朋友。
直到看見從車上下來的梁西檐,她緊繃的肩背才松懈,兩眼放光地盯着他。
這樣明亮的眼睛,梁西檐讓她看得微微晃了晃神。
栗昭在英國待了小一周。
不知道是不是她運氣好,除了來的那天下了點毛毛雨,之後那幾天,倫敦竟然一次雨都沒再下過,每天都是好天氣。
梁西檐帶她把倫敦逛了個遍。
她對那些旅游景點都沒什麽興趣,反而是最後一天逛街的時候比較興奮,給爸爸媽媽親朋好友都買了禮物,還非要送他一頂帽子。
兩人在帽子店裏耗了很長一段時間,栗昭對着琳琅滿目的商品挑花了眼,什麽款式的都要放他頭上比一比。
梁西檐面無表情的任她折騰。
直到她第不知道多少次踮腳,要把一個漁夫帽往他腦袋上放,他終于問:“你和他分手了?”
栗昭愣了一會才反應過來,情緒低落了些:“對啊。”
梁西檐審問:“為什麽?”
栗昭嗫嚅:“不合适。”
他覺得可笑:“談了快三年才發現不合适?”
她于是不說話了,手指摳着漁夫帽吊牌。
靜了會,梁西檐又問:“以後什麽打算?”
栗昭眨眨眼,有些興奮地和他分享起來:“我拿到了一個特別好的offer……”
他打斷她:“我問你感情。”
栗昭輕輕“哦”了聲,“我暫時不考慮這個了。”
“為什麽?”
“就……”她嘆口氣,“專心搞事業嘛。”
他看着她,忽然說:“那你要不要和我在一起?”
這話剛落,栗昭手就抖了下,漁夫帽掉在了地上,店裏金發碧眼的女店員輕呼了聲。
他想他真是瘋了,固執地堅持:“我喜歡你。”
而她僵了很久,才動作遲緩得擡頭看他,表情呆呆的,好像吃了一驚,全身上下都無所适從。
眼底更是驚出了淚,挂在眼眶裏搖搖欲墜。
他的感情就這麽吓人可笑嗎?
梁西檐驀地後退一步,自嘲般笑笑:“跟你開玩笑的。”
“你幹什麽開這種玩笑?”
栗昭渾身一松,長長舒了口氣,瞪他,“不好笑。”
有一道耀眼的陽光落在她身上,跳躍着。
梁西檐第一次發覺,原來連太陽都可以這麽令人生厭。
他扯了扯唇,“以後不會再說了。”
後來他送她去機場,兩人在登機口道別。
人潮擁擠,栗昭沉默了很久,低聲問:“你以後還會回去嗎?”
他看着她:“你想我回去嗎?”
“我當然想!”
她答得很急,但随後又低下頭,補充道:“但你如果有別的打算,我也沒意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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栗昭回國後的第二個月,梁西檐發現,他已經對藥物産生了抗藥性,普通的藥物已經無法緩解他的失眠,他開始經常整夜整夜地睡不着。
但時光不會為任何人停留。
她還是照常和他分享日常和心情,說她吃了個好吃的甜筒;說今天起晚了差點沒趕上地鐵;說好不容易進了夢寐以求的公司,但上了班發現也就那樣……
而他的回複總是簡短,她便偶爾抱怨他只會嗯嗯哦哦。
研究生第二年,他進入了一家五百強的金融企業,生活幾乎全被工作和學業填滿,但心裏卻依舊空落落。
他終于明白。
時間和距離并非是什麽良藥,反而是淬了毒的尖刀,兵不血刃地讓他知道,她已經是他心口的一部分,生根發芽,此生此世都沒辦法拔除。
遇到尤雪的那天是聖誕節,倫敦最寒冷的時候。但街上熱鬧非凡,到處張燈結彩,喜氣洋洋。
那天尤雪穿了條很襯身材的紅裙子,說話時,耳朵上的金飾輕輕晃動,明豔無比。
她問他能不能一起吃個飯。
梁西檐沒拒絕。
他們去了一家日料餐廳,期間尤雪一直在各種找話題,而他興致寡淡,時常分神。
一頓飯吃下來,她的嘴就沒停過。
直到服務員過來撤空盤,不小心打碎了一個碟子。
碟子往下墜時,梁西檐下意識伸手接了下,沒接住,手還被劃破了,手心滋滋冒血。
但還奇怪,他那時非但不覺得疼,反而很享受這次刺痛感。
尤雪原本被吓得花容失色,手忙腳亂地找絲巾,但在注意到他的表情後,整個人都頓住了。
兩人在天黑時分離開餐廳,寒風蕭索,刮得人臉生疼。
走到一個紅綠燈路口時,尤雪忽然哭了起來。
她淚眼婆娑地看他:“你應該已經猜到了,我來的目的吧。”
梁西檐沒意外:“我想你也知道我的回答。”
尤雪抽了抽鼻子:“梁西檐,從現在開始,我不會再喜歡你了。”
“好。”
過了會兒,紅綠燈跳轉,身邊的人行動起來。
而他們依舊在路口駐足。
“你別再傷害自己了。”
尤雪盯着他被劃破的左手,輕聲說:“與其這樣折磨,不如回去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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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梁西檐并沒把尤雪的話放在心上,日子還是一樣的過。
第二年春天,李堯生日那天,在家裏開了派對,叫了一圈好友過去給他慶生。
酒過三巡,衆人喝得暈乎乎,又開始唱起了歌。
音響裏在放林宥嘉的《浪費》,梁西檐起身,正欲告辭,兜裏手機突然嗡了下。
栗昭發來的,依舊是很平常的碎碎念,抱怨她媽媽總是催婚。
說她今年也才二十五,也不知道急什麽急。
梁西檐愣了下,恍惚意識到,原來她已經二十五了。
原來都已經,過去這麽多年了。
接着手機又振動了下。
鹽炒栗子:「唉,感覺這樣的人生,一眼都能望到頭。」
歌曲前奏已經放完,剛進歌詞部分,唱歌的那位老哥一張口就哽咽了下。
引得旁邊的人紛紛嘲笑:“你不行啊老楊,這還沒開口唱呢,你這調就跑了。”
“你們懂什麽?”老楊急眼,“我這是思鄉情切。”
靜了會,栗昭說完了自己,又開始關心他。
「你最近過得怎麽樣?」
「真不打算回來了啊?」
這之後又停了停,他猜她應該是嘆了口氣。
鹽炒栗子:「我還蠻想你的。」
梁西檐依舊沒回。
房間裏的人嬉笑打罵,已經沒人在唱歌,只音樂還放着。
猶豫了片刻,他從好友列表翻出江樾。
那段時間銘越的獵頭一直在想方設法地挖他,知道江樾是他大學同學,還特意讓江樾幫忙游說。
他點進江樾的對話框,只一句話。
「我下個月回國。」
她說得對,這樣的人生,一眼就能望到頭。
終于來到副歌,男歌手聲情并茂:
“沒關系你也不用給我機會”
“反正我還有一生可以浪費”
如果人生注定浪費。
那還不如,
全都浪費在她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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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俱樂部出來已經過零點了,深藍色的天幕之上,繁星和月亮都璀璨無比。
梁西檐沒開車過來,站在廊下等鐘新宇。
他點了支煙,視線沒聚焦地落在空曠的街道上。
随後,注意某道人影後,頓住了。
“你确定她對你真的是喜歡?”
陳柏川不知什麽時候過來的,兩人剛好站在光的兩端。
他和他看着同一方向:“還是友情,親情,亦或者,是同情?”
“你好像還沒搞清楚狀況。”
梁西檐掐滅了煙,視線從遠處收回,平靜地注視他,“她已經是我的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