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萬人嫌第十一天
第11章 萬人嫌第十一天
萬人嫌第十一天
澈穆桓再醒來的時候,外頭的天已經黑了。
大周扭過頭來說道:“澈老師醒啦?正好,我們也快到公寓了。”
澈穆桓聞言應了一聲,他低頭捏着鼻梁,頭還有些昏昏沉沉地暈脹着。
他覺得自己似乎是做了一個很淺很短的夢,但是夢裏發生了什麽,卻是隐隐綽綽,仿佛霧裏看花一樣朦胧模糊。
他什麽也沒記住,卻又覺得好像忽略掉了什麽重要的東西,與他想要尋找的、關于自己究竟是誰,息息相關的東西。
“我剛才……”澈穆桓開口,頓了頓又止住。
大周沒聽清,詢問道:“澈老師您剛才說什麽?”
“算了,沒什麽。”澈穆桓擺手,他自嘲似地笑了一聲,難不成他要問大周,剛才他在夢裏有沒有說什麽夢話麽?那也太可悲了。
車身停穩後,澈穆桓下車,叫住了本要跟着他回樓上的大周:“不用跟着了,叫司機送你回去吧。”
“好嘞!”大周聞言高興地彎彎眼,“那澈老師你有事有需要就給我打電話。”
澈穆桓應了一聲,略一思索,又問:“對了,我要看的電視劇怎麽調出來,你給我寫紙條上了是吧?”
“對對。”大周忍不住笑,他家澈老師在玩智能電視這上面,簡直像個老古董,“您按照紙上的步驟操作就行,要麽我跟您上去,幫您開了電視再回去?”
“用不着。有問題我再電話問你。”澈穆桓搖搖頭。
他想回去再看看那部古裝的電視劇,指不定他就能想起自己到底夢見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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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周看看澈穆桓走進樓裏逐漸消失的背影,他摸摸下巴,小聲嘀咕:“我怎麽覺得澈老師睡了一覺醒過來後,忽然心情都不好了呢?”
“起床氣吧。”司機随口說道。
大周點點頭,或許吧?
澈穆桓回到了公寓後,他找到大周留下的小紙條,按照小紙條上的步驟一步步打開電視劇、選出自己要看的那部《笙語賦》。
電視劇講的是女子為官,變法改革,成為改朝後的第一位女皇。
整部劇走的是大女主、爽文流,變法改革的主線雖然頗有槽點,但是足夠蘇爽,拿捏住了受衆愛看的核心,加上盡管男女主的感情線着墨不多,但是并不拖沓,因此這部電視劇的反響還算不錯。
燕将池回到公寓的時候,整個公寓裏的燈都沒開,只有客廳裏的電視機亮着,就看見澈穆桓盤着膝蓋窩在沙發裏。
“回來啦?”澈穆桓聽見門口傳來的動靜,他偏了偏頭招呼一聲,彎起眼,“怎麽樣,事情辦得還順利嗎?”
“挺好的。”燕将池輕聲回答,他脫下大衣外套,疊在胳膊上。
燕将毅這幾天給他打了許多通電話,而就在剛才,他們可以收網了。
明天早上的財經早間新聞或許就能看見燕氏數位董事宣布離職,以及燕氏某幾家合作公司的法人代表或将進行庭審的消息。
後者算是殺雞儆猴,足夠震懾燕家那些手腳不夠幹淨的年輕人。
至于前者,手下敗将,成王敗寇,主動離職尚還能有錢養老,若是再蹦跶,怕是連往後餘生都得在那六平見方的小房間裏待着了。
燕将池做的這些事情,悄無聲息,直到最後一擊的時候才露出獠牙來,就如潛伏在海浪下完全不見蹤跡的鯊魚,當鯊魚鳍完全沒入水下,連那倒三角似的波浪都看不見的時候,那才是最危險的,當它再度沖出水面的時候往往是必殺的一擊即中。
燕将池操縱着輪椅滑到澈穆桓的身側,澈穆桓看過來,微微笑了一下:“不是挺順利的麽?怎麽還板着一張臉?”
燕将池聞言頓了頓,他拿起放在雙腿上的一長條油紙裹着的東西,扯起嘴角,露出一個有些僵硬的笑容:“我給你帶了一串冰糖葫蘆回來。”
“帶給我的?”澈穆桓意外地接過糖葫蘆,在牧家似乎就沒有見過這樣的小零食,他眼裏的笑意更濃了,“謝謝。感覺上次吃它都像是上輩子的事情了。”
燕将池聞言微僵,看向澈穆桓,青年渾然不覺地撕開油紙包裝,咬碎了山楂上包裹的硬糖,比起山楂,他顯然更喜歡裹着的那層硬糖衣。
燕将池見狀有些愣神,過了幾秒,他低低道:“哪有人這麽吃冰糖葫蘆?”
“冰糖,葫蘆,分開吃一點問題也沒有。”澈穆桓一雙眼睛彎得更圓,笑眯眯地晃了晃手指,他自有自己的那套歪理在。
燕将池笑了起來,聲音低低沉沉的,笑得呼吸節奏都微微有些急促,肩膀輕微顫抖着,他遮着眼睛,沒過兩秒的功夫便克制住了自己。
當他再擡眼看向澈穆桓的時候,眼底都有些充血似的,但他面上克制着,仿佛一切靜好安寧,絲毫不顯,只是輕輕說道:“我有個故人也曾這麽說。”
澈穆桓聞言停頓了一秒,嘴角不明顯地撫平,興致不高地微一颔首:“這樣。”
燕将池這次卻是沉浸在那句無比一致的回應中,沒有注意到青年的表情變化。
他忍不住地轉動着拇指上的扳指,他不禁開始祈求,或許上蒼慈悲,也把那個人一道帶了回來,只是那個人還沒想起這一切。
澈穆桓嚼着嘴裏有些索然無味的山楂,目光落在電視上,在心裏想,他果然還是喜歡吃外面的那層糖衣。
“你喜歡看這劇?”燕将池也擡頭看向電視機,他知道澈穆桓這段時間一直在看這部電視劇。
澈穆桓不置可否地點點頭:“挺有意思。”
燕将池見澈穆桓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電視機,便也不再多說什麽,他就停在澈穆桓的身側,陪着一起安安靜靜地看電視。
他感覺到無比的安寧,或許是因為燕家的麻煩告一段落,又或許只是因為澈穆桓,他不由自主地松懈下來。
直到大結局看完,澈穆桓稍稍伸了一下懶腰,正要關上電視機,一側頭,便看見燕将池歪着頭,抵着輪椅椅背後的一側把手,睡得正沉。
他們倆離得很近,只相差了一個輪椅踏板的距離,澈穆桓甚至能清晰地看見燕将池眼底下淡淡的青黑,顯然男人的睡眠質量不怎麽樣。
澈穆桓見狀心微微松軟,他淺淺地抿了一下嘴,在心裏輕輕嘀咕,那麽困了不去床上睡,偏要待在這兒陪他看這沒營養的電視劇做什麽?
他一時間有些不想起身,怕自己起身的動靜驚醒了對方,打斷了這難得的熟睡,但又擔心男人就這麽個姿勢睡久了,到時渾身僵硬吃痛。
澈穆桓遲疑地微微靠近燕将池,還沒有伸手搖醒對方,就見燕将池眼皮微動,忽然睜開眼,眼底清明得就好像從來沒有睡着過一樣。
“不看了嗎?”燕将池看過來,低低問道,他看見澈穆桓的瞳孔裏映着自己的倒影。
澈穆桓微一僵,沒有料到男人那麽敏感警惕,視線與對方撞了個正着。
他輕咳一聲,目光慢吞吞地從男人的眼睛裏挪開,他第一次注意到對方的眼睛是非常非常深的墨黑,當凝視着這雙眼睛的時候,就好像身處在這樣一片完全漆黑的空間裏,屏蔽了時間、空間、甚至是自己的身份。
“已經看完了,該去睡覺了。”澈穆桓說道。
他起身,握住輪椅椅背兩側的把手,推着燕将池走進卧室裏:“下次困了就告訴我。”
澈穆桓說完頓了頓,又看向男人眼底的青色,微微皺起眉頭:“還有,你多久沒有好好睡上一覺了?”
“我覺得這樣就挺好。”燕将池答非所問地說道,他看着澈穆桓,“至少我睡着了。”
澈穆桓聞言眉頭皺得更緊了,他目光落在男人的雙腿上,又很快地挪開。
“從什麽時候開始的?”他問。
燕将池沒有錯過澈穆桓飛快的視線轉移,他垂下眼,扯了扯嘴角:“從這雙腿不能再站起來開始。”
澈穆桓驀地攥緊拳頭,他就猜到,或許是這場始料未及的災難帶來的創傷後遺症,令對方不得不在有人陪同身旁時才能正常入睡。
“晚安。”燕将池開口,劃着輪椅來到床邊,稍稍俯身放下輪椅兩側的固定軸,然後雙手撐在兩側的扶手上,看樣子像是打算将自己挪到床上去。
“等下。”澈穆桓打斷了燕将池的動作,他稍稍沉默,随後看向燕将池,發出邀請,“或許……你願意和我一起睡?”
燕将池一頓,猛地看向澈穆桓。
澈穆桓清了清嗓子:“我是說,如果有的時候睡不着,或許聊會兒天就有睡意了。當然,這取決于你,我只說這麽一次。”
燕将池眼色深了深,他知道他沒法拒絕這個。
“會打擾到你嗎?”他低低問,微垂着頭,看起來既不安又期待着,他很快又補充道,“但我會很安靜的。”
澈穆桓覺得燕将池看起來就像一只頭一回被主人拍了拍床的小狗。
他走過來,從燕将池的床上抱走了他的那床被子和枕頭:“會的話我就不會做出這個邀請了。”
“我來拿這些。……放在我的腿上就好了,反正也沒有感覺。”燕将池見狀微微着急地前傾身體,他怎麽能讓澈穆桓做這些事情。
澈穆桓看了一眼燕将池的腿,心髒因為男人的話而微微緊縮了一下,他沒說什麽,只是捏了捏燕将池的後脖頸:“你跟上來就好了。”
燕将池緊緊跟在澈穆桓的身後。
他不是第一次進這間卧室,事實上,許多個夜晚,他都曾悄悄進來,停在連月光都照不到的最黑暗的角落裏,靜靜地看着床上的青年,數着對方的呼吸,直到天将明的時候才離開。
但現在,這是他第一次,光明正大地踏入這裏。
“喜歡靠窗還是靠牆睡?”澈穆桓抱着被子詢問,指了指床的兩側。
“靠牆。”燕将池回答道,因為他知道澈穆桓總是會側向窗的那面睡。
澈穆桓應了一聲,把枕頭和被子放好。
他彎彎眼睛看向仍舊呆在床邊的男人,開口道:“好了,我的新室友,準備睡覺吧。”
燕将池呼吸微促。
他下意識地抓緊自己的手指,入手觸碰到扳指的沁涼仿佛能稍稍扯回他的些許思緒,他微微點頭,啞聲應道:“……謝謝。晚安。”
澈穆桓彎彎嘴角。
他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因為身側躺了一個人而難以入睡,但是他想着,至少今晚,燕将池可以好好睡上一覺,而他可以等到白天,他就讓大周換個床,他這間卧室,放兩張稍小一些的床完全夠了。
不過出乎意料的,當他挨上枕頭,身側的床墊因為另一個人的重量而微微下陷一些,耳邊響着對方清淺的呼吸聲,那就像是有着催眠的魔力。
澈穆桓甚至不知道到底是誰更覺得安心些,他比往常睡得更快更沉,一夜好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