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虎毒不食子
虎毒不食子
玧澤見他不信,十萬火急之下沒有辦法,他擋在了詹樓如身前,瞪着燕谲道:“你大可試試。”
他這話說的冷靜,甚至有些威懾力。燕谲卻覺得受到了挑釁,欻的一聲把刀架在了詹樓如頸側,玧澤尖叫一聲用手去推。
在看到自己手心被割破流血之時,他甚至感覺不到疼痛,只有對眼前一切的憤怒,呵斥道:“滾開,爾等豎子,豈敢在子琛哥哥的生辰之時開殺戒,我要把你們…”
他話沒來得及說完被燕谲一腳踹開,在燕谲眼中眼前這位秀美少年過于胡攪蠻纏了,什麽皇子,倒像是詹樓如這個瘋道士結實的有些義氣的梨園戲子。
燕谲手握刀柄,對着玧澤的心口刺下來,在刀尖将要觸及之時,雙手不受他控制的偏向一邊。
詹亭飲目眦欲裂,勃然大怒之下看什麽都是滞緩無聲的,除了剛上戰場那幾天,他已經很多年沒有過聽不到人聲的感覺。
玧澤兩只手都在流血,他撲在詹樓如身上回過身剛好看到那把沾了他血的刀已經易主,被詹亭飲兩只手握着,那是個無聲又喧嚣的場面,玧澤覺得自己就像那把刀一樣感受到了來自詹亭飲的重重壓力。
下一刻詹樓如捂住了他的眼睛,但他知道發生了什麽。
再反應過來時他坐在詹亭飲腿上,詹亭飲則席地而坐,他終于回過神來放聲大哭。
詹以辛要殺詹樓如,詹亭飲的父親要殺他親哥哥!玧澤臉埋在詹亭飲的懷裏感覺渾身發冷,虎毒不食子,怎麽會這樣。
“阿澤…”詹亭飲旁若無人的親他發頂,把他圈在懷裏,握着他兩只手腕,以免碰到傷口,玧澤曾試圖收回手抱緊詹亭飲的脖頸,但沒能成功。
他趕來時看到的就是自己哥哥詹樓如坐在地上動也不能動,絕望的看着上方落下的刀,徒勞的揮動手想推開死死擋在他身前的玧澤。
盡管他當即做出反應,還是沒能趕在玧澤空手接白刃之前,玧澤袖管因動作而滑落露出光潔白-皙的小臂,那是脆弱的肌膚和不屈的骨骼。詹亭飲自遠處趕過來,終于在燕谲痛下殺手前救下了自己的心頭肉。
他扔掉刀把玧澤抱在懷裏,有大片空白的時間茫然的過去,他在看到詹樓如面無表情的流下兩行眼淚時想明白了一切。
憑借他對父母還有這個詹家的了解,想通來龍去脈沒有半點困難,他多希望自己不懂,又痛恨自己沒有早點預料到父母的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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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間最難料不過人心,身為兒子能把父母的冷漠想到極處也不過看重榮耀大過親情,不成想大過親生骨肉的命。
一時間詹亭飲背脊生寒,坐在國公府自家裏,卻覺得四下都是想要他命的敵人,而唯一可以全心信任的是懷裏哭到幹嘔的玧澤。
韓絕匆匆趕到,詹亭飲抱着玧澤起身,對他說:“院裏所有人,全都送到京郊宅子,等國公爺和國公夫人過來時,不準他們見到一個。”
“是。”
玧澤平複了一些情緒,餘下無法控制的抽噎,臉埋在詹亭飲懷裏不看任何人,他有些不放心的轉過頭朝詹樓如伸了伸手,又看向詹亭飲:“子琛哥哥,不能讓你大哥走,他…”
“我知道,我不讓他走了,你放心。”詹亭飲低頭看向詹樓如,語氣聽不出起伏的問:“站的起來嗎?”
詹樓如搖了搖頭,伸出手想碰碰玧澤垂下的指尖,被詹亭飲側身躲過了。
兄弟倆之間莫名存在隔閡,詹樓如不像大哥反而像犯了錯的罪人,詹亭飲沒有弟弟的恭順,反倒居高臨下。
詹樓如輕笑一聲:“你倒記仇。“
韓絕離開一會兒,再回來時身後跟着一群面色冷淡目不斜視的人,還有旁邊腳步匆匆的墨融,他剛到附近就被韓絕叫過來,看到玧澤被抱着還以為是病暈了,走近一看手上都是血。
他來不及質問詹亭飲怎麽回事,詹亭飲陰鸷的像是厲鬼,對他吩咐道:“你攙扶着他,要是背的動最好。
順着目光看去,地上坐着狼狽的詹樓如,墨融內心深處還是忌憚詹亭飲,平常言語帶點刺一是仗着玧澤看重自己,二是知道詹亭飲心情不差。
但現在的情形,墨融沒說什麽,默默的背起了詹樓如。
詹樓如知道冷臉閻王似的弟弟一來自己就得救了,很快又恢複成平視吊兒郎當的模樣,拍了拍墨融的肩膀,呵呵一笑:“有勞了,小兄弟。”
“詹大公子折煞小人了。”墨融想問問玧澤有沒有事。
還沒開口詹樓如就知道他想知道什麽,主動告訴他事情經過,順便安慰了幾句,墨融覺得他站着說話不腰疼,代替受了刀傷的又不是他,恨不得順手給他丢進路過的湖裏。
宴會萬幸有奉國府的兩兄弟撐着,外加與玧祯交好的同僚。霁月閣裏郎中先給玧澤包好了兩只手,出來後給堂屋悠哉靠在炕上的詹樓如看腿。
“這記敲得有兩下子。”郎中握着詹樓如的腳跟,一手在膝蓋骨試探了幾下,一用勁咔噠一聲,“試試可能動彈?”
詹樓如曲起腿又伸開,“有勞了,不過貧道沒錢。”
郎中之前常來國公府給已故的老國公看診,對詹家的大小事有所耳聞,他也不跟這位不省心的大公子多廢話,起身時越過韓絕,找相熟的莫躇說話。
莫躇像是從沒被詹亭飲責怪過,一邊聽着郎中的囑托一邊送出門去。
詹樓如看了看忽然出現在府中的韓絕,和始終站在最角落的莫躇,眼睛一轉大概明白了什麽,之前他就覺得詹亭飲身邊的近侍過分體貼,如今看來都不如他有先見之明。
玧澤哭到詹樓如無奈,好不容易被詹亭飲安撫下來,詹樓如對端着水盆出來的弟弟說:“怎麽還得你親自伺候?”
詹亭飲把水盆交給墨融,他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離自己大哥遠遠的。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麽,甚至無法面對死裏逃生的大哥,同情和唇亡齒寒的凄涼都抵不過把玧澤抱在懷裏時的心有餘悸。
“你真受得了小殿下。”詹樓如還是在笑:“他太能哭了,哭的我頭疼。”
“你最好有點良心。”詹亭飲瞪過來:“他還不是為了你才受傷?”
“那你呢亭飲?”詹樓如對一旁的侍從們擺了擺手,墨融雖然擔心玧澤,但知道他們有話要說,也懂事的出去了。
詹樓如等着門關上,他也審視着詹亭飲,道:“我都看見了,他脖子上胳膊上,你豈能把他弄的滿身淤痕?”
詹亭飲知道他說的是那些紅痕,在争執時從扯偏的領口和滑倒肘彎的袖子裏跑出來,對于這些他也無從辯駁。昨晚他太激動也太不安,無知無覺的沒輕沒重,後來也心疼的摩挲着,不過已經無濟于事。
霁月閣寬敞明亮,堂屋與內寝之處相隔雖有些距離,但只隔着一道珠簾和薄如蟬翼的紗幔,玧澤坐在床上聽得清他們的交談,覺得臉又有些發熱。
“不如擔心你自己吧。“詹亭飲打斷他:“你爹娘要殺你。”
國公夫婦俨然成了兒子眼中的燙手山芋,詹樓如平靜的反駁道:“你爹娘。”
提到父母免不了又是沉默。直到玧澤疲憊的喉嚨裏後滞的抽噎一聲,詹樓如啧了一聲,頗有些無奈道:“怎麽還在哭。”
詹亭飲已經起身進去,玧澤兩只手都包着,手掌和手指笨拙的彎曲了一下,無助的朝詹亭飲伸了伸兩條胳膊,詹亭飲心領神會過去抱着他,靜默的待了一會兒後玧澤穿上鞋子,跟詹亭飲一同出來了。
“你沒事吧?”玧澤兩只手想扶在炕上的矮幾上,又想起來疼沒有放上去。
詹樓如笑着:“受傷的是你,怎麽問我有沒有事,大公主怎麽把弟弟養的乜呆呆的。”
玧澤沒多解釋,在他的認知中被親人,甚至是父母這樣的親人下殺手無異于挖心之痛,被最親近之人所不容,縱使有容身之計,也無容身之盼了。
詹亭飲坐在羅漢榻上,叫了一聲阿澤,玧澤就到他跟前去,同他一處坐着。
屋子裏三個人在詭異的安靜中說不出的尴尬,詹亭飲和詹樓如在思考,只有玧澤驚愕害怕,他被詹亭飲圈着靠在懷裏,那是個保護的姿勢,手掌松松的箍着他側臉将腦袋按在頸窩。
許是沉默太久,玧澤有些心不在焉的擡起頭,詹亭飲一如往常熟悉這個微妙的動作,低下頭同他親吻。
詹樓如看的擰起眉,到底是大公主看顧到大的弟弟,破點皮都心疼的不得了,要是知道玧澤和詹亭飲行了房,還不得恨死他們詹家。
詹亭飲怕玧澤掉下去,下意識攬了一把腰,卻碰到了昨夜被他握出淤青的之處,玧澤吸了口冷氣,說了聲疼。
“二殿下知道嗎?”詹樓如控制不住潑他們冷水。
詹亭飲卻滿臉不在乎:“早晚要知道。”
玧澤怕被詹樓如拆散似的環住了詹亭飲的脖頸,整張臉埋在頸窩一動不動,無聲的表明自己的态度:絕不要和子琛哥哥分開。
“還有心思管我。“詹亭飲說着看向自己的大哥,他不是存心嘲諷和戳人痛處,只是單純抵觸他和玧澤勢必會受到阻撓的感情。
詹樓如手指漫不經心的敲着矮幾,說道:“我往皇子身上潑糞被罵瘋子,那你呢亭飲?若是被人知道你狎亵了七皇…”
詹樓如沒有說下去,因為他看見玧澤伸出包裹笨拙的手把詹亭飲的兩只耳朵捂住了,然後詹亭飲像是用盡了所有力氣緊緊抱住了玧澤,兩個人像是即将枯死的野草拼命紮根汲取水源。
有些事情若是不出意外可以隐藏一輩子。詹樓如發現向來不動聲色的弟弟內裏瘋狂的一面。原來那些符合國公夫婦期盼的穩重理智,全他祖宗的裝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