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欲奪鳳冠
我一動不動地望着站在我面前的玄烨,他的誓言種種我早已不敢輕易相信,可此時他的神情卻是那樣認真情深,我竟一時毫無招架之力。
一時間我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只是望着他攥我手掌的雙手,眼中劃過一陣陣熱意。
一時周遭寂靜無聲,唯獨剩下雨聲,我與他是那樣貼近,近到我可以聽到他的呼吸,我緩緩擡頭望入他的眼眸,一時抑制不住眼底的淚意,終于還是投入他的懷抱,環起手臂将他緊緊擁住。
我将臉頰緊緊貼靠在他的胸膛,合起雙眼後腦海中卻還是他的容顏。
此時的他,與我最初遇到他時相比,褪去了幾分稚嫩,變得更加成熟俊朗。
他也再不像我最初遇到他時,曾那樣專情。如今世人皆知,皇帝多有內寵,而我只不過是他身後萬千女子中的一個。
而他此時所說,“自你住進我心後,我心中便只容得下你一人。”我竟分不清真假,明明世人皆知他寵愛偏愛并非一人,而此時他吐露的,又是否真的是他的心聲?
我們二人不知從何時起,總是聚少離多,諸多誤會糾纏,漸漸從最初的傾心相付便為了隔閡疏遠。
“朕所說的每一句,皆是心聲…”他緩緩擡起雙臂同樣将我緊緊擁緊,他的聲音似乎有一絲哽咽,卻仍舊清晰動聽,“原諒朕從前只會用傷害你的方法來表達對你的愛意…是朕錯了!錯得太離譜了…朕想要用今後的每一分一秒都用來補償你。 ”
“玄烨,不要再說了…!”我合着雙眼,阻止他繼續說下去,聽到他此話,我已控制不住眼中的淚水。
他的話勾起了我腦海中的一切難忘與傷痛。
玄烨,你可知否?我一身傷痕,滿心瘡痍,皆是為你而受,我欠你的早已還清,而你欠我的卻不必再還。
想起從前的一切,皆因我将他愛得太滿,周折輾轉終究不知該要去向何處,當他早已與她人走遠時,我卻仍舊留在原地,留下狼狽的自己,牽連了所有的家人。
“玄烨,我不想将你放開,可是我好怕,終究還會重蹈覆轍。”我垂首,含了幾絲淚意低聲對他說道。
玄烨已讀懂我的心思,他心疼地拾起我的一只手來,細細摩挲,低聲深情道,“別怕,從今後一切由朕來為你抵擋,為你承擔。”
此時,一直候在園外的李德全忽走近前來回話,道,“皇上,完顏明若大人此時正在乾清宮求見,不知皇上可要回去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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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李德全說到阿瑪的名字,我不禁猛然回頭,玄烨聽到是我的阿瑪求見,立時挽起我的手對李德全道,“李德全,你先着人去告訴他,說朕很快就到,叫他在殿內候着!”
李德全即刻轉身去傳了話,而我卻心內不安,握緊了玄烨的手,道,“皇上,如此怕是不合規矩,臣妾阿瑪只是臣子,怎能于殿內候駕?”
玄烨溫柔地笑着,撫開我眼簾前被雨水打濕的碎發,對我道,“你阿瑪才剛從刑部大牢中出來,身上多有傷處,且今日雨大天冷,朕怎麽忍心叫他在雨中等着?”
我默然地一笑,同他走上禦辇,坐在他的身側,我才側頭對他道,“玄烨,謝謝你。”
他目不斜視,只是于衣襟之下緊緊扣住我的手掌,輕聲道,“對我你又何必言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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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玄烨回到乾清宮時,雨勢已漸停,乾清宮外的飛檐之上落下汩汩的流水,濺在青黑色的地面上,激蕩起一片飛揚的迸珠。
空氣中寒冷潮濕的意味皆化為霧氣,撲在臉上,我因傷勢未愈,已有些受不住空氣中的寒冷,而我并未言語,玄烨已全然知曉我的感受。
于乾清門外,他孑然停下腳步,将身後的鬥篷披于我身上禦寒,他亦是一言不發,而後牽起我的手來,同我步步走入殿內。
“皇上駕到——皇貴妃娘娘駕到——”李德全一聲高唱劃破了乾清宮上方一片沉寂。
我看到阿瑪同常安二人跪在內殿玄烨禦案之前,二人重重叩首,只等我與玄烨走到禦案之後,他二人才道,“臣等叩見吾皇,叩見皇貴妃娘娘!”
玄烨坐定在案後,才朗聲道,“明若愛卿快快請起,賜坐!”
李德全及身後幾個內監忙搬來了圓凳供阿瑪坐下,常安自是沒有落座,一直貼身站在阿瑪的身側。
玄烨一直緊握我的手掌,一刻未松,他自然知道我的身體狀況,見我無處落座,亦不便坐于臣子中間,便向一側挪了挪身子,牽過我的手來,令我與他同坐。
阿瑪與常安見狀,亦有一絲驚異,只是他們二人卻又不敢直視于玄烨與我二人,很快便斂回了目光。
玄烨見阿瑪已坐好,便開口問道,“明若愛卿今日來見朕,所為何事?”
阿瑪擡頭望了望玄烨,立時站起身來複又跪倒道,“老臣今日前來,一為叩謝皇上聖恩,釋放老臣與幼子常安,二為向皇上訴清所求…”
“你本是被冤入獄,若論賠罪也該是朕來賠罪,你又何來謝恩之理,你不必謝恩,快起來吧!”玄烨對阿瑪說道,常安忙上前去扶了阿瑪起來,而後阿瑪才颔首對玄烨說出第二件所求。
阿瑪聲淚俱下道,“老臣第二件所求,便是懇求皇上撤去老臣身上所有官職,容許老臣卸甲歸田,安養晚年…”
我聽聞阿瑪此話,不禁一驚,從前阿瑪一生所求便是可官至一品,效力于朝廷,如今怎會自請放棄一切?難道這場牢獄之災對阿瑪的改變竟如此之大麽?
玄烨亦十分詫異地望着站在下面的阿瑪,玄烨緊緊蹙了蹙眉頭,手下撥弄着一疊疊的奏章,良久後他才道,
“卿為何忽然要辭去身上官職?卿若是因為前事而心有不甘,朕願為自己的過失向卿請罪…”
玄烨沒有說完,阿瑪已重重跪倒,聲淚俱下哭訴道,
“老臣确實心有不甘,卻不敢叫皇上為臣請罪!因為老臣并非因蒙冤入獄而心有不甘,而是為老臣家人!老臣自願身陷于朝堂之中,受人陷害自不敢多言,只是他人陷害卻屢次連累老臣家人…”
阿瑪說至此處已泣不成聲,我想要站起身去扶他站起,卻被玄烨攔下,阿瑪複又開口道,
“老臣一雙兒女皆因老臣而遭受牽連,幼子常安一心忠誠為皇上效力,卻被他人污蔑為與天地會勾結的逆賊!蒙冤入獄受盡恥辱折磨!老臣最為心痛的,便是皇貴妃娘娘…娘娘本是千金貴體,卻受盡一身傷痛折磨,終究還失了腹中的孩兒…老臣,于心不忍啊!”
“完顏明若,你起來。”玄烨聽後只是淡淡道出這一句。
常安去扶了阿瑪站起,玄烨才繼續道,
“你只知你心中千般萬般不忍,可知道朕心中的不忍?!那時索額圖咄咄逼人,手中握有你與天地會勾結的僞證,既無人能證明你的清白,朕又怎能一意孤行為你袒護?關你入獄确實使你蒙冤,而你是否想過?你若未曾入獄,朕留你在完顏府內,賊人是否會傷及你的性命?”
“你埋怨朕心狠,逐霏兒出宮,你又是否想過,朕若将她留在宮中,那時完顏一族被罪名所污,皇後懷有身孕,她是否會借身孕為由構陷于她?你可曾想過這些,你可知道朕的難處?”
我想我明白玄烨的為難,亦明白他當時的用心。
我緩緩擡起手來撫了撫玄烨的背,安撫他道,“皇上莫動怒,臣妾想,皇上是誤會臣妾阿瑪的意思了。”
我撫着玄烨的背,望着他側顏之上緊鎖的雙眉緩緩疏解開來,我轉頭又望了望跪在案下的阿瑪,轉而對玄烨道,“皇上,臣妾阿瑪只是年事已高,不願在于官場之中周旋而已,并非不解皇上苦心。臣妾想…阿瑪怕再也受不了第二次牢獄之苦了。”
玄烨長嘆一口氣,似要再說些什麽,他的雙手緊緊攥拳,狠狠捶打在身前的禦案之上,終究他只是道,“常安,扶你阿瑪起來。”
我擔憂地望着身邊的玄烨,待常安将阿瑪扶起後,玄烨才繼續道,“完顏明若,朕允許你先回家休養調理,養病期間朕仍保留你的一切官職,待你身體好了,再回朝廷。”
我心內感激玄烨的寬容,并沒有因阿瑪的莽撞而怪罪阿瑪。
我知道阿瑪不會舍得離開朝廷,更不會甘心早早歸家養老,此時他只是被前事折磨得疲憊懼怕了,才會作辭官的請求,待他休養好了身體,一定可以如往日一般重回朝廷。
玄烨此舉,一舉兩得。
玄烨沉默了片刻,又将目光投向常安,擲地有聲問道,“完顏常安,朕問你,你可願意回到朕身邊,繼續為朝廷效力?!”
常安為難地望了望阿瑪,又擡頭望了望玄烨,不知該作何抉擇。
常安心裏迫切希望回到朝廷,可是阿瑪卻才作了辭官的請求,他便不好說些什麽。
玄烨看出了常安的為難與心思,高聲道,“常安,你不必為難,只說你心中所想即可。”
常安瞬時跪倒對玄烨拱手道,“回皇上的話!微臣願重回朝廷!繼續為皇上與朝廷效力!微臣定痛定思痛,絕不叫先前之事再次重蹈覆轍。”
玄烨終于欣慰地一笑,擡手示意常安站起,待常安站起後,玄烨親自走下禦案,繞到常安面前,拍了拍常安的肩頭,欣慰道,
“朕命你,自今日起,回到乾清宮。自今日起,朕同樣恢複你禦林軍統帥與禦前侍衛之職。”
“微臣謝皇上恩典!”
常安欣喜地跪下謝恩,我亦欣慰地望着年輕氣盛的常安,他終于可以重歸他施展抱負的天地,心底不禁由衷為他生出驕傲之感。
待李德全親自送走了阿瑪,玄烨才坐回到我的身邊,我一時無言,只聽着窗外淅淅瀝瀝的雨聲,澆打在乾清宮朱紅镂空的窗外。
玄烨轉而坐在了窗邊下的卧榻之上,望向我道,“來。”
我緩緩撫平了膝上的旗裙下擺,邁開步子走到他身邊,見他手裏握着幾張細薄的宣紙,我低聲問他道,“皇上可是要給臣妾看些什麽?”
他将那幾張宣紙直直拍在我的手裏,對我道,“你可要看清楚了。”
我接過那幾張宣紙,于手心裏将其展平,才發覺那幾張紙正是我在玄烨案上發現的他寫給舒妃的信箋,我心中瞬時一陣不快,扔回那幾張宣紙,轉頭賭氣道,“皇上給臣妾看這些做什麽。”
玄烨拾起被我扔下的信箋,站起身來,舉起那些已經皺褶的信紙,對我朗身道,“朕要你看清了!”
話畢,他将信箋舉到我的面前,脆生生将那幾張宣紙撕碎,幾番撕扯後那幾張信箋已碎成如雪花般的碎片。
他将手中碎片向遠處的火爐,暖閣內瞬時如大雪紛飛,我望着眼前紛紛而落的碎片,心底一時劃過一陣暖意,他的此舉是要向我證明些什麽嗎?
“朕只想告訴你,朕的一切,都比不過你。”他的目光灼爍,隔着紛紛而落的碎片直直凝望于我。
我沒有作聲,只是望着他淡然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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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已是阿瑪與常安官複原職後的第三日,是日是五月十五,十五是每月裏後宮妃嫔去向皇後請安的日子,我便于天色微亮時起身梳妝,我以朱紅色點绛朱唇,改換一身皇貴妃的明黃朝服,發後以東珠及朱紅色的瑪瑙流珠點綴。
梳妝完畢後,我站在殿內銅鏡前凝望鏡中的自己,忽覺一陣心恸,猶記當年我仍在北三所栖身時,每日清晨也會在鏡中欣賞自己的模樣,只是那時,我全然不似今日般身染世事。
天明之時,我方從鐘粹宮動身去往皇後所住的坤寧宮,至坤寧宮時,坤寧門外一片寂靜,全然不似每月十五合宮相聚的熱鬧景象。
我于轎辇之上便看到了惠嫔與佟妃的身影,她們二人亦看到了我的目光,與我微笑點頭示意。
下辇後,我便緩緩搭了純風與純一的手,向她們二人走去,我見諸多妃嫔皆站在坤寧門外等候,不得入內,不禁生了疑,問佟妃及惠兒道,“為何不進去?可是皇後還沒有晨起?”
佟妃上前來搭了我的手,淺淺福身道,“皇貴妃娘娘,方才戴星出來回話說,皇後今日起得晚,叫我們在外面候着。”
我緩緩擡頭望向坤寧門內一派氣派輝煌的坤寧宮正殿,此時此刻,赫舍裏芳儀已極盡皇後之威,合宮上下,上至皇貴妃下至答應常在,皆候在門外,一步也不得入內。
我與佟妃及惠兒站在原地候了許久,仍不見皇後身邊的出來回話,卻忽然見遠處一氣派架勢不凡的轎辇緩緩而來,直到近處我才看清,竟是舒妃姍姍來遲。
我緩緩轉頭,并未直視于她,誰知我尚未開口,人群中已有議論之聲,
“可見這位舒妃娘娘得寵,竟連向皇後請安都敢來得這樣晚,若不是今日皇後起得晚了,看她如何收場。”
“連皇貴妃都早早到了,她一個舒妃竟敢來得這樣晚,到底是皇上心心念念寵的人兒啊!”
我聞聲緩緩走出人群,迎向舒妃,緩緩向她笑道,“姐姐來得好晚,可是身子不适了?”
舒妃的腹部已十分明顯,她在衆人的攙扶下才極緩地從轎辇上走下,見到我後已不便行禮,只是開口對我道,“嫔妾見過皇貴妃娘娘,皇上已準許嫔妾不必向旁人行禮,失禮之處,還望娘娘海涵。”
我點頭含笑,仍舊站在原地打量着緩緩走來的舒妃,舒妃走到我的面前,與我十分貼近後,才道,“多謝娘娘關懷,嫔妾一直以來嫔妾都有皇上的照顧,一切安好。”
我只含了一絲冷冷的笑意,轉身欲離去,卻聽我身後的惠兒對舒妃刻薄道,“舒妃,名不正言不順,大抵如你一般,不管論地位與資歷,你都不及皇貴妃一半,皇貴妃位同副後,你不僅不向她行禮,竟還句句譏諷,恃寵而驕,我只問你一句,在皇貴妃面前放肆,你也配麽?”
“你!”舒妃立時來了氣,擡起手來幾乎要打惠兒,我見狀忙攔下了惠兒,擋在惠兒面前,對舒妃道,“姐姐這是要做什麽?你我同為後妃,姐妹間必要禮讓為先。”
舒妃一時氣得說不出話來,片刻後她就勢向身後一倒,倒在了身後一衆丫鬟宮女的懷中,我見此情此景,不禁怒道,“快送舒妃回延禧宮去!”
舒妃身邊一衆宮女們立即扶了舒妃坐上轎辇,飛快地離開了坤寧宮,我轉身吩咐純一道,“純一,你即刻去太醫院請太醫過去!”
這場風波雖因惠兒而起,可畢竟是惠兒因我的緣故,才與舒妃起了争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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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後皇後身邊的戴星才出來回話道,“各位娘娘小主,請各自回宮吧,皇後娘娘今日害喜得厲害,怕是不能見各位娘娘了,還請娘娘小主們勿怪。”
“是,還望皇後娘娘好生休息。”
衆人齊聲答了話,随後各自回宮,尚未走遠時,我只聽和常在同宜貴人道,
“皇後怕是不想卷進這麻煩裏,皇貴妃和惠嫔害舒妃動了胎氣,皇上能輕饒她們才怪!”
我此時正與她們二人走向迎面,我聽聞和常在一番言論,不禁走上前去對她淡然一笑,她擡頭看到是我已驚吓不淺,慌忙跪倒賠罪道,
“皇貴妃娘娘…嫔妾不是那個意思!嫔妾是說…是舒妃無禮在先,各宮都看見了的!”
我以小指上的護甲勾起和常在的臉來,輕聲對她笑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本宮入宮多年,此乃最切之心得,還望妹妹牢記。”
她的面上很快滾落下許多的汗珠來,她咽了咽口水,忙道,“是是是!嫔妾謹記…!嫔妾再不敢議論娘娘了…!”
我收起手來,站起身來,轉身欲走,搭起純風的手時,我微微側頭對仍跪在我身後的和常在道,“本宮希望你是真的記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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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妃及惠兒同我一同回到鐘粹宮中,佟妃方走進鐘粹宮的宮門,便屏退了身後一衆宮女內監,掩了暖閣的門對我道,
“娘娘,我昨日收到冬蕊手書,她說皇後正欲召她于三日後入宮,準備借合宮請安不防備之時,在皇上及老祖宗面前再次污蔑你與漣笙有染!她說皇後要于娘娘不備之時,出其不意将娘娘徹底扳倒。”
我端起案上的茶來,緩緩斟了一口,笑道,“她此舉全在我意料之內,冬蕊是她最後的希望。”
“那姐姐,咱們該怎麽應對?”惠兒焦急問道。
我卻舒緩地一笑,對她道,“宮外的殺手與天地會逆賊都不能取本宮性命,此番她更是休想。佟妃姐姐,你可給冬蕊回信了?”
佟妃上前道,“還沒有,娘娘可有對策?”
我抿起嘴角來一笑,揮手示意佟妃靠近,低聲道,“讓她依順皇後的意思,如期入宮,但是她入宮後真正要在皇上及老祖宗面前說的,便不必本宮再教了吧?”
佟妃立時恍然大悟,稱快道,“皇後想要咱們出其不意,咱們便要讓她出其不意!”
如此想來,為我家族報仇雪冤之日已不遠了。
我心中想起諸多事來,喚來純風道,“純風,你去叫印雲過來。”
印雲我一直命她跟在我身邊,便是她仿造了阿瑪與天地會勾結的往來信件,亦是她,知道一切內情,她是我完顏府原先下人印夕的姐姐。
印雲來到我面前時仍是一副諾諾地模樣,我厲聲問她道,“印雲,若本宮帶你至皇上與太皇太後面前,你知道你應該說些什麽嗎?”
印雲立時深深低頭,跪倒對我道,“奴婢知道,奴婢應說出實情,告訴皇上及太皇太後,索額圖拿出的一切有關完顏府與天地會的往來信件皆是奴婢一手僞造的。”
我一手拉起印雲來,笑道,“你很聰明。本宮答應你,若你做好這一切,便放你出宮與你父母相聚,至于你弟弟,本宮亦不會要他的性命。只是,在你做成這件事之前,你父母與弟弟會一直在本宮的掌控之內,我想你應該明白你該怎麽做。”
印雲不可置信地擡頭望向我,叩頭道,“奴婢謝皇貴妃娘娘的大恩大德!奴婢從未想過…有朝一日還可以與家人團聚。”
我再不看她,只是低頭道,“當年你與家人因身染時疫而被索額圖控制利用,亦是可憐之人。”
印雲去後,我才吩咐純風道,“純風,去告訴常安,近日要将刑部大牢看嚴,尤其是阿蕭阿峰與印夕,他們三人絕不能有任何事。”
待純風未走時,我又親筆寫下兩封手書,一封寫給阿瑪額娘,一封則寫給裕親王。
寫給阿瑪額娘的,是請他們與三日後送皇後前貼身侍女佩月及一直關在完顏府的一名赫舍裏氏死侍入宮。
那名死侍曾在街上将惠兒誤認為我而傷了惠兒。
寫給裕親王的手書則是請他于三日後同其側福晉顧子靜一同入宮。
純風依照我的吩咐去辦了後,佟妃才對我道,“妹妹,此番可再沒有回頭之路了。”
我微有些怔怔地說道,“我從未想過回頭之路,我此次回宮,只為等來這一天。”
佟妃有些歉意,對我道,“皇貴妃娘娘,是你幫冬蕊嫁入了納蘭府,幫助佟佳氏光複了門楣,可冬蕊卻恩将仇報,與皇後結為一黨陷害了娘娘與漣笙存有私情…如今冬蕊已醒悟,她願一心一意為娘娘作證,還望娘娘日後不要為難于她…”
我聽過佟妃話後,淡笑道,“冬蕊的路是她自己走的,從來不曾與我有任何關系,從前是,如今是,将來亦是。”
佟妃立時明白了我話中的意思,明白我并不會插手冬蕊将來的生活,不禁千恩萬謝感激我道,“嫔妾謝娘娘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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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至一切幾乎已準備妥當,想到最後幾名未曾見面的證人,我不禁不安起來,即刻同惠兒趕往刑部大牢。
印夕與阿蕭阿峰相距很遠,我跟随着一名獄卒,踩過咯吱作響的枯草,推開已生鏽的栅門,見到大牢內坐着一名蓬頭垢面的男子。
那人見到我來,竟瞬間向前趴着,直爬到我的腳邊開始嗚嗚咽咽地哭求着什麽,獄卒一腳将那人踢開,吼道,“皇貴妃娘娘與惠嫔娘娘豈也是你能近身的!”
我揮一揮手示意那獄卒出去,待那獄卒走遠後,我才蹲下身來,放下手中的食盒,推到那人面前,凝笑道,“印夕,這是本宮為你帶的吃食。”
印夕怔怔望着我推在他面前的食盒,良久說不出話來,我拉他起來,道,“印夕,從前種種,本宮可以不與你計較,只是如今,你姐姐與家人皆在本宮手中,三日後,本宮給你一個機會,只看你可願抓住?”
印夕瘋狂點頭道,“奴才聽娘娘的!奴才再不聽信皇後的了!奴才為她賣命,為她誣陷舊主,卻落得如此下場!”
我輕聲一笑,走近印夕一步,道,“你只需說出你知道的,當日皇後借你之手誣陷本宮毒害舒妃與二阿哥承瑞,實情如何,本宮想,你比誰都更清楚。你若能為本宮及家人洗雪冤仇,将來便可與家人宮外相聚。”
印夕思慮了片刻,很快應允道,“奴才一切都聽娘娘的!”
我無聲無息一笑,退出了潮濕陰冷的牢房,轉而去到阿蕭與阿峰所在的牢內,他們二人卻不同于印夕,就算如今下獄,卻仍舊精神爽快,我看了他們二人亦覺親切,當日若無他們二人,我絕不能活至今日。
我急切地搭了阿蕭伸出栅門的手,道,“阿蕭,阿峰,你們二人可無恙?”
阿蕭含淚對我道,“阿顏姐姐不必再來管我們,姐姐歷盡千辛萬苦才得以回宮,絕不能再因我們二人而受牽連啊!”
我擡手擦去了阿蕭眼底的淚,哽咽道,“我怎能如此忘恩負義,當日皆是你們姐弟二人搭救于我,今日你們落難,我豈能袖手旁觀!”
阿峰也跑到我面前,對我道,“阿顏姐姐,我們本就是天地會中人,是朝廷的反賊,我們生在了天地會中,本該是此結局,姐姐不必難過。”
我已忍不住眼中的淚意,終于落下一滴滴淚來,我将手中悉心為他們二人準備的食物交到他們二人手中,篤定對他們二人道,“有你們二人在,我便多了許多信心,定能扳倒赫舍裏氏,為我家族報仇!”
阿蕭接過我手中的食盒,擡頭問道,“姐姐何意?可是需要我們二人助姐姐一臂之力?!”
我點了點頭,不忍地望着他們二人的模樣,阿蕭與阿峰聞言,即刻坦率對我笑道,“能為阿顏姐姐鏟除敵人,我們姐弟倆便死而無憾了。”
我忙去捂了阿蕭的嘴,對她道,“我不管你們二人是不是朝廷眼中的反賊,只要我完顏霏尚在一日,絕不叫你們二人丢了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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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從刑部大牢出來,我心中一塊巨石已落地,如此一來,赫舍裏芳儀已是再無處可逃,而且今時今日不同往日,玄烨努力想要挽回我的心意,再不像當日那樣,對我處處生疑。
我方走到鐘粹宮外的長街之上,忽聽身後傳來純一焦急的聲音,道,“娘娘!娘娘!”
我停下腳步回頭去看,見純一滿面急色,不禁問道,“純一,舒妃那邊如何了,太醫怎麽說?”
純一忙回話道,“娘娘,舒妃動了胎氣,怕是就要生了!皇上知道後龍顏大怒,質問是何人所為!現在已到延禧宮去了,皇上正傳合宮上下所有人都去延禧宮問話…!皇上叫奴婢回來傳您快些過去呢!”
我酸澀地一笑,想起三日前他對我對我說的那一句,“朕的一切,都比不過你。”
說到底,我真的比她重麽?
多說無益,唯有坦然面對而已。
惠兒有些懼意,因是她惹得舒妃動了胎氣,她低聲問我道,“姐姐,我該怎麽辦?”
我兀自開口道,“你不必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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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我已趕至延禧宮時,延禧宮內的庭院中已滿滿跪了一地的人,舒妃的喊叫之聲充斥着延禧宮的每一處角落。
我到延禧宮後,衆人的目光皆聚集在我的身上,我心底卻再無懼意,若此次玄烨仍舊選擇護舒妃而不信我,我或許便可就此心安,待複仇後終于可以了無牽挂地離開。
“是何人所為?”玄烨見人已到齊,怒目凝視着跪在院中的一衆的後妃。
而我并未下跪,我一人兀自站在院中,走上前一步,冷然一笑,對他凜冽道,“是臣妾所為。”
“皇貴妃!你可知舒妃此時懷有身孕最生不得氣麽!你沒有做過額娘,自然不懂得懷有身孕的辛苦!可你連這個道理都不懂麽?!皇上最看重舒妃這一胎,若她有任何閃失,你擔當得起麽?!”太後此時也在延禧宮中,聽到是我所為,立時來了說辭,一番指責訓斥充斥着我的耳際。
我不懂得懷有身孕的辛苦?沒有做過額娘…
太後的話一字一句,皆如一把把尖錐,刺在我的心頭。
太後說得何嘗有錯,我的孩子早已沒有了。
此時我想到那段我欣喜地得知自己懷有身孕卻等來玄烨無情的猜忌與懷疑的時光,想到我為保護自己的孩子在天地會中受盡折磨,卻最終還是失去自己的孩子的日子,已是痛不欲生。
我再不控制我眼底的淚意,走上前去,高聲道,“是何責罰,只要皇上一聲令下,臣妾絕不躲閃。”
我怔怔望着站在遠處的玄烨,他目光堅定地望着站在衆人之中的我,我不知他要說些什麽,不知他要做些什麽。
太後聽聞我此話,立時回過頭去,望向玄烨道,“皇帝,今日一切皆聽憑你的處置。”
玄烨自聽過是我所為後,自始至終一直目不轉睛地凝望于我,目光堅定。
終于,他大步從遠處走來,他徑直走到我的身邊,他側頭望了望身邊的我,一言未發,只是淡淡而笑。
他牽起我的手來,爽朗而擲地有聲地對太後高聲道,“朕無論霏兒今日因何、為何要這樣做!孩兒只想站在她的身邊!皇額娘有何懲處,兒子願與她一同承擔!”
作者有話要說: 抱歉久等了啊~這一章肥肥的,補償一下哦哈哈哈!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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