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六十四章

大年三十這天清晨, 林簡是被窗外接連不斷的爆竹聲震醒的。

他昨晚又有一點輕微的失眠,淩晨不得已爬起來,吃了半粒助眠的藥後才重新躺下, 而此時天才蒙蒙亮,向來淺眠的人就又被迫睜開了眼睛。

沒辦法, 沈恪住的這片區域不是禁放區,當地政府劃定的三塊新年期間允許燃放煙花爆竹的區域裏,面積最大的那部分, 又剛好在這附近, 所以天不亮時, 就陸續有市民過來放爆竹搏個好彩頭了。

睡是睡不着了,林簡從床上慢慢起身, 靠着床頭緩了緩僵硬酸脹的肩頸, 過了一會兒才下床去洗漱。

從卧室出來的時候, 隔壁房間的門還是關着的, 林簡本以為時間尚早,沈恪還在睡, 可剛剛走出一樓大廳, 就見原本應該在卧室的人,已經穿戴整齊, 正坐在院中的陽光房門口擺弄花草, 皮蛋精神抖擻地圍在他旁邊, 上蹿下跳的樣子不像是只狗, 倒像是一只瓜田裏找瓜吃的傻猹。

聽見腳步聲,沈恪擡起頭, 在清晨的暖陽中同他打招呼:“這麽早,怎麽沒多睡一會兒。”

“被爆竹聲叫起來的。”林簡走過去, 在沈恪旁邊的矮凳上坐下,和他一起給那幾株草木移盆換土,随口問,“你呢,怎麽也這麽早,哦對了——今天正式邁入三十五歲了,中午還要吃一個雞蛋的。”

“還真的連過兩天啊?”沈恪笑了一下,沉默幾秒後,忽而自嘲道,“原來的時候忙得晝夜不分,倒是每天總感覺不夠睡一樣,睜開眼睛就是工作,休息的時間少得可憐又珍貴,而這幾天……”沈恪頓了下,視線轉向林簡,眼底盈着一抹讓人心安的笑意,“難得讓自己閑下來,本來有大把的時間補眠,但似乎……也沒有那麽想睡。”

林簡問:“為什麽?”

沈恪眼底的笑意倏然放大,卻沒回答。

為什麽呢——

大概是因為有比工作和休息更重要的人和事了吧。

就像原本孑然一身的人,忽然有了更深的挂牽和羁絆。

林簡的視線始終落在沈恪身上,讀懂他眼底的笑意後,半晌沒有出聲,過了很久,他才緩慢地将視線移開,恍然中落在了沈恪沾着泥土的指尖上,悶聲沉沉地說了一句:“你這個人……”

沈恪:“怎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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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簡:“……真的很會哄我開心。”

從小到大,一直如此。

沈恪聞言先是一怔,而後忽然偏頭沉聲笑了出來。

這大概就是……一個願意哄着,而另外一個,又恰好吃他這一套,所以才顯得比較好哄吧。

給幾盆花花草草換完了土,兩人回到屋中簡單吃過早餐,林簡又紮進廚房,開始着手準備中午過年的正餐。

蛋糕裱花什麽的,林設計師可能不太拿手,但是正經做一餐午飯,還是手到擒來的。

況且沈恪又從來不挑他的手藝。

另一邊,沈恪給皮蛋的飲水器裏換好了水,沒等進廚房幫林簡的忙,放在口袋裏的手機便震動起來。

他從一樓洗手間洗過手後,拿出電話接聽。

電話剛一接通,程佑鈞開口就往人肺管子上戳:“呦,哥們兒今天接電話挺快啊,這是大年三十的會結束得挺早啊?”

沈恪坐在沙發裏,慢條斯理地問:“你們公司大年三十還開會?小心員工去勞動仲裁投訴你。”

“我們這小破廟當然不至于,哪能和您沈氏的淩霄殿相提并論。”程佑鈞插科打诨,笑着說。

沈恪對他這副沒正形的德行早已免疫:“你到底有事沒事?”

“有啊!”程總大言不慚道,“在大年三十這天,關心一下身為孤家寡人還得自己過年的你,難道不算大事正事要事?”

關心是關心不了一點的,不過是每年定時定量的精準打擊而已。

然而……沈恪目光掠過中廳的那扇雕花屏風隔欄,輕緩地落在廚房中那道高瘦挺拔的背影上,心說誰過年還不吃頓餃子?

怎麽他就非得每年都是孤家寡人了?

“今年伯父伯母又沒回來吧?”程佑鈞還在電話裏叭叭,“這樣,晚上我和我媳婦兒才回老宅那邊吃飯,中午我們去慰問一下孤苦無依的沈總啊,也讓你感受一下春節團圓的喜慶氛圍!”

這些年,即便是大年三十沈恪也大多一個人渡過,說到底,好友其實還是擔心他在這樣一個特殊的日子裏,獨自過得太過潦草簡單,所以要變相來送溫暖罷了。

沈恪眼尾輕輕彎了下,說:“可以,不過……”

“不過什麽?”程佑鈞說,“哎你什麽都不用準備,你家阿姨放假前給你留下什麽,咱們湊合着吃點就行,再不濟還有我家馨馨呢,呦呵我跟你說,我媳婦兒那廚藝,那可是五星級餐廳水準,保管你——哎哎哎!媳婦兒輕點掐,我不說了還不行麽!”

程佑鈞兩年前和相戀多年的女友結婚,從此正式由“無腦總裁”化身“炫妻狂魔”,人前人後三句話離不開誇老婆這件事,好在沈恪這兩年也修煉出來抗體,要不然還真捱不住這明顯超标的糖分。

“你等一下。”沈恪拿着手機起身,走到廚房。

林簡手上摘着青菜,頭都沒回,淡聲問:“怎麽了?”

“程佑鈞還記得麽?”沈恪輕聲說,“他中午要過來蹭個飯,方便嗎?”

林簡懵然回頭,指尖還挂着晶瑩的水珠,下意識地說:“方便啊,那有什麽不方便的。”

說完才意識到沈恪這樣問的原因。

雖然這是沈恪家,自己只是暫住,即便要過來的是沈恪多年的好友,但是他還是第一時間來征詢自己的意見,就宛如……他也是這個家中不可或缺的另一位主人一樣。

這是他們兩個人的暖居,所以在這裏,林簡永遠擁有相同的話語權和決定權。

“你……”林簡轉過頭去,刻意忽略耳後慢慢騰起的熱意,“你說了算。”

“那好。”沈恪将手機重新放回耳邊,無視電話那頭程佑鈞已經炸了的語速,說,“來吧。”

“不是不是不是……”程總淩亂了,“有情況啊我恪!這大過年的,誰在你家?!”

沈恪說:“林簡。”

“……”電話那段靜了起碼半分鐘,而後傳來程總石破天驚的一聲驚呼,“嗷!我大侄子回來了啊!等着!他程叔給他送壓歲錢去!”

挂了電話,林簡不由皺眉問:“程總這……都這麽多年了,怎麽還是這麽亂七八糟的輩分?”

“唔。”沈恪從一盆洗好的小果蔬堆裏扒拉出一顆聖女果,喂到林簡嘴邊,順口道,“也不算很亂吧,要看從那邊算起而已。”

聖女果冰冰涼涼地碰到唇角,林簡先是一怔,而後順勢咬進嘴裏,甜蜜在口腔中爆汁,浸得聲音也模糊了幾分:“怎麽說?”

“你們兩個單論的話,叫他聲叔叔也不算過分,但要是從家屬這裏論的話……”

林簡眸光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只見沈恪略略思索片刻,不知想到什麽,眉梢微微一挑,試探性地笑着問了一句:“……要是他喊你一聲嫂子什麽的,你能保證不動手麽?”

“……”

林簡怔愣地看着他幾秒,反應過來臉色倏然爆紅。

侄子變嫂子——

這他媽不是更亂了麽?!

“別發火,別嗆人。”沈恪眼底噙着笑,先發制人地又捏起一顆聖女果,指尖一推就塞進林簡嘴裏,笑着安撫渾身氣溫直線下降,但面色卻越來越紅的林設計師,“他不知道我們的關系,如果你介意,我們就不告訴他,只是你可能會多吃虧一點。”

“……”林簡嘴裏含着清甜的果子,即便再如何羞赧,氣勢上也先輸一截,他冷臉瞪了沈恪半天,終于嘆了口氣,默默轉回身不再看人,卻含含糊糊地嘀咕說,“我有什麽介意的……而且,也不太容易瞞得住吧?”

“……那倒是。”沈恪指尖上還挂着一絲涼涼的水珠,抵上林簡下颌的時候,觸感分外明顯,林簡順着他的力道偏過頭來,下一秒,唇珠便被沈恪很輕地吻了一下。

“尤其是你就在眼前的時候。”沈恪親完人,慢條斯理地直起身,從容不迫地笑着補充道,“确實不太容易忍得住。”

“……”

大概是聽說林簡回來了,程佑鈞夫妻趕來的速度比預想中要快了很多。

彼時,林簡和沈恪已經準備好了中午正餐的備菜,閑來無事正窩在一樓大廳的沙發裏下圍棋,程佑鈞帶着媳婦兒進門的時候,林簡正在皺着眉頭,算自己這一盤輸了多少個子。

“哎呦喂!還真是我大侄子!”程佑鈞一進門,直接将手裏帶着禮盒往沈恪身上一扔,張開雙臂沖林簡就莽過去了,“快來程叔抱一個,五六年不見,都長成大人了!”

林簡眉心一跳,猝不及防地被程佑鈞結結實實地抱了一下,放開後才無奈嘆了口氣,溫聲喊人:“程總,過年好。”

視線輕移,落到程佑鈞旁邊的人身上,很輕地笑了一下,招呼道:“馨姐,過年好。”

一句程總,一句馨姐,多年不變的老稱呼,霎時又把程佑鈞喊自閉了。

除此之外……倒也多了幾分恍如當初的熟悉感。

午餐一共四個人,但還是熱炒冷拼蒸煮炖煲熱熱鬧鬧地擺了一大桌,備菜時是林簡和沈恪一起準備的,等到了開火下鍋的時候,沈恪卻不讓林簡動手了。

另一邊,雖然程佑鈞先前就把老婆的廚藝誇得天花亂墜,但真到了動真格的時候,可舍不得自己媳婦兒被油煙嗆着一星半點,于是最終就變成了林簡和祁馨坐在客廳聊天,另外兩個人紮進廚房,點火做菜——

理論上是這樣。

但實際上,是沈恪閑庭信步地站在廚房門口,看程佑鈞一邊系上圍裙,一邊罵罵咧咧地舉鍋颠勺。

“圖啥!你說我圖啥!”程佑鈞在油煙香氣中屏氣凝神,嘴比手快,“放着自己家私廚的師傅不用,大過年跑來給你當掌勺的,你說我對你是不是如父親般寵愛?!”

占了便宜的沈恪并不與他做口舌之争,等菜碟七七八八端上桌,才拍了拍程總的肩,以資鼓勵道,“辛苦了,一會兒多吃點。”

“……”

四個人圍坐在小餐廳裏,餐邊櫃上擺放的大瓶的拉羅拉玫瑰馥郁芬芳,灼灼濃稠的紅,平添一分節日火熱氛圍。

因為太過相熟,所以席間絲毫沒有拘泥疏離的陌生感,程佑鈞慣會熱場,三小杯紅酒喝完,已經把話題從林簡這些年在國外獲得的獎項上,成功引到了要給大侄子介紹女朋友上面。

“……”林簡眸光微頓,從沈恪側臉一掠而過,而後帶着幾分無奈看向程佑鈞,“程總,這麽多年了,您這個愛好還沒變麽?”

“嗯?”程佑鈞愣了下,“我這麽多年也就今天想起來給你介紹對象了,百八十年才這一次,這算什麽愛好嘛!”

瞎說——

林簡心說當年在馬場的時候,是誰要給沈恪介紹女朋友的?

但他張張嘴,反駁的話還沒說出口,就聽見旁邊的人很輕地笑了一聲。

心思被暗中識破,林簡已經到了嘴邊的話就不得已凝住了,過兩秒,只得失笑道:“那您別費心了,我沒這個打算。”

“為什麽沒有啊?”程佑鈞疑惑地看着林簡,又偏頭看了看沈恪,随即指着後者教育小輩,“你可別跟你小叔叔學啊,年輕的時候眼高于頂,任誰他都看不上,結果拖到現在一把年紀了,還是孤家寡人一個,大過年的身邊連個人都沒有,多凄慘!”

林簡端着瓷盅喝湯,聞言嘴角幾不可察地揚了一下,輕聲問沈恪:“真的這麽慘?”

“還行,也不是很慘吧,而且——”沈恪将手上剝好的蝦放進林簡餐盤,笑着說,“也不算沒人陪。”

林簡聽懂其中之意,眼尾淡然一彎,沒應聲。

“你可拉倒吧。”程佑鈞就看不慣他這副雲淡風輕地誤人子弟的模樣,繼而對林簡說,“大侄子啊,你得向你程叔我看齊啊,成家立業,佳人在側,人生贏家!”

“嗯。”林簡忍着笑,夾了一塊魚肉放進沈恪手邊的碗中,配合道,“是,挺好。”

“嘿你們一個兩個的……”程總茫然地看着面前的兩人,發現這個反應他有點看不懂了。

說終身大事呢,态度怎麽能這麽兒戲,這還了得!

好好的孩子不能耽誤了啊!

反倒是祁馨,視線在林簡和沈恪身上逡巡而過,若有所思地揚了下眉。

吃過午餐,祁馨在院子裏逗皮蛋玩,程佑鈞繼續苦口婆心地跟在林簡身後,試圖将孩子勸回戀愛結婚生娃的正軌,而沈恪則到茶室煮水泡茶。

片刻後,林簡推門進來,沈恪偏了下頭,看見站在院中和祁馨不知道在嘀咕什麽的程總一眼,而後将視線收回來,落在林簡無奈的一張臉上,笑着問:“他挺煩人吧?”

“沒有。”林簡站在他面前,垂眸看着執壺燙杯的沈恪,嘆了口氣,說,“為我好,我知道,就是——”

沈恪擡起頭,神态從容地問:“就是什麽?”

林簡的眸光從沈恪的眼睛上滑落到他還拎着瓷壺的手指上,又從他修長的指骨上移到他的唇畔,片刻後,忽然問:“就是不瞞着了,行不行?”

沈恪怔了一下,随即笑開:“我都可以,主要看你。”

“嗯。”

餘光穿過茶室的木門,遠遠看見程佑鈞牽着皮蛋朝這邊走過來,林簡沉下一口氣,忽然擡腳向前走了兩步,迫近到沈恪面前。

沈恪坐在沙發上,林簡筆直地面對面站在他前方,遠處的腳步聲越來越近,直至在門口停下。

林簡忽然彎下腰,雙手撐在沈恪兩側的沙發扶手上,而後偏頭垂眸,徑直吻了下來。

“你們倆……”

茶室的門被不輕不重地推開,程佑鈞牽着狗呆立在門口,看見茶室中的兩個人時,霎時丢了舌頭。

狗子司空見慣,程總人卻沒了。

卧槽。

卧槽卧槽卧槽!

這一刻,程總的沉默震耳欲聾。

*

沈家往年總有過年全族聚在一起的慣例,但自從沈長謙夫婦開始國外旅居生活後,這個每年的既定節目,沈恪便不怎麽參加了。

沈家人還是會聚,但也是聚在族中另外的宗親長輩宅裏,大家都知道沈恪忙,前兩年聚會時還會殷切招呼他一起,但沈恪婉拒了兩次後,漸漸地,也不再有人冒然提起,只是在過年這天,打一通電話聊作問候。

沈恪反而樂得清閑。

但是今年就很不一樣。

他不再是一個人。

大年三十晚上,兩個人吃過林簡親手包的小餃子,洗漱完後窩在沙發裏看春晚。

偌大的液晶屏中歌舞升平,海內外華人在這一刻共襄盛舉。而屏幕外,林簡後背抵着沈恪的膝蓋,找了一個自己最放松舒服的姿勢閑閑靠着,看着電視機中并不怎麽好笑,但偶爾笑笑也無妨的小品相聲。

沈恪将別墅三層所有的燈都打開,整個室內燈影明亮,林簡問為什麽,沈恪說這也是老例。

驅厄迎福,這滿屋的燈,要亮整整一晚。

林簡未置可否,只覺得都好。

似乎只要沈恪這個人在這裏,那就怎麽樣都可以。

臨近零點,《難忘今宵》的金曲旋律還沒響起,但林簡便有些熬不住了。

關鍵是昨晚睡得就不夠好,白天也沒休息,下午的時候還安撫了大半天程佑鈞被震驚到人世恍惚七零八落的破碎靈魂,所以現在确實是有些睡意漸濃。

“困了?”沈恪的指尖在林簡眉心點了點,溫聲說,“困了就上樓休息了。”

林簡下意識地搖了搖頭,嘟囔一句:“不是要守歲?”

“誰說守歲一定要醒着了。”沈恪從沙發上坐起來,順手将已經沒什麽力氣的林簡拉了起來,扶着他的肩膀往樓上走,“形式而已,不必拘泥。”

林簡:“……”

那您還亮着這滿屋子的燈?

但鑒于林簡此刻确實難抵睡意,便沒怎麽掙紮地被沈恪帶上了樓。

站在房間門口,林簡揣在睡袍口袋的手不經意間碰到了手機,忽然想起來,說:“哦,我充電器還在你房間裏。”

沈恪推開主卧的房門,林簡走進去,從小沙發旁邊的矮桌上找到自己的充電器,而後踩着長絨地毯慢慢向門口挪步。

經過沈恪那張訂制的VISRING大床時,眸光不經意從深灰色的天絲床單上一掠而過,腳步也随即頓了一下。

沈恪站在門口,敏銳而精準的察覺到林簡那一瞬間的卡頓,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先是一怔,而後就明白過來。

但很快,林簡收斂了視線,擡腳走到房門口。

兩人錯身而過。

下一秒,已經快要邁出房門的林簡倏然收住步子,轉身看着沈恪,欲言又止。

“怎麽?”沈恪問。

林簡很輕地蹙了下眉心,隔幾秒低聲說了句“沒什麽”,又停頓片刻,補了一句,“忘了說新年快樂。”

“你也是。”沈恪眸底映着明亮璀璨的燈光,但笑意卻依舊沉緩和暖,“新年快樂。”

林簡甫一點頭,視線卻再次不受控地飄到那張床上,反應過來後,又瞬間收拾好情緒,“我去睡了。”

——但終究沒能走得掉。

下一秒,林簡收住腳步,視線從沈恪臉上緩緩滑落,最終落定在自己在出門前被牽住的手腕上,他看着沈恪修長的手指覆在自己腕間,喉結不自覺地上下一滾,屏着所有快要外溢的情緒,問:“什麽意思?”

從小到大,沈恪對于他的口是心非和明知故問從來都是縱容又默許的态度,這次也不例外。

沈恪拉着林簡的手腕,順勢将人往房門裏一帶,嗓音中帶了一點點模糊的笑意,說:“看不出來麽?打劫。”

林簡被他牽着手,重新走進房間:“劫什麽?”

“劫人。”沈恪将人帶到床邊,輕輕按了一下林簡的肩膀,林簡就徑直坐在了剛剛偷瞄過好幾眼的大床上,“年還沒過完呢,劫個人來暖床。”

“我……”

林簡此刻才覺得窘迫臉熱,本能地想要站起來,說自己不是這個意思……好吧,起碼不全是這個意思,但沈恪卻沒再給他這個機會,扶在林簡左肩上的手掌稍稍用力,就又将人按了回去。

“林簡。”沈恪微微躬身,很輕地親了一下他的眉心,溫熱觸感轉瞬即逝,随後安撫般地說,“今晚和我一起睡,不走了,好不好?”

林簡怔然望着他眼睛中溫沉平和的笑容,張張嘴卻說不出一個字。

明明……想要留下的那個人是自己,但是沈恪卻做了先開口留人的那一個。

哪怕即便林簡此時拒絕,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他永遠會為他鋪好退路,給他選擇,也永遠不會讓他難堪無措。

隔半晌,林簡深吸一口氣,而後擡起雙臂,輕輕環在沈恪的腰間。

被劫來的人将臉悶在沈恪懷中,心甘情願地低聲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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