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隔閡

隔閡

玧祈來的晚,進來時正好撞見要出去的玧澤,他溫和的笑着一把扳住玧澤:“阿澤,上…上哪兒去?”

玧祈是大皇子,即便不是中宮嫡出,占了長也是皇子中極貴重的身份,奈何生母魏貴妃膽小慎微,家世不高,家中除了祖父是個舉人,父輩和兄弟中都沒有念書有成者。

她生怕養不好孩子而被皇上責怪,玧祈小時候左手拿筷子,換到右手就會笨拙的戳眼睛,怕傷着眼睛康淑妃才沒有過分幹涉。

啓蒙時硬是讓玧祈右手拿筆,等他好容易學會了右手寫字,說話卻結巴了。

這麽多年吃了多少湯藥看了多少醫者,上到禦醫下到江湖郎中,甚至在太後的默認下找了苗疆巫師和修仙老道,什麽法子都試過了也沒有好。

魏貴妃整日裏啼哭,自稱有福氣生出長子可惜還是福不夠深厚。玧祈性子安靜孤僻,唯有見到玧澤時會開心的笑。

許久沒見,玧澤喊了聲大哥哥,軟軟的往他身上靠了靠。皇祖母跟他說過,只有見着他出來時玧祈才願意出來,有次玧祈高高興興的奔着他來了,結果他忙着跟墨融翻花繩,因此玧祈好生失落。

從那以後玧澤深深地記得,每次見到不愛說話的大哥都要親近一下。但是他已經長大了,這個年紀就是娶妻也行,只不過祖母和大姐怕他糟蹋了身體才遲遲不讓皇上安排。

只輕輕抱了一下,怕被人看見後嘀咕,便很快和玧祈拉開了一點距離。如他所願沒人注意到,除了能在喧嘩大宴輕而易舉分辨出他聲音的詹亭飲。

詹亭飲吃了顆剝好的菱角,原來不是只纏着他一個哥哥,也是,畢竟是最小的皇子,即便不算早夭和病死的四皇子和六皇子,人家也有四個哥哥,遠比自己這個毫無血緣的更親近。

“阿澤為何不,不開心?”玧祈問。

玧祈不喜歡和同齡人接觸,他說起話來費勁,即便貴為皇子也鬧過不少笑話。玧澤出去後他樂的跟着出去轉轉。

“子琛哥哥同我有隔閡了。”玧澤把鬥篷脫在了堂屋,他見耳房開着門就走了過去,兩個人站在耳房的小廊裏說話:“我握他的手他就借着拿東西收走,我靠在他肩膀他就借口起身,我說話時他也心不在焉,而且…”

玧祈問:“什麽?”

“而且他從邊疆回來後,我莫名有些怕他。”玧澤攤開手心是那顆菱角,幹淨發亮的殼瞧不出什麽,那點血跡已經蹭在了玧澤的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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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澤,你流,流血了?”玧祈捧着他的手。

玧澤搖搖頭:“大哥哥別擔心,這是子琛哥哥的血,他把菱角握在手裏正生紮出血了。他方才還要割人家舌頭。”

玧祈膽子也小,他捂住了嘴巴,不可置信道:“他要,要割割舌頭?閻王不成?”

“他是為了我。”玧澤立刻解釋,他只是想說雖然詹亭飲會躲開他會不聽他說話,但是仍然會為了他出頭,但玧祈顯然理解的不對。

“他,他太殘暴了。”玧祈說:“許是戰場上,常常,常常殺人。”

說到殺人兩個人都打了個哆嗦,玧澤搓了搓手臂:“回去吧,還是好冷。”

走到門口時詹亭飲正走出來,自己的墨色大裘搭在肘彎,他見着玧澤正走過來便展開了大裘自然的披到了玧澤身上。

他本不想這樣做,但怕一會兒來的人越來越多,還會有嘴不幹淨的對玧澤不同于旁人的衣色有什麽微詞。

“子琛哥哥真好。”玧澤說。

詹亭飲一個人站在屋檐下無聲的微笑,詹臺水從耳房裏出來親自端着兩盤酥卷,毫不留情的潑了他一盆冷水。“我剛才聽到殿下說你殘暴,該是因為戰場上常常殺人。”

原來他是這樣想自己的,詹亭飲耷拉着一張臉,迎完客又來張羅大家入席的詹人閣推了他一把:“老子大喜的日子,你這副德行像是瞧不上我這門婚事似的。”

詹亭飲摘下來袖口的紅綢子搭在堂哥肩膀上,随即轉身離開了。

沒有回堂屋,也沒有去席上,而是一言不發誰都沒告訴,一個人拍拍屁股回家了。

席見玧澤每看到一個同詹亭飲有關的人都要問一次子琛哥哥人呢,詹臺水聳肩說不知道,并且态度十分冷淡。若是換個別的皇子恐怕會覺得被怠慢,而玧澤只會點點頭說知道了。

詹人閣則是說你管他做什麽,給他抓了一把紅紙饴糖當小孩兒哄,因為以前在別人家的宴席上見過不喜歡吃糖的詹亭飲也抓過一大把,他問起來時,詹亭飲說是給七殿下抓得,昨日答應好了。

他沒敢問允國公,怕允國公發現詹亭飲不在而生氣,反倒是允國公看出來他投過去的視線和欲言又止的嘴巴,特意過來告訴他:“亭飲回家去了。”

“啊,不是…”玧澤莫名有些臉紅。

二人之間鬧起了更為嚴重的別扭,詹亭飲再去涔陽宮與玧澤面對面見到了,也只是冷淡的點頭問候,便一副有事要忙的樣子不停留的進了寧保軒。

玧澤被晾了有一個月,除夕前玧祯去寺院裏接思歧回宮,玧澤跟着去了。思歧不肯,玧澤回來後很失落,以為思歧是因為見到了自己才生氣不肯回來。

除夕夜宮宴上玧澤不太樂呵,既被詹亭飲疏遠了,四姐思歧也終于在十八年後被自己氣的遠走寺院。

“你哭什麽呢?”玧祯拽着他迫使他頭抵在桌上不被人看見。

玧澤覺得被攥着的胳膊好疼,他連忙說:“我不哭了我不哭了。”事實上若不是玧祯問他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流眼淚。

“除夕夜別惹父皇不快,明白嗎?”玧祯有些惱火,平常喜喜慶慶的玧澤,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就變得奇奇怪怪。

玧澤抹了抹眼淚,繞到發髻斑白的太後那裏,擠在椅子上懶懶的靠在太後身上:“皇祖母我困了。”

太後慈愛的摟着他肩膀:“哎喲喲咱們老七如今大的哀家都摟不住了,心性還跟孩子似的呢。讓祖母瞧瞧。”太後捧着玧澤的臉,指腹摸了摸他眼睛:“困的眼睛都紅了,哎喲喲祖母年紀大了手不聽使喚,戳着你眼睛了?”

玧澤偏過頭去:“沒事祖母,一點都不疼。”

趁機流了幾滴根本關不住閘的淚,然後自己摸了摸,回頭看着太後:“真的不疼。”

真的不疼,但是奈何別人以為他疼。

玧祯松了口氣,他不想在除夕夜這麽重要的日子裏被皇上責怪遷怒。

皇上朝玧澤招招手,因為他以為玧祯疼的掉眼淚了還說沒事,極為孝敬太後,說道:“來,上父皇這兒來,嘗嘗這道醋溜鳳爪,總之你的字已經無可救藥了。”

衆人輕笑,不給皇子吃雞爪是宮裏不成文的風俗,說是以後會寫字難看,猶如雞在地上抛出來的痕跡。

玧澤賴在太後身邊沒走,抱着太後胳膊靠過去說困了,太後見他肯親近便高興的說:“好大孫兒,還是跟祖母親近些,祖母贏了你父皇呢。”

太後高興皇上就高興,不計較他跟誰更親。

五皇子玧禃在底下同三皇子玧祎嘲諷到:“多大人了,還裝小孩兒跟皇祖母面前賣乖巧。”

玧祎哼笑一聲并不答話,他也是不顯山露水的狠角色,才不會當着大宴,身後一些伺候的宮人面公然讨論太後最喜愛的小孫子。

座次排的看重嫡庶高過長幼,因此挨着上座下來皇子的順序先是行二的中宮嫡出的玧祯和玧澤,然後才是按照長幼排下來的大皇子玧祈,三皇子玧祎,五皇子玧禃。

玧祈恰好聽清了玧禃的話,罕見的出聲訓斥了弟弟:“莫要亂說話。”

玧禃根本沒把這個說話結巴的大哥放在眼裏過,不服氣的說:“偏偏皇祖母就吃他這一套,不是老話都說長孫老兒嗎?大哥你這個長孫似乎沒得到皇祖母的疼愛啊?”

玧祈漲紅了臉,“啊,啊,皇祖母疼愛,所有孫兒。”

玧禃嘁了一聲,緊接着嘲諷的笑了笑,所有人都知道他在笑玧祈的結巴。

宮宴結束後回去的路上玧祯一直在責怪玧澤,要他打起精神來,去年才鬧出來了事兒,又偏要自己把自己圈在屋裏一年,這會兒人都盯着他,居然還敢在大宴上哭。

玧澤唯唯諾諾的解釋:“我就是…我就是…”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因為他就是太難過了,他最在乎的就是親人和猶如親人的詹亭飲。

偏偏思歧不回宮過年,詹亭飲也好久都沒聽他講沒有用的廢話了。

他生下來沒有母親,一直給他做主的都是大姐思止,受思止影響他無比在乎親人,思止常說:人間無數且瞬息萬變,唯有骨肉相連利刃難斷。

玧祯把此事說給詹亭飲聽,為何玧澤永遠長不大,想哭就哭了也不管什麽場合。

詹亭飲在心裏反複分析玧澤為何哭了,怎麽就哭了,是誰欺負他了嗎?思歧又不在宮中,難不成是玧禃和思近。

初八那日玧祯帶玧澤出宮放生,原本每年玧澤沒有這個出宮機會,但是皇太後怕康淑妃陰魂傷了玧澤氣運,特意讓玧祯帶他出宮做些善事。

玧澤拎着自己養了兩年的鹦哥,出宮時才發現玧祯約了詹亭飲一起,玧祯和玧澤為安全起見并不騎馬,詹亭飲随着他們坐轎子,縮小的空間裏詹亭飲盯着轎簾目不斜視,玧澤犯起了老毛病,眼神釘在他臉上。

玧祯早就習慣了,抱着手臂獨自出神,出來的時候還好好的,玧澤在他旁邊叽叽喳喳說個不停,等詹亭飲上轎之後多了個人反倒安靜了。

轎上三個人,玧祯卻感到了深深地無聊寂寞。

放生地選在了道觀附近,玧澤以為詹亭飲會去道觀裏順道看看他兄長詹樓如,又或許本就是來看他兄長,只是順道跟他們同行。

總之不會是為了見他才來的。玧澤踢了一腳石子,石子滾到了玧祯腳後跟,玧祯回頭想問他做什麽,卻是無奈道:“你怎麽又掉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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