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情劫難了

太後一時聽到玄烨的話,目光瞪得灼爍,又驚又怔,半晌後才憋出一句話來,“…皇帝!你當真要如此偏護她麽!難道舒妃就不是你的妻子嗎?!”

玄烨此時緊緊握住我的手掌,聽過太後的話後,忽然間将我的手攥得更緊,他字字清晰地對太後答道,“在朕心中,自始至終,‘妻子’只有霏兒一人,從無她人。”

瞬時間,我只覺周身上下每一處皮膚都如火灼燒,連自己都不知究竟是什麽樣的感受。

這須臾數年,我所求的不過是他心中一聲“妻子”。

我甚至還沒能察覺到自己的心動與感傷,卻發覺淚水早已将自己的臉頰淹沒。

“皇帝!依然如此,哀家不願與你再說!哀家只要你記得,舒妃,她腹中的是你的骨肉!她今日經歷的所有痛苦也皆是因你!而這個女人!她可曾為你受過這樣的痛苦?”

太後冷厲地怒斥着玄烨,只留下這樣一句話來,便拂袖離去。

玄烨沒有去追太後,更沒有挽留。

他只是将我擁進懷中,安撫道,“霏兒,你曾為朕忍受的,一樁一件,朕都放在心裏,從不敢忘。”

我并沒有作聲,面對着身後跪了滿滿一院的妃嫔宮人,我并不願流露自己的情緒。

舒妃痛苦的喊叫聲遍布這座宮苑的每一處磚瓦,我靜靜靠在玄烨的懷中,方才他那一句“妻子”令我至今無法平靜。

我心內已掀起百層波瀾,而面上卻還要努力抑制住自己的情緒。

“皇上——!!皇上——!!”舒妃凄厲地喊叫聲忽然傳來,她最初只是在喊着“皇上”,而随後她已開始吼起玄烨的名諱來,“玄烨——!你在哪?……”

正值此時,舒妃宮內的産婆忽匆匆忙忙地跑出殿來,見到玄烨便滿面急色地跪下回話道,

“啓禀皇上!舒妃娘娘今日動了胎氣,現在已有難産的跡象!現在舒妃娘娘只想見皇上,不知皇上可要進去陪着舒妃娘娘嗎?”

聽聞此話,所有跪倒在地的妃嫔都不禁驚吓得擡起頭來,惶恐地望向舒妃的宮中,因她是玄烨第一個難産的妃嫔,之前的惠嫔及榮妃生子時都十分順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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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烨聽過此話,竟毫無猶豫,立時沖入了舒妃的宮內,我因站在最前,隔着薄薄的窗紙,我依稀可以看到玄烨坐在舒妃身邊的影子。

“裕勤,朕在這兒!”玄烨的聲音傳至我的耳畔。

“裕勤,朕陪着你,你一定會平安無事的…朕還要看着咱們的孩子長大!你一定要堅持住…”

自玄烨進到舒妃的宮室內,舒妃已比先前已平靜了許多,昏黃的窗紙上落下二人緊握的雙手。

玄烨,我明白你的處境與為難,說到底,那人所受的一切痛苦,的确皆是為你。她生死攸關時,你又怎麽可能放手。

我更明白,也更該明白,你自始至終,從不是我一個人的。

我只是這樣怔怔地想着,腳下的步子已不自覺地越走越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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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不覺間已不知自己走向了何處,只是當我再次擡頭時,才發覺自己已走到了太後居住的宮苑——壽康宮。

壽康門外的通傳太監見我一人怔怔地站在宮門之外,不禁奇怪,見我亦沒有要踏足壽康管的意思,便上前來問我道,

“奴才見過皇貴妃娘娘,不知娘娘…可要進去參見太後麽?”

我有些索然地望了望那小太監的面孔,想至方才太後因舒妃之事與玄烨起了争執,而舒妃因動怒而難産之事的起因,卻是為我。

我本是無心走至此處,只是如此一想,便淡淡點了點頭道,“本宮去看看太後,你為本宮通傳吧。”

太後宮內一片濃濃的暖意,暖意之中亦夾雜着時有時無的檀香,我的心境也一時沉靜了許多。

太後因與玄烨起了争執,此時正一人坐在內殿的卧榻之上傷神,我緩緩走至太後的身側,跪下請安道,“臣妾完顏霏給皇額娘請安。”

她全然不看我,只是冷冷地丢下一句道,“你來哀家這裏做什麽?哀家不需要你的虛情假意。”

我并未起身,只是淡然低聲道,“臣妾不願看皇額娘生皇上的氣,皇上年輕氣盛,一時頂撞了皇額娘,還望皇額娘能包容皇上。”

太後緩緩轉過頭來,目光冷厲地望着跪在她下方的我,繼續冷落道,“在你入宮前,皇上從不會這樣和哀家說話!在你入宮前,皇上也從沒有那麽多的傷心事!”

我一時極為心痛,不知我曾經經歷遭遇的一切,是否真的同樣令玄烨感同身受,令他痛苦心傷?

我颔首低聲道,“皇額娘不必再氣了,皇上此時已去看舒妃了,皇上正陪着舒妃。”

太後即刻露出了一絲隐隐約約的笑意,舒妃是太後親自挑選入宮的後妃,太後自然與她親近。

自溫僖貴妃倒臺後,舒妃便成了太後所有的期望,而舒妃同樣沒有令太後失望,若此時問世人皇帝最寵愛之人是誰,世人定答“舒妃”。

我擡起頭來望了望已有些蒼老的太後,她自年輕時不受先帝青睐,老後因并非玄烨生母,玄烨一直與她有幾分疏遠。

縱使玄烨對她十分孝順,對她百般照顧,但是橫于他們母子二人中間那堵并非親生母子的牆,從未消失。

時至今日,她仍舊被太皇太後壓制,她能做主的,少之又少。

如此想來,又怎能不對她生出幾分恻隐?太後的目光遇到我的目光,忽然柔軟了一刻,而後她卻還是強裝起自己威風的一面,狠狠對我道,

“哀家不恨你,但是哀家害怕,你會搶走玄烨,你會讓他像先帝一樣,為了女人而棄了江山,棄了身後的一切!先帝在時,哀家受夠了一切冷落,玄烨對哀家孝順,那是哀家從未得到過的。哀家已經失去了先帝,不能再失去玄烨!”

太後挑起我的頭來,冷冷問道,“你能明白嗎?所以哀家恨不得你消失!恨不得你遠離皇帝!越遠越好!”

我酸澀地笑一笑,搖一搖頭道,“皇額娘多慮了,臣妾何德何能,可以搶走天下人的皇帝。”

我忍了忍心中極度的疼痛,極心痛地對太後道,“皇額娘放心,臣妾不會久留于此…以臣妾現如今的身子來看,大夫說,早已不能撐過五年的光陰。”

太後聽過我的話後,一時又驚又懼,她緊蹙着眉頭,瞬時轉過頭來直直凝視着我,極力忍住聲音中的顫抖,問道,“究竟是為何?你的身子會變成這樣?!”

我淡笑着搖一搖頭,不願提起往事,“皇額娘不要再問了,只要相信臣妾所說,一字一句皆是實言。”

太後撫了撫自己的心口,忽然喚來身邊的息蕪來道,“息蕪…你,你快去慈寧宮!請太皇太後過來!要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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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過了半盞茶的時間,太皇太後才緩緩走來。我忽聽到壽康門外傳來一聲嘹亮的通傳,宮內外所有宮人已悉數跪倒。

慈寧宮與壽康宮比鄰,而太皇太後腳步子慢,又不願外出皆用轎辇,所以才會耗時許久。

太皇太後自沒有想到我在太後的宮中,見到我跪在冰冷的地上,立時快走了兩步,走到我面前将我扶起道,“這是怎麽了?霏兒你快起來!”

我颔首随着太皇太後的攙扶,緩緩站起,而太後此時才上前來見過了老祖宗,對她哭訴道,“老祖宗,您有所不知,完顏氏方才說,以她的身子,已熬不過五年!…您說,如何是好?”

太皇太後緊握我的雙手忽然一松,她同樣難以接受般地向後退了兩步,身後的女官內監內立時沖上前來将她扶住。

我同樣将她扶穩,扶她坐好在身後的榻上,她才含着淚光對太後道,

“這…!你我最最擔心的事終究還是來了…先帝為了董鄂氏抛棄了一切,而如今哀家看,玄烨為了她…亦不是沒有這樣的可能!若她真的只有五年,玄烨這樣年輕,意氣用事…又該如何是好?”

我緩緩明白過來,方才太後的淚水與擔憂,皆不是為我,而是為玄烨,為她們自己。

她們怕玄烨會像先帝一樣,因心愛的女子離世,而抛棄了一切。

太皇太後方說完一席話,忽清醒了過來,吩咐太後宮中的息蕪道,“你現在去太醫院,将所有太醫都召到壽康宮來!記住,不能讓皇帝知道!”

息蕪正欲走,卻想到了什麽,對太皇太後道,“太皇太後,此時舒妃難産,幾名太醫正在延禧宮內,可要将他們也叫來嗎?”

太皇太後卻恍然一笑,道,“今日舒妃宮內的皆是産婆,并無太醫,你安心去太醫院便好。”

我已能隐約間猜到太皇太後的用意,更能感受到她目光中滿滿凝結着的擔憂。

他的夫君沒能完成入主中原的大業,便撒手人寰,離她而去。

當她領着自己的兒子進駐偌大的紫禁城時,她的兒子只有六歲,家國天下,卻落在了她一個女人的肩頭。

而她的兒子為了一個女人而選擇離開她時,她的兒子也只有二十又三而已。

丈夫去後,孩兒去後,她只剩下來只有八歲的玄烨,她抱着玄烨坐上了皇帝的寶座,如今已不知又過了多少春秋。

白頭苦等,她終于等到自己期盼的天下,所以她極度害怕玄烨會像她的孩兒一樣,選擇再次離她而去。

而我,便是她們害怕的一切根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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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醫院所有太醫很快來齊,太醫院數十位太醫跪在壽康宮外的院內,聽候太皇太後的吩咐。

太醫院主管太醫陳雲安進前來回了話,道,“老臣參見太皇太後,參見太後,參見皇貴妃娘娘,老臣在此聽候太皇太後吩咐。”

太皇太後此時已十分的清醒,再不似方才那般木然懼怕,她命所有太醫跪于殿外的高臺之上聽候懿旨,随後自己移坐于正殿內高座,铿锵有力道,

“太醫院所有太醫,今日請爾等聽清哀家的所說!日後若有違背哀家之命者,休怪哀家不留情面!”

諸多太醫皆誠惶誠恐地叩了頭,應道,“臣等将謹遵太皇太後懿旨。”

此時太皇太後才厲聲道,“哀家告誡太醫院衆人,若日後皇上命你們去為鐘粹宮純皇貴妃看診,爾等無論診出何病,都不得在皇帝面前說一個字!只能說皇貴妃一切安好!違背哀家之命者,并非對皇帝盡忠,而是傷我大清的社稷!你們可聽明白了?!”

我木然地站在太皇太後的身後,并未作聲,并非我懦弱無為,而是我明白,玄烨于太皇太後,于天下人的意義。

我更從未想過,将自己的病情告訴玄烨,從未想過,将自己只餘五年之事告知于他。

我站在太皇太後身後,望向宮殿門外跪滿的一衆太醫,衆人只是叩頭遵命,只有一人不知所措地怔在原地,尚未叩首。

那人便是我的弟弟常平。

我的目光與他交彙了片刻,他的目光中寫滿了太多內容,叫我一時竟無法讀懂,是憂是慮,是痛是恨,我已分辨不清。

我只是含笑地對他微微搖了搖頭,我想他明白我不顧一身傷痛毅然回宮的初衷。我想他再不願接受,也不會于此時站出來,阻攔我為完顏氏報仇的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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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醫們去後,太皇太後才領我走進內暖閣問道,“霏兒,你實話告訴哀家,你的身子為何成了如今這樣?”

每每想至此處,便如一把匕首再次刺入我已有的傷口。

而我此時卻已不得不說,我答道,

“孫兒在宮外時,已懷有了身孕,而皇上卻不肯相信那孩子是他的骨肉…舒妃與此同時懷有了身孕,皇上處處體貼呵護,裕親王大婚之時,皇上攜舒妃至裕親王府賀喜,而那時孫兒正住在裕親王府上…”

“皇上見過孫兒,誤會孫兒腹中孩兒是裕親王的骨血,說願與我永不相見,孫兒累極了!一人走失在大雪之中,而當我醒來後,我才發覺,我已落入了天地會之手……”

說至此處,我已忍不住語氣中的哽咽,往事一幕一幕映在我的眼前,揮之不去。

“而後,天地會中人對孫兒百般折磨責打,逼孫兒說出皇上所在的位置,孫兒不肯,他們便以刀在我身上劃破一道道傷口…後來一日,他們領着孫兒看過了皇上與舒妃在宮外的恩愛種種,我終于不想再忍了,便願自棄性命…”

“他們以淩遲之法,在我身上刺破共三十餘道傷口,是孫兒心有不甘,才撿回一條性命。只是…一切再難挽回了,孫兒腹中的孩兒也沒有了。”

我不知世人所說的釋然為何,我不知何時我才能笑着說出這一切。

而這一切,皆是赫舍裏氏一族的陷害,與天地會的勾結,我恨不得立時親手手刃這一切背後的始作俑者。

我本以為我的遭遇能夠解太後心頭之恨,誰知她聽過卻已泣不成聲,或許曾經的某年,她與先帝亦有相似的遭遇。

“傻丫頭!你為了他!究竟還能再做些什麽!竟連命也不要了!”太後哽咽地斥責我道,而我只是有些怔怔地,想起這些往事,總會抽光我所有的力氣。

“為了他,我曾可以,什麽都不要了。”我答。

太皇太後聽後并沒有再說些什麽,她展開懷抱擁我入懷,我只感覺頭頂之上落下幾滴冰冷的淚珠,她道,“好孩子,別怪祖母心狠,祖母真的不能再失去玄烨了…”

我展開自己的臂膀,緩緩回擁住眼前的太皇太後,低聲笑道,“孫兒都懂。”

“哀家雖讓太醫院瞞着皇帝,卻不會委屈了你,太醫院一切最好的藥材都會為你備着調養身子,宮外的大夫說的也不一定都是對的,若精心調養,你将來總會好的。”太皇太後心覺虧欠,便對我如是說道。

我一直知道,無論何時何事,她都必須保護玄烨,只有玄烨安全的情況下,她才會盡可能地去平衡身邊的其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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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鐘粹宮時已是落幕時分,純風等人不知我晌午時去了哪裏,也不敢随意出去去找,只怕與我走差。

純風、純一早已候在了鐘粹宮門外,杜一與路海也已早早站在宮外等我回來。

我倦倦地拖着自己的身子走回鐘粹宮中,純風與純一見我,忙上前來來迎道,“娘娘可算回來了,這一下午娘娘去哪兒了?”

我搖了搖頭,撫了撫自己身上的旗裝,低聲道,“無事,只是随處走走罷了。”

純一接在我話後道,“娘娘,舒妃那邊啊,生了個公主!雖說是個公主,皇上也高興得不得了!忙着親自給大公主取名呢!到現在還在延禧宮裏……”

純風和跟在我們身後的路海忙用手肘拱了拱純一,示意她不要再說,純一卻後知後覺,才對我道,“娘娘…!奴婢不是有意的,奴婢只是怕娘娘不知道舒妃生了個公主,才多嘴和娘娘說的!娘娘罰奴婢吧!”

我嘆了嘆氣,對她笑道,“你是好心和本宮來說,本宮自然明白,為何要罰你?若要罰你,那今日便罰你早點歇了吧,去陪陪你妹妹純雨,你看如何?”

純一一時不知該要說些什麽,正想要跪,卻被我一手攔下,對她道,“跟了我這許多年,竟還不知我早已将你姐妹三人視為自己的親人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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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夜後,純風服侍我換了貼身的衣物,才和我閑敘道,“娘娘,今日是子靜福晉出嫁整三個月的日子,今日裕親王殿下陪着子靜福晉回宮來給老祖宗請安了。”

我心頭一驚,子靜回宮為老祖宗請安?那為何我今日整整一個下午都與太皇太後呆在一起,卻沒有見到子靜與裕親王的身影呢?

難道…他們一直候在慈寧宮外?

如此一來,他們很有可能聽到太皇太後今日對太醫們所說的一切!

純風見我緊張的模樣,不禁問道,“娘娘,您怎麽了?可是又不舒服了?”

我忙搖了搖頭,只怕裕親王若知道了太皇太後的決定,會将此事告訴玄烨,我問純風道,“純風,今日裕親王可有去給皇上請安?”

純風搖了搖頭,模糊道,“奴婢只知道今日是子靜福晉回宮的日子,并不知道王爺是否去見過了皇上…”

純風話音未落,我只聽鐘粹宮外一聲凜然的高唱,路海高聲宣道,“皇上駕到——”

我來不及穿好見駕時該穿的衣服,只是草草地起了身,見玄烨腳步匆匆地沖進鐘粹宮來,便福身行禮道,“臣妾參見皇上。”

他見到我後,竟二話未說,将我扶起後便牽我坐在床邊,問道,“霏兒,今日皇祖母找你有何事?還宣了那麽多的太醫?你可是不舒服麽?!若有一點不适,可不許瞞朕!”

我心頭一動,今日舒妃生下了公主,我卻沒有想到他還會為我的事而牽腸挂肚。

我試探着玄烨的話,便問道,“皇上怎麽知道的?”

玄烨扶我靠在床邊,對我道,“裕王兄今日進宮,正巧看到太醫院所有的太醫都去了太後宮裏,還見你也在太後宮裏,他對朕說過後,朕放心不下,便來看看你。”

我心中瞬時放心了許多,只要裕親王不清楚太皇太後究竟吩咐了何事就好,就不至于玄烨知道實情。

此時的我害怕一切變故,而我并非膽小,我只是害怕發生的變故會影響到我報仇的計劃。

我已安排周詳妥當,三日後,赫舍裏芳儀絕無生還之路,此時不能再出任何變故阻攔我的腳步。

我淡笑着寬慰玄烨,道,“皇上不必擔心,臣妾很好,一切安好。”

玄烨卻是半信半疑,他終究不肯就此作罷,吩咐了純風去太醫院請太醫,他說只有他親耳聽到太醫說一切安好,他才放心。

純風請來的是太醫院首領太醫陳雲安,陳雲安見過了玄烨與我,便上前來為了診脈,他今日才聽了太皇太後的囑咐,自然不敢違背。

我心裏比誰都更清楚,陳雲安會對玄烨說些什麽。

陳雲安作戲一般地為我診了診脈,随後跪下便深深颔首對玄烨道,“老臣回皇上的話,皇貴妃娘娘鳳體一切康健,周身安好,并無半分異樣。”

玄烨方才一直緊蹙着的眉頭瞬間舒展開來,對陳雲安道,“好!有勞陳卿了!”

陳雲安顫顫巍巍地跪了安,提起藥箱便迫不及待地欲走,玄烨卻忽覺出一絲不對,待陳雲安踏出暖閣門口之時,忽有高聲問道,“陳卿!皇貴妃,當真一切安好麽?!”

我只見陳雲安的肩頭一緊,這樣欺君的大罪,他怎麽擔當的下?就算有太皇太後的懿旨在先,此時他心中也一定滿是不安恐懼。

我見玄烨微微起了疑,立時伸出手去握緊了站起身來面對于陳雲安卻背對于我的玄烨的手,他緩緩轉過頭來望向我的雙眸,目光立刻溫柔了許多。

“玄烨,我真的沒事,真的很好…”我努力微笑着,對他溫柔而道。

他聽過我的話,眉目中瞬時展露一片溫柔的神色,他坐在我的床邊,揮揮手道,“陳雲安,你走吧!”

陳雲安走後,他才對我的道,“霏兒,聽到你一切安好,朕才放心。”

我含笑點了點頭,撫上他的眉眼,妄想拂去他眼角的憔悴與疲倦,我對他道,“玄烨,公主的名字可取好了?”

玄烨的神情更加欣喜起來,我已能看到他對自己第一個女兒的愛意,他極欣慰道,“朕想了許久,總想不到心儀的,便想着來和你商量商量。”

我輕笑着搖了搖頭,“皇上該去和舒妃姐姐商量,臣妾不是賭氣,是說心裏話的,公主是皇上和舒妃姐姐的孩子。”

我說至此處,他的神情忽凝住了片刻,良久後他才斂回心神來,擡起頭來凝望于我道,“霏兒,相信我,咱們還會有孩子的。”

我忍住心中難言的疼痛與心酸,卻對他微笑着點一點頭,道,“玄烨,我信你。”

我見他神情疲倦,且心系着剛出世的公主,便道,“玄烨,你今日去陪舒妃吧,還有剛出世的公主。”

他擔憂地望一望我,問道,“你一個人當真可以嗎?太醫雖說你無事,你也說無事,可是朕卻看着…不是很好。”

我将他推遠,笑道,“無事,皇上去陪陪公主吧,臣妾真的很好。”

玄烨凝望了我良久,才緩緩笑道,“好,那你好好休息,等明日起了,便去乾清宮瞧瞧公主,可愛得很。”

我點一點頭,目送着他遠去。

在他的笑容裏,我能清晰地看到他對這個女兒特殊的愛意,我心底裏是為他高興的,那是他第一個女兒。

可是當我想到他疼愛的女兒的額娘,我又不得不生出一層心傷。

玄烨走後,純風便端進暖閣來一杯清水,對我道,“娘娘,您喝口水潤潤喉吧。”

我接過純風手裏的杯盞,正要喝下杯中的清水,忽然心口狠狠一疼,悶悶地咳出幾聲後。

良久後,才漸漸平靜了下來,我正準備将杯中的水喝下,卻發覺杯中的清水變為了一片殷紅,杯壁上還殘留着些許鮮紅。

純風見了,驚得立時大喊起來,“娘娘!您…這是舊疾又犯了嗎?!怎麽會這樣,太醫不是說一切都好麽!”

我只将杯子扔在了手邊的案上,對純風道,“純風,太皇太後不許他們告訴皇上我的病情,只怕皇上會像先帝一樣…我理解她的苦心,我更從未想過要将自己的病情告訴皇上,只待報仇過,我便了此心願。”

純風又驚又懼,上前來端走了殷紅的杯盞,道,“娘娘定是因為近來為扳倒赫舍裏氏之事過于奔波勞累了,身上的傷還沒有痊愈,才會舊疾複發…更何況方才,娘娘還看這皇上那麽厚愛舒妃的女兒…”

純風憤憤不平地說着,我卻只是對她笑了笑,道,“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最了解。好了純風,你去休息吧,我也要休息下了。”

而後便轉身,漸漸地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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