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56

第56章 56

她不要他的錢,也不要他了

缥缈宗。

顧雲飛看過每一個大比結束歸來的弟子的臉。

唯獨沒有司祯。

一向深居簡出, 最喜歡用眼角看人的宗主問每一個出來的人,看到司祯了嗎?

沒人看到她。

于是顧雲飛就一直站在這裏等,等司祯回來,等她把謹雲蘭的消息給帶回來。

司祯帶回的不是謹雲蘭的消息, 而是一口棺木。

細密的雨絲斜織着, 如煙如霧, 籠罩一片過往。

年幼時顧雲飛以師兄的身份守着他唯一的小師妹。

現在顧雲飛久久看着這棺木, 竟連棺蓋都不敢打開了。

他顫了顫手:“這裏面,是她嗎?”

“是。”

司祯的聲音帶着罕見的倦意。

她像是很久都沒如此疲憊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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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雲飛看了看司祯懷裏嘴角帶血的狐貍,沒再多言。

他的身形慢慢變暗,連帶身邊他不敢打開的那口棺木, 也一并消失。

司祯回了在缥缈宗的住處, 蒼白着嘴唇, 用身上僅存的靈力為狐貍療傷。

亂入狐貍體內的雷靈氣被一絲絲拔除, 司祯的雷靈力輕柔緩和。

可她的臉上連一點表情都沒有,眼裏多日氤氲的點點情意也消失地一幹二淨。

他騙了她。

虞月的身份是假的, 他從最開始就是一只妖。

一個妖怎麽會需要天藥來拓展金丹呢,他不是修士,不需要修煉。

他還叫她師姐,要跟着她學劍。

司祯自嘲一笑。

她現在甚至沒什麽力氣去追究他騙她的原因。

整個缥缈宗大的像是一座墳,暗色調的建築一座挨着一座, 路上連一朵花都沒有。

沒有一點生機和希望。

司祯看着外面陰沉着的天,還有淅淅瀝瀝的雨, 只覺得這裏無端有些像在九方城看到的那一片棺材。

逼仄的空間裏, 屍體都只能那樣被擠在一起。

烏壓壓一片, 看着心往下沉。

她拿出通訊鏡。

通訊鏡對面的格夢笑意盈盈:“祯祯, 你又……”

看到司祯的模樣, 她高昂的尾音慢慢低落下來,聲音都放緩了,臉上是擔憂:“祯祯,你怎麽啦?”

司祯勉強笑了笑:“不用擔心,曾木柔在嗎?”

格夢把鏡子分給曾木柔一半:“柔柔在的。”

她拽了拽曾木柔的袖子,小聲:“你快看看祯祯怎麽了,她看起來不太好。”

曾木柔看着司祯的狀态,也蹙起了眉:“遇到危險了嗎?”

司祯:“還好。你之前說,你跟謹雲蘭是舊識,我去了九方城,謹雲蘭被夢魇婆吞噬,變成了新的夢魇婆。”

曾木柔一怔,然後默然。

司祯用的是吞噬,但她知道,謹雲蘭是死了。只有魂體才會被夢魇婆吞噬。

司祯語氣淡淡的,但心裏卻并不平靜。

九方城成堆的屍體讓她意識到,這個世界對雷靈根者的迫害最起碼已經持續了千年往上的時間。

他們的命運是避世都改變不了的。

有人在對雷靈根者進行一場大規模的絞殺。

想到避世,司祯想起了在她面前又死了一次的馬大娘。

馬大娘是戰死的,酣暢淋漓,死得其所,她最後是滿足地笑着的,或許自從避世後,這是她唯一一次發揮雷靈根大展拳腳的時候。

但司祯總會想起她那聲“閨女”。

她在最開始感知到她是雷靈根者的時候就想把她庇護在自己的羽翼下。

司祯閉了閉眼,心裏更添一分疲憊。

她對這個世界本沒什麽歸屬感,但現在無數的聯系像是條條絲線把她捆縛在了這裏。

曾木柔看出了什麽,輕聲問:“你要……”

司祯睜開眼:“給我點時間,我再想想。”

曾木柔:“好。”

司祯看着床上蓋着錦被的狐貍。

他一點點恢複呼吸,身上也有了溫度,就連灰撲撲的毛也逐漸有了光澤。

司祯又想起來什麽:“你知道能入體內的黑氣是什麽嗎?”

“我和宋時禾交手,他的身體裏應該有另一個人的存在,以雷力為支撐,雷力用盡,那個人就會消失。”

“消失前留了一縷黑氣,進了狐貍身體裏。”

曾木柔謹慎道:“那是黑氣,會最大程度激發本性之惡,如果惡被徹底激發出來,就會進入你說的,被控制的狀态。”

“有辦法根除嗎?”

曾木柔搖頭:“目前沒有,但只要本性不壞,就不會被控制。”

司祯點頭:“我知道了。”

然後她切斷了和曾木柔的聯系。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司祯卻覺得缥缈宗像墳一樣的建築越發讓她窒息。

狐貍蓋着被子,看起來很舒适。

司祯扯了扯嘴角。

本性純良就不會有事,挺好的。

雖然這狐貍大着膽子騙了她,但到底不算什麽壞狐貍。

要是有壞心思他早就動手了,沒必要等那麽久。

但他到底還是騙了她。

司祯從乾坤袋裏找出一個裝滿狐貍家産的乾坤袋,放在了狐貍枕邊。

顧雲飛派來照顧司祯生活起居的小弟子看到司祯出來了,上前詢問:“尊者有什麽需要嗎?”

“沒什麽需要,和顧雲飛說一聲我走了就行。”

司祯就這麽站着想了一會:“還有裏面的狐貍,恢複的差不多了,不用費心醫治,照顧好他就行了。”

小弟子連聲答應:“好的尊者,您放心,我會照顧好它的。”

司祯最後看了眼狐貍,什麽都沒帶,離開了。

-

缥缈宗冷冰冰的,她整個人也覺得冷。

司祯呼出一口氣,突然就想喝點暖胃的東西。

她冒雨禦劍在天上晃蕩,到處找村子城鎮。

在接近城鎮的地方,司祯收了劍,進了城。

這雨頗有越下越大的趨勢,所以路上行人極少,就是僅有的幾個人,不是穿着蓑衣戴着鬥笠,就是打着油紙傘,行色匆匆往家裏趕。

從劍宗跑出來後,司祯就沒有個穩定住的地方,現在下雨了,從缥缈宗跑出來,連去的地方也沒有。

哦對,她想喝點暖胃的東西。

司祯打起精神,溜溜達達在路上走,像在逛大街。

她是修士,不打傘雨也淋不着她分毫。

但周圍人不離近,倒真的看不出她是不是淋雨了,只覺得她大雨沒傘,還在街上走,像個傻子。

一個婦人看到司祯,打着傘給她拉到自己帶棚子的攤子裏:“哎呦閨女喂,你一個女子這樣天氣不打傘就在雨裏亂走,要遭危險的。”

婦人長了一張樸實的臉。

攤子裏還坐在一個人,大約是她的漲幅,見婦人回來了給她遞毛巾。

司祯被一聲閨女喊的晃神。

回過神後,就看到婦人用眼神示意她往後看。

路口兩個鬼鬼祟祟的背影快步離開了。

婦人啐了一口:“看到好小閨女就想糟蹋,不要臉的玩意兒。”

司祯這才明白婦人拉住她的好意。

攤內有個桶在冒熱氣,司祯探頭問了聲:“賣什麽的?”

婦人招呼着給司祯盛了碗豆漿:“豆漿,一直放在鍋裏煮着,還是熱的,你嘗嘗,就不收你錢了。”

司祯在小攤子裏找了個地方坐着,手捧着碗,才感覺到手心有熱源傳過來。

這不同于靈力給予的熱源,這熱源來自一碗豆漿,熱的真實。

婦人還想說什麽,婦人的丈夫就把她給拉扯到一邊。

“你看那閨女身上一點雨可都沒淋着,不是普通人。”

婦人嗫喏:“啊……”

“哪裏需要你好心,說不定人家高人就喜歡淋雨呢,你萬一惹人家高人不高興了可怎麽是好!”

婦人讷讷不知道說什麽。

司祯幾口喝完了豆漿,懶懶開嗓:“大娘,還有豆漿嗎,真好喝啊。”

婦人一下就來了精神,打了男人一巴掌:“好相處的很,可別吓唬我了。”

說着,又給司祯盛了碗豆漿。

一碗熱豆漿讓司祯整個人從一張皺巴的紙變成了一張舒展的紙。

前不久的不适也一掃而空。

盡管她嘴唇還是有點白,身上還受着傷,只是堪堪換了一件新衣裳看不出什麽。

但至少身上的暖意很真實。

司祯咂咂嘴,覺得豆漿有點淡。

加點糖就好了。

“大娘,有白糖嗎?”

“有,要來一勺,還是兩勺?”

“兩勺。”

司祯舔舔嘴,這會很想吃點甜的。

大娘很大方,直接又給司祯盛了一碗加糖豆漿,端到她面前:“再喝一碗!”

司祯道了謝,但其實現在有點飽了。

講道理,她以前沒那麽喜歡吃糖吧。

司祯看着離得更遠些的碗,有些悵然。

這麽甜的味道,她是不喜歡的。

但有人喜歡。

-

佘年是被吓醒的。

他夢到自己身份暴露,被司祯狠狠摔到了地上,然後她頭也不回地就走了。

他被司祯抛棄地徹底,連系統都沒辦法幫他找到她。

狐貍驚醒,大口呼吸。

周圍的溫暖舒适讓他回神。

是被子,身上的傷也都恢複地差不多了。

地獄和天堂就在一瞬間。

佘年伸出狐貍爪子扯開被子,習慣性歪頭去床的另一邊找司祯。

司祯沒了。

佘年有點着急了,狐貍爪子掀開被子,冷的。

掀開被子的時候他才發現,被子沒有被動過。

司祯根本沒有躺下來過。

一直守着的小弟子聽到屋裏的聲音,開門進來。

他不知道怎麽稱呼狐貍,就略去稱呼:“司尊者走了,囑咐我們好好照顧你。”

走了?

佘年呼吸一窒。

她真的走了。

“還留什麽話了嗎?說了什麽時候會來了嗎?帶人走了還是帶了……”

狐貍爪子摸到了什麽。

但小弟子還是盡忠職守:“除了讓我們告訴宗主她離開了,沒說別的話了,也沒有說回不回來,至于帶沒帶人……跟你們同行的那個叫虞月的男子,根本沒回來啊……”

佘年看着手裏的乾坤袋。

沉甸甸的,神識探進去,滿滿的靈石。

她把他給的全部的錢都還給他,她不要他的錢,也不要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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