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長野的男人

長野的男人

chapter 10 長野的男人

小野寺遇見晝神是在她轉學到長野的時候。高中一年級跟随結婚的母親智子離開了從小生活的地方,卻在即将升入三年級的時候因為母親的離婚又回到東京。智子在長野的婚姻生活不過短暫兩年,即便在鄰裏之中也沒有給周圍人留下太大的印象。對于小野寺本身來說,在鷗臺念書的兩年裏唯一的回憶大抵只有和晝神的戀愛。

初入鷗臺時還因為來自東京而受到一些同學的熱情慰問,但誰知小野寺是和東京潮流完全不沾邊的人,固執己見堅守自己的奇怪風格。雖然不是沒有在午休時一起吃飯的朋友,最終也只是歸于泛泛之交。

而碰見晝神那天是很俗氣的下雨天,同樣是很俗氣地忘記帶傘,接着是很俗氣地站在教學樓的門口,仿佛感應到什麽一樣視線一轉,從蕭瑟的帶着潮氣的風裏看到另一邊的高個男生。

小野寺看着他從運動包裏掏出折疊整齊的傘,在他即将撐開踏入雨中之際,嘴巴先于大腦做出了判斷:“喂。”

事後回想起來,第一次和晝神打招呼不管怎麽看都是極其沒有禮貌的。而再過多年之後回想起來,小野寺猛然發覺她人生兩次重要體驗的戀愛,全都萌芽于雨天。

聽到她聲音的男生偏了偏頭,略略掃視一圈,迅速确定她是在喊他。小野寺噔噔走過去,制服鞋的後跟在地板上發出輕微聲響,全都散開融入雨聲,因此腳步毫無實感,一步一步仿若踩在散漫思緒的雲端,全身都有點輕飄。

“抱歉,”走到他面前的小野寺的手捏着細細的包帶,揚起臉看着他,“你要去電車站嗎?”

“不,”晝神微微笑起來,“我要去體育館訓練。”

“啊。”

小野寺的大腦短路了一秒。在問出剛才那句話的時候,她根本沒做好落空于她期望的準備。

“如果你忘記帶傘的話,”晝神已然明白她的心思,“先和我一起到體育館吧。之後傘就借你了。”

“那你結束訓練之後呢?”

話音未落,小野寺就意識到她問了句蠢話。

“我和我朋友一起回去,他有傘,”晝神頓了頓,忽然想起星海大大咧咧的性格,蹙了蹙眉,“雖然可能不太靠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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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話之間,小野寺已經飛快地把他從上到下打量了一遍。包帶上的狗仔挂飾,運動部,語氣溫和,态度和善,剛見面就願意把傘借給她,嗯——長得也很好看。

應該挺好相處。

那時候的小野寺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讀取過別人的情緒了,因此難免判斷失誤。雖然按照以往的經驗,她能夠依靠第一印象就大致推測出對方的性格或者為人,但終究姜還是老的辣。而晝神就是那塊姜,在後來一段時間裏都嗆得小野寺眼淚直流。

憑借着“好相處”的判斷的小野寺,一反常态,沒有接受“送他到體育館之後就借傘走人”的提議,而是——

“那我和你一起去體育館吧。如果你朋友也沒帶傘,到時候三個人一起撐?”

晝神有些訝異地挑了挑眉:“我們會訓練很久。”

還在猶豫要不要接收他話裏隐晦的拒絕暗示的女生沉默了一會。晝神移開視線望了一眼漸大的雨勢,開口道:“你要是願意等的話也可以。”

初秋的寒意料峭,帶着沉悶的潮濕感。體育館裏聞起來也有一股發黴的濕氣,角落裏仿佛能長出蘑菇。訓練結束打掃的時候,又開始往地面噴灑帶着檸檬味的消毒水,味道終于讓人稍微好受了一些。

不靠譜的朋友星海光來瞅見坐在觀衆席看書的女生,捅了捅晝神:“那是誰?”

晝神剛要回答,不靠譜的羽毛球發型的朋友已經不滿地叫嚷起來:“是你女朋友嗎?!可惡——為什麽你這家夥都不會好好講話還這麽受歡迎…”

眼見着部裏其他正埋頭打掃的人紛紛擡頭望向這邊,晝神不動聲色地用眼神砍斷了星海後面的話:“如果光來君你能好好聽別人講話的話,也會受到女生歡迎的。”

隐隐覺得他話裏有什麽不對的地方但在幾秒內尚未思考出回話的星海呆了呆,晝神已經趁這股沉默解釋清楚了:“今天剛認識的隔壁班同學,忘記帶傘了,所以找我借傘。”

恍然大悟的星海用一只手的拳頭敲了敲自己另一只手的掌心,聲音是光明正大的洪亮:“我也忘記帶了!”

果然。

早就有此預測的晝神毫不意外。好在他的傘雖然是雙人傘,但也能擠下三個人,用他的話來講就是——畢竟光來君很小只嘛。

被點到名的星海立馬在傘下跳了腳。和晝神認識這麽久,屢屢被損卻依舊屢屢中招,絲毫不會長記性。憤怒的星海不小心撞到在三個人中間撐着傘的晝神,傘一歪,另一側的小野寺低低驚叫了一聲。兩個人不約而同地轉過頭,望見方才傾斜傘面上的雨水悉數灑落在女生的肩頭。

完全濕了半邊。

意識到是自己的緣故的星海正義凜然地道了歉。擠在中間的晝神微微嘆了口氣,掏出手帕給小野寺吸水用。拿着手帕擦了一會的女生想到什麽忽然笑起來,止不住語氣裏的笑意:“我本來以為運動社團的男生都五大三粗的。”

星海從另一側探出頭:“什麽?”

領會到女生意思的晝神微笑不語。小野寺忽然意識到什麽,朝星海解釋道:“我沒有說你是五大三粗的意思。”

察覺到有點不對的星海歪了歪頭:“什麽意思?”

晝神故意插話進來,撿起了先前在體育館的話題:“是說光來君可能不适合戀愛。”

“哈?”

瞥見神色不滿的星海而連連擺手否認晝神的解釋的小野寺有些慌亂。夾在兩個人中間挑起吵鬧聲的晝神悠然自得充耳不聞,仿佛拱火之後的一切都和他無關。四周的雨勢依然不減,磅礴雨聲幾乎蓋住星海和小野寺你來我往的在兩個頻道的對話。在這兩個頻道終于要彙合之際,晝神帶着兩個人走上電車站入口的臺階,斬斷了那條路:“到電車站了。”

到家之後小野寺掏了掏制服口袋,後知後覺地發現她不小心把晝神的手帕給順回來了。洗幹淨之後帶去學校,跑到隔壁班卻被告知晝神去體育館了。又慢吞吞走到體育館,被不靠譜的朋友光來君告知晝神剛被人叫出去。小野寺幾乎要朝天翻一個白眼,但沒費什麽勁就忍住了。

其實大可以直接把手帕給星海或者同班的同學,讓他們轉交給晝神。但小野寺發覺她用種種理由替自己推脫了這種便捷,畢竟晝神他都說了那個朋友“可能不太靠譜”不是嗎。

從體育館退出去的小野寺站在門口發了一會呆。初秋下過雨的天際,碧空如洗,幹淨的藍色毫無雜質,淡然如卷的雲絲緩緩拂過。她定了定心神,心血來潮跨步轉向體育館後側,打算從那裏踱步回教室。

結果就碰見了當面告白的漫畫場景。而主角之一正是晝神。

小野寺躲在牆角,興致盎然地偷聽。正在告白的女生的聲音生機勃勃,自信又昂揚。晝神一臉淡然,微微笑着直接拒絕了。

“因為學姐你是和朋友打賭輸了吧。”

毫不留情地直接戳穿了。

小野寺咋舌,沒料到看起來溫和的晝神會那麽單刀直入。她從牆角探出頭,撞上了晝神的視線。對方似乎也早就看到她蹲在牆後了,眼神毫不意外,甚至還揮手和她略略打了個招呼,絲毫沒有“正在被告白”的自覺。

“那是誰?”

原本背對着小野寺的學姐順着晝神的視線看過去,瞧見了為了掩飾尴尬也只好招手致意的小野寺。女生放下手之後猛然發覺不知道什麽時候她把晝神的手帕捏在了手裏——也就是說,剛才她是拿着手帕和人揮手的,看起來大有投降之态。

“隔壁班的同學。”

晝神輕描淡寫,沒有任何修飾的意思。

“但是你怎麽會知道我是打賭輸了?”

學姐轉回臉,直勾勾地盯着他。

“啊,這件事嗎,”晝神笑了笑,語氣散漫,“只是剛好從別人那裏聽說了。”

“那你稍微假裝一下,就當幫我一個忙?”

“抱歉,我不太有空。而且這件事聽起來有點麻煩。”

“或者你開個價。”

對方不依不饒,看起來是真的很不想輸給朋友。

晝神在心裏嘆了口氣,瞥見小野寺從牆角那邊坐着伸出了腿,似乎在伸懶腰,幾乎可以想象到尾骨那裏延伸出去的微微翹起的尾巴,像陽光下剛慵懶翻滾慢騰騰起身的貓。他朝小野寺揮了揮手,示意對方過來。不明所以的女生左顧右盼,确認他是在叫自己之後走過去,直接被晝神反手介紹:“前輩,這是我女朋友喲。”

驚了驚的小野寺屏住呼吸,收住了震驚沒有外洩,只是對方未必吃他這一套,看起來絲毫沒有把小野寺放在眼裏:“剛才不還說是隔壁班的同學?”

“啊,因為前輩你真的很麻煩,所以就在剛剛決定,我的女朋友就是她了。”

晝神摸了摸後腦勺,人畜無害地笑。心領神會的小野寺把兩只手背在腰後,仰頭看了他一眼,又看了怒氣沖沖的學姐一眼,決定保持沉默。

“你是把我當…”

“前輩你應該還是能知道這是什麽意思吧?”

在學姐的聲調尖銳地飙出來之際,晝神帶着威脅的語氣一刀剁下,徑直砍斷後路。吃了一記的學姐頓了兩秒反應過來,憤懑地甩手跨步而走。

小野寺不無擔憂:“要是她來找我麻煩,看我怎麽和你算賬。”

“按照她的性格,”晝神坦然,“只會在朋友面前颠倒是非添油加醋地編一通,不會把自己丢臉的事說出去。”

“也就是說?”

“也就是說,你在這個故事裏只會是可有可無的次要角色,我才會是那個被惡毒編排的主要角色。畢竟誰會願意讓一個以前從沒見過的配角奪走自己的戲份。”

小野寺被他的配角論氣噎,把手帕往他懷裏一塞擡腿就走。長野男人的魅力她是不會比她母親更清楚的,大腦裏理智的聲音告訴她要離晝神這個長野男人遠一點。

但是本能未必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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