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銀江市,西重區。
傍晚,夕陽西下,暮色四合。
僻靜的巷子深處不時傳出幾個混混的打罵聲,還有被打的人斷斷續續的求饒。
路人全都匆匆經過,不敢朝裏面看一眼。
林念禾放學從巷口路過,看到巷子裏一抹熟悉的高挑身影,他腳步略微停住。
那人倚着牆,穿着校服,領口松松垮垮的,神情相當冷淡地看着那幾個混混打人。
一絲夕陽的光影從屋檐漏進去。
從林念禾的視線中,那張臉長得很好看,五官精致,眉宇間卻有股野性,讓人很難移開眼,和陰暗的巷子有一種微妙的融合。
被打的男生疼得蜷縮在地上不住抽氣,正好見到從巷口投射到地上的影子。
他擡頭一看,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朝林念禾求救:“學霸救命!!幫幫我嗚嗚嗚!林——”
“你敢叫他名字打得更狠。”倚着牆的那聲音依舊是淡淡的。
男生立刻就噤聲了,當他看到對方短袖下露出結實的手臂肌肉線條,男生的身體不禁瑟縮了一下。
旁邊混混看到他這個窩囊樣子,啧了一聲,擡起手又打算揍他一拳,男生下意識護住頭——
“別打了。”
清冽的聲音響起,像投入湖水裏的石子,漾起一圈圈波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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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混們循聲望去。
站在巷子口的少年穿着淩英的校服,襯衫扣子扣的整整齊齊,露出的皮膚很白,又高又瘦,穿着校服都能感覺出一圈寬松來。
衆人都認出眼前的人。
畢竟那張标準藍底八寸的證件照,帶着名字,就天天張貼在教學樓一樓連廊的榜首上,每個人路過都會看見。
據說摸一下證件照可以沾沾喜氣,照片都快摸禿嚕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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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所周知,淩英的學神只有一個——那就是林念禾。
高一開學摸底考試,試卷難度很高,林念禾因為生病請假少考了一門小副科,第二名都沒能超過,最後人家還是年級第一。
林念禾不僅長得好看,脾氣還特別溫柔。
在西重區的各中學人氣榜上,林念禾作為淩英的代表,每個學期的票數都是最高的。
這也是被打的男生一看到林念禾,就跟看到救命稻草一樣的原因。
此時,巷子裏一片安靜。
林念禾對着那個高挑身影道:“賀繹,別打了。”
其他人沒想到林念禾敢直接點他們繹哥,心想林念禾這次是惹到不該惹的人了。
直到這時,賀繹才擡起眸子看了他一眼,一開口就是低壓。
“林念禾,別管閑事。”
然而對上賀繹的眼神,林念禾也沒有躲閃。
就這麽對視了兩秒,賀繹朝林念禾慢慢走近,一直到他跟前。
賀繹的眉眼都帶着一股壓迫感,聲音卻一直淡淡的。
“你非要管是麽?”
林念禾剛想說什麽,賀繹忽然一把拉過他的手腕往巷子的深處走。
大家都怔住了,這是要1對1單獨處理的節奏啊。
瘦小男生用袖子胡亂擦了下臉上的血跡和泥土,看到局面轉變了,就想偷偷逃跑。
結果被旁邊的混混發現了,直接在他背上踹了一腳:“沒讓你動,你亂動什麽?!”
賀繹原本拉着林念禾正往前走,突然又回頭,聲音透着漫不經心:“其他人繼續打,打壞了醫藥費都算我的。”
林念禾見狀,就想阻止,賀繹低聲道:“你先管好你自己。”
林念禾一頓。
被打的男生也反應過來,還沒來得及爬起來跑,就被人一把從後背按住。
“呵呵……你跑啥?”
“啊啊啊——”
林念禾被賀繹拉進巷子裏,對方捏着他的手腕,步子很大,林念禾只能看着對方的背影。
頭發好像比上輩子高三的時候要短一點。
除此之外,好像沒有變很多。
但林念禾卻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連他自己都沒想到,在他重病不治之後,竟然會重生回到高二,還重新見到了早就關系破裂的竹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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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林念禾是淩英最拿得出手的門面,賀繹就是淩英的另一面。
頂着一張好看到犯規的臉,打起架卻是家常便飯,屢犯校規,屢禁不止,還有一幫小弟。
又因為賀繹家裏給學校捐了兩棟實驗樓,老師都拿他沒辦法,也不敢管,只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提到林念禾,大家會毫不掩飾的表達喜歡。
提到賀繹,感情就複雜多了。
說他不好吧,賀繹不僅長得又高又帥,每次成績還都排在年級前十。
說他好吧,身為大家都懼怕的校霸,做事沒有規矩,大多數同學遠遠看到他們就躲到一邊,生怕被波及。
相比之下,林念禾的存在顯得更加美好。
但學校的人都不知道,他跟賀繹是從小就住同一個小區的對門。
準确來說,他和賀繹算得上是青梅竹馬。
小時候賀繹父母工作很忙,一出國就是兩三個月,就直接把賀繹寄放在林念禾家裏。
兩個男孩也沒必要分開睡。
賀繹在林念禾的床上抱着他睡了很多年,甚至對彼此的生活習慣都很了解。
在林念禾的印象裏,從小有什麽事,賀繹都會護着他。
然而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他和賀繹的關系變得很奇怪。
可能是從林念禾多了一個小他十一歲的妹妹林蕊,家裏都圍着剛出生的妹妹轉開始。
也可能是從賀家抓住政策搞中外合資,一躍成了銀江市前十的企業開始。
可能是更早。
賀繹不回他消息,也不接電話,林念禾開始只能從別人的口中聽到他的事。
理所當然的,上了高中之後,沒有同學把他和賀繹放在一起提過。
賀繹在學校和他幾乎沒什麽接觸,有也盡量避免。
就像兩條相交線,有過短暫的交點,在那之後就離得越來越遠。
他也找過賀繹。
賀大少爺當時在網吧的後巷,臉上帶着傷,也是像今天這樣的夕陽天,被他揍的那個人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賀繹用輕蔑的神情看着他:“林念禾,我怕帶壞你這個好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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劃清界限之後,林念禾原本以為會一直這麽下去。
直到高三時,他在體育課上突然暈倒,經過醫院檢查之後,才發現是白血病晚期。
确診之後的一段時間,學校很多同學都來看他。
班上的同學也都來了,唯獨沒有賀繹。
林念禾出生的時候早産,從小身體就不太好,大病沒有小病不斷,是後來才養好的。
那個時候,是賀繹陪着他吃藥,一點點喂好的。
但這次,除了父母,原來那個最關心他的人好像一點也不關心了。
離高考還有三十多天的時候,氣溫開始往夏天過度,林念禾的病沒有好轉,而是越來越嚴重。
病房裏也冷清下來。
林念禾母親是醫生,醫院的工作沒辦法停下來,他爸要在家裏照顧妹妹,哥哥生病這件事,全家都瞞着她。
晚上病房裏只有電子儀器冰冷的聲音。
直到有次晚上,林念禾因為疼痛清醒過來,卻看到了守在他病床旁邊打着燈寫卷子的竹馬。
不知道怎麽的,林念禾也沒有出聲。
因為他有一種感覺,賀繹應該不是第一次在這裏守夜了。
那次撞破之後,林念禾的狀态越來越差,很少清醒,經常處于昏迷。
賀繹被他發現之後,也不再裝了,快要高考的時候,他每天在學校和醫院兩頭跑。
所有人都說林念禾治不好了沒希望了。
直到某次手術醒過來後,林念禾發現手裏塞着什麽東西。
他才知道,賀繹一個人跑遍了整個銀江市的大街小巷,給他求了所有的平安符,只為了讓他能平平安安的。
賀繹沒有說別的,只是深深看着他,道:“林念禾……你要好好的。”
在一個微風吹拂的下午,病房裏沒有其他人。
就在林念禾意識模糊的時候,卻唯獨感覺到賀繹扣住他的手,接着唇上一軟,是賀繹吻住了他。
……
後面的記憶變得很模糊。
等林念禾再次醒過來的時候,頭疼欲裂,卻意外地發現自己回到了高二剛開學的時候。
他用了幾天的時間,才确認了記憶中的那些不是夢。
記起最後那個吻,林念禾摸了摸自己的唇,他才知道賀繹竟然喜歡他。
只是他知道的太晚了,連回應的機會都沒有。
現在既然重生了,他就不想再錯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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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已經落下地平線。
林念禾看着賀繹的背影,突然問道:“為什麽要打人?”
上輩子,他從來沒問過賀繹這個問題。不是他不想問,而是他覺得問了,對方可能也不會說。
賀繹停下腳步,回頭看了眼林念禾,眼裏有些意外。
畢竟這是林念禾第一次問他這個問題。
“你想知道?”
這裏沒有其他人,賀繹朝他靠近,林念禾只能往後退,一直退到身後就是牆。
賀繹一只手撐着牆,把他抵在自己和牆中間,兩人頓時離得很近。
然而這時,賀繹另一只手把林念禾的學生卡放進他襯衫胸前的口袋裏。
“就是像這樣。”
林念禾看着賀繹,不知道什麽時候,他的學生卡悄無聲息落到了賀繹的手裏。
賀繹的語氣很懶散,低低的很有磁性:“他偷了一個奶奶買藥的錢。”
“應該也不是第一次了,今天是正好被崔什海他們看到了。這附近沒有監控,查不到證據,所以就讓他長長記性。”
林念禾明白過來,那個男生哭的那麽慘,原來都是裝的。
看到林念禾一副認真在思考的表情,賀繹突然笑了,“騙你的,林念禾,你怎麽還是那麽好騙?”
林念禾定定看着賀繹:“……什麽?”
“哪有那麽多理由?”賀繹進一步道,“看不順眼的,想欺負就欺負一下。”
“你看他叫的這麽慘,說明還是挺有力氣的,是吧?”
林念禾看着他,試圖從賀繹的臉上分辨出他到底哪句是真的,哪句是假的。
但賀繹面不改色,臉上只有輕描淡寫的表情,他退後一步。
“好了,我解釋完了。從那邊的路出去吧,林念禾,這裏不是你應該來的地方。”
賀繹朝他示意了下,巷子裏出去的另一條路。
輕輕拍了拍林念禾放着學生卡的胸口,說完轉身就走。
林念禾僵在原地半秒,反應過來伸手拉住賀繹的衣服。
結果不知道是賀繹一時沒有防備,還是林念禾沒有控制好力度,賀繹猝不及防真的壁咚了林念禾。
兩人頓時離得很近,連呼吸都近在咫尺。
和小時候不同,林念禾漂亮的臉驟然映入眼中,賀繹心髒突然跳快了一拍。
他看着林念禾,一時之間都忘了要移開。
賀繹皺了皺眉:“林念禾……”
“繹哥,那小子……我草!”
崔什海從巷子那邊跑過來就看到一幅刺激的畫面,吓得直直往後退了幾步。
草。
這什麽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