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六十三章

轉眼間就快過年。

這是林簡回國之後的第一個新年。在國外待得久了, 他以為自己早已經習慣了異國他鄉逢年過節期間的疏離和冷清,對于傳統節日的期待感并不強烈。

而真的等到年關将至,他才發現并非如此。

那些真實圓滿的繁鬧與陪伴, 那些曾經在他生活中出現過的熙攘和喧騰,原來他依舊渴望。

而今年, 有沈恪和他一起過年。

年前幾天裏,沈恪果然推掉了大部分工作,整個人呈現出一種非常閑适的狀态, 就連這些年跟着沈恪幾乎365天無休的徐特助都暗暗咂舌, 不明白曾經的工作卷王沈董怎麽突然就開始主打一個修身養性消極怠工。

前兩天早晨, 徐特助将一份年後需要舉辦的商業活動預案送到家裏來給沈恪簽字時,曾偷偷問過林簡一次:“沈董……最近一直都在家裏?就像這樣……修修花, 逗逗狗?”

林簡視線掠過院子陽光房門口, 正在和皮蛋搶花盆的人, 眉梢輕挑, 反問道:“這樣不好麽?”

“……好是好。”徐特助百思不得其解,心有戚戚焉, “就是這麽不習慣呢, 昨天我打電話提醒沈董今天下午的線上視頻會議時,他居然像是壓根就把這事忘了似的, 等想起來之後, 還低聲說了句什麽‘大過年的開什麽會’?媽耶——這還是我那個曾經在商海大殺四方卷生卷死的老板嗎?”

“……”林簡的目光一直落在不遠處沈恪的背影上, 沉默片刻, 說:“這些年……他過得太累了。”

但他賺錢。

——徐特助在心底默默補充一句。

從林簡老家那邊回來的第二天,沈恪就給家裏的阿姨和工人放了年假, 所以這幾天偌大的別墅裏就只剩下林簡他們兩個人。

日子過得清靜又惬意。

遛狗練字,煮茶讀書, 看老電影或是散步。偶爾沈恪會被臨時性工作絆住,林簡也不會刻意等他,要麽就繼續去忙自己手上的事,要麽就一個人去完成兩個人原本的計劃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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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小到大,他都是這樣心性堅定又獨立自主,在沈恪面前從不掩飾依賴,但在沒有沈恪的時間裏,他更能強大平和,卓立自持——依賴不依附,永遠清醒地讓自己成為更好的人。

而這些不需要言說道理,這些早已在細節處養成的習慣,都是小時候沈恪教給他的。

臘月二十八那天,他們兩個人一起去了趟商場,七七八八買了整整一後備箱的存貨,買的時候不覺得多,等到搬到車上時,林簡忍不住嘀咕:“這麽多啊……家裏就兩個人,該不會要吃到明年春節?”

而且……怎麽還買了這麽多零零碎碎的、平時根本不會買的東西?

林簡看着那一大包棒棒糖的包裝袋,陷入了自我懷疑。

——給沈恪買糖吃,他是傻了嗎?

“不至于。”沈恪将最後一個購物袋放好,順着他難以言喻的目光鎖住目标,頓了下後就笑着将那包棒棒糖拿出來一根,撕開包裝後,趁林簡沒回過神來,直接塞了一顆到他的嘴裏。

“唔!”林簡愕然地看向他,“……沈恪!”

但嘴裏含着糖,這句诘問明顯氣勢不足,更像是帶了一點甜味的嗔怒。

“就算只有兩個人,過年也不能潦草。”沈恪眼底噙笑,回答了他第一個關于物資采買超标的問題,而後看他兩秒,确實沒忍住,忽然擡手用指尖戳了一下林簡側臉被棒棒糖球頂出來的那一個圓鼓鼓的小包,問,“……什麽味道的,甜不甜?”

“……”林簡驚詫于這人的幼稚程度,含着糖愕然盯着他,半晌沒說出話來,僵持片刻,終于還是在他溫沉的笑意中敗下陣來,默默嘆了口氣,點點頭,口齒含糊地回答:“草莓牛奶……甜。”

然後沈恪就非常不矜持地偏頭笑出了聲。

家裏的阿姨和工人們放假前已經将整幢別墅從裏及外地打掃了一遍,但是在年前的某一天上午,兩個人還是象征性地給家裏做了次大掃除——全屋智能掃拖一體機器人紛紛領命出戰,不到兩個小時,三層別墅室內纖塵不染。

林簡無語地看着窩在影音室沙發裏看紀錄片的沈恪,在享受“科技改變生活”的同時,也再一次感嘆這人這麽多年不愛做家務的“甩手掌櫃”習氣。

由于晚上要帶皮蛋散步,所以兩個人在書房的練字時間一般就變成了下午。

熟宣鋪展開來,沈恪長身立于案前,執筆落墨,運筆走鋒間依舊是那副漫不經心的懶洋洋的姿态,但筆下的字卻在時隔多年後,再次驚了林簡的眼睛。

飛文染翰,勁骨豐肌。

筆下之功——不練則退,不進則退,不勤則退,這是練字之人都深谙的道理。但對于沈恪這樣一個原本常年無休的人來說,這一手好字別說荒廢,甚至愈發精進,不難猜想他是如何束身自修省身克己,才能穩住這手上的好功夫的。

如此一來,林簡提筆時就難免有些心虛。

尤其是當沈恪笑着說:“這兩天不是總嘀咕着要送我生日禮物?別費事了,寫幅字,我裱起來,就當做你送的生日賀禮了。”時,林簡的心虛簡直到達了頂點。

臘月二十九這天,是沈恪的生日,而明天大年三十,則是他三十五歲的第一天。

林簡立于案前,握筆踟蹰許久,最終還是嘆了口氣,商量般同沈恪說:“要不……還是算了,我另外準備禮物,行不行?”

沈恪好整以暇地等他落筆,不徐不疾道:“不用,一幅字足以。”

而林簡根本不可能拒絕這個人提出的任何要求。

最終只能硬着頭皮落筆,提筆運腕間看不出什麽異常,但兩個字沒寫完,一直站在身邊的沈恪就緩步走到了他身後。

外行人看熱鬧,內行人看門道——

熟宣之上,林簡筆下的字看似“翩若驚鴻婉若游龍”,但實際上起鋒走勢間的力道卻是虛的,一勾一畫是浮于紙上,而非力透紙背。

而這一點,當然難逃沈恪的眼睛。

“我……我還是……”林簡頹然嘆息,方想轉頭告饒,身後的那道氣息陡然逼近,他話音一頓,霎時收住了未竟之言。

身後的人微微俯身.下來,林簡整個脊背都被沈恪攏在了懷中,隔着衣衫,林簡幾乎能感受到他心口處的跳動。

林簡無聲地咽了下喉嚨,被環住的身形僵直,一動不敢動。

下一秒,手腕被沈恪從身後不輕不重地握住,沉緩又平靜的嗓音在耳畔響起,吐息間還帶着溫熱的呼吸:“指、腕、肘、肩協調配合,着腕位置壓低,不顫不晃,懸腕筆勢不限,不拘自運——小時候教過你的,忘了?”

林簡被沈恪握着手,重新在紙上寫下八個大字,落筆時全程屏息凝神,收筆之時,才無聲無息地默默吐了口氣。

但願長年 故人相與

沈恪看着紙上的這幾個字,很輕地“嗯”了一聲,淡聲笑道:“總算有點樣子了。”

而再一偏頭,視線就落到了林簡漫着薄紅的側頸上。

“……”沈恪訝異地微微揚了下眉,反應過來後不禁覺得好笑,偏偏對着林簡總是管不住自己手癢的毛病,直接擡起另一只手,屈着食指,用骨節輕輕刮了一下他的脖頸,笑着問,“怎麽紅成這樣……唔,還很燙。”

“……”

這下就不單單是脖頸了,林設計師連着側臉都肉眼可見地染上了一層薄粉。

沈恪訝然失笑:“你這是……”

“閉嘴。”林簡從唇縫裏蹦出一句,冷着一張發燙的臉稍稍偏頭,“教完了?那放開。”

字雖然寫完了,但是沈恪還維持着那個将人圈在懷裏的姿勢。

林簡從小就是這個樣子,每每越是不好意思的時候,越要虛張聲勢,故意冷着臉冰人,這一招唬起人來屢試不爽,別人只要看見林簡臉上的情緒沉下來,自然會敬而遠之地避開。

而沈恪從來不是別人。

“幹什麽突然發脾氣?”沈恪姿勢沒變,甚至輕輕晃了一下林簡被他握住的那只手腕,低聲笑道,“怎麽越大越愛害羞?”

“……沒有。”林簡只覺得自己半條胳膊都在微微發麻,強撐着面色,看似有理有據地反駁道:“再說小時候你也沒這樣教過我。”

充其量是站在旁邊,偶爾用指尖壓一壓小林簡不自覺擡起來的手腕,哪有……此時這樣親密過?

“哦,那是我教得不稱職。”沈恪毫無愧疚之心地反省道,“我改,從今天開始重新好好教你。”

“你——”林簡對于他私下這副氣定神閑悠游自在的樣子完全沒辦法,“我又不是八歲的時候,早就不用……”

“嗯。”沈恪略一點頭,接着他的話說,“八歲的時候沒有過的,現在正好補給你。”

“……”

林簡徹底沒脾氣了。

兩個平均身高超過185的大男人,這樣長時間疊着站姿寫字屬實不太方便,于是在接下來的一個多小時裏,林簡坐在長案前,被沈恪從身後環着肩,握着手,認認真真地寫完了一幅賀詞,又給家裏寫了幾幅春聯後,才算結束了這場難熬的“私教課”。

等沈恪終于大發慈悲地放開他的手腕時,林簡掌心早已是一片潮濡。

身後的人稍稍拉開了一點距離,林簡甩着手腕放松的動作一頓,憋在心口的那簇文火終于燒到成了熊熊烈焰,脫口道:“別動。”

沈恪果然就停下本來想起身的動作,重新坐了回去,問:“怎麽了?”

林簡揉着手腕轉過身,臉色依舊發燙,但視線卻平直地落在沈恪臉上。

無論何時,這人永遠是泰然自若的神情。

林簡忍不住在心底腹诽——

所以,憑什麽沉不住氣的那個,總是自己呢?

午後的書房靜谧溫暖,一側的長案上置着筆墨和剛剛寫好的字,他們兩人之間的距離依舊很近,墨香被地熱蒸騰上來,悠然飄落在他們周身。

林簡潛意識中恍惚記得,應該是自己先靠近的。

近在咫尺的呼吸間,鼻息交錯糾葛,而沈恪見他一言不發地慢慢偏頭靠過來的那一瞬間,只是眼底稍稍閃過一絲驚訝,訝然過後,卻安靜地等在原位,沒躲沒動。

但林簡何其敏感,正是沈恪眸中那一閃而逝的意外,直直将他從混沌中抽離,一瞬間又拉回了現實。

巨大的尴尬和難堪潮湧般漸次滅頂——

林簡忽然想,我這是在幹什麽?

讨歡邀寵麽?

可錯落相聞的呼吸還沒來得及徹底遠離,又在瞬間被人拉近,一剎那的慌神中,林簡只覺得自己的鼻梁被不輕不重地碰了一下,下一秒,他所有的感官就在瞬間消失,唯有唇瓣上,徒留一抹輾轉的溫熱。

沈恪在林簡偏開頭的那一刻,忽然擡手抵了一下他的下颌,而後在他略顯慌亂的眸光中,徑直吻了下來。

不知道究竟該算是誰主動的。

但似乎也不重要了。

這是他們之間的第一個吻。

寧靜又溫和,發生于悄然之間。

沈恪的吻和他本人一樣,溫沉且從容,克己而留分寸。即便在這樣糾葛旖旎又膠着的時刻,依舊不會過分激烈,帶着一點縱容的意味,更像是……怕驚擾了面前惶惶不安的人。

濃稠又綿綿。

林簡幾乎無法呼吸,眸底漸漸湧起一片難耐的血色,片刻後,沈恪唇角微微撤離了少許,唇瓣卻有一下沒一下地輕啄着他的唇珠,沉聲笑着問:“接吻的時候不知道要閉眼睛也就算了,連換氣都不會麽?”

他這語氣太過于自然溫和,若不是聲線中帶了微微的啞意,出賣了一份情緒,林簡就真的以為獨獨動情的人只有他自己了。

于是他微微眯了一下眼睛,在沈恪沉斂溫和的尾音中,轉頭吻了回去。

*

臘月二十九這天晚上,沈長謙夫妻發來了越洋視頻。

彼時林簡正在廚房裏,空有一身廚藝,卻對着蛋糕上的裱花無從下手,好半天,才小心翼翼地擠好了一朵,左看右看還是覺得不夠滿意,于是端着蛋糕胚,想去問問坐在一樓中廳的壽星,這個磨人的步驟能不能直接省略。

“這個奶油花……”林簡端着托盤走進大廳,一擡眼就看見沈恪正坐在沙發上打視頻,而屏幕那邊的人聽見他倏然傳來的聲音,先是愣了愣,随即便難以置信地問:“……剛剛說話的,是……小簡嗎?”

林簡保持托着蛋糕的姿勢僵在原地,幾乎在第一時間就聽出了沈長謙的聲音。

“是他。”沈恪無意隐瞞,索性大方承認,“後半年剛回國,今年……和我一起過年。”

視頻裏,沈長謙夫妻難掩思念和激動,連聲說着要林簡過來。

沈恪卻轉頭詢問林簡的意思:“是我爸媽,要見見嗎?”

他這樣問,似乎林簡如果此時說“并不想”也沒有關系,他也可以從容地替他拒絕。

但林簡只猶豫了幾秒,還是點點頭,将蛋糕放在一邊的矮桌上,走了過來。

當他的臉出現在屏幕前的那一刻,視頻中的沈長謙深深舒了口氣,而坐在他身邊的叢婉,眼底霎時泛起一絲晶瑩水光。

“爺爺,奶奶。”林簡聲音也有些微啞,“是我回來了,你們……這些年好麽?”

“好好好,好得不得了。”沈長謙夫妻此時正在氣溫和暖的澳洲旅居,多年不見,沈長謙依舊精神矍铄,叢婉也始終溫柔平和,只是在見到林簡的這一刻,情緒稍稍有些失控。

“你這孩子,這麽長時間也不回來一趟,爺爺奶奶可惦記你了!”叢婉笑着擦了擦眼尾的水汽,說,“不過每年你寄過來的禮物我們都收到了,每次你爺爺拆禮物的時候,別提多高興了呢。”

“這次回來,就不走了吧?”沈長謙笑着問,“什麽時候來澳洲看看我們啊,一晃眼,咱們小簡都長這麽大了,爺爺奶奶可太想你了,早知道今年你回來,我們就提前回國,和你一起過年了。”

“您二老千萬別折騰。”林簡深吸一口氣,壓下同樣起伏翻湧的心緒,說,“等年後……我找時間去看您們,到時候……我再陪您下棋。”

“好好好!”沈長謙連連笑着應聲,話鋒一轉,問道,“這是……給你小叔叔準備生日蛋糕呢?”

小叔叔——

這個稱呼甫一出現,倒讓屏幕前的兩個人都怔了怔。

曾幾何時,這個稱呼于他們之間,只代表着一段不大不小的年齡差和輩分之別,再往深了說,更像是林簡的一種自我警醒。

而現在——

對于在幾天之內完成了牽手、擁抱,甚至半天前剛剛接過一個很久很久的綿長的吻的兩個人而言,“小叔叔”這三個字怎麽聽,都帶着一股子禁.忌又隐秘的旖旎。

林簡抿着唇角沒吱聲,卻不由自主地擡手,揉了揉靠近沈恪那一側的那只隐約發燙的耳朵,而手還沒放下來,就聽沈恪笑了一聲,說:“是我非得把人扣下來過年的,過生日……倒是其次。”

說到這,叢婉倒像是悵然般嘆了口氣,澀聲說道:“這麽長時間了,自從小簡走後,就沒見你安穩地過過一個年,尤其是我和你爸爸這些年也不在你身邊,你——”

“媽。”沈恪溫聲打斷她,淡然道,“過去的不提了,我這不是都好好的。”

叢婉點頭應着。

這話說得有些虎頭蛇尾,林簡正狐疑,卻感到手背上忽而一暖,他微怔,而後垂眸看去——

在視頻鏡頭看不到的位置上,沈恪輕輕握住了他的手。

于是所有的疑慮都煙消雲散。

就如沈恪所言,都過去了,都會好的。

最終在林簡的堅持不懈下,那個生日蛋糕還是有模有樣地被端上了餐桌。

雖然賣相依舊不算上乘,但壽星本人卻表示非常滿意:“很不錯了,至少比當年我做的那個強多了。”

“原材料都是我自己準備的,能好到哪裏去?”林簡嘀咕着,切下一小塊蛋糕盛進餐碟裏,推到沈恪面前,又淡聲應了他之前那句話:“是你不挑而已。”

“亂說。”沈恪笑了一下,忽然想到什麽,用指尖揩了一點奶油,在林簡毫無防備的情形下,徑直在他側臉抹了一下,才悠悠道,“我這個人,向來挑剔得很。”

“……”林簡難以置信般微微睜大了眼睛,像是錯愕于這些天沈恪一而再再而三表現出來的幼稚行徑,好半晌,才将已經擡起來快要蹭到側臉的手垂了下去,低聲吐槽了一句:“……馬上三十五歲的人了,怎麽越活越回去?”

到底還是沒擦。

沈恪眸光落在面前一邊害羞一邊別扭的青年身上,笑容無聲又溫和。

吃過晚飯,林簡說什麽都不許沈恪幫忙收拾,哪怕只是簡單的将碗碟放進洗碗機裏這種順手的小事,都不許他做。

“沒聽說過麽?”林簡皺眉反問道,“壽日這天要是幹活,往後一年都要操勞的。”

“還有這種講究?”沈恪争不過他,只好空着手跟在他身後,長身玉立地靠在廚房的門口,笑着說,“我們小簡懂的真不少。”

我們,小簡。

林簡拉開洗碗機艙門的手微微一頓,而後欲蓋彌彰般岔開話題:“站這兒一動不動地看着我幹什麽,是怕我偷碗麽?”

說完才覺得這個比喻着實冒傻氣,話音不由地卡了一下,又煞有介事地吩咐,“去把皮蛋弄起來,出門遛狗了。”

沈恪看破不說破,笑着說了聲好,轉身去牽皮蛋了。

等遛完狗,兩人又窩在書房裏翻了一會兒閑書,而後各自回房間洗澡準備休息。

沈恪沖完澡從浴室出來的時候,恰好房門被敲了兩下。

他走過去,帶着一身溫熱的水汽打開門,眼底盈着幾分揶揄的笑意:“整個家裏就我們兩個人,倒也不用這麽時時刻刻都這麽禮貌。”

林簡穿着和他同款的睡袍站在門外,聞言張張嘴,卻咽下了反駁的話,只是将手裏拿着的東西往沈恪面前一遞,說:“給你的。”

沈恪意外地垂眸看去,竟是那個他這些年始終帶在身邊的“五色馬”平安福。

年歲過長,原本的平安福在細微之處已有磨損和絲線斷裂的痕跡,但是眼下林簡遞過來的這個,卻絲毫看不出破舊折損,曾經細小的斷痕也都被一一妥帖地修複完好。

沈恪無法不吃驚:“這是……你自己修補的?”

“嗯。”林簡應了一聲,将視線移到一旁,低聲說,“從競标會上見到你的那個晚上,就……就看見你帶着這個,不過這麽長時間,編織的東西難免會破舊,我……随便找的彩繩,簡單給你修了一下,就當是送你的生日禮物了,行不行?”

而今天下午在書房寫的那幅字——

林簡當時就決定,要自己收起來,才不給沈恪。

什麽生日禮物,他寫的……被握着手寫的也算他寫的,那就是他的了。

見沈恪的視線一直垂落在他手上的平安福上,不答應也不拒絕,林簡默了默,終于端出和他商量的态度來:“拿這個和你換下午那幅字,行不行?”

其實哪裏說得到是換呢,沈恪在心裏想——

他這一生至此,活了三十多年,得到過的最為真摯純粹的情感,全部來源于面前的這一個人。

可能在林簡看來,這麽多年一直是沈恪在“給予”,而自己在“得到”,事實上,沈恪從他那裏得來的所有感情,濃稠的、醇厚的,絲毫不比林簡少一分一毫。

即便曾經立場不同,但他們之間從來都是雙向而奔,彼此成全。

“好,你說了算。”半晌過後,沈恪從林簡手中接過那個五色馬平安福,握在掌心,說,“我很喜歡,和第一次收到這個禮物時一樣喜歡。”

林簡懸着的心這才緩緩落下,随即無聲地勾了下唇角:“還有一份禮物,也要當面送。”

沈恪聞言笑起來,順着他的話問下去:“是什麽?”

林簡沉下一口氣,在影影綽綽的光暈中,忽然向沈恪走近了一步。

壁燈的光影昏黃安寧地落在兩人之間,片刻後,地毯上原本相依相偎的兩道影子漸漸糾葛缭亂。

林簡仰起頭,忍着耳後湧起來的熱意,伸出手臂環住面前人的脖頸,很輕,卻很纏.綿地親吻着沈恪。

這是一天之內,他們之間的第二次親吻。

比沈恪預想中的要早,卻也比他預想中的還要甜。

大概是因為林簡說,這也是生日禮物的一部分。

而除了他們兩個,再不會有人知道——

沈恪在三十五歲生日的這一天,收獲了一個帶着彼時情意的舊物,和一個遲來的,卻青澀到剛剛學會如何在間歇中換氣的親吻。

分開時,林簡聲音又低又輕地在他耳邊說:

“沈恪,祝你生日快樂。”

祝福的話一年只說一次。

但我卻有了一個光明正大的理由,能夠在一年中,親吻你無數次。

不止今天,不止明天。

歲月不晚,此愛綿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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