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暗度陳倉
第24章 “暗度陳倉。”
“你們兩個??”
沈棠緩緩瞪大雙眼,朝右邊看看江杳,又往左邊看着段逐弦,雙手食指碰在一塊兒,“我的天,我沒做夢吧?小薇快來掐我一下。”
段逐弦點了下頭:“沒做夢,等明天領完證,江杳就是我老婆了。”
又是一聲石破天驚。
江杳腦袋嗡嗡作響,面紅耳赤,恨不得沖上去摁住段逐弦的嘴。
也不知道段逐弦抽什麽瘋,居然跑到沈棠面前宣布婚訊。
還一口一個“老婆”叫得親熱,搞得他們好像是自由戀愛修成正果一樣。
果然,沈棠誤會了,拍着巴掌道:“好好好,小醜竟是我自己啊!虧我還一直以為你們鬧矛盾,想了一堆調解的法子,搞半天你們是在暗度陳倉!”
暗度陳倉。
這罪名可太大了。
江杳比窦娥還冤,大步走到沈棠面前,試圖辯解:“死對頭和結婚對象,這兩者其實并不沖突,你能理解麽?”
沈棠笑眯眯道:“理解理解,你們小情侶之間的情趣嘛。”
江杳扶額,頭一次感受到百口莫辯的滋味。
沈棠嘴角擒着笑,故作嘆息地搖搖頭:“發生這麽大的事,你們居然沒一個人告訴我,我這朋友當得可真沒地位。”
提起這茬,江杳頓時來了勁兒:“還說我呢,你大一那會兒和你老婆談戀愛,不也沒及時向我報備麽?還是某人要你帶小許過來讓我見見,你才想起我這個好兄弟。”
江杳抱着過去的賬本嘩嘩翻着舊賬,繼而想起當年大雪中的不歡而散,便沒好氣地瞪了門外一眼,觸到段逐弦早就等在那裏的視線。
“看什麽看,眼睛不想要了?”
江杳表情兇巴巴,像個刺頭。
“時候不早了,我們該回家了。”
段逐弦伸出手,輕輕攬過江杳略僵硬的肩膀。
*
向沈棠夫妻倆告別後,江杳掙開段逐弦的胳膊,火速拉開半米遠的距離。
他心裏別扭得很,不知道段逐弦唱的究竟是哪出。
江杳先前沒開車過來,出了樓棟後,下意識跟段逐弦走。
天幕是厚重的煙灰藍,像藏了一出劇目。
借着夜色,江杳幽幽地瞧了會兒段逐弦的側影,沒忍住問:“你怎麽知道沈棠住這裏?”
段逐弦淡淡道:“不難查。”
以段逐弦的能力人脈,想知道一個人的住址,确實簡單,但總歸要花點時間和精力,何況段逐弦這麽個分秒如金的大忙人。
江杳眯了眯眼,略嘲諷道:“你該不會早就調查好了,随時準備去做客吧?”
以段逐弦暗搓搓搞事的習性,他相信段逐弦能幹出這事兒。
“剛查的。”段逐弦轉頭看向江杳,“為了接你。”
月光恰巧探出雲層,照亮段逐弦的臉,疏朗,坦蕩。
江杳愣了一下。
胸口那根憑空出現的羽毛,又開始隔空搔癢了。
直到他聽到開車鎖的聲音。
“上車吧。”
段逐弦拉開副駕,動作語氣幹脆利落,帶着催促意味。
進車門的時候,江杳心頭那股癢勁還沒過,分了神,沒注意頭頂,撞到了一只手。
段逐弦嘴上急得很,手上卻像個紳士一樣,幫他擋着門框。
坐在車裏,江杳收到沈棠發來的消息:「雖然有馬後炮的嫌疑,但我其實早就有預感,你倆可能有一腿。【狗頭】」
江杳發了個問號過去。
沈棠:「上學那會兒,你們的注意力都在對方身上,磁場特別強,我老覺得你倆關系最好,我是多餘的。」
呵,觀察得還挺仔細。
江杳腹诽。
那我以前還喜歡過你呢,你是一點感覺都沒有,你這個鋼鐵直男。
江杳盯着沈棠發來的話良久,把手機倒扣在大腿上,偏頭看向車窗,從玻璃上窺見了一點段逐弦的輪廓。
對于沈棠的推論,他并沒有想要全盤否認的意思,他才不是段逐弦那種不坦誠的人。
老實講,在過往的歲月裏,段逐弦的存在感的确要比沈棠強。
于他而言,沈棠就如同靜靜站在精美油畫裏的佳人,驚鴻初見,賞心悅目,是年少限定的悸動和審美。
但随着時間推移,那畫面逐漸老舊模糊,人與背景逐漸融為一體,最後只剩下一抹絢麗而空洞的色彩。
段逐弦則剛好相反,是一場無聲的爆炸,或是射入他世界的一枚信號彈,強光令人目眩,帶來天翻地覆的暴動,所留下的深刻标記,即使歲月變遷也毫無磨損。
哪怕他當年喜歡沈棠的時候,投向沈棠的視線末端,也時常是段逐弦這個情敵。
至于段逐弦,他沒看出這個人有多在意他。
除了故意氣他的時候。
他覺得沈棠最後一句屬實誇張了。
沈棠和段逐弦有竹馬之誼,他一個從天而降,一上來就跟段逐弦針鋒相對,恨不得出現在每條路中央把段逐弦堵死的人,怎麽能比?
轎車駛過一條寬敞的大路,車載屏幕上跳出一個名為“張浩”的來電顯示。
段逐弦擡手接通。
對面的聲音直接外放了出來:“段總,您身邊這會兒沒別人吧?”
張浩語氣遲疑,像是有什麽事要彙報,但又怕洩密。
正當段逐弦想讓他繼續說下去的時候,江杳點了點窗玻璃:“把車停路邊吧,我正好去對面轉轉,你完事了聯系我。”
剛才拐彎的時候,他看到馬路那邊有個開放式的建築設計展覽櫥窗。
段逐弦看了江杳一眼:“你不用回避。”
江杳不領情地擡擡下巴:“我才沒興趣偷聽呢,別到時候出了啥事賴我頭上。”
段逐弦眉梢微挑:“我什麽時候賴過你?”
……江杳語塞。
明面上,段逐弦好像确實沒怎麽埋怨過他,反倒是他對段逐弦有一堆意見。
“行了行了,我就不打擾段總辦公了。”
車剛停穩,江杳便丢下一句話下車,眼神飄忽,語氣浮躁,開門關門的動作略粗魯。
這是江杳心虛的典型表現。
段逐弦目光緊緊追随出去,直到夜風中那個酷酷的背影消失在花壇拐角,彎起的唇角才逐漸回落。
電話那邊的張浩屏息凝神了半天,突然被段逐弦公事公辦的冷淡聲音點醒,趕忙開始彙報工作。
有一瞬間,他都快懷疑自己打錯電話了。
剛才話裏帶笑的溫柔男人,一點也不像他認識的段總。
這幾天按照段逐弦的指示,張浩繼續調查段飛逸的動向,有了一些新發現:“段飛逸在溪庭有一套住宅,您應該知道吧?”
段逐弦“嗯”了一聲,眼神微冷。
張浩提到的這套房子,就是當年他母親出國前留給他的唯一資産,在他十六歲那年,被他父親段松以非常規手段拿走,轉贈給何霏霏和段飛逸,只為了投誠何家,謀求何家的商業支持。
此前他一直獨自住在那裏,直到母子倆拿着房本堂而皇之進門,将他趕了出去。
張浩繼續說:“房子年中辦理了過戶,現在記在一個叫劉敬的人名下。”
劉敬是誠安集團的技術人員,對于整個企業而言不算多麽重要的角色,但能接觸到證券交易的關鍵信息,而段飛逸是當初華延協助誠安上市的主要負責人。能以幾千萬的房産做交易,這兩人顯然不是普通的利益關系。
十五分鐘後,結束通話。
段逐弦捏了捏眉心,随即壓着限速,驅車駛向馬路對面。
下車後,大步往街心廣場的方向走,老遠看到一小撮紅發,在夜風中肆無忌憚招搖着。
眼底最後一點涼意如霧散去,段逐弦匆促的步伐慢了下來。
江杳正拿着手機掃碼,給櫥窗裏的建築作品投票,然後認認真真填寫評語,滿臉挑剔。
段逐弦沒有打擾他,徐徐退開幾步,放了根煙在嘴裏,想了想,沒點燃。
江杳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十分投入地寫了一大段話,點完發送才察覺到身後有人氣,一擡頭,從玻璃上看到身後不遠處的男人。
段逐弦背光而立,面容藏在陰影下,只露出默默注視他的眼睛。
有那麽一瞬間,江杳覺得那雙眼睛比漫天的秋夜還要柔和。
江杳單手插兜,回頭:“段總在cosplay背後靈呢?”
“那你被我吓到了麽?”
逆着身後的街燈,段逐弦的視線從一而終地落在江杳臉上,調侃的話既不刻薄,也不冷硬,淡淡的神情如水般揉進灰藍的夜色。
江杳愣了愣,嗅到了一絲低氣壓。
他走到段逐弦面前,彎腰仰起臉,視線由下往上好奇問:“段逐弦,你心情不好啊?”
無論僞裝得再稀松平常,也還是排除不了被這個狐貍一樣的男人看透的可能。
這是段逐弦這麽多年來得出的經驗。
段逐弦的目光緩緩掃過眼前離得很近的漂亮面孔,薄唇微動:“沒有。”
呵,嘴硬。
江杳撇撇嘴,但好心眼地沒拆穿。
他從兜裏掏出煙和打火機,點燃後,又用自己的煙頭往段逐弦指間的煙上靠了一下,在無人的廣場,和段逐弦并排吹冷風,陪段逐弦抽完煙,才一同回到車裏。
回家路上,段逐弦問江杳:“你好像對剛才那個圖書館設計不太滿意。”
江杳懶得譴責段逐弦偷窺他手機的不道德行為,稍稍解釋了一下:“建築是公共藝術,比起藝術性,我更看重實用性。”
段逐弦點點頭:“你想說它華而不實。”
“是啊。”得到正确回應,江杳稍稍坐直了身體,“那個作品雖然大膽采用了倒三角的設計,但一味追求創新,忽略了下層的支撐和材料密度,承重性能太差,很難付諸實踐,目前最大的作用就是制成3D模型,放在漂亮的櫥窗裏,供路人拍照打卡發朋友圈,至少在我看來,它只是個藝術品,不能稱之為建築。”
談起喜歡的話題,江杳那張驕矜傲氣的臉少見地沉穩嚴肅。
段逐弦偏頭打量了江杳一眼:“想不到你這麽追求腳踏實地。”
江杳翻了個白眼,嗓音涼涼道:“你想不到的事情多了去了,誰叫你成天遺世獨立的,壓根不把其他人放在眼裏。”
段逐弦笑了一聲,沒糾正江杳話裏的謬誤。
江杳這會兒正在興頭上,繼續分析剛才的案例,進行口頭改造,細化到材料選用、電梯布局和成本控制,兩只手忙碌地比劃着心中的雛形。
像一顆鮮活的星星在深空閃爍,散發着別樣的光芒。
段逐弦餘光看過去,趁夜色,偷摘了一縷星輝。
江杳不帶停地講了半路,忽然意識到自己貌似有點自說自話,段逐弦八成已經聽煩了。
“算了,你又不懂,我跟你扯這些幹嘛?”
江杳嘟囔了一句,因為興奮而繃緊的身體像漏了氣的皮球,逐漸松軟下來。
窩回車座後,他大咧咧地戴上連衣帽,拉下帽檐把眼睛一遮,裝睡覺。
黑色轎車疾馳在筆直的公路上。
遠處天際,吝啬的星星将自己藏進了雲端。
到了家裏,江杳精神抖擻沖上樓,被段逐弦半路攔住:“早點睡,明天還要領證。”
“知道了知道了。”江杳撥開段逐弦擋在面前的手臂,語氣要多敷衍有多敷衍。
“別熬夜。”
站在江杳身後,段逐弦又提醒了一次。
江杳推開房門的動作一頓,背上頓時爬起心虛,他的确打算開個圖,改造一下今天看到的展品。
“老媽子上瘾了是吧?”
回沒好氣地扔下一句,江杳一溜煙鑽回了卧室。
*
翌日清晨,江杳被段逐弦叫醒,枕頭旁邊還放着一本磚頭似的建築工具書,辦公桌上一堆亂七八糟的圖紙,電腦也處于待機模式。
段逐弦進門的時候,一點也沒驚訝。
江杳半睜開眼,依稀看到床邊西裝筆挺的身影,又閉上眼,呢喃出一個字:“困。”
他骨相好,面部折疊度高,一張臉從正面看只有巴掌大小,嘴巴縮在被窩裏,說話和平時拽兮兮的腔調不同,有種江南水鄉的綿軟。
江家就是從南方遷過來的,兩年前,段逐弦在江杳老家省會出差時,曾特地轉機,造訪過江杳出生的小城,那裏山清水秀,花團錦簇,是個養人的好地方。
感覺到有只微涼邪惡的手試圖揭開自己溫暖的被窩,江杳雙手攥住被子,蝦米似的把自己裹緊:“讓我再睡一小會兒好不好……”
難得聽到江杳跟他撒嬌,段逐弦心軟了,只好拍拍被子,哄人似的說:“已經讓你多睡一小時了。”
最終,江杳還是在段逐弦溫和但強硬的叫醒服務中坐起了身。
“要不咱改天再領證吧。”
江杳渾渾噩噩地說,腦後那撮紅色挑染亂七八糟翹着,随着他打瞌睡的動作,小尾巴似的一抖一抖,渾身都散發着耍賴皮的氣息。
段逐弦維持彎腰的動作,有些無奈地扶住面前搖搖晃晃的人:“我爺爺找大師算好的黃道吉日,過了今天就要再等三年。”
江杳聞言,惺忪的睡眼頓時一亮:“那不挺好的?”
段逐弦不再廢話,無情地把人拎出被窩。
江杳不情不願撒上拖鞋,走一步,栽一下,困得腦袋直插地府,剛打算趁段逐弦不備再躺回去,就被對方眼疾手快拿下。
段逐弦眼都沒眨,直接把這只滑不留手的小狐貍攔腰捉進浴,順勢捏了把腰。
意識到什麽,江杳倒吸一口涼氣,瞌睡全醒了。
“你幹什麽?”
“看你困成這樣,幫你醒醒神。”
段逐弦一副善心大發的姿态,從後面摟住江杳發軟的身體,盯着他微微顫動的睫毛。
算了,某人自己送上門的,不要白不要。
江杳幹脆眯起眼,靠在段逐弦懷裏,結果一下沒把持住。
他懵了一瞬,下意識回頭,正對上段逐弦錯愕的表情,緊接着,笑意從那雙黑眸中閃現出來,很快蔓延至眼角眉梢。
江杳惱羞成怒:“你,笑什麽?”
段逐弦實話實說:“沒想到會這麽快。”
江杳:“……”
段逐弦慢條斯理地抽出紙巾,還很貼心的幫江杳整理好衣服,然後拍了拍江杳的屁股,示意他可以活動了,像對待小朋友那樣貼心。
江杳紅着臉,險些咬碎後槽牙,只覺得男人尊嚴遭到重創,直到坐上去民政局的車,都沒理段逐弦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