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容慕每月都會來筱園一趟。
送書,拿書,偶爾吃吃飯,下下棋。
容钰自生病之後,性情大變,尤其前兩年,對家人避而不見,容家人軟硬兼施,皆不見成效,最終沒有辦法,只得随了他,但願他能慢慢走出來。
如今他雖然還是不怎麽出園,但适當的探望已不再排斥,重大節日時也會與家人一起過。
對于容家人來說,只要他心中存有活念,這已是天可見憐。
容慕撚起一枚白子,輕輕放在棋線上:“我覺得丫頭不簡單,至少,她以前的身份不簡單。”
容钰放下手中黑子,沒有說話。
容慕又撚起一枚棋子,細細摩挲,琢磨着該放哪裏:“沒有武功,彈弓卻玩的比小盛還好;不是男子,行楷卻寫的非常漂亮;識字斷章,而且很喜歡典籍律法之類的書,”放下棋子,容慕擡起頭來,“大哥,你覺得她應該是什麽身份?”
容钰看了他一眼,起身走到書案前,揮筆書寫。
容慕也站起身,走過去看着紙上的字跡:“出身京城,養尊處優,略通防身,書法大家,精通律法,懂得唇語。”
“她懂唇語?難道她是暗衛?!”容慕覺得不可思議。一般暗衛之間傳遞消息,為防洩漏才會學唇語,不過這須先習得武功,用內力催動發聲,以唇形顯現,此為腹語;也可不發聲,僅以唇形表示,是為唇語。大哥嗓子已壞,內力也失,無法發聲,丫頭她居然能看懂不發聲的唇語!
“難道……”難道她的癡傻是僞裝,懵懂無知不過是迷惑人心的手段……如果真是這樣,容慕向來淺淡的眼眸蒙上了一層冰霜。
容慕看了看大哥的臉色,猶疑了一下說道:“大哥,會不會是新皇找到了我們,想要斬草除根?”
容钰看着宣紙上淺淺的墨跡,搖了搖頭:“太子已死,容家人已無關緊要。丫頭她……”容钰上下翻飛的手指定在空中,他明顯的遲疑了。
容慕也不願相信丫頭是新皇派來的,阿汐已把她當成了親妹妹,可是……“人心難測,昔日的盟友親朋都能反目成仇,難保新皇他……”
窗邊忽然傳來一陣異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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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在外面?!”容慕大步上前,一把推開窗子。
“哥哥哥哥,你看阿盛送我的小兔子!”只見丫頭嫩白的雙手間捧着一堆白絨絨的東西,笑得大眼彎成了月牙。
“二哥哥?”丫頭和她掌中的小兔子一同看着他,無辜懵懂的神色出奇得相像。
容钰也走到窗邊,看了丫頭一眼,目光所及她手中的小東西。
說不出是什麽心情,容钰伸手戳了戳小兔子胖乎乎的身子,臉上露出一抹似狡黠似得意地笑意。
這麽幼稚。容慕簡直驚掉了下巴,這……這還是他那英明神武不可一世的大哥麽?
容慕畢竟還不了解丫頭,他只是聽阿汐說丫頭和小寶無異,卻想象不出十七八歲的丫頭表現出來“小寶”是什麽樣子。
只見丫頭立刻把小兔子護在胸前,狠狠地瞪了容钰一眼:“你的手又細又硬,把大白都戳疼了!”說着順了順小兔子的毛:“噢噢噢,大白不疼哦,丫頭呼呼。”
容钰:……
容慕:……
“爹爹,小寶也有哦,爹爹看看小寶的兔兔!”小寶努力地舉着手中的兔子給窗裏的容慕看,只可惜他實在太矮了,掂直了腳尖也趴不上窗臺,委屈得烏溜溜的大眼裏泛起了淚花,“嗚嗚,小寶看不到爹爹。”
丫頭低下頭,怔怔地看了小寶一會兒,此情此景仿佛在遙遠遙遠的從前就已發生過,那時的心情也如現在這般明媚與寵溺,可是,那究竟是在哪裏,是在什麽時候呢?丫頭努力回憶還是一片空白,手指卻已不自覺撫了撫他臉上的淚花,一臉認真的表情:“小寶是男子漢,不可以哭哦,要不然以後會找不到媳婦兒的。”
容慕:……
傻丫頭你這麽認真真的合适麽?
容钰展顏一笑:“快進來吧。”
丫頭小心翼翼地捧着小兔子,無上至寶一般,走到容钰身邊時,防備地瞪了他一眼,容钰這時是真的笑了:“還生哥哥的氣呢?咳,我給它道歉還不行嗎?”
丫頭立刻眉開眼笑了:“嗯,不生氣了!”說着把小兔子舉到他面前,眉眼彎彎:“哥哥,你看大白可愛不?”
容钰順了順白兔子的毛,薄唇微彎:“跟你一樣。”
容钰和容慕又繼續下起棋來,丫頭與小寶排排坐在一旁與小兔子玩,漸漸地,丫頭的視線從小兔子身上挪到了棋盤上,聚精會神,一動不動。
容钰無意間觑了丫頭一眼,不意看到她盯着棋盤一臉認真的表情,心下一動:“丫頭,你覺得你二哥哥下一步該怎麽走?”
容慕睜大眼睛,看向丫頭,這下一步棋他已猶疑好久,覺得必輸無疑了,丫頭她……
丫頭點點頭,盯着棋盤,良久捏起一枚棋子,放在了棋線上。
容慕原本還對她抱有一絲希望,現在……這明明是死棋嘛。
容钰擡頭看了她一眼,這麽多的空位,為何偏偏放在外緣,真的不懂那是死棋嗎?
棋子一下一下放在棋線上,落地時發出輕微的清脆聲響,眼看黑子以勢如破竹之勢直搗白子腹地。
白子要輸了。
容慕哂笑,他怎麽會以為丫頭能打敗大哥?
然而,就是在這一愣神的功夫,容慕再看棋局,白子俨然已以孤軍之力取了黑子之帥——置之死地而後生!寂靜的房間忽而響起丫頭滿含笑意的清脆聲音:“翊,你輸了哦,這叫做青出于藍而勝于藍!”
恍惚中,丫頭覺得坐在對面的白衣男子似乎彎起一抹清淺的笑意,柔和了過于清冷的面容:“然弟如此優秀,為兄很是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