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怎麽又抽煙?
怎麽又抽煙?
林兮拉開三腳架,固定位置,搖了兩下确認擺的穩當了。
還沒彎腰,沈澈就在旁邊把相機給她遞過去,還事先把鏡頭前面的蓋子取了下來,遞到她手上。
一切仿佛自然而然。
“你什麽時候開始拍這些的?”沈澈看她站在車頂上,俯身把眼睛湊近鏡頭,四肢纖細,衣擺鼓風,一如那天驅車趕來看到的模樣。
林兮本能的擡起眸子看他,目光淡淡的,回:“高三的時候吧。”
距離靠的很近,此時微側着頭,地面上的影子看起來像是把她籠住。
她直起腰,從兜裏摸出煙。
沈澈扭頭看過去,林兮穿着一身純白的衣服,剛洗完的頭發被吹的毛茸茸的,腦袋低垂,煙霧從發絲裏飄出來,側臉看不清面容,偶爾能看到猩紅的指尖,手指動作纖細而利落。
他難得的問了她,“怎麽又抽煙?”
林兮緩緩吐出一口,唇角勾起,“我不抽煙玩兒什麽?玩兒你嗎?”神色帶着點戲谑。
沈澈看她一眼,臉上沒什麽表情,只一雙眼睛在夜裏亮亮的。
他覺得自己恍然被拉回了兩個小時之前,他們坐在沙發上,林兮低垂着眸子看她的時候。
試探着問,“生氣了?”
林兮聞言笑容卻徑自在臉上漾開,叫了聲,“沈澈。”眉毛微揚,笑道:“你還真是有點無聊。”
沈澈默了一會兒,“嗯。”吸了一口氣,說道:“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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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兮遲疑了兩秒,咧嘴笑了,問,“剛剛問你的時候,你為什麽不回去?”
她也并不是真的要他回答,不用問都知道他的答案,率先說出了口,“因為我喝多了開不了車?” 替他回答道:“還是你覺得你應該照顧我?”
然後摁下相機的最後一個按鈕,走到車尾坐下,朝他招了招手。
沈澈跟在後面,坐下的時候兩人目光相接,他的眼睫顫動了一下。
看着林兮的眼睛,他忽然說不出話來。
把她的話在腦子裏轉了兩圈,問:“為什麽這麽覺得?”
“不是嗎?”林兮把腿盤好,兩個胳膊向後撐起自己的身體,說道:“說實話,我談過很多男朋友,但是你比他們任何一任都還要合格。”
林兮看着他,笑得沒心沒肺的樣子,“随叫随到,情緒穩定……嗯——”像是從喉嚨裏擠出來的聲音一般,裝作認真評價的樣子,“還有…長的還行。”
沈澈低頭,沒再回了。
林兮回頭看他,在想是不是自己玩笑開過了,說: “沈醫生,不要那麽嚴肅了呗。” 拍了拍他身後的車頂,讓他跟自己一樣,“現在沒有病人,不用上班,給你介紹一下我的好朋友們。”
沈澈問:“什麽?”
林兮仰着頭,下巴擡得更高,朝天空點了下,說:“它們。”
沈澈仰頭望向遠處的點點繁星,問:“都是嗎?”
他第一次聽到這種說法,說這漫天的星星是自己的好朋友。
“對。”林兮微微側着身體,抽出來一只手,指尖指着上面,回,“東邊那三個最亮的。”
沈澈順着視線看過去。
林兮仰着下巴,指到銀河對面。
“下邊那個是天鵝座的天津四。”
“嗯。”
林兮修長的手指在他眼前滑動,“左右兩邊還各有一個,是織女星和牛郎星。”
沈澈阖了阖眼,微微側過臉來看她,兩人的距離因此變得很近。
明明是沒什麽光亮的夜晚,但她的眼睛看起來卻清澈透底。
“它們組成了一個近似直角的巨大三角形,叫[夏季大三角]。”他嗯了一聲,林兮繼續道:“它們是夏天肉眼能看到的最明顯的。”補充說:“也是我約會負擔最小的。”
沈澈聽她一本正經的語氣,輕輕的笑了,“為什麽這麽說?”
林兮回:“因為不用扛這麽多設備就能看到。”
沈澈聞言點了點頭,手指撐在後面不知道為什麽忽然放松了很多。
問:“那約會負擔最大的是哪個?”
也就是最難得的是哪個?
林兮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迎着她的視線,明知道她是故意的,但沈澈還是覺得自己的心髒像被揪住,差點隐藏不住那一瞬間的不知所措。
他剛想開口,就聽到了幾聲短促的笑意。
今天的月亮亮度沒有那麽高,一擡頭,一整條銀河就這麽清晰的倒映在人的瞳孔裏。
這裏或許曾經是海洋、是雪山、是沙漠、是部落……
但如今千萬年過去,全都化作了無垠草原裏的殘骸。
唯一的光亮只來自于銀河
林兮淡淡道:“如果是以前有人問我的話,我可能會覺得是馬修斯或者米爾紮姆星一樣的星星,因為它們需要各種數據去預測,要等待時機還需要專業的天文望遠鏡,甚至得去天文館裏才能看到。”
“有的需要翻山越嶺,得克服寒冷和死亡的威脅,但那都是我自己選擇的。”
她說:“不過現在我不完全這麽覺得了。”
沈澈回頭看林兮,“那是什麽?”
林兮斂了神色,擡眼看他,過了一會兒,說:“聽說也是有暴動,你們一起去搶救,但是突發意外。”頓了一頓,“你回來了,他沒回來?”
她沒說明,但是他們都知道這個他指的是誰。
沈澈低下頭,“嗯”了一聲。
那天在基特加市區返回他們醫院位置的路上發生了一起暴動。
林父也是一個耳鼻喉科的醫生,沈澈從到布隆迪的時候就是林父帶着的,教他處理沒見過的情況,陪他認識這裏各種各樣的人和這裏和國內完全不同的社會規則……
其實當時林父本來就快該回國了,但是事出突然,而且是5輛車同時被扔了炸彈。
他們去參與搶救的時候還剩最後一個人,他被座位卡住,腿血肉模糊的絆在座椅的縫隙裏,誰也沒想到當時還有一顆還沒引爆的炸彈。
但那個人原本是沈澈要去拉的,林父卻招手讓他先推着另外一個擔架上救護車的……
林兮沒再繼續問,沒問時歡,也沒問沈澈。
這樣的橋段在那些新聞和文藝作品裏聽的數不勝數。
她斟酌片刻,說:“一個很老套的故事。”又問,“所以是因為這個你才一直留在這裏的嗎?”
林兮轉眸看他,臉上沒什麽表情,說:“沈澈,我要聽真話。”語氣裏卻有些不自覺地強調。
對上她如此坦然的眼神,沈澈忽然覺得自己為之戰戰兢兢了7年了回憶像是一堆收藏了數十個冬天的幹柴遇上了明火一般,頃刻之間燃起,直沖天際。
見他愣了一瞬,她也沒強求,舉起手腕湊到他眼前,問:“這個是你送的吧?”襯衫袖子挽起,露出一截白嫩的手臂。
沈澈順着視線看過去,紅色瑪瑙,銀色手鏈。
在她白皙的手腕上很好看。
是他之前買的那個。
在這裏的頭兩年,他認識的不僅僅只有布隆迪這個國家,還有一個老師,和被老師天天念叨在嘴上的女兒。
說她有多活潑、多可愛、多厲害……
直到那天他們去另一個地方義診,林父突然拿過手機給他看了一張照片,是林兮獲獎的那次。
他在攤子上看到了手鏈,在桌子上所有的飾品裏顯得格外鮮豔。
那時候他就覺得,那個小姑娘應該還挺合适。
所以就買了,然後就送了出去。
卻沒想過,時隔幾年會以這種方式再次出現在自己眼前。
林兮收回了自己的胳膊,慢悠悠的取下來,然後上半身湊過去拉起他的手掌。
沈澈盯着,她的手指纖細,冰涼,哪怕盛夏也仍然透着涼意,觸感萦繞在手背無法散去。
攤開,把手鏈摁到了他的手心裏,林兮說:“還給你。”又托起他的手指一起合上。
把東西交到人的手裏,林兮靜了一秒,突然別過頭去,笑了,“謝謝你照顧我,我的照片拍好了,要回學校了。”
“什麽時候?”
“明天。”
“如果現在過了0點的話,那就是今天。”
“晚上嗎?”
“嗯。”
沈澈握住手裏的東西,垂眸看她。
人手掌的觸覺要比手背和指尖頓感許多,但他卻好像能清晰感受到每一個鈴铛的形狀,還有剛剛貼着她手腕時染上的溫度。
“你還在上學?”
他們在國家公園的紅色岩石旁邊。
沒有手機信號、沒有人、沒有野獸。
遼闊的天地之間,只有滿天繁星和呼呼的野風。
林兮的腿伸開,無意識的騰空,輕輕晃着。
她扭過頭,淡淡的笑了,“我還很年輕的。”末了又補了句,“不像你。”
沈澈聞言低頭笑了笑。
她還真是神奇,總是能在意想不到的時候有讓人意想不到的反應。
他坦然的承認,“是,我确實比你老。”
林兮“嗯”着笑了一聲,算是贊同。
她問:“你小時候上學活動多嗎?”
沈澈回:“不算多。”
林兮胳膊累了,索性直接半躺在車頂上,睜眼看着上面,語氣悠悠道:“我小時候有很多,同學的家長都是準時參加的,可是我媽媽她很忙。”說着還沖他做出誇張的表情,特意強調,“工作狂的那種。”
“那你怎麽辦?”沈澈聲音低沉,漆黑的眸子幽深看不見底,就這麽直直地望着她。
“老師問我——你爸呢?”
“一開始我都會說——他去非洲當醫生了。”
林兮跟他解釋,“小孩子也有虛榮心的,聽到他們說【哇,你爸爸是不是見過大老虎、是不是見過大獅子喝大象……】”模仿着小孩子的語氣。
“我會覺得特別驕傲。”然後聳了聳肩,“雖然其實他壓根都沒見過這樣的草原。”
林兮語氣自然,像是在跟他閑聊,但沈澈卻斂了眼眸。
“後來時間久了,我就會覺得很讨厭,因為他每次電話裏說的根本不是這樣的。”
“他說這裏醫療條件有多麽落後,這裏有多麽需要醫生,他每天都有很多要做的事情,有很多病人都在等着他。”說完看了他一眼,“應該和你現在的工作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