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
默契緊靠山脈，因了蔥郁的山林，夏季短暫，入了七月便有些涼氣了。
容钰身子不好，尤其畏冷，是以早早便比旁人多穿了一件外衫禦寒。
日頭正好，容钰身披一件玉色大氅，閑閑躺在搖椅上，微眯了眼昏昏欲睡。尚不猛烈的日光透過梨樹枝桠點點透下來，斑斑駁駁印在他身上，似一幅淡到極致的水墨畫，格外溫馨雅致。
有一線陽光漸漸偏移到眼上，容钰懶得動，徹底閉上眼睛閉目養神，正當有三分睡意的時候，忽覺得眼前有朦胧的陰影，微微睜開眼睛，原來是丫頭一手遮陽正對他傻笑。
容钰笑了笑坐起身來，拉着她坐到自己身邊：“丫頭喜不喜歡這裏？”
“喜歡呀。”丫頭歪頭看向容钰，墨玉一般的瞳眸幹淨無垢。
“那丫頭願不願意一輩子在這裏呢？”容钰看着她笑問，向來寵辱不驚的心竟生出一絲緊張。
“一輩子？”丫頭不明白什麽意思。
“一輩子留在這裏，留在哥哥身邊，好不好？”容钰擡手輕輕撫弄她順滑的發絲，笑得格外溫柔缱绻。
嗯，有引誘的味道。
丫頭不覺被蠱惑了心神，喃喃道：“哥哥，你真好看。”
唔，美人計失敗。
容钰失笑，想了想又道：“留在哥哥身邊，每天都會有桂花糕吃哦，三個，”容钰伸出三根手指，看到丫頭的眼都亮了，随即微微一笑緩緩道：“所以，丫頭，願意嫁給哥哥嗎？”
“願意願意！”丫頭看着哥哥都要流口水了。
彼時的丫頭還沒意識到，僅僅為了三個桂花糕，她就把自己給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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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下容钰真的笑了，伸手從懷中掏出一方手帕，打開，裏面正躺着丫頭最愛吃的桂花糕。
白皙透明，軟軟糯糯，清香怡人，令人食指大動。
丫頭眼睛一亮，便要伸手去拿，豈料容钰擋住了她的手，和煦笑道：“剛才說的話是我們兩個的秘密，丫頭不可以說出去哦。”
丫頭聽聞噘了噘嘴，見哥哥一臉不容拒絕的樣子，只好伸出小指勾住容钰的小指，敷衍道：“拉鈎上吊，一百年不許變。丫頭不會說出去的！”又眼巴巴地看向容钰，呃，手上的桂花糕，吞了吞口水：“哥哥，我要……”
看着她的神情容钰一不小心想歪了，被口水嗆了一下，稍稍別過頭，側臉浮上可疑的紅暈。
丫頭見哥哥不再阻止，立刻把桂花糕搶了過來填進嘴裏，塞得兩頰鼓鼓，像只青蛙。
容钰平靜了一下心神，轉頭便看見丫頭一副狼吞虎咽的情形，撫着她的背，心底柔軟得不可思議。
這樣過一輩子，似乎，也別有一番滋味。
華燈初上。
今天不是節日，容钰仍去了和園用飯，容盛覺得有些奇怪，更多卻是欣喜，難道說以後大哥都要和他們在一塊用飯了？
這真是太好了！
容母自然知道原因，心裏還在生他的氣，偏偏不說那件事。
容慕雖喜悅卻也知道大哥的身子，他有病在身，極易勞累，适宜靜養，是故沒有重要的事他一般不會出筱園。如今他也必定不會無緣無故這樣做，看看一臉沉思的大哥，又看看一臉郁卒的母親，心中暗暗揣測到底出了什麽事。
容钰放下筷子，“吩咐”一旁侍立的青豆：“準備筆墨來。”
“不用了。”容母看着容钰，眼中隐隐含淚，“是不是無論我再怎麽反對，你都要一意孤行？”
容钰眼中滿是愧疚，他怎會不知母親對他的期望與心疼？
他身體虛弱，口不能言，生活上多有不便，母親定是想着為他尋個賢良淑德的妻子，既當媳婦，又當仆人，照顧侍奉他一輩子。
可是他不甘心吶。
他不甘心，娶一個言聽計從、毫無主見的女仆。
他不甘心，娶一個簡單平庸、斤斤計較的村婦。
他不甘心，娶一個胸無點墨、愚鈍質拙的女人。
他的生活已然這般平淡如白水，他不要一輩子這樣庸庸碌碌下去。
一輩子這麽長，娶一個自己不愛的女子，這是酷刑。
所以，明知母親會傷心，他仍是不肯放棄，容钰離了座位，端端正正跪下：“孩兒不孝，只求母親成全。”
容慕容盛不明所以，立刻便要攙扶大哥起來。
容钰寧願長跪不起，非要容母一句話。
容母滿心無望，明知是遷怒，卻也對丫頭和顏悅色不起來，恨恨盯着丫頭道：“你們大哥執意要娶丫頭，連母親的話也不聽了！”
容盛扶着容钰的身影踉跄了一下，差點被口水嗆着：“娘娘娘……你說什麽？！”
蘇汐握着筷子的手驀地松了也不自知。
容慕看向丫頭不禁皺起眉頭。
廳堂一時一絲聲響也無。
“那，丫頭願意嫁給大哥嗎？”良久，容慕回過神來，直視着丫頭的眼睛認真問道。
實話說，丫頭也被今晚的陣仗吓到了，連一向最喜歡的飯菜也沒吃幾口。聽到容慕問她，丫頭擡眼看了一眼容慕，又看向跪在地上的容钰，雖然她也不知道為什麽哥哥會這樣，但不由的心中也生出了一絲忐忑。
只見容钰低着頭對她笑，趁旁人不注意，悄悄屈起拇指與食指對着她比了一個手勢。
三個桂花糕！
丫頭吞了吞口水，迎着容慕的視線點點頭：“願……願意。”
容母拂袖離去。
容盛兀自呆愣。
蘇汐開始反思，她這個姐姐真是太不稱職了，丫頭和大哥何時發展出的□□？她居然一點都不知道？！
容慕扶起容钰，眉頭不曾舒展：“希望大哥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容钰拭了拭衣擺，微微一笑，恍若珠玉溢光，那雙眸瞳從未有過的溫軟：“你便認為我是鬼迷心竅了吧。”
容慕看懂他的手勢，眉頭皺得更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