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桃子冰
桃子冰
chapter 11 桃子冰
憤怒學姐散播出的流言很快在班級之中傳開,故事的主人公晝神同學态度糟糕地拒絕了學姐的告白,并且當場随手拉過一個女生充數為女友。這個女生是誰其實并不要緊,要緊的是晝神是個性格惡劣的人,絲毫不會紳士地給異性留下餘地。
不給人臺階下的晝神同學迅速黑紅,和人擦身而過時偶有被嘲諷“小心點,前面有臺階”。路遇小野寺打招呼,晝神聽見她身邊的同學小聲詢問:“他真的和其他人說的一樣嗎?”
“沒有啊,”小野寺一臉淡定,“其實人很好。”
剛轉學到新地方的小野寺決意要做一個全新的人。嶄新的從頭到腳,煥發出對生活的野心。先是在暑假時把頭發染成了從未有過的紅,舊衣服統統丢棄,換上背心和薄軟的深色牛仔褲,只穿運動鞋四處跳躍,額頭上的黏膩汗水在劇烈的陽光下發光,絲毫沒有矜持的樣子。
晝神在學校的游泳館看到她穿着再普通不過的泳衣跳出來,因為染發而被老師斥責,走到一邊去對着鏡子皺着眉頭,苦惱又仔仔細細地把所有頭發一根不落地掖進防水泳帽以免在池水中掉色,然後趁老師不注意,立馬潛進水混在其他班的人流裏,歡快的像一條魚。
但是上岸時晝神看到她的頭發還是進水掉了一些色,有淡紅色的水珠從她後脖頸處留下來。最後的拉伸運動時,晝神不動聲色地轉到了她後面幫她擋住了老師的視線。小野寺困惑地瞧了他一眼,擡手摸了摸脖子,注意到手上的顏色,放到光線下又眯起眼睛看了一會,悄悄朝晝神比了個贊。
夏季傍晚的風稍顯柔和。女生們都在學校換衣室的淋浴處排隊等沖洗。小野寺直接套了牛仔褲跑出來找晝神,濕漉漉的紅色頭發在暗下去的光線下顯出黃昏的顏色。男生轉頭看她的時候有微風帶過樹木,葉子簌簌輕響,全身掠過微小電流般的快樂,無法顯露出來。
“走吧,請你吃雪糕。”
小野寺從運動包的鞋倉裏拖出涼鞋扔在地上,剛才因為看着晝神快走了所以急匆匆跑出來都還沒有穿鞋。地面還帶着白日的暖意,赤腳踩上去仿佛和整個夏天接通。
“為什麽要請客吃雪糕?”
晝神開始微笑,看着她穿上鞋子。
“剛才你幫我擋住老師了吧,不然就要被他發現我頭發真的掉色了。”
“但是你和老師信誓旦旦保證你的頭發不會掉色。”
“我本來也以為不會掉色的,畢竟理發店的人就是這麽和我講的,”小野寺嘟囔了一句,眼神沮喪,爾後又忽然亮起來,“但是他們說如果掉色還能去免費補色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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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最後還是賺了嗎?”
“一半一半吧。”
小野寺思考了一會,又補上一句:“等我頭頂的黑發長出來我再去補,應該就能賺了。”
晝神仔細瞧了一眼她的發頂,語氣認真:“已經掉的露出黃發的頭頂了。”
女生聞言驚慌地捂住了頭,四下環顧沒有瞧見能照鏡子的地方。晝神忍住笑意撇開話題:“我們去吃荞麥面吧。”
頓了一下,他也補上一句:“那家店有鏡子。”
在荞麥面店的鏡子前,小野寺頂着頭睜大眼睛瞧着自己的發頂,好一會兒才轉過臉去對着已經點完單的晝神道:“是你的眼睛有問題還是我的有問題?”
“應該是你的。”
晝神掰開筷子,神情坦然。
小野寺氣得翻了個白眼,接過他遞過來的筷子惡狠狠地點了幾下示意他走着瞧。店裏的空調冷氣打的很足,游過泳之後的清爽的疲憊爬上身體,但好像還能再繼續下去。
“為什麽要染成紅色?”
面條端上來時晝神才想起詢問。小野寺攪了攪面條,毫不遲疑:“之前看的電影裏有個女主頂着紅色的頭發,為了救男友在街上不停地跑,導演把二十分鐘的奔跑碎裂成很多時空和可能性,讓我感覺夏天就應該是這個樣子的,就是應該有很多種希望存在。”
“啊,”晝神應了一聲,想起那部電影,其實并不覺得有多大關聯,“因為到了一個新的地方所以重新燃燒起對生命的熱情了嗎。”
“是啊,新的東西都會這樣吧?”
“要是結局并不一定是好的呢?”
“那我現在希望它是好的,”小野寺抽了抽鼻子,“抱點好的希望總不會吃虧。”
店門口的鈴铛響了幾聲,木門嘎吱幾下,陸續有人進來。晝神的餘光瞥見是同級的一起上游泳課的同學,嬉笑着在大桌坐下,明顯也看到了他們兩個。
同級生的目光在他們身上定格幾秒,接着收回去和旁邊的人說了幾聲,其他人也望過來又收回去。晝神淡然回望他們的視線,甚至挂上淺淺的笑意。裏面有兩個人和先前那位學姐相識,上學期末的流言像水一樣在關系間淌過,浸濕很多人的閑談,連帶着晝神也讓人混了個臉熟——不管怎麽說,那位學姐因為姣好的相貌在學校還是頗有人氣的,哪怕大部分人并沒有意識到她容貌之下的事物。
流言沒有給晝神造成太大的困擾,和他相識的人基本都清晰他的秉性,但也不排除有時候嘴太毒而結下梁子的可能。但是誰又會對不熟的,以及并沒有惹人不快的人嘴毒呢。只是聖人都會結仇,耶稣也攔不住謀害,更何況普通人。
有人說傳聞不好的那個晝神,另外有人走出來堅定地說好的那個晝神,這種堅定對晝神來說就成了一種欣慰。在人潮之中,堅定理智的态度在某種程度上代表相對清晰的自我,哪怕很難說這種自我是好是壞。
雖然晝神并不在意別人怎麽說他,但他知道“認為一個人是好人”和“走出來告訴別人這個人其實是好人”是不一樣的。
小野寺非常輕松自然地走了出來,用淡然的态度堅持住了她自己的立場。
“上個學期你肯定氣得夠嗆吧。”
在便利店,小野寺往冰櫃深處努力掏着,幾乎上半身都埋進去,捕到最後一根桃子味冰棍,如獲至寶。
“沒有氣到,雖然剛開始那個故事的傳播力出乎我意料。”
晝神從她手裏拿走桃子冰棍和他的菠蘿味對調,看着她奮力跳腳。
“你肯定是小看對方了。”
小野寺猛踩他一腳,趁他吃痛彎腰的時候飛快順回自己的桃子冰棍,沖去收銀臺一起付了錢。
晝神笑起來。如果要說小看可能确實有一點,沒法逃避承認這件事,畢竟他完全沒料到傳言會有這麽旺盛的生命力,就好像最開始被小野寺沒禮貌地叫住的時候也完全沒料到她其實和他想的不一樣——據說小野寺在每個和她議論起他的人面前都說了不少好話——沖着一把傘而延伸出來的交情。
夏季的夜色籠罩下來,緋紫色的餘晖消失殆盡,留下幾縷暮紫色的雲絲挂在深色夜空。吹拂過來的風有涼意,小野寺手裏的冰棍融化很快,汁水滴下來粘在手上,黏糊糊得讓人皺起眉頭。
“倒過來就好了。”
晝神嘲笑她,看着她手捏着冰棍連帶着一起倒過來,嘴巴伸出去接一大塊要掉下來的桃子冰,直接被凍得打了個激靈,眉頭緊簇,毛發直立。她伸出手臂去給晝神看她的雞皮疙瘩,起伏的小山坡們慢慢消平,光滑如初。
晝神順着她高舉的手臂,忽然牽住了她的手。
小野寺呆住了。
然而男生好像什麽都沒發生一樣,輕輕地抓着她的手繼續往前走。小野寺的身體僵硬,腳步卻踩在軟綿綿的雲朵之上,電流直擊頭頂,精神振奮,心髒暖和得膨脹起來。
另一只手拿着的冰棍已經在滴滴答答往下淌水。月光明亮,從雲層後透出來,照的周邊的雲都絢麗的透明。小野寺忽然聽到身後有人打鬧的聲音,回頭一看發現是之前在荞麥店遇到的同學,正往他們的方向走,已經撞上了視線。
她轉頭和晝神對視一眼。晝神正在猶豫她會不會想放開手以免被看到再傳流言出來,卻已經感覺到小野寺用力抓緊了他稍稍有點放松的手。
嘈雜的笑聲從兩個人的身邊飄過去,有人回頭和他們打招呼,眼神暧昧地微笑。小野寺笑了回去,正要說話,晝神率先開了口:“有什麽事嗎?”
“啊,沒什麽。”
對方驚了驚,收回了視線。一群人走了幾步,讨論了幾句,一個膽大的又回頭笑着喊道:“你們在戀愛?”
晝神沒有答話,當下覺得讓小野寺來确認更有禮貌一點。小野寺果真搶過了話頭:“有什麽讓你們看起來像不是的嗎?”
人群哄叫一聲,喊了幾句“真是讓人羨慕啊”就走遠了。小野寺一鼓作氣,轉臉問晝神:“我們在戀愛?”
明亮路燈下,晝神嘴角笑意深遠,饒有興趣地反問:“有什麽讓你看起來像不是的嗎?”
小野寺語噎幾秒,盯着他意味深長的笑容,覺得既能得到答案但又好像不能,于是最後不滿地嘟囔了一句:“那還真的多了去了。”
送小野寺到公寓樓下時,女生仰起臉盯着他,欲言又止。晝神看得心情愉悅,裝作一臉茫然:“有什麽要說的嗎?”
小野寺跺了跺腳,試探性地道了別,沒料到晝神也客客氣氣地告別,轉身就離開,驚得她呆立在原地。走出十米開外的晝神轉頭,果然瞥見她還站在原地擺出一副努力思索的神色,一見到他轉過臉就來了精神,噔噔跑過來環住他的脖子在他額頭上猛親一記。晝神抱住她,臉蹭在她脖頸處笑起來。
“回禮呢?”
小野寺擺脫開他,理直氣壯。
晝神裝出恍然大悟的神色,俯下身在她臉頰上點了一下,輕如羽毛般掠過,嘴唇摸索到嘴唇。
“啊。”
晝神挺直身子,揉了揉她腦袋。
“還有點桃子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