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過安擾志,設計離齊

姜幼茹将墨細細研好,又揀了一粗一細兩支羊毫放到旁邊,朝外頭看了看,天馬上就要黑了,婢子将屋裏的油燈點燃,攏上防風罩,姜幼茹叫住她,問道:“今日可是君侯留公子了?”

婢子福了一禮,笑道:“正要跟夫人回話,方才公子身邊的人回來說,公子與幾位大夫一處說話,聊得興起,說是要用了飯以後才回來。”

姜幼茹回頭瞧了瞧桌案上堆積的書卷,揮揮手叫她退下,自己取了一卷書在旁邊開始讀。

直到敲過二更的梆子,重耳方才拖着疲憊的身子回來,姜幼茹連忙放下手裏的冊子,替他更衣淨手,聞着他身上有些酒味,問道:“公子喝酒了?”

重耳喉嚨裏“嗯”了一聲:“聊到興頭上,喝了兩杯。”

姜幼茹心下稍安,兩杯不算多,小酌怡情也無傷大雅,嗔道:“公子與大夫們論政要緊,也得看着些時辰。”

重耳接過帕子擦臉,聲音含蓋在那帕子裏頭:“不是論政,是楊大夫與莫大夫家說了親,幾位同僚小聚慶祝一下。”

聽到這裏,姜幼茹的臉色不大好看了。近些年,重耳與諸位大臣越走越近,人情往來也越來越多,且不說哪位大臣的壽宴、婚喪,如今更是連人家兒女說親他都要去湊個熱鬧,回來的時辰也越來越遲。今日雖沒爛醉,但到底飲了酒,且又不是休沐,若是君侯傳喚,這幅儀态總不相當。

姜幼茹将帕子放好,将他拉到桌案邊坐下,柔聲道:“公子與妾身約定,每日讀書兩個時辰,今日晚了,讀一個時辰便休息可好?”

重耳撐了個懶腰,在她耳後嗅了嗅,撩撥道:“今夜我們就不讀書了,早些歇着可好?”

若他今日是與君侯或者諸臣議政,姜幼茹便準備依他,可他是玩樂了大半日,赴宴歸來,吃好喝好了便想着睡覺,姜幼茹皺眉表示不滿。

“一日不讀書便缺少一日的長進,公子志存高遠,每一日的勤勉都是不可放松的,還請公子緊神些,多少看一卷再睡。”

重耳有些勉強,姜幼茹翻了翻旁邊的幾卷書,選了一冊遞到重耳面前:“上回妾身有個不明白的地方請教公子,公子還未回答呢。”說罷,指着書中一處注解一字一字地念。

重耳看她認真的樣子,不想掃了她的興致,只能耐心地回答。姜幼茹又接連問了幾個問題,總算引着重耳上了正道,遂持了卷書坐到一側讀着。

屋裏安靜地只剩下翻書簡的聲音,三更梆子敲響,姜幼茹擡頭揉揉眼,卻發現重耳一只手支在桌子上,腦袋枕在上頭,眼皮已經合上了,連她起身的聲音都沒聽到。

幼茹嘆了口氣,重耳是晉國的公子,按理說,他在齊國是客,本可不用如此用功的。他天資聰穎,為人仁德,是個不可多得的君王之才,齊侯知道,所以留他。但就這些年他在齊國的變化看來,重耳也是一個容易安于現狀的人,只有将他置于未知與磨難之中,方能保持其鬥志,在一處樂所安逸久了,他便容易失去本心。幼茹看明白了這一點,不甘心看着他在齊國如此木讷下去,一直從旁提點。

見他打不起精神,幼茹走到窗前将窗戶推開,秋日的夜風最是涼爽醒神,果不其然,重耳動了動腦袋,許是覺得單手支着不大舒服想換一個姿勢,一睜眼卻看到幼茹正盯着自己,便含糊着問道:“什麽時辰了?”

“三更。”

重耳打了個呵欠:“哦,一個時辰已到,休息吧。”說着,起身準備往床榻上倒。

幼茹看着硯臺裏還剩了一大半的墨汁,款款道:“聽說公子在白翟的時候經常與首領一塊圍獵,騎射是好,既能強健身體,又能增長武藝,故此公子一直保持着上進之心。白翟條件艱苦還需防着仇敵刺殺,那樣的十二年公子都過來了,若是在齊國喪失了志氣,幼茹便成罪人了。”

聽了這番話,重耳停住了腳步,又一股清風吹進來,連帶着之前的酒氣也清醒了。

志氣,何謂志氣?

绛城的公子們尚且囿于晉侯的淫威,被拘的拘、逃的逃,他一個在外漂泊十多年的公子還能成什麽大器?

“別說了。”重耳壓低了聲音,呵斥道。

“公子不敢聽,妾身偏要說。”幼茹大步走到重耳面前,言辭鑿鑿,“公子之所以來齊國,便是胸懷大志。公子不是那些大夫們,長長久久地呆在齊國,可以玩樂潇灑,尋一份閑情逸致,齊國不是公子久呆之所,其他諸侯國也不是。公子所謀的,應當是晉國大政,晉侯為人天下皆知,如今他病着,正是謀事的最好時機,公子若想取而代之就必要舍棄一些個人安逸,方才有能力回到晉國,奪回你想要的……”

“夠了,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重耳強行打斷了她的話,其實她說的正是自己心中所想、但不能說出來的話。

姜幼茹不願就此打住,強迫着他面對現實:“妾身愚鈍,不知大計何為,但妾身明白志不能失的道理,公子您正在舍棄自己的本心、消磨自己的意志,這是可怕的……”

重耳明明知道她說的沒錯,但就是不願承認。

自己真的喪失鬥志了嗎?從什麽時候開始,居然已經淪落到要靠一介婦人來提醒了?

重耳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茫然地坐在榻邊,有些無力地道:“我心裏很亂,叫我一個人靜一靜。”

若成,天下在手,若敗,滿盤皆輸。

這條路很難,下決心更難,重耳不知道該怎麽選。他們說的不錯,自己是膽怯了,他有了想要保護的人,不再像年輕時一樣無所畏懼,他寧願呆在齊國這個安逸的所在,至少能保自己和身邊人衣食無憂。

想來是自己的話起了作用,至少能夠讓他靜下來思考了,姜幼茹不再言語,默默行了個禮,退了出去。

外頭的月色很好,姜幼茹一點都不困,如果重耳能醒悟,徹夜不眠算得了什麽?哪怕付出再多代價她也願意等,只要重耳能想明白。

狐偃得到晉國的消息,召集重耳身邊所有近臣,避開齊侯的耳目,到東郊林子裏碰頭。除了在重耳身邊保護的魏犫和颠颉,趙衰、先轸、介之推、胥臣、賈佗等皆來赴約。

狐偃:“晉侯病了,世子圉在秦國為質,他日晉侯薨逝,若咱們能趕在世子圉之前回到晉國,對重耳來說将是一個絕好的機會。”

走國多年,晉國的實際情況他們知之甚少,但對晉侯父子倆的心性還是頗有了解。

介之推:“姬夷吾的兒子和他一副德性,猜疑心極重,對于權力的渴望絕不亞于他父親,若他繼位為晉侯,一定不會放過公子的。”

重耳這幾年的變化趙衰看在眼裏,對他有些擔憂:“公子在一處安逸久了,已生倦怠之心,若不能及早拔出,恐志氣消磨,終難得善果。”

胥臣附議:“需盡早帶公子離開齊國,君侯活不長久,若咱們能趕在君侯離世之前抵達晉國,這晉侯之位或許還能同世子圉争上一争。

賈佗也表示贊成:“咱們是得換一個地方了,一是為了躲避绛城的追殺,二則,也得找一處離晉國更近的所在,方便日後起事。”

趙衰道:“當初來齊國,便是想着能得齊侯相助,可齊國君權更替,齊桓公薨逝後,如今這位齊侯遠比不上他父親,棄賢不用已是失了民心,朝堂內部分出幾個派別來,多有利益紛争。連咱們幾個都能看出來,齊國不過是仰仗着桓公餘威,勉強維持個表面平和罷了。齊國之前得罪過不少諸侯國,又失了霸主地位,眼下內憂外患,只怕根本顧不上咱們。”

“那咱們就走,還猶豫什麽?”先轸畢竟是武夫,沒那麽多講究。

介之推嘆道:“只怕是咱們想走,公子卻不肯啊。”

狐偃看了看衆人,說道:“得想個法子,一定帶重耳離開才是。”

此話實在,究竟怎麽做,衆人商議了許久,都不能達成一致。眼看着天就要亮了,盡管這只是郊外的一處林子,但白日裏往來的人不少,再耽擱下去恐被人發現,衆人只得各自保留意見,先行離開。

齊侯今日約了重耳下棋,姜幼茹服侍重耳更衣梳洗畢,還沒來得及問什麽,重耳便匆匆離開了。昨夜她見屋裏的燈一直亮着,有些擔心重耳的精神頭不好,要是沖撞了齊侯,或是在齊侯面前說了什麽不該說的話,可就是自己的不是了。

幼茹心裏裝着事,拿着篦子有一下沒一下地梳着頭發,愣愣地發着呆。一個丫頭忽然沖進來,打斷了她的思緒。沒休息好的幼茹精神格外敏感,猛然的抽離讓她不大舒爽,呵斥道:“毛毛躁躁的,入府這麽久了連規矩都不懂。”

丫頭吓得一下子跪下了,連連求夫人恕罪。

幼茹打了一個呵欠,不大想理她:“罷了,下回注意。”

丫頭卻并不退下,擡起頭左顧右盼,幼茹瞥了她一眼,她又将腦袋低下去。

幼茹耐着性子問道:“有事嗎?”

那丫頭膽子大了些,直立起身子回答:“婢子有要事禀報夫人。”

幼茹打了一個呵欠,面朝她點點頭:“起來說吧。”

那丫頭起身,見房中無人,便将房間的門關上,又湊近幼茹低聲回禀:“夫人,婢子今晨去東郊林子裏采桑,聽見幾位大人在議論公子,擔心于公子無益,便多聽了一耳朵。”

聽她說起重耳的事,幼茹心裏忽然突突幾下,警了神自上而下打量着她:這丫頭眉眼普通,放到人群中不甚起眼,看着恭順謙卑,但眼睛喜歡到處亂瞥,瞧着有點不安分。看她的穿着打扮,确實是府裏的丫頭,但她鞋底的白梆子邊蹭得發黑,應該不是近身侍奉的,可幼茹叫不上名字來。

那丫頭繼續道:“他們好像在合謀把公子帶離齊國,因着天色的緣故,他們的面容婢子瞧不大真切,但聽聲音,好像有平日裏随身侍奉公子的趙衰大人和狐偃大人。”

姜幼茹臉色一變,定是跟随重耳出逃的幾位大人,他們在計劃着帶重耳離開齊國,如此想來,他們的心思同自己倒是一樣的。

丫頭見夫人神色有變,以為自己得了大功,說起話來便有些不知輕重:“夫人,晉公子出逃,要不要禀報君侯,若是抓了個現形,可是大功一件啊。”

姜幼茹突然意識到,此事絕密,而這個丫頭一心只想着邀功,此事若是傳了出去,或者被好事之徒利用,重耳不僅走不了,只怕還有性命之憂。

姜幼茹看了看那個丫頭,又仔細想了想她方才說的話,問道:“你叫什麽名字?在哪裏當值?”

丫頭有些得意,連忙報上名姓:“婢子豔兒,是前院裏打雜的。”

“擡起頭來。”幼茹仔細看了許久,是有些面熟,但府中裏裏外外加起來的百來號人,甚少有她叫不上名字的,心中有了疑慮,“你是什麽時候來府裏的?”

豔兒眼神有些躲閃,幼茹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強迫她擡頭回答:“婢子是上個月來府裏的,管家說婢子毛手毛腳的,只叫在外頭伺候。”

“哦。”幼茹放開手,對着她似笑非笑,“來了不到一個月,對公子的事倒是很上心嘛。”

豔兒埋下頭去,戰戰兢兢地道:“婢子是公子府的奴隸,對公子和夫人之事不敢不上心。”

姜幼茹故意輕描淡寫地問:“公子很少在府裏與大人們見面,你卻熟知趙衰大人和狐偃大人的聲音,可見差事當得仔細。”

豔兒聽着這話不大像贊許,支吾應承着:“這是,這是婢子的本份。”

姜幼茹已然了解了她的意圖,忽然厲色道:“公子在齊國并非做質子,就算是離開也只需知會君侯便可,何來逃跑抓現形的大功一說?”

豔兒突然擡起頭看着幼茹,眼神裏閃過一絲慌張,幼茹一把揪住她的領子逼問:“你究竟是誰?什麽人派你來的?”

見她識破,豔兒不再費心思回答,飛快地從領子裏扯出一個口哨就吹。幼茹想都沒想,連忙去奪,兩人扭打至一處。豔兒本是奴隸,力氣大一些,但幼茹也不是個唯唯諾諾的女子,兩人撕扯起來,哨子被丢在了一旁。豔兒心急,用力推開幼茹過去撿,幼茹叫她推翻在地,腰磕在了床邊的架子上,吃痛得緊,連忙呼喊:“快來人啊!”

豔兒吹響了哨子,正準備離開,被闖進來的侍從捉住了,姜幼茹松了一口氣,侍從将她扶起,問道:“夫人,怎麽辦?”

幼茹奪過她手裏的口哨,憂心忡忡,想來她的同夥已經得到消息了,此人不宜再留。

“我再問你一句,你究竟是什麽人?”

豔兒冷眼而視,就是不回答。

幼茹當機立斷,拔出侍從腰間的佩劍,一劍結果了她。豔兒心知落到她手中不會好下場,但以為幼茹會希望通過她問得背後主使之人,在那之前自己還能拖一拖,或許能等來同伴的救援,卻沒有想到幼茹如此決絕,顧不上拷問直接殺人。侍從們也從未想過夫人會如此果斷,更沒料到她會親手殺人,也都愣住了。

幼茹只在看到豔兒垂死掙紮的面孔時略略有些驚恐,豔兒倒下以後她很快便恢複了神智,別過頭去擦了擦手,對侍從道:“這個丫頭想要我的命,去,處理好。”

侍從們不敢發呆了,趕緊将豔兒拖走,清理幹淨地上的血跡。

不過一炷香的時候,幼茹平複了心緒,打算好接下來的事情。

是夜,一個穿着樸素、外套黑衣鬥篷的人,從重耳公子府的側門悄悄出去了。

門令來禀:“大人,外頭有一個姑娘求見,說是您外甥女。”

“我不曾……”狐偃話未出口,忽然轉念一想,這裏是齊國,而他是白翟人,就算真的有外甥女,也不會跑到這裏來找他,若不是詐他,便是另有原因了。

狐偃警覺起來:“那姑娘年歲幾何?”

“她戴着兜帽,看不大清。”

“幾個人?”

“一個人。”

一個姑娘,黑衣夜行,謊報身份求見,必不簡單。

狐偃偷眼看了看門令,特殊時期,他不大信任齊國的任何一人,一拍腦門道:“噢,我想起來了,我确實有個外甥女近日要路過齊國,想是連日趕路累了,快引她進來。”

門令果真領進來一名女子,待人走後,女子方才掀起一半兜帽露出臉來,竟是幼茹!

“夫人?!”狐偃沒有想到是她,“夫人這是……”

“大人,借一步說話。”

狐偃朝外頭看了看,門口站着兩名侍從,都是先前齊侯賞賜的。為着不驚動他們,狐偃沒有聲張,故意大聲寒暄着将她引到裏間,虛掩上門。

幼茹放下鬥篷,從袖子裏拿出那支口哨遞給他:“事出緊急,不得已才來見大人,妾身長話短說,你們今晨在東郊林子裏商議帶公子離開一事被府裏一個丫頭聽到了,她形跡可疑卻問不出結果,人已經被妾身已經處置了,這是她用來聯系同伴的,希望能幫上大人的忙。”

狐偃聽得目瞪口呆,平日裏只知道夫人對公子嚴苛些,但從不知道她還是這樣一位殺伐果斷之人,狐偃接過口哨,道:“夫人受驚了。”

幼茹搖搖頭:“實不相瞞,大人們所謀正是妾身心中所願,妾身也知公子不願配合,但從今日發生的這件事來看,公子的處境十分危險,一定得趕緊離開,若是大人們有難處,妾身願助一臂之力。”

狐偃打量了她一番,幼茹雖個子不高,身量較小,但她眼神裏透露出的那份堅定卻是在男子身上都少見的。

聽了她這話,狐偃的擔憂又多了一層。當日先齊侯為諸侯國霸主之時曾允諾助公子回國,故而他們能在此處安心停留。如今桓公身死,現任的齊侯難續霸業,單看公子府的防備就能知曉,從前齊侯能保公子府周全,如今卻連個灑掃的丫頭都是奸細。齊國這道防線已不是密不可破,公子若再呆下去,只怕難以提防暗殺的人手,恐有性命之憂。

不過既然夫人主動提出幫忙,他們離齊之事又多了幾分把握,一個計策在狐偃心中成形。

重耳與齊侯對弈兩局都是輸,齊侯心情大好,早早地放他回來了,重耳有些煩悶,準備回府換件衣裳出去喝酒,一進門卻聞見滿屋子的酒香,正是他最喜歡的秋月白,不由得加快了腳步。

桌案上擺了兩壇酒,還備了幾樣小菜,幼茹取了兩只酒杯,見到進門的重耳連忙招呼道:“公子回來了。”上前給他換下朝服,丫頭們端來水給他淨了手。

“今日是什麽日子?你竟會在家中備酒?”重耳聞着滿屋飄香的秋月白,心情也好了許多。

幼茹示意侍從們都下去,親自給他斟了一杯酒,笑吟吟地遞給他。

重耳将酒杯在手裏晃着,想起昨夜幼茹方跟自己争執了一番,今日卻親自倒酒,着實有些奇怪,問道:“夫人這是怎麽了?平時日日提醒我少喝酒,今日卻主動陪我喝?”

幼茹給他夾了點菜:“今日不同,妾身有事要同公子說。”

重耳放下酒樽,故意逗她:“你不說清楚了,這酒我可不敢喝。”

幼茹放下著子,對着他行了一個大禮,道:“昨夜是妾身莽撞了,妾身跟公子賠禮,還望公子不要怪罪。”

“就這?”重耳歪着腦袋看她。

幼茹叫他盯得不好意思,羞紅了臉,小聲道:“還,還有一事。”

“說。”

幼茹将酒樽遞到重耳嘴邊,哄道:“公子喝了妾身才說。”

重耳就着她的手喝下杯裏的酒,眼神卻一直在她身上打轉:“現在可以說了?”

幼茹拉過重耳的手,将他覆在自己的肚子上,欲言又止地看着他,重耳明白過來,驚喜道:“咱們有孩子了?”

瞧他這模樣是真心歡喜,幼茹心中有些酸澀,遲疑地點點頭,重耳欣喜之餘并未注意到她細微的表情變化,将她攬在懷裏,又親吻了她的額頭和臉頰,幼茹一改往常的潑辣,顯示出一副小女人的姿态。

重耳懷抱着幼茹,輕輕地搖着,發自內心地感嘆道:“這樣的日子真好。”

不想自己一番心思,倒叫他更舍不得了,但這一次幼茹沒有再刺激他,只是試探着問:“公子心懷大志,不應當眷戀妻兒,國事未定更不能貪圖個人享樂,若因為妾身的緣故叫公子為難,妾身萬死……”

話音未落,重耳将手指豎到她唇邊,又指了指她的肚子,悄聲道:“懷着孩子呢,也沒個忌諱。”

“妾身不怕,縱使手中沾滿鮮血,只要是為了公子好,妾身都敢去做。”幼茹一激動,準備将白日裏殺死豔兒之事告訴重耳。

重耳一瞪眼,假意生氣道:“你要再胡說我就走了。”

幼茹住了嘴,想來她是勸不動了,只能按照狐偃的計劃進行。

重耳放開幼茹,捧着那壺秋月白灌了一大口,自顧自地興奮不已。幼茹坐在身邊安靜地瞧着他,靜靜地給他布菜,看着他一杯接一杯地喝完了那兩壇子酒,眼眶中竟噙了淚。

不出一個時辰,重耳便倒下了。幼茹拿着帕子給他擦去臉上的酒水,看他紅彤彤的臉上還挂着笑,幼茹眼裏全是淚。為着哄他多喝幾杯,自己不惜撒了個彌天大謊,重耳不肯走,他們只能用這樣的辦法強迫他離開。只是不知,事後若他得知一切,該有多傷心。

窗子響了三聲,狐偃他們來了。幼茹匆忙将一封書信塞到重耳的懷裏,在他的頰間印上一個吻。

此去一別,不知還有沒有機會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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