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roku kone

roku kone

chapter 14  roku kone

高中三年級的小野寺綠,第一次擁有被爽約的體驗。

網路上的roku kone,帶着仿佛萬年不變的黑色貓咪頭像,在她準備出發的前一個小時發來道歉。雖然一開始也沒有想到能邀請成功,但更加沒有想到的是會被在即将赴約的前一刻爽約。有過愉快又期待的成功體驗之後再接受失敗的落差似乎有些困難,因此血液裏流淌着小野寺家三代倔強血液的小野寺綠想都沒想直接發問,摒棄了一切委婉的語氣:為什麽?

但是一直處于未讀狀态。

失落的小野寺在第二天去咖啡館兼職。蓬頭垢面從床上爬起來之後,先看了一下惠發來的卡戎茁壯成長的照片,再是打開主頁又去瞧了一眼私聊界面,和前一天相比毫無變化,似乎時間一直凝滞在上面。于是用力又胡亂地梳了頭發,在咖啡館的後廚吃了剛出爐的可頌和剛泡好的黑咖,帶着灰沉沉的心情打開了前門。

午休時其他店員在休息處閑聊,朝昏沉的小野寺輕喊道:“昨天你不在的時候店裏有客人吵起來了呢。”

“啊,”小野寺沒精打采地應了一聲,毫不稀奇,“經常會有這種事呢。”

“不,女孩子是個雜志模特,好像在和男朋友吵架。”

小野寺略略豎起了耳朵,聽前輩繼續講話。

“男生明顯不想引起別人注意嘛。我經過的時候聽他很輕地說了句什麽’既然已經普渡衆生了’。”

“普渡衆生?”

“是啊,很奇怪吧,為什麽會用這種詞啊。”

小野寺笑了起來,覺得很有意思。

“不過那個女生,不是最近在高中生裏很流行的那個模特嗎,叫山下……繪裏奈?”

店員轉過臉朝小野寺詢問。女生眯起眼睛回想了一下,記起确實聽班上女生說過這個名字,輔以“她的臉真的超級美诶”或者“她的頭發究竟是怎麽做出來”的評價。

Advertisement

“模特果然會很引人注目吧。”

小野寺感嘆了一句。店員笑了笑:“那個男生長的也不賴啦,看起來很成熟的樣子。”

“那不會是那種吧,年上戀什麽的?”

“是吧,可能是大學生和高中生模特的戀愛?這麽一看,模特的眼光果然會比較成熟吧?”

“真要這麽說的話……”

小野寺聽着前輩們的聊天,思緒飄遠了過去。重新掏出手機掃了一眼,猛然發現一條新消息,是貓咪頭像發來的:抱歉抱歉,昨天碰到點事。

她嘆了口氣,故作寒暄:發生什麽事啦?

貓咪回複迅速,像是在為昨天失約道歉:碰到一個熟人,鬧了點狀況。

小野寺正要繼續問下去,卻忽然感受到一股阻力,像路上一塊巨大的石頭橫亘着,擋住了她的腳步。她感受到一陣抵觸的情緒,似乎是不應該再繼續下去。

頓了頓,小野寺回複了一個表情,砍斷了要出口的話,卻在她心裏憋得慌。一瞬間,她反應過來剛才的情緒不是她的,應該是對方的。

也就是說,長年未發生的讀取在剛才又小小地感知了一下。

畢業的那一年,長野的同學來聯系,讓正在外婆家看望卡戎的小野寺吃了一驚。雖然很快就以“我在東京,沒辦法參加同學會”拒絕了,但對方卻說着“到時候等大學開學,在東京上學的同學也會舉辦一個同學會,如果感興趣的話可以去看一下”,并且讓她添加負責人的聯系方式。小野寺奇怪着這套說辭,沒有理解他們積極舉辦同學會并且拉上她這麽一個局外人參加的意義,卻也還是一邊添加着一邊低頭一看,發現負責人是晝神。

他要來東京?

小野寺沒能反應過來,腦袋裏一下子塞滿了東西,繃緊了背,猶豫幾秒發了消息過去:在東京上學?

男生很快發來疑惑的回複:什麽?

小野寺撓了撓頭:你不是東京同學會的負責人嗎?

停滞了一會,收到了他的消息:你退出去重新看一下?

不知道他在打什麽啞謎,而對他的态度有些不滿的小野寺皺着眉退出聊天界面,打開聯系人表格,仔仔細細篩查了一遍,發現她手滑把東京的聯系人添加成了下方的長野同學會的聯系人,也就是晝神。

她找不到地縫,幹脆拉過卡戎,把臉埋進了它的肚皮。

在發送了“畢業快樂”的祝福給貓咪頭像之後,對方回應了一句祝福,雙方都沉寂了下去。原本兩個人的聯系在考試那段時間就少了很多,加之那個網頁運營早已青黃不接。等小野寺入大學的時候,就剩零落的一些人依舊在使用網頁聊天了,仿佛在瞬間就成為了過去的一個回憶。

只是她和貓咪頭像都不屬于那零落的懷舊人群的範疇。

撫養卡戎的時日,小野寺覺得自己好像漸漸能明白智子的心情。“比起愛其他人,更想愛自己的女兒”,說的大概是只有親人才是真正屬于自己的。雖然肯定會有一些人反駁說,親人和其他人并無多大差別,只不過是共同生活年歲的長短而已,畢竟每個人都只是孤獨個體。但若這套說辭真的落下來,實際上是碾碎和否定了那共同年歲裏的羁絆。身處整個社會的蜘蛛網,理性的關系和感性的情緒混雜在一起,邊界早已模糊。

惠和小野寺教會了卡戎很多東西,定時定點上廁所,接球巡回,想吃零食就在零食旁蹲下來叫她們一聲,只是不可以獨自偷吃,不可以自己一條狗在家的時候打開門出去玩,不管做什麽都建立起了一定的秩序,和小野寺家向來漫不經心的家教形成了鮮明對比。

怎麽偏偏落到卡戎身上就這麽分明了呢。

小野寺想着。小時候的卡戎非常頑皮,有旺盛的精力,就算出去溜達了很久,陪它玩了很久的飛盤,也還是會忍不住在家裏四處亂竄,弄壞東西。但它又很聰明,好像不管別人說什麽都能聽懂,只是接收信息過程比人稍微慢了一點。小野寺經常對着它講一些不着邊際的話,大膽地提出各種各樣的要求,因為卡戎能夠毫無顧慮地全都接收,很少反駁。它溫和馴服地貼在她身邊,舔舔爪子,又側過頭去舔舔她的手。

偶爾她會想起晝神家的小一,當時看着它自己的繩子被交到別人的手上,神色一下子緊張起來,像是害怕自己被帶走。照從小就經過良好訓練的犬類會對自己和主人都充滿自信,更加信任人,不會害怕陌生人,也相對更加認主。

然而,那也就是說,晝神并沒有把她列入他完全的生活,只是把她當作學校的一部分劃分了出去。

那時候的晝神,到底是怎麽想的呢。

畢業的晝神請人幫了一個小忙。雖然報考了東京的大學,卻去擔當了長野同學會的負責人。做表格時他故意把長野和東京兩地的聯系方式緊密地放在了一起,等着小野寺神思恍惚一時疏忽,重新添加上他的line賬號。

事後想起來他開始自嘲,為什麽要做這種顯得心機又小家子氣的事,仿佛是在賭一個可能性,讓命運忙中出錯,自然而然地把小野寺的注意力過渡到他這邊——在面對兩個事物的時候,人會下意識地去選擇看起來較為熟悉的那一個,哪怕已經想不起來那種熟悉感是出自哪裏。

順其自然當然是他喜歡的事,但是在那一刻他也不擔心插手命運的後果。

得知他分手的哥哥福郎坐在緣廊上大笑,惹得晝神有些不服氣。

“不過你覺得難過嗎,幸郎?”

笑完之後,福郎還是關心他起來。

“還好吧。”

晝神輕描淡寫,掩飾的技術早已高超,卻被福郎一眼看穿。

“你總是這樣,有時候別人都看不透你在想什麽。”

聽到後半句話,晝神心下一驚。有淺淡的難過和缱绻般的遺憾慢慢爬入心髒,開始泛酸。時日一長,他想做的也不是繼續和小野寺在一起。只是偶爾他在做什麽的時候,思緒會發散出去,不由自主地開始想她現在在東京幹什麽。

于是轉了又轉,他讓小野寺又重新加上了line賬號,時不時可以看到她更新的動态。

撿到了一只小狗,一眨眼就長大了;在咖啡館兼職;進入了東京的大學,搬進了外婆家;學會了做飯,偶爾也烘焙,看上去非常不錯;偶爾和大學的前輩出去逛街,曬出照片,化妝的技術越來越好了,似乎也比以前更好看了。

“我只是覺得就算在一個城市也沒法保證以後工作也會在一個地方,人生變故太多了,不可能全都周全到。”

福郎聞言,轉過臉去看他淺淡的神色,好像只是在講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他想着要不要點破,但還是放棄了,只是簡短道:“不過一起去應對變故才是一段關系要做的事吧。”

晝神沒有答話。慢慢的,他想明白了一件事。

當初他無心考慮的東西,才是小野寺真的向往的東西。但是她的向往如同流星一樣在白晝閃耀劃過,卻徒留光芒,沒有照亮任何事物。

除了他在深夜用殘留的光線幽微照起來的遺憾。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