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林簡在家休整幾天, 就到了和同學約好的臨市一日游的日子。
今天上午沈恪有一項簽約啓動儀式要出席,沒有去公司,林簡出門前恰好碰見宋秩來家裏送簽約活動的最終預案。
這麽多年宋秩也算看着林簡長大, 得知林簡要和同學結伴出行,關心道:“你們怎麽去呢, 要不讓公司派輛商務車送?”
林簡站在一樓錯層處穿外套,黑色長款的修身羽絨服,襯得少年愈發面容清俊, 聞言搖搖頭, 說:“不用這麽大陣仗, 我們坐城際直達,不到一個小時就到了。”
“正趕上春運, 車站人太多了, 幾個學生不安全吧。”宋秩天生操心的命, “要不送你們到車站?”
坐在沙發上一身家居服的沈恪從活動預案中擡起頭, 語氣清淡地打斷宋特珠的喋喋不休:“讓他自己玩去吧,大小夥子了, 不用這麽矯情。”
林簡将手機揣進口袋, 抿着嘴角“嗯”了一聲,出門前卻聽沈恪囑咐:“到了說一聲。”
一月中旬的北方是最冷的時節, 好在今天沒風, 稀疏的陽光透過雲層, 是個适合出行的天氣。
一行七個人, 五男兩女在城際站彙合,城際列車班次很多, 幾個人在自助售票機取了票,候車不多時, 就上了車。
少年人對于這種沒有家長的結伴出游向來興致滿滿,将近一個小時的車程,秦樂和高崇凡那幾個閑不住的男生幾乎把攻略翻爛。
到站下車才上午九點多一點,幾個人坐公交直奔古城區。
先逛民俗博物館,閣樓佛塔、長廊水榭,其中新修葺開館的三大展廳,包含了明清時期與本地信俗、婚俗、壽俗相關的舊時實物資料,雖然來參觀的游人如織,但一行人在幾個展廳中跟着專業解說走走停停,竟也覺得樂趣橫生。
從博物館出來已經是中午了,看展耗費體力,古城中坐擁幾條特色美食街,秦樂提議先去填一填五髒廟,瞬間全票通過。
幾個人找了一家以武俠文化為主的特色餐廳,服務員清一色的店小二打扮,進門先招呼一聲“客官”,肩上的布巾一抖,就引着衆人落了座。
許央晚他們十分鐘進店,手裏拎着七杯冒着熱氣的姜棗奶茶,到了包廂分給大家,秦樂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謝:“謝了,剛還想怎麽一轉眼你就不見了,原來是給大家買喝的去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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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央揚揚眉,沒說什麽。
他原來在十六中的經歷過于傳奇,到了一中這半年,雖然和同學表面上和平相處,但始終算不上關系融洽,說起來還是因為與林簡交好的原因,所以才漸漸合群了一些。
高崇凡掏出手機,“嘿嘿”笑了兩聲:“這姜棗奶茶是本地改良的特色茶飲,不便宜呢,我們A給你吧。”
許央滿不在意地一笑:“可不至于。”
“好喝!”傻小子周岩捧着奶茶杯吸溜一口,舒适地感慨:“那個……許央,之前我可能對你有些偏見或者是誤會,你別介意,但是這半個學期相處下來,我發現其實你人真的不錯,今天就算是個分水嶺了,以後咱們就是好哥們兒!”
這話說得中二卻真誠,許央怔了一下,而後搖着頭緩緩笑開:“服了,要不說和直男做不成姐妹,行,哥們兒就哥們兒吧。”
相較于熱血中二的直男,女生對許央的包容度和接受度似乎更高也更友好一些,顏寧沖許央舉起手中的奶茶杯,眯起眼睛笑着說:“信不信,有時候姐妹比哥們兒靠譜。”
許央覺得挺有意思,端起杯子與她輕輕一碰,潇灑道:“這不就找到組織了嘛!”
“林神,您那手機裏有古鎮藏寶圖啊?半天都不擡個頭。”
林簡的視線從手機屏幕中收回來,與沈恪的聊天記錄停留在他下車時發過去的“安全到達”,對方回了一條“好”,再往後,這大半天的時間再無其他。
“沒什麽。”林簡按滅手機屏幕。
節假日客流量太大,所以上菜速度不算快,幾個人邊吃邊聊,盤算着下午的時間如何度過,正巧“店小二”掀簾上菜,聽到他們的計劃多了一句嘴:“你們幾個是學生過來玩的吧?嗐,其實古城這邊最有意思的還得是晚上,有民俗表演、夜景花燈,還有零零碎碎賣小玩意的地攤,白天不讓擺,但是晚上就都出攤了,比白天熱鬧多了!”
經他這樣一說,幾個少男少女不禁偷偷動了心。
秦樂試探提議:“要不……咱們plan B,今晚不走了?”
周岩:“附議。”
高崇凡:“加1”
許央心細,問兩個女生:“過夜的話,你們會不會不方便?”
沒想到顏寧早有打算:“沒關系,我有親戚就住在市區,離古城這邊不遠,晚上歡歡可以和我一起去親戚家住,和家裏也都交代好了,你們不用顧忌我倆。”
灑脫不矯情的女生最可愛,許央忍不住為她們點贊。
“林神,你怎麽說?”秦樂問。
林簡指腹順着手機金屬外殼的邊緣滑過:“我沒問題,你們決定。”
吃完午飯幾個人繼續在古城中逛游,特色鋪子一家家看過去,伴手禮的同城快遞單填了一大摞,雖不是遠游,但該有的儀式感一樣不落。
林簡在一家繡莊裏為叢婉挑選了一條絲巾,又在中藥鋪中為沈長謙配藥選購了一副舒筋活血的泡腳藥方,藥鋪将藥材按照三個月的用量按天分裝好,當天下午即時寄出。
如此就剩下了一個人。
然而要送沈恪些什麽,林簡卻拿不定主意。
從來都是沈恪送他東西,第一次林簡揣度對方的心意,總覺得舉棋不定。
他似乎什麽都有,什麽都不缺,感興趣的事物就那幾樣,雖然不會出錯,但總歸缺少點新意。
林簡邊走邊想,全然沒有了剛才為沈長謙夫婦挑禮物時的果斷從容。
一陣淡淡的香火氣息飄來,裹挾着很清雅的檀木香,聞起來讓人心安又心定,不知不覺,他們走到古城西北角的古寺牌樓前。
林簡視線一頓,凝在古寺門口賣編織平安結的婆婆身上。
一般來說旅游景點對于小商小販的管理更為嚴格,像這種寺廟門口連售祭香的小攤都不讓擺,可婆婆卻靠着牌樓石柱,神情怡然地編着手上的彩繩。
林簡被吸引,走過去,在婆婆的木箱前蹲下,問:“您這都是平安結嗎?”
老人年歲已高,卻耳聰目明,答話時手上依舊一刻不停:“不都是,保平安的,求富貴的,什麽都有。”
林簡問:“靈嗎?”
婆婆說:“心誠則靈喽,就像我老婆子身後這座寺,唐朝時建的,到現在一千四百多年啦,這麽多年得有多少人拜過求過?你說他們求的都靈了嘛?不見得,但一個頭磕在佛祖座下的時候,心一定是誠的。”
林簡緘默不語,半晌問:“我想要一個保平安的墜子,您能編嗎?”
老婆婆擡起頭,額間眼角皺紋密布,打量林簡頃刻後,問:“孩子,你給誰求?”
林簡說:“非常……不,是對我最重要的人。”
婆婆笑了,問:“求平安,屬什麽的?”
“屬馬。”
“行,我給你編一個,不過你能不能等?”
此時,其他人從對面的店鋪逛完出來,看見林簡蜷蹲在寺廟牌樓旁邊,招呼道:“林神,前面就是古城最高點的鎏金塔,去看看啊!”
林簡亦揚聲回答:“你們先去,晚點彙合。”
說罷,直接在婆婆身邊的石階上坐下來,凝定淡聲道:“能等。”
“是個有心的。”婆婆放下手裏編了一半的挂扣,從木箱裏取了一小把五彩繩,笑眯眯道,“你惦念的這個人有福氣。”
遠處青山為骨,潺水為帶,将古城懷擁其中,城中建築錯落,游人來往絡繹不絕,唯有寺前牌樓下這一角天地,靜谧安寧,一老一少,比肩而坐,一個編織祝願,一個靜候期待。
傳說古時馬有雙翅,騰天能飛,落地會跑,入水能游。婆婆手巧,五彩繩被分成幾绺,先編馬首,再編羽翅,等馬身成型,已經過去兩個小時。
五色馬編好,不過半個手掌大小,婆婆将流蘇編作馬尾,打好最後一個結,手中的五彩繩不多不少,剛好全部編完。
婆婆将平安結遞給林簡,言語中不自覺流露出慈祥溫和:“不動剪,不斷線——孩子,你想保佑的這人,注定福氣綿長。”
林簡珍重接過,放在羽絨服內兜,貼在心髒的位置,慎之又慎地道謝。
告別婆婆,等林簡與大部隊彙合的時候,幾個人已經預定好了古城中的一家民宿酒店。
徒步逛了一天,晚上還有夜游的計劃,于是幾個人決定先去酒店休整,晚一點再出門。
兩個女生晚上不留宿,所以只預定了三間客房,四個男生兩兩一間,怕許央和別人住一起不自在,幾個人非常仗義地将單間留給了他。
林簡和秦樂住一間,進房間不久,高崇凡就來敲門,興沖沖地招呼:“走啊,時間還早,大家說在我們屋裏打會兒牌,一起呗,也省着兩個女生單獨在哪個房間休息都不方便,幹脆湊一堆得了!”
秦樂躍躍欲試,林簡從洗手間洗手出來,淡聲道:“我不去了,你們玩。”
“別啊林神,一起呗。”
林簡拿起手機,瞥了一眼毫無動靜的屏幕,說:“不了,我給家裏打個電話。”
見他确實沒什麽興趣,秦樂和高崇凡也不勉強,只是說晚一點出發的時候發信息喊他。
關上門,房間陡然安靜下來。
林簡走到窗邊,垂眸古城景區的燈火璀璨,游人如織,半晌後按亮手機,拍下眼前的火樹銀花不夜天,稍一猶豫,而後将照片發給了沈恪。
往後的幾分鐘裏,林簡時不時便掃一眼屏幕,但手機始終安安靜靜被他握在手中,沒有消息。
頂在胸口的那團微燙的氣息漸漸随着時間消散,可就在下一秒,屏幕驟亮,手機毫無預兆地震動起來。
林簡沒想到沈恪會直接回電話過來,愣了幾秒,才接通:“……喂。”
沈恪那邊像是剛從會場之類的地方出來,周遭偶有人聲傳來,這樣的背景音的襯托下,顯得他的聲音更有實質:“玩得開心嗎?”
“還可以。”林簡望着窗外,心口處再次一點一點地熱了起來,“我就是報個平安。”
“嗯。”沈恪聲線溫沉,“今天不回來?”
“不了,說是夜景比較漂亮,所以留一晚。”林簡說,“明天回。”
沈恪沒有異議,只是問:“住酒店?”
“民宿。”
“好。”沈恪那邊靜了一秒,說,“民宿地址發我一下。”
這似乎是他們之間約定俗成的習慣。林簡先前也有自己出門時候,最長的一次是去沈恪推薦的一場園博會,自己在外一個星期的時間。沈恪從不限制他去哪裏、去多久,只要落地報平安,留宿給地址就可以。
林簡答應下來,簡短的一通電話到了最後,林簡忽然想到什麽,在挂斷前補充道:“我準備了禮物給你。”
這句話的語氣夾雜了幾分急切,沈恪那邊頓了頓,清淡的笑聲傳來,問:“伴手禮啊?”
“……也不算。”林簡低聲嘀咕道,“挺不起眼的一個小玩意兒,等……等我回去給你吧。”
“好。”沈恪答應道,靜了片刻,又輕聲笑着說,“有心了。”
挂斷電話,林簡又在窗邊站了片刻,而後重重呼出一口氣來,直直仰面跌進床中央。
确實是有心,但是這份心思說不清道不明,就連他自己都誠惶誠恐,既忐忑又煎熬。
隔壁房間咋呼的挺熱鬧,大概過了一個小時左右,秦樂幾個男生過來敲門,說是要出發了,問他準備好沒。
林簡穿上羽絨服,和大家一起下樓,融入這一場古城的流光飛舞中。
水上集市、花船夜游,近千盞古風燈籠排陣和百餘種互動燈景演繹,将現代潮流文化與當地民俗文化、廟會文化進行全方位妝點升級,這古城的夜景确實不虛此行。
一行人走走停停,拍照打卡,直到夜深,各自的手機電量集體告急,才盡興而歸。
幾個男生将顏寧兩個女生送上回市區的出租車,記下車牌號後結伴往民宿小院溜達。瘋了一天,饒是體力充沛的少年人也不免走路打飄,秦樂八爪魚一樣整個人挂在高崇凡背上,氣息游離地嘟囔:“不行了,累死爹了,乖兒,你快看看,老父親的雙腳健在否?”
高崇凡拖着人亦步亦趨地往前蹭着走,有氣無力地回擊道:“放心吧兒子,走不動爹背你,有爸爸在,必然不能讓你露宿街頭。”
許央非常捧場地哼歌助力:“那是我小時候,常坐在父親肩頭,父親是兒那登天的梯,父親是那背兒子的驢……”
“許小央!”被無差別攻擊的兩個人瞬間炸毛跳腳,“誰是兒子誰是驢,你特麽說清楚!”
“……”林簡默默移開視線,心說也不知道這有什麽好争的。
可能是下午在寺廟門前的風口處坐得時間有些久,晚上回到房間,林簡沒來由的感到有些頭重腳輕,嗓子也跟着幹癢不舒服,他這些年極少生病,身體素質又非常不錯,于是便沒太放在心上,等洗完澡從浴室出來,身上開始一陣陣伴着酸痛的忽冷忽熱,他才意識到情況有些不妙。
于是趁着秦樂洗澡的空檔,去民宿老板那裏要了幾粒感冒藥,回到房間又灌了一大杯熱水,準備含糊過去,反正明天就要返程,就算是發起燒來,一晚上也沒有大礙。
深夜,林簡躺在床上,重感冒之中的人腦子一片混沌,卻毫無睡意。一米之隔的另一張床上的秦樂已經把呼嚕聲打成了有規律的二重奏,林簡翻了個身,內心數不清第幾次開始後悔沒有帶消音耳塞出門,最後,他從枕邊拿過手機,自暴自棄地放棄了掙紮,準備靠僅剩的百分之十的電量了此殘夜。
萬籁俱靜,民宿院外的整個古城像是也陷入了幽谧的沉睡之中。
黑暗中,林簡眼底像是被一抹光亮倏然劃過,他眼皮重重一跳,下一秒,只聽“砰”的一聲巨響,震徹古城大街小巷!
變故出現在頃刻之間——
林簡猛地從床上起身,巨大的爆炸聲直接将另一張床上的秦樂震醒!下一秒,秦樂來不及有過多的反應,穿着睡褲就往門外沖:“卧槽!地震了地震了!跑啊!”
不是地震!
林簡一把将還在懵逼之中就要奪門而出的人拉住,用最快的速度跑到浴室,浸濕兩條浴巾,将其中一條兜頭裹住秦樂:“是着火了,先別慌!”
巨大的爆炸聲過後,沖天的火光霎時蔓延開來,緊接着就是各層玻璃碎裂墜落的聲響,火焰從一層幾個房間的窗戶和門縫中噴出,伴随着滾滾的黑煙,照亮了整個古城的夜空!
接二連三的爆炸聲不斷響起,民宿中的人群驚恐萬分,有些人裹着床單,有些人穿着拖鞋,一片混亂中,蜂擁似的湧向民宿大門——
“着火了!快跑啊!”
呼救聲、哭喊聲連成一片,林簡和另外幾個驚慌失措的男生用毛巾捂住口鼻,順着二樓的逃生通道疾步下樓,可剛走到一層樓梯間時,林簡的腳步倏然頓住!
幾乎沒有猶豫,下一刻,他逆着人群,猛地向房間跑去!
“林簡!”許央一把拉住他身上的浴巾,彎着腰在他耳邊咆哮,“瘋了吧你!回去幹什麽,找死嗎!”
林簡果斷搖了下頭,陡然掰開他的手:“快下樓!我馬上就下去!”
“林……你他媽!”看着已經消失在上方樓梯上的人,許央來不及再喊,就被湧下樓的人流擠着沖出了院子。
煙塵漫布,嗆得人幾乎睜不開眼。林簡快步折返回房間,在高溫和濃煙中找到自己的羽絨服外套,摸到口袋裏那個五色馬的護身符後,一把抓出來,掉頭就往樓下跑去。
一場意外的火災打亂了全部計劃,當地相關部門迅速行動,救火搶險、封鎖現場,疏散安頓游客,個別受傷的游客被緊急送往當地醫院,起火原因正在進一步排查。
淩晨兩點半,火勢終于被撲滅,林簡和其餘四個男生穿着單薄的睡衣,渾身濕透地坐在離現場不遠的牆根下,周圍還有很多沒來得及被安置到另外酒店的游人。
“完特麽蛋……”高崇凡渾身上下只穿着一條睡褲,左腳上挂着一只酒店的一次性拖鞋,靠着石牆萬念俱灰道,“吓死老子了,那麽大的火,差一點就見着我太奶了……”
回憶起兩個小時前的那場意外,所有人都心有餘悸。
“這下可怎麽辦……”秦樂放下剛和家人通過話的手機,喪着一張臉,抓了一把已經打绺的頭發,哀嚎道,“剛才我媽在電話裏一邊哭一邊讓我爸趕緊過來接我,他們開車過來最快也要三個小時,我覺得可能等不到他們來,就先被凍死在這了。”
其餘幾個人分別聯系了家裏後,俱都沉默下來。周圍依舊人聲鼎沸,亂糟糟的,有現場處置的工作人員拿了幾條被子過來,分發給還沒有被接走的游客,林簡後腦勺抵着冰冷堅硬的牆面,眼皮輕阖,臉上黑灰交錯,但眼尾卻透着一抹薄紅。
許央挂斷電話,一轉頭就發現林簡狀态不對,蹙眉低聲問:“你怎麽了,剛才受傷了?臉色不正常啊。”
林簡連睜眼的力氣都沒有了,只覺得全身四肢百骸都在叫嚣着酸痛,身邊的人聲音傳到耳中飄忽不定,像是隔了一層塑料膜,他腦子一陣陣發暈,好半晌,才短促地笑了一下,淡聲道:“你現在還能看出我的臉色?”
“……”許央盯着他蹭上煙灰水跡的側臉無語片刻,問,“到底怎麽了,真傷着了?”
“沒。”林簡說,“有點冷而已。”
“那你剛才跑回去幹什麽?”許央壓低了聲音,“我特麽還以為你突然想不開了。”
聽到這,林簡終于掙紮着擡了一下眼皮,扔給他一個“你有病還是我有病?”的眼神。
許央也知道自己想得有點多,說完揉了揉臉,嘆氣道:“你家裏說什麽時候來接了嗎?剛才我聽工作人員說,現場游客全部安置完大概還要一個小時,到時候告訴他們直接去臨時酒店接你得了。”
林簡微不可察地皺了下眉,卻沒接話。
他沒有打電話給沈恪,也不想打。
如果可以,他不想讓沈恪因為他出現的任何意外情況而操心分神,哪怕是一點點,何況今晚有驚無險,他确實平安無事。
五色馬的平安符自始至終被他牢牢攥在掌心,沒有沾染一點污跡。
而手機此時也徹底沒電自動關機,林簡随手按了兩下屏幕,便又将頭抵上身後的硬牆,漠聲道:“再說吧。”
高燒的感覺實在不好受,他打算裹着被子養精蓄銳,等到了臨時酒店,給手機充上電後,再做安排。
眼皮阖上,意識開始飄忽,不知道過了多久,肩膀被身邊人重重拍了一下,林簡從迷迷糊糊中驟然驚醒,耳朵裏嗡鳴一片,有好幾秒幾乎聽不見任何聲音,過了片刻才隐約聽到幾個工作人員拿着喇叭在人群中邊走邊喊:“林簡!林簡在哪裏!有人接!林簡在不在!”
林簡明顯還處于混沌狀态,周圍的同學卻比他反應激動得多,揮手跳腳地沖那邊喊:“這裏這裏!在這裏!”
許央明顯是最激動的那個,一把将林簡從地上拖起來,興奮道:“我靠你家裏這是什麽速度,這麽快就到了,不是說沒打電話嗎!不知道還以為你家就住城牆那邊呢!”
林簡此時完全懵然,渾渾噩噩地被拽起來,腿一軟差點又跪下,身上的被子滑落,恍然擡頭間,以為自己燒得出現幻覺了。
周圍的一切都在此時虛化成了背景板,濃煙、水霧、嘈雜晃動的人影聲浪,林簡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幾米之外的人,張張嘴,卻發不出聲音。
沈恪面沉如水,眸光在林簡身上逡巡一周,雖然看似狼狽,但好在沒有受傷,這才不動聲色地将堵在心口的那團氣呼出來。
他一言不發,大步朝林簡走去,穿過未散的煙塵、擁擠的人群和照明的燈影,攜一身風煙塵雪,步履匆匆又沉着。
林簡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裏,凝定地目光從他被夜風帶起的衣角掠過,下一秒,曠遠清冷的雪杉氣息撲面而來,沈恪脫下大衣,裹住眼前人。
“冷不冷?”
林簡雙肩猛地一顫,雙腿幾乎失了支撐的力氣,随即像是夢中驚醒般,迅速低頭,眼眶霎時熱了起來。
無論年月幾何,你能總找到我,在我最無措狼狽的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