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住手

住手

玧澤眼見着他們要動身,回過神來躲過他們的視線,萬幸他們沒有立刻要去結果詹樓如,而是在交代管家,管家平靜的詢問此事要誰來做,用不用知會二公子。

詹以辛說:“知會亭飲做什麽?他定要阻止,到時候鬧得雞飛狗跳,還是叫他等着上墳吧。”

玧澤再聽不下去,也來不及去找詹亭飲,他趕緊跑回院子去找詹樓如,無論如何他不能讓這位癫子就此下黃泉。

他不知道此刻詹亭飲正在心不在焉的籠絡朝廷新貴,其實心裏想的是差不多就閉嘴吧他還要回霁月閣看看他的心肝阿澤還熱不熱。也不知道二哥玧祯坐在書房裏對身邊的白凝随口抱怨:看來要把弟弟接回來,擾的詹亭飲沒心思認真做事。

他只緊張着,生怕自己不能救下詹樓如,他不能讓詹亭飲丢掉一個親人。

設身處地的着想,玧澤帶入了父皇要殺大姐姐,他就忍不住發抖,絕望像要把他整個吞掉。

他在破舊的房子外終于找到了一個豁口,是早些年取暖的地龍燒火的地方,年久失修爐子塌了,應該很多年前被人拾掇過,只剩下一個大豁口,怕貍貓之類的活物把豁口掏的更大,用破布裹了藥老鼠的白頭翁堵住了。

玧澤把捶打結實的破布費力扯掉,裏面蛛網層層,灰塵四起,他一個一個門推開,終于在小櫥間裏找到了被綁起手腳封了嘴的詹樓如。

詹樓如瞧上去仍無所屌謂,眼睛轉來轉去,見到他時只有一瞬怔然,轉而就帶上笑意。

玧澤把他口中破布扯掉,他裝作沒有聽到過一對夫婦商量着殺掉自己親兒子,對詹樓如展現一個微笑:“你往我哥身上抹糞,我來解救你免遭皮肉之苦,夠義氣吧?”

“義氣。”詹樓如笑的肩膀聳動,眼神追随着眼前這張讓自己弟弟詹亭飲魂牽夢萦的臉。

卷翹的眼睫,溫柔的眉眼,美中不足的是眼底因疲勞微微發青,嘴唇是好看迷人的水紅色,是白嫩甚至有些病氣的臉上唯一生動色彩。

片刻之後詹樓如眼神滞了滞,仍然又換成游戲人間的滿不在乎,他笑着問:“你都知道了吧?”

“我不摻和你們的事,子謙哥哥,我心疼你皮肉遭殃,你可別恩将仇報啊,安靜些,咱們誰都別說話了。”

詹樓如微微偏過身子躲開玧澤,垂眸看向他那雙顫抖的手,嘲笑道:“繩結而已,你哆嗦了這麽久還沒解開,不就是知道了詹以辛和溫徽宜要殺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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玧澤茫然無措的把自己兩只手藏到身後,他不想詹樓如知道自己要被父母逼着去死,但是沒能蠻過。

他感到挫敗。若是詹樓如真的不在乎也就算了,可怎麽可能,他那眼角憋不回去的水汽分明在說他在乎,他非常在乎,他父母要殺掉他他要寒心死了。

“子謙哥哥?”玧澤變得呆滞:“你什麽時候知道的?”

“不是你的錯。”詹樓如對他露出個很苦的笑:“你剛才裝的很好,我真以為你不知道呢,所以我什麽都沒說,亭飲應該也不想我把這麽惡心的事攤開給你看。但你是善良的孩子,你手實在太抖了。”

若是詹樓如嘲笑他蠢,他沒準不會有太大反應,可詹樓如,前不久還挑着糞擔子發大癫的詹樓如,居然語氣平和的安慰他,這怎麽叫他忍得了。

玧澤眼淚啪嗒啪嗒掉下來,像是斷了線的珠子,一顆顆砸在詹樓如身上,玧澤沒說什麽,獨自抽噎着跪在地上給詹樓如松綁。

他手抖是次要,繩扣綁的結實複雜才是主要,他一層一層解開,解開的越多心越冷,詹以辛是多怕自己兒子有命可逃。

詹樓如勸他:“要不算了吧,我這輩子生在國公府,幾代的功臣,幾乎無人可敵的榮耀,富貴享過,肆意有過,萬幸罪孽未積,如此死去也無業障。”

“住口…”

詹樓如難得聽話的不再說了,玧澤哭的比他還傷心,一雙手在解繩扣的時候免不了碰到他,他能感覺到比他熱些的觸感,分明是病着呢。

要是再給氣着了,詹亭飲還不發大瘋。想到這裏詹樓如笑了一下。

外面許多人靠近的聲音,但他們并沒有立即進來,而是站在外面說話,他們說話沒有藏着掖着,明顯沒有防備裏面的詹樓如,想來是真的接到不會改變的命令,因此無需對死人設防。

但隔着幾層的牆,傳到詹樓如耳朵裏時只能零星聽清一句半句,他為那些不想聽到的只字片語殘忍而紅了眼。

“殿下。”詹樓如想了想:“生死面前還說什麽殿下,我叫你聲弟弟吧,弟弟,別忙了,他們要進來了。”

玧澤不肯放棄,看着還剩下的三道結,安慰道:“你別怕!就剩一道結了。”不知是在安慰詹樓如,還是在靜自己的心。

“你走吧,你快走。”詹樓如确實死的不甘心,但他也不想冒險,萬一來的人不認識玧澤,只當他是個闖進來相救的朋友,一道殺了滅口,那幾十年後陰間相遇,他詹樓如要如何跟思止大公主交代。

“你住口呀!”玧澤不肯停下,像是不能聽他口中一個字,飛快的朝他臉上掄了一巴掌,又趕緊繼續專注的解着繩結。

“他們光是綁就綁了好一會兒,你這又是何苦呢?”詹樓如忍不住有些顫抖,生死面前不怕是假的,但更多是感動和欣慰,他作死的一生,被人嘲笑唾罵,甚至親生父母要置他于死地。

居然還有人真心焦急的救他。興許是因為詹亭飲的緣故,玧澤對待詹亭飲一片癡心,他作為哥哥感到欣慰,希望弟弟不像自己這般,孤苦伶仃而又絕望的死掉。

“我有話說,望你聽好。“詹樓如深吸一口氣:“今日我難逃一死,但你秉性善良不該是被我連累的結果。有件事想必不會有人同你說,先皇未死之時,你父皇與儉昌王奪位,詹家擁護的并非你父皇,而是儉昌王。”

玧澤猶如五雷轟頂,他茫然的停下動作,又很快晃了晃腦袋打起精神,還剩最後一道結,幾乎在哽咽:“我不想聽。”

“詹以辛夫婦癡迷家族榮耀猶如活死人,我早不在乎。我只求若有有一日詹家傾覆,不累及你兄姐,再有…留我弟一命,放…”

“說了讓你住口!”玧澤捂住詹樓如的嘴,整個人哭着向下滑落,詹樓如感覺到身上一松,居然繩子都被他結開了。

玧澤已經沒有了逃跑的力氣,哭的快要斷了氣,他無法聽到詹家會落敗的一個字,更聽不得詹亭飲會出事,他心痛的要死。

活在皇宮裏,誠然他不是當真單純無知,但也承受不住一直被父皇誇獎贊譽,甚至與自己朝夕相處的人,敗落之後面臨的是死路。

詹樓如安慰的抱了抱他,心中有些恍惚,不明白弟弟怎麽就把這樣一個人勾的死心塌地。

“走…”玧澤撐着詹樓如肩膀勉強站起身,執拗的拉着他胳膊往外拽,“走啊…你是不是非要氣死我,你們都…”玧澤可憐的抱怨着:“什麽狗屁榮耀,你快點跟我走。”

詹樓如嘆了口氣,有些後悔将死之時同他說了那些話,不過也慶幸這些話是說給了玧澤,而不是別的什麽人。

普天之下除了眼前沒什麽交道的玧澤,還真沒幾個人讓他發自內心的信任。

他攙扶着看上去随時可能暈過去的玧澤到了豁口,玧澤戒備的往後看了一眼,外面開鎖的聲音已經響起,玧澤一把将詹樓如按到洞口:“你先走。”

詹樓如仗着力氣大,硬是把玧澤推了出去,玧澤緊張的回頭去拉詹樓如,萬幸兩人都出來了。

二人往木籬笆跑去,屋子裏已經被找了一圈,很快詹以辛養的武功高手發現了他們,朝他們追過來。

前堂詹亭飲注意到一旁的墨融,他說了聲失陪朝墨融走去:“阿澤現下如何了?身子還熱嗎?”

“人瞧着精神了,但是方才有幾位公子瞧着面熟,興許是往涔陽宮寧保軒裏去過的,在小廳裏說話聲音不小,殿下知道了詹大公子的事,他怕詹大公子挨打,想去讨個面子。”

詹亭飲眉頭蹙起來:“一天操不完的心,糙漢子打就打了,他金尊玉貴的湊上去磕着碰着怎麽辦,你為何不攔?”

“小人就是個下人。”墨融往後退了退了。

“他給你下跪時你怎麽不說你是下人?”詹亭飲睨他一眼:“我去看看。”

廢院裏玧澤和詹樓如早已經被攔下,為首的打手燕谲怕詹樓如再跑,已經先下狠手敲了他膝蓋,此時詹樓如一條腿幾乎失去知覺,半跪在地上。

“住手!住手!我乃大襄七皇子,誰還敢上前!”玧澤喊完幾乎用光了所有力氣,他轉身去扶詹樓如,發現他不能動後調整了不讓他傷勢雪上加霜的姿勢靠着石墩坐下。

燕谲剛從外面回來不知道府中來了皇子,老管家還在前院坐着,根本不知道玧澤就在房舍之後同人嘶喊。

老管家也算看着大公子長大,雖然心中對大皇子所作所為感到不解甚至厭惡,但也不想見他最後一面,除了不吉利外也有些惆悵。

堂堂國公府的公子,大好的富貴不要出去當道士,道士當着當着還鬧起事來,連累的家裏擔驚受怕。老管家怎麽也想不通。

燕谲殺過人,聽過許多人臨死前為保命口不擇言,求爺爺告奶奶不稀奇,開始裝神弄鬼詛咒的也有。

他倒是聽過有人臨死前自稱皇帝老子,具體到排行的皇子倒是頭一回聽說,他有一瞬間想到或許國公府來個皇子也不是沒有可能,但仔細一琢磨,哪有皇子來的這般悄無聲息。

況且就算來他家二公子生辰宴的皇子,不也被眼前的瘋癫大公子拿糞砸回去了麽,不然自己拎着刀是在幹什麽。

“放你娘的屁!”燕谲啐了一口,拎着刀繼續靠近。

“他真的是七殿下…”詹樓如面色慘白,無奈的說:“燕谲,你奉詹以辛之命殺我是以詹氏榮耀之名,你敢碰他一下,詹家的榮耀也算盡了。”

燕谲拿不準主意:“你胡言亂語慣了,有真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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