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06

小說稿的完成,大約是在一周半以後,正好那天是我們的劇本研讨會,我把小說稿在會上分享給了紀雨林他們。我的“粉絲頭子”兼本次微電影的女主角紀雨林的評價是她要潸然淚下了,我看了看一旁的導演陳林川,他竟然也紅了眼眶。

我小聲和他嘀咕,“這麽感性的啊。”

“可能。”他的聲音裏帶着哭腔。

老實說,我在寫的過程中覺得情緒把握的還行。我并沒有在一開始就給結局定基調,而是随着劇情發展,慢慢引導出結局。行文到後半段,定下悲劇結尾的時刻,心裏是有點難受,但是,我自認為結局是合理的,正常的。

原先的小說稿裏包含了敕勒川草原這個地點元素,畢竟,我們的這個故事就是以這首歌來進行發散的。

陳林川開始修飾包含敕勒川部分的細節,在電腦上修改稿子的片刻,男主角許澤下了訓練到了研讨會現場,緊接着,男二陳林深陪着女二周雲白剛從實驗室趕過來。這下,團隊的核心成員就到齊了。

大夥發表了各自對這個故事的看法,周雲白很贊成這個悲壯的收尾,聽完她的闡述,我才發現,她的理解和我的想法是有多麽的契合。

我和陳林川商量着這兩天把劇本定稿安排出來。對了,小說稿裏我不但添加了敕勒川草原的元素,還有茶卡鹽湖等國內景色極佳的景點。茶卡鹽湖被號稱為天空之境,似是人間天堂。我沒去過那裏,只看過一些視頻和圖片,于是我在小說稿裏添加了備注說缺一段環境描寫。

茶卡鹽湖,那是我一直想要去駐足的地方。

印象裏,對這個地方有了第一次觸動,是在高中的地理課上。當時,地理老師同我們介紹了這裏,并給我們看了一段有關那裏的介紹視頻。十七歲的我,完完全全被鏡頭下的茶卡給吸引住了。那時候的我,便在心裏暗自說到,以後一定要去那裏看看。

後來兩天寫劇本的過程中,我和陳林川寫了一條“if線”出來,也就是不同之前的悲劇結尾。該部分的內容會被放進結尾的謝幕的小畫面中,算作是彩蛋。

考慮到經費有限,我們沒辦法去到敕勒川草原取景,只能搭個棚子,進行盡力的置景。這一塊,陳林川還特意請了他藝考時的老師前來協助幫忙。

一切準備就緒之後,便進入了正式的拍攝周期。跟組拍攝的每一天,我的心裏都在充滿着期待,期待着這個故事的完成,期待着作品的呈現,我也期待着我們大家的名字,出現在視頻的畫面裏。

那将會是一個怎樣的人生體驗啊。

盡管只是個校園微電影。

Advertisement

陳林川對待工作有着一股認真無比的勁,追求整體上的完美,每一個畫面總是精雕細磨。

我在片場負責讓演員們把握好人物情緒和形象表達,得空的時候,我就得繼續完成先前留下來的需要完成的簽名任務。

有時名字簽着簽着,我就發呆去了,我偶爾幾次眼神看到陳林川手拿對講機坐在監視屏前的樣子,心裏想着,他倒真有幾分未來大導演的模樣。

拍攝的最後一天的最後一個拍攝任務,是我彈奏《敕勒歌》的畫面。為此,倒數三天的拍攝我便沒有跟組一起了,而是拿着陳林川的卡去琴房練琴。

最後一天練琴的下午,我剛結束練習準備回去,卻不巧逢到大雨。淅淅瀝瀝的雨水從灰蒙蒙的天空傾瀉而下,放肆的洗刷着地面。我來的時候,還是晴天,沒料到這場雨,我便也沒有帶傘。

藝術樓是個筒子樓形式的,我出琴房門的時候,正好碰見音樂生們下課。他們沒有離開,想必應該是大多數人都沒有帶傘。駐足的他們圍在欄杆邊,我好奇,便從上往下看着,心在想,他們為什麽聚在那。

沒過多久,約莫是一分鐘的樣子,我就聽見了一聲鋼琴調傳來。

這曲調我再也熟悉不過了。

這些音符,我方才還在彈奏。

“心随天地走,意被牛羊牽。大漠的孤煙,擁抱落日圓。在天的盡頭,與月亮聊天,篝火映着臉……”

我被他們的合唱給驚嘆住了。如果說,一個人唱是婉轉綿延悠長,那男女生合唱則是雄厚與無盡交織的餘音繞梁,是一種完完全全不一樣的意境。

歌聲結束時,樓外的大雨還在肆意落下,我看了看手表,走到了大廳門口,準備聯系紀雨林說我今晚吃飯可能會晚些時間到。

這雨大到足可以模糊視線,我回到了大廳裏,同其他同學一樣,來回踱步,等待雨停。

忽然,我的餘光看見了大廳門口的玻璃門開啓,緊接着,一把深藍色的雨傘出現在了我的視線。傘尖還在朝下滴着水。

我擡頭。

是陳林川。

他是笑着的。

“你怎麽知道我在這?”我問。

他繼續笑。讓我在這大雨滂沱時刻,見到了獨屬于夏季時刻的。那如此熱烈的日光。

“你忘了?”陳林川說,“你跟我說這幾天下午你都在這練習。”

“哦。”

“我猜你可能沒有帶傘,我抱着試一試運氣的想法,過來找找你。”陳林川看着我繼續說,“萬一你要是一個人在這,那該多無聊啊,對吧。”

這次我笑了。

我和陳林川在這幢筒子樓裏閑逛,他帶我去看了看他被挂在走廊裏的攝影作品。每個攝影作品的下方都有留言板,陳林川的衆多作品中,屬“光影”這個系列的喜愛度最高。

“光影這套作品是我在高三的時候拍攝的。”一旁的陳林川見我看着這系列的作品久久沒有離開視線說到,他的雙手正放在他的衣服口袋裏,然後繼續轉頭看向我說,“有的時候早讀完忽然看見了太陽打在了欄杆上,或者是晚自習時的燈光,還有執禮傍晚的晚霞。”

“夏天的傍晚,我最喜歡在執禮的操場上散步,因為晚霞。”我說。

陳林川笑了笑,“一樣。”

“那我們是不是在同一時刻看過同一片餘晖?”陳林川說。

“也許吧。”

我們的确在同一天,在同一傍晚的時刻裏看過學校裏的同一片天空,這是後來我在他的一張操場群像照片裏看到的,那裏面有我的身影。

“對了。”陳林川說,“劇本裏我想加一句話。”

“嗯,你說。”

“彼特拉克的那句。”

我記起來了,是那句——“如果命中注定我們不能在一起,我的生命仍将依戀在你身邊,直到夕陽垂暮,天色向晚。”

我點了點頭說,“正好,微電影的名字‘天色向晚’正好就是出自這句話。”

“适合放在最後黑幕的時候。”

不知道什麽時候,雨停了,長宜的天氣總是讓人這麽意料之外。學校裏有很多的樹,我們走出筒子樓的時候,樹枝上的水滴還滴在了我們的衣服上。

我們一起加快了腳步,朝着前面的路走去。

一路上,我還在回想方才我們在走廊裏的對話。他問我談沒談過戀愛,我避開了他的問題,問他談沒談過。他說他沒有。我反問他了一句,“真的?”他說真的。我回答他說一樣。他接着問我,平常的那些小說是怎麽創作出來的,沒有體驗過戀愛的感覺,卻能夠寫的細膩入心。

我被他說的有點不好意思了,我同他說,我應該是抒情類的作者,我喜歡在我的作品裏表達出我的思想。

不過說實在的,我先前的确是不明白心動的定義是什麽,我可能短暫地感受到過,但又好似沒有真真切切的感受到過。

這是一個很矛盾的回答。

但那時的我,并沒有想到,在未來的某一刻,我能夠真切的感受到這個定義的在我眼前被具象了出來。這不是能夠用幾句簡單的文字所可以描述的,這定義一旦出現,你也不能夠料到,到底會是何種形式。

通俗的話來說,愛的定義,似乎是沒有定式的。

-

随着最後一個鏡頭的拍攝結束,我們的微電影進入到了最後的剪輯工作。為了節省開銷,陳林川負責剪輯的工作。于是這兩周,他通常住在校外的那間房子裏。

我很喜歡陳林川的剪輯風格,他給我看demo片段時,我竟然有種想要催他完工的沖動。我心中的那股期待又泛了上來。

等陳林川剪輯稿的這些天,我完成了簽名工作。那天下午寄完最後一箱扉頁給編輯,我打算去別墅那找陳林川。

走出快遞站,我就看見遠處走來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于是我停下了腳步,他來到了我的面前。

他同上次一樣,把手從後面伸了出來。這次,手心裏躺着一塊U盤。

我知道,剪輯稿出來了,我們的微電影完成了。

我的心裏有點激動,縱使有千言萬語,我此刻也難以說出。我們立即叫上了團隊的所有同學,一起到別墅去看微電影。

比賽當天是個周六上午,這一上午,所有參賽的作品都會根據其名稱首字母順序一一進行展演。

會場當天,在十秒倒計時之後,即刻間便變得一片漆黑。我們坐在主創團區域,導演和編劇坐在每個主創團區域的第一排。

每個作品展演結束後,都有三分鐘的主創陳述環節。陳林川推薦我上去做陳述報告,他說我是最了解這個故事核心的人。

随着我們前一位導演的陳述結束,兩分鐘後,幕布前的小燈光再次暗了下來。緊接着,我的眼中出現了那日U盤裏的畫面。

日暈劃破微風中參差不齊的草,女主身穿一襲白色裙子緩緩滑過鏡頭。接着就是女主的獨白:

“你還記得那日同我在圖書館裏,你遞給我的那張紙條上分享的話嗎?

“那張紙條我不需要拿出來,那上面的話語我記得清清楚楚。

“是彼特拉克的,對吧。”

女主拿出了一本書,是那本紅色封面的,無比厚重的《歌集》。

翻開書的第一頁,上面夾着一張嶄新的紙條,那紙條随着風在手中擺動着,擺動着。

鏡頭切近,紙條上的字清楚可見——如果命中注定我們不能在一起,我的生命仍将依戀在你身邊,直到夕陽垂暮,天色向晚。

此刻,畫面漸漸暗了下來,伴随着我彈奏的《敕勒歌》的鋼琴聲,片名出現在屏幕上。

正片開始。

我坐在一旁,趁着屏幕上的光亮,偷偷地看着一旁的陳林川。

也許是燈光太暗了,我分辨不出來他的一絲表情。

我看着幕布上的電影,恍然間覺得眼眶裏充斥着兩滴淚。

可我并沒有哭啊。

我又看了一眼旁邊的陳林川。

我下意識地抹了抹自己的眼睛,卻越發的模糊了起來。

可昏暗的環境還沒有褪去,眼前的幕布上依舊在放着我們的故事……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