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愛之窮時盡滄桑
“王兄!你!”玄烨聽後又驚又怒,站在衆人之中極為尴尬,他憤怒地俯下身來,拎起裕親王的衣領,怒吼道,“你果真!果真對她有這樣的心思!今日你終于承認了!”
裕親王于朦胧之中,半昏半醒,似是自言自語,靜靜笑道,“玄烨啊,你對不起她!”
裕親王此時已犯下了大不敬的罪過,竟敢直呼皇帝名諱,衆人皆驚恐地圍站在周圍,一言不敢發,生怕此事牽連到自己,唯有子靜,此時不顧皇帝盛怒,傾時跪倒在地,求玄烨道,
“皇上!王爺此時身有重傷,還望皇上開恩!容許大夫先為王爺診治!王爺有何罪過,妾身願為王爺承擔!”
玄烨緊蹙着雙眉,只是瞥了瞥跪在地上的子靜,并未命她起身。此時顧文孝急匆匆跑進前來回話道,“回皇上的話,大夫們已經到了,在大人的樂壽堂裏等着了。”
我仍舊跪在裕親王身邊不敢起身,直到玄烨此時将我一把扶起,撣去了我身上的灰塵,又對顧文孝道,“朕知道了。”
玄烨冷冷對子靜道,“福晉請起吧,王兄有傷在身,朕今日不與他争論長短,常安,去送裕親王進暖閣。”
常安颔首應了,用自己已經受了傷的手腕托起沉重的裕親王來,一時極力忍住疼痛,一聲未吭。
子靜心裏眼裏只剩下裕親王一個人,來不及向玄烨謝一句恩,便急急起身,跟在了常安的身後,幫忙扶住已無意識的裕親王。
玄烨命我跟随他走到方才我們二人靜坐談心的假山回廊之上,我一聲未發地跟在他的身後,不知他究竟要說些什麽,我正低頭想着,他猛然停下腳步,我不留意間,不禁撞入他的胸膛。
他伸手攬過我的腰間,扶我站穩,冷厲問我道,“你慌了?”
我擡頭望向他的目光,遇上他那雙不信任的眼眸,一時間只感覺難以名狀的疲倦,我退了一步,颔首搖了搖頭,“若時至今日,皇上仍不肯相信臣妾的真心,不如…”
他追上前來一步,問道,“不如怎樣?”
我背對于他,低下頭去,低聲道,“不如就像皇上曾經對臣妾說的那樣,一別兩寬,各生歡喜吧。”
他從我身後将我緊緊抱緊,他的雙手越環越緊,直到令我感到難以呼吸,他才道,“我只是怕…怕他的心終有一天會打動你!”
我猛然回頭,用手掩住他的嘴,道,“不會!”望着他深情的目光,我終于投入他的懷中,“玄烨,沒有什麽人能夠替代你,從前是,如今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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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到了夜深人靜的時分,子靜及裕親王府的小厮們、平親王夫婦二人、常安及雪絨皆圍站在樂壽堂外,等待着裕親王的消息,玄烨雖坐在亭上,卻也時刻關注着裕親王的消息。
玄烨坐在我的身側,忽牽起我的手來,溫柔聲道,“霏兒,今夜回宮後…裕勤便是朕的貴妃了。”
我的手腕一抖,他卻用力握住,仍舊對我道,“霏兒,這許多年來,你與我,我與她,終要有結果。”
我心頭一顫,他今日為何突然說出這樣的話來?從前的他從未與我這樣平靜地談論起陳裕勤過。
我一言不發,只是靜靜等待着他的決定,他終于道,“霏兒,朕不可能不愛你,卻也不可能沒有她。”
當他說出這句話時,我也終于再忍不住眼淚的淚,心澀與心碎瞬時将我席卷,我竟不知許多年來我的苦苦堅持究竟有什麽意義。
“她把一切給了朕,為朕生了第一個女兒,就算最初對她沒有感情,最後還是會對她生出感情。霏兒…請你…”
他還沒有說完,我已苦笑道,“請我大度地接受你與她?玄烨,不知道你還記否,她入宮之前,你對我說,無論有她無她,你對我的情只增不減,那時我故作灑脫說我不在乎,你卻要我小氣一點,不要将你拱手她人,今日的你…卻叫我大度地接受你們二人?”
他急于解釋,“不是這樣的!她已是朕的後妃,是朕女兒的母親,朕無論如何都不能抛棄她,朕不忍心看你因她傷神,所以希望你理解朕的無奈!朕不能置她于不顧!也請你相信,我的真心。”
我聽後,只是将手擡起,放在他的心口之上,猶記起當年他對我說的那句,“以後我的心裏只容得下你一人。”
我緩緩開口道,“你的真心?玄烨,你有心嗎?”
他見我仍舊不能理解,幾近瘋狂般向我解釋,生怕我會再次誤解他,他道,“無論當初是否是我願意,如今她已是朕的後妃,朕不能将她抛棄啊,霏兒,朕不忍心看你傷心,朕對她的所有好,皆因為我不能做負心之人!請你理解朕的無奈,朕會用盡全力去證明,我對你的心!和她們不一樣!”
我的心已是極為痛楚,無論如何,我不能接受陳裕勤的存在,若無她,我與玄烨終究不會是今日這樣的模樣。
而我卻還是想到了自己的身體狀況,既已不能久留于世,不如讓她繼續愛他吧,就算再不願再不忍,還有什麽說出來的必要呢。
我微笑道,“玄烨,我理解你,我會與她相敬如賓。”
終于,我收回自己的手來,緩緩走下山去,只對自己一人道,“若當初的你真的只是君默而不是皇帝該多好,如果…當初沒有遇見你該多好。”
待我走到山下時,只見樂壽堂的暖閣門大敞,裕親王的傷勢已無大礙,衆人欣喜地圍坐在他的身邊,我卻無心進去一看究竟,我走上完顏府後堂內的回廊,順着回廊走向凝花閣去,望着夜中一片落葉紛紛而落。
只覺自己已是這世上最孤單之人。父母不在身邊,而手足也只能以君臣之禮束縛,我信任的純風終于離我遠去,而我用盡全力去愛護的人也終于背棄了我的合心之約。
一時間我仿佛明白了那句話,“情到深處人孤獨,愛之窮時盡滄桑。”我有些疲倦地依靠在了闌幹之上,不知這世上是否還會有另個一人,像我一樣愛着他。
深夜之中,啓程回宮。玄烨與我同坐與轎中,而我卻與他沒有任何交流,我靜靜坐着,怔怔坐着。我想我也與從前不同了,再不會拼盡全力去挽留他,去證明自己的心。
他側頭問我道,“累了吧?”我只是搖一搖頭,道,“不累。”他牽過我的手來,拉我靠在他的肩頭之上,當他緊緊扣住我肩頭的瞬間,我終于抑制不住眼底湧出的淚水,我想要将自己的身體情況告訴他。
想要懇求他,最後幾年好好陪伴在我身邊,懇求他不要離開,懇求他不要讓我的生活中出現那個舒貴妃。
“玄烨…”我狠狠咬了咬嘴唇,我想要就這樣告訴他,我能留在世上的時間已不久,求求你不要再讓陳裕勤出現好麽?!最後幾年,讓我快樂地度過好麽!
可我閉起雙眼時,卻忽然閃過太皇太後與太後的面目,若我就這樣告訴玄烨,玄烨必要與她們起争端,必要興師動衆去找最好的大夫,必定又是一場血雨腥風。
他轉頭望着我,低頭輕輕吻上我的耳畔,問道,“我在,怎麽了?”
我蹙起雙眉,狠狠咬住自己的嘴唇,最終只道,“玄烨,謝謝你。”
他笑道,“謝什麽?”我緩緩坐直身來,望向轎辇的簾外,出現那一片熟悉的金頂紅牆,“謝謝你今日來完顏府。”
次日清晨時,我方起身準備梳妝,不經意間喚道,“純風?”卻才發覺純風早已不在我的身邊,我無奈地搖一搖頭,望着急匆匆跑進來的純一,道,“服侍本宮梳妝吧。”
純一點頭應着,扶我坐到梳妝臺前,對我笑道,“娘娘昨夜睡得可好?”
我淡淡笑道,“還好,怎麽問起這個?”
純一含羞一笑,道,“昨天回宮後,娘娘便魂不守舍的,不知為何那樣傷心,皇上送娘娘回來時,娘娘就好像喝醉了一般,皇上不放心娘娘,昨夜可是一夜未歸乾清宮!就守在正殿裏陪着娘娘!”
我心內一驚,不禁立時轉過頭去,問她道,“什麽?怎麽沒人來告訴本宮?”
純一邊替我梳妝,邊向我回話道,“娘娘回來就睡着了,皇上不讓任何人打擾娘娘,自然沒人趕來告訴娘娘啊!皇上啊…真是…”
“真是什麽?”我淡淡問純一道,她望了望鏡中的我,撇嘴笑了一笑,道,“真是癡情!”
正值此時,純一方為我梳妝完畢,純雨去禦膳房傳了早膳,将幾樣點心擺在案上時,我才發覺一式一樣皆是我平時愛吃的,不禁問純雨道,“雨兒好聰明,我愛吃什麽,每樣都記得!”
純雨稚嫩的臉上滑過一絲羞意,笑道,“娘娘,奴婢不才,這些點心不是奴婢傳的,而是奴婢到禦膳房時,師傅們就準備好了的,說是皇上早就吩咐了的!”
我一時一言不發,只是對純雨淡笑,道,“哦,我知道了,雨兒你去吧。”
純一為我擺了碗碟,悄聲問道,“娘娘可是又誤會皇上了?皇上這樣用心。”
我夾起一塊芙蓉糕來,沒有回答純一的話,卻是問道,“舒妃…不,是舒貴妃了,她今日是該向皇上去請安了吧?昨日她剛剛冊封。”
純一點一點頭,道,“是啊,她也該來向娘娘請安,如今後宮沒有皇後,娘娘是皇貴妃,她自然該來請安。”
純一正說着,只聽門外傳來惠兒與佟貴妃的聲音,惠兒笑道,“姐姐今日起得好早!我還想來給姐姐個驚喜呢!”我驚喜地站起身來,出門迎她們二人,她們二人也于昨日晉封,成為惠妃及佟貴妃。
惠兒懷中抱着自己的孩子胤褆,褆兒已長大了許多,如今已是聰明伶俐的孩子,他見到我後,從惠兒懷裏跳下來,向我行禮跪倒,道,“孩兒見過純娘娘!”
我愛惜地蹲下身去,将他抱起,望向惠兒道,“妹妹怎麽忘了,我早說要做褆兒的姨娘,你怎麽能讓他喊我娘娘?”
惠兒忙笑道,撫着褆兒的頭,道,“褆兒,以後純娘娘就是你的姨娘,不開心時除了來找額娘,也可以來找姨娘,知道了嗎?”胤褆點一點頭,道,“我知道了!”
我欣慰地将胤褆放下,叫他坐在旁邊的凳上,去選自己喜歡的點心吃,才和惠兒與佟貴妃道,“昨日我回來甚晚,沒能去恭賀你們二人,實在愧疚。”
佟貴妃笑道,“昨天是完顏府大喜之日,皇上都格外看重,賜了完顏常平‘妙手回春’四字禦筆,娘娘自然也會為弟弟勞累,我們二人怎會怪罪娘娘?”
我點一點頭,望向站在一旁一直愛意濃濃望着胤褆的惠兒,道,“惠兒,我真替你高興,位居妃位于你而言雖不甚重要,但是位居妃位卻意味着你可以自己撫養自己的孩子了。”
她感動點頭,道,“我活着,不過是為了納蘭家族,為了胤褆而已。”
“舒貴妃娘娘駕到——”我正與惠兒及佟貴妃二人談心,忽聽路海在外通傳,我立時放下手裏的杯盞,心裏瞬間回想起昨夜裏玄烨說過的種種,頓時感到一陣不快。
我怔了良久,純一見我一直不說一句,才提醒我道,“娘娘,舒貴妃娘娘已在門外候着了。”
我才斂回心神來,道,“請舒貴妃進來。”
舒貴妃身着一身明紅色旗裝,前後皆以金絲線纏繞而成的流蘇作飾,她耳邊戴有一對百鳥朝鳳圖串珠耳環,頭上共有十六支步搖,氣派早已在我之上。
她懷中也抱着剛滿月的毓娴公主,見到我後,将毓娴公主交到身邊侍女的懷中,翩然跪下行禮道,“嫔妾陳氏參見皇貴妃娘娘,嫔妾給娘娘請安,娘娘萬福金安。”
我冷厲地并未看她,只是拾起桌上方才的杯盞來,細細抿了一口道,“姐姐快請起來,姐姐身份尊貴,本宮怎敢受姐姐大禮?”
舒貴妃颔首笑道,“嫔妾承蒙皇上錯愛,才有今日晉封貴妃殊榮,嫔妾只是漢軍旗女子,絕不敢僭越娘娘的身份。”
我冷冷笑道,“姐姐哪裏是承蒙皇上錯愛?本宮看,皇上一心一意都用在如何保護姐姐周全之上了。”
昨夜裏玄烨對我說的那番話,同樣有請我不要在日後難為陳裕勤的用意,而他卻不能明說,只好委婉道來。
舒貴妃此時卻再不像從前一般謙虛委婉,她擡頭笑道,“是啊,皇上對嫔妾的用心,連嫔妾也感動涕零,現在雖已是回春的氣候了,可皇上怕嫔妾剛生過孩子體弱,便在延禧宮的內牆內命人加修了一扇暖牆,嫔妾想,這樣的待遇,原來也只有漢皇後窦漪房的椒房殿才有吧。”
我仍為說話,惠兒也諷刺笑道,“舒貴妃,就算時到今日,你也只是一介貴妃!你居然敢以漢皇後自比?你口口聲聲說不敢僭越皇貴妃身份,可當真如此嗎?”
“罷了!”我喊道,我已看倦了陳裕勤的模樣,更聽倦了玄烨對她的呵護,若不得最後圓滿,不如容我最後幾年清修。
惠兒聽我一聲高喝,也不再說話,舒貴妃也不再作聲,正值一片尴尬的沉默之中,常安忽領着阿蕭阿峰還有那日裕親王在街上救下的穆柯走進我宮內來,常安見宮內諸多人正想退出殿去,我卻叫住他道,“常安!無妨,領他們進來吧!”
常安颔首應了話,領着身後的人闊步走進殿來,正欲向我跪下行禮,我卻一把将他拉起,拉他到我跟前來細細察看他手腕上的傷口。
我掀起他的衣袖來,見他傷口早已清洗幹淨,紗布也已更細心地更換過,便問他道,“可是額娘幫你換的?”他搖一搖頭,“不是,臣弟不敢勞煩額娘,是…是公主為臣弟換的。”
我欣慰一笑,仰頭望向常安俊朗的面龐,點頭道,“好,多虧有絨兒在你身邊。你今日來,可有何事嗎?”
常安此時才想起來今日來的用意,領着穆柯走到我身邊,道,“長姐,穆柯是記得那個進入天地會女人模樣的最後的人,臣弟以為,留他在宮外不安全,不如送他入宮,押入宗人府之中,待臣弟啓禀了皇上,再将他提出問話?”
我一把拉過穆柯來,想要問他的話,卻發覺他已經有些怔然,我仔細打量,竟發覺,他一直目不轉睛而又目瞪口呆地望着坐在一旁的陳裕勤…
作者有話要說: 非常感謝等待!!我回來啦!!考完試啦!!可以愉快更新啦啊!麽麽噠!!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