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江蓼亭雖然心底留有疑惑,但她還是沒打斷金流意,繼續讓他說了下去。

“在二十多年前,鬼門一派的小公子生了怪病,命不久矣,當時的鬼門主帶着他求醫問藥,無論何種荒謬的辦法都試過了,小公子卻還是一天天衰弱下去,不久就要筋骨斷裂而亡。”

“也就是這個時候,鬼門主把主意打到了他們家族世代守護的寶物上,那是一枚上古時期就流傳下來的玉,叫明錦玉,這玉石最大的作用就是保人性命,當時有這種功效的東西屈指可數,這明錦玉是他能接觸到的最合适的東西。”

江蓼亭聽到這,忽然想起當時遇見夏無燼時,他所想他們讨要的五種玉,這樣看來……

也許是察覺到江蓼亭審視的目光,金流意扯了扯嘴角,平靜地笑笑:“不錯,你猜對了,正是走投無路的鬼門主把明錦玉放在了我身體裏,他正是我父親,我蘇醒之後,他更是督促着我勤學苦練,短短幾天裏就把鬼門一派的絕學全都傳給了我。”

他頓了頓,繼續往下說道:“在他膽戰心驚的日子裏,其餘的南山四派終于也察覺到了不對勁,他們一起圍了過來,父親事先把我送走,他一人拼死禦敵。”

“然後呢?”

“然後?”說到這金流意轉頭看了看江蓼亭,溫和地笑了:“當時的我雖然年幼,卻也隐隐知道大事不好,一開始聽從了父親的話立即逃跑,等回過神來後卻動了想回頭的心思,可我也沒想到我會在冰天雪地裏遇到一個小孩,她哭得比我還慘。正好那裏和流芳派很近,也恰逢谯吟下山,我便把孩童托付給了她。”

“等我風餐露宿地到家時候,家裏已橫屍遍野,流血漂橹,南山四派已不在原地,但我依舊不敢久留,我甚至不敢為我家人收屍立碑,而是急匆匆地離家,隐姓埋名紮根地下,這一住就是二十年。”

江蓼亭不動聲色地聽着,聽到這,她忍不住出聲問了一句:“那後來的南山四派呢?”

“他們?我從沒見過他們的樣子,我所聽說的就如江湖中人一樣,我聽說南山五派四分五裂,他們都與妖為伍,這時候怕是早已變成了不人不妖的怪物。”

金流意敘述得很平靜,江蓼亭卻不住想起他當初作為墜京樓樓主時執着的樣子,他對天底下的寶物有種近乎瘋狂的執着,只怕心底從沒忘記這段往事,某天他勢必會報仇雪恨。

此時他又開口說道:“前不久我以鬼門主的面目現身,只怕以後又要不太平了,他們知道我還存在後,只怕會變本加厲地想殺了我。”

江蓼亭聽完若有所思地搖頭,不知是安慰金流意還是心裏早有計劃,她說道:“這一戰勢在必行,但以前你救了我,現在于情于理,我不可能袖手旁觀。”

金流意只無奈地苦笑了一聲:“何必讓你參與到這種陳年舊事裏,不管你是否存在,我都會有這麽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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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蓼亭卻笑着捏了捏他的手心,坦然道:“我知道不管有我沒我都會有那麽一天,但有我的話我不會讓你死的,我會讓你堂堂正正地活着,作為凡人活着。”

這是金流意重傷時候的夢呓,他清醒時候雖然從來沒說過,只怕內心深處卻依然恐懼着自己變成半人半妖的怪物。

可江蓼亭言出必行,只要她在他身邊一天,她就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

此時的金流意不知道在想什麽,他不想再談論自己的話題,便在沉默了一會後問道:“我們走了這麽久,怎麽沒看到出口?”

被他忽然這麽一問後,江蓼亭忍不住笑了,她本來是故意的,要是想從這裏出去的話那輕而易舉,只是她想繼續和他待在這裏而已。

見她笑得放肆,金流意也明白過來,事到如今,他也不由地希望時間能永遠地停留在這一刻。

可江蓼亭已出聲默念咒語,她聲音剛落,一道蜿蜒的階梯便出現在兩人面前,江蓼亭事先踏了上去,牽起金流意的手也把人拉了上來。

金流意當真覺得這一切都奇妙極了,在這種絢麗的星光中,他卻莫名其妙地想到另一個古怪的問題,他當然知道唐突,可眼下卻還是忍不住多看了江蓼亭幾眼。

江蓼亭哪能看不出他心裏的好奇,此時也順勢笑道:“你想知道什麽,盡管問吧。”

金流意沉吟片刻,輕聲說道:“我從沒想過我會遇到神跡,但既然是如此奇跡,為何隕落呢?”

他的這話說得隐晦含蓄,但江蓼亭聽得明明白白,她垂下眼眸,笑容依舊:“緋雲的失蹤對我來說是一個不小的打擊,她出事之後我自然不可能旁觀,我下定決心離開墨川,勢要尋找她的下落,可惜我依舊是那個墨川之主。”

見金流意眼神訝異,依然不解,她繼續說道:“我所到之處,自然是草木枯萎,橫屍遍野,随着我的年齡增長,這種情況愈演愈烈。”

江蓼亭說到這,金流意心裏也有了猜測,只是當時的她應該沒多少人能近身才對,怎麽還……

他的眼神太過猶豫,看他小心翼翼的樣子,江蓼亭忍俊不禁:“我知道你在想什麽,你在想我怎麽會死對不對?當時我身上煞氣太重,無數人因我而死,卻非我所願,我當時傻得可以,還以為會有人原諒我,但也真的有那麽一天,我終于等到有人朝我伸手。”

講到這,她凄慘地笑了笑,倒吸一口涼氣:“我相信了對方,他卻是存心想殺了我,我中了他的計後,他請了高人,不留情面地殺了我。”

金流意還真沒聽江蓼亭說過這些事情,他直勾勾地看着她,心底情緒翻滾,在他怨天尤人的日子裏,江蓼亭所背負的東西遠比他多。

他幾次欲言又止,終于問道:“那你恢複記憶之後有想過報仇嗎?向那個殺了你的人報仇。”

江蓼亭卻淡然笑笑,發自內心地說道:“找回記憶之後我也覺得很荒唐,但我已經不再是墨川之主,我身邊能有別人的存在,尤其是谯吟,洛塵星和你都能安然在我身邊,我忽然就覺得這輩子其實也不是那麽不好。”

金流意聽完沉默了,雖然他腦海裏閃過千萬個念頭,但江蓼亭是個極其清醒的人,她既然做出決定,那必是再不後悔,他的諸如安慰和鼓勵的話都無比蒼白,說了也只添煩惱。

江蓼亭卻一臉不在意地把兩人的談話抛到腦後,她走上最後一級臺階,輕聲囑咐道:“到了,小心。”

金流意擡頭看了一眼,眼前已變了景象,剛才環繞在他們周圍的星海已消失不見,而正前方正緩緩泛着一道白光,不用說,正是出口所在。

“這裏出去是哪?”

此刻江蓼亭卻也略顯茫然地搖頭:“以前從這出去的話是天地涯,可這輩子我從來沒聽說過天地涯的存在,現如今我也不知道那端是哪了。”

金流意見她微愣的樣子,莞爾一笑,輕聲道:“無妨,冥淵府我們都能出來,不管這外邊是什麽地方,我們也闖得出去。”

江蓼亭很感謝他這麽說,她擡頭對他露出感激的笑意,和他一道堅定地往前走。

雖說步伐從容,但江蓼亭也在心裏做足了準備,這道白光外不知道會有什麽豺狼虎豹,她不得不防,即使她死在這,也得讓金流意活着出去。

她繃緊了神經,神色凝重地繼續往前走,踏出白光的那一刻,她更是下意識瞪大了眼,直面将要到來的危機。

可白光過後确實一片綠意盎然,春寒料峭,江蓼亭只看了一眼,便不由地停住腳步,這地方她可太熟悉了,她知道幾步能跑到竹林,溪流會從哪條小道彙入瀑布。

不為別的,這明明就是妙虛峰的後山,她和洛塵星從小一起玩一起長大的地方。

這緣分實在妙不可言,江蓼亭難掩心中震驚,四處打量着,她似乎知道當初撿到她的人為什麽是谯吟了。

前不久她還對朱絨的宿命論嗤之以鼻,但如今她也忍不住在心底感嘆。

要是江蓼亭還是流芳派的人,她一定會帶着金流意這個新婿走遍她小時候走過的每一片土地,只可惜她已是流芳派的敵人,可能全派上下這時候還正為她的失蹤而焦頭爛額。

看來她注定要回到這裏,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她想了想,轉頭看向金流意,出聲問道:“想不想知道風雲錄上怎麽編排你?”

說到這個,金流意也來了興趣,他從不自诩是什麽好人,但一想到流芳派為了扼殺他這個弱小的火苗付出了那麽多,前赴後繼地圍剿了那麽多次,他還真的對這能預言吉兇的風雲錄感興趣了。

而江蓼亭一看到他的眼神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她勾唇笑笑,朝他利落地揮了揮手。

雖然江蓼亭在流芳派不受待見,但在這待了這麽久,她還是知道風雲錄會放在什麽地方的。

在流芳派藏書閣裏有個暗室,風雲錄及其它重要的東西就放在那。

來到藏書閣前,毫不意外地有兩名弟子守在那,江蓼亭卻沒有一絲猶豫,上前把人打暈。

她既然回來了,那當然是要搞出一番動靜的,不然還真的白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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