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強制分化
第23章 強制分化
陳老猜得挺準,确實需要過馬路。
那人的車根本沒開進他們學校這條街。
方渡燃并不打算跟他多待,身上的校服也沒有換,十二中的物質條件不錯,白襯衣黑西褲的制服套裝,是有設計感的樣子。
領子的大小是根據每個人的尺碼定做的,削去了普通襯衣的長尖角,排列紐扣的一側衣襟從頂上的第一顆開始克制而妥帖依着紐扣邊緣突出來方角,然後一道豎下去,有些融合中山裝的元素,領口折下去正好重疊,沒有一點多餘的布料。
黑色西裝褲夠得上小奢侈品的質感,光滑平整,跟随走動線條流暢,把少年修長挺拔的身姿展現出來。
就算出了校門,摘下來金屬銘牌,方渡燃從青年路走過去,還是吸引了不少打量他的視線。
十二中出門沒人穿校服,十二中是全封閉式類軍事化管理作息,這個點出來的學生,後背都被打上老天爺都管不住老子的氣息。
方渡燃的臉上現在就帶着這種氣息,他很煩躁,面上卻很冷靜。
越是這種時候,越不會讓自己露怯。
需要轉過街角,然後再過一個丁字路口,在商場的地下停車場裏才能見面。
他步伐不緊不慢,每次這種跟違法犯罪接頭一樣的會面方式都讓他覺得好笑。
黑色的大衆這會停在了路邊,方渡燃看到的時候吹了聲口哨。
單手插兜站在車窗外,車窗立刻降下來。
“我還以為你這輩子都見不得光呢。”方渡燃輕嗤。
裏面的男人穿着普通,打理得很整潔,藍色豎條紋的襯衣袖口已經洗得發白,左手帶了一塊跟衣着風格完全相反的複雜電子手表。
眉目跟他有三四分相似,不過因為年齡的沉澱,顯得穩重。
“沒車位了。”男人對他的态度似乎很寬容。
按了按喇叭,提醒前面試圖掐着縫停的車,轉過頭看了眼方渡燃,一眼就從頭掃到尾,看完才說:“上車,到飯點了,邊吃邊聊。”
方渡燃冷不丁地回過去:“是我到飯點了嗎?”
男人很擅長接受他的情緒,并沒有把這些小孩子的脾氣放在眼裏,也同樣很擅長掌握他的弱點。
“下個周你就到易感期了。”他發動車子,認定方渡燃肯定會上車,連等待的時間也不用給。
方渡燃今天直直望着他,沒有動,面上無波無瀾,連個反應都懶得給,眼底夾着一絲不屑也擺得明明白白。
男人伸手從裏側替他打開副駕駛的車門:“你知道會有什麽後果,是嗎?還是說你長大了,這些都無所謂了,不過是丢人一點,剛好你也可以回到家裏來住着,我可以為你請家教,但你也不想知道你媽媽······”
“閉嘴!”方渡燃被觸到逆鱗,從車前面繞行過去,坐上副駕駛。
路上無話。
方渡燃的臉歪向車窗外。
這個車用了很多年了,從他七年前第一次坐,直到現在,車經常用,但保養的很好,裏面擦得找不出灰塵。
只是窗戶上貼了遮擋外界視線的黑膜,外面看不到裏面,同樣的,他在裏面也很難看清外面。
男人生活過得樸素,但某些方面——比如在他身上,就有源源不斷的金錢可以投入。
他知道做實驗是很費錢的,更何況是人體實驗。
背後哪來的資金支持,他夠不到。
方渡燃覺得這個車很适合這人見不得光一樣的行動方式,也很适合他自己。
算起來,他從男人嘴裏的“家”出來,剛好三年多,跟他待在那個“家”的時間差不多。
剛才的那番話翻譯過來,應該是:
“下個周你就到易感期了。”
那人在說你不對我低頭自己怎麽能渡過易感期,在說笑話嗎。
“你知道會有什麽後果,是嗎?”
我當然知道知道會很痛、會很黑、會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會做出來我自己都無法預料的事情。
“還是說你長大了,這些都無所謂了,不過是丢人一點。”
什麽叫丢人一點?
方渡燃想笑。
我在學校裏身體機能絮亂,在公共場合瘋狂到成為畜生,人工合成的基因裏是來自第二性別未褪化的純獸性,把Alpha的原始本能指數推到爆表,大概率會把人拿在手裏捏死咬死砸碎,算丢人嗎?
“剛好你也可以回到家裏來住着,我可以為你請家教。”
剛好可以回到籠子裏,請家教回來治治我的腦子,看看為什麽數據沒問題,但屁都學不進去。
不過這一條方渡燃猜測他是騙人的,可惜自己也已經不像小時候那麽好騙了。
費盡心血研究出來的Alpha,當然是要社會化實驗完整才算成功,自己現在就是個半殘品。
他想把自己捏造成郁月城那樣優秀的Alpha。
各科滿分,體能十項全A,今後站在精英行業的頂端,聰明的頭腦和強悍的身體,成為一個真正的、有Alpha領導力、有Alpha身體機能、有Alpha的社會身份的、完整的人。
将一個人的第二性別,從頭到尾,從裏到外,趁還沒分化的時候,就扭轉成另一個。
這比男女之間的性別轉化還要荒謬,根本不是單靠物理手術可以辦到的事情。
ABO性別裏天生攜帶的原始獸性和信息素組成了人的全部,随時間消耗掉也會源源不斷地自生,強行分化本身就會摧毀一切。
再任意捏造新的基因排序,像私人定制的人造工具。
方渡燃被強制分化之後,知道這些,只覺得是在聽什麽夢話。
他剛結束身體瘋狂反噬的階段,雙手和腿上還流着血,繃帶稀稀拉拉地吊在地上,跑進實驗室從巨大的數據屏幕上看到滿滿幾大頁的Omega字母跳出來。
每一個後面都跟着一長串的代碼一樣的東西,數字、字母、沒見過的符號、最原始的記錄音節,很多很多,他脖子都仰得發酸,才徹底跳完。
然後一個一個,在他面前變成了a-h-p-l-A。
就在Omega後面帶的長串标碼上,每一個字母原本的位置上,從最後一位往前一個個地推回去消亡掉,替換上新的代碼,屏幕整整占滿實驗室空間的牆面,幾大頁的數據。
最終全部在他眼前變成了跟Alpha相關的所有條目。
他那時十歲多,十一歲都不到,懵懵懂懂知道了第二性別代表的意思,什麽發熱期易感期的,又知道得不夠清楚。
他只在年前隐約聽他爸跟這個男人說過:“小燃的發育比同齡人都早,很少見,尤其是在男性裏面······你比我清楚,男性一般都比女性的分化期要晚,他現在就已經有分化跡象了,不正好是······”
也是從那之後,他沒再見過他爸——他親爸。
後來強制分化帶來極大的反噬作用,十一歲不到的他控制不了自己,拿拳頭打碎了門板,徒手掰彎金屬門鎖······
最後被關押進特制的房間裏,門口換成了合金的牢籠封死出口,允許他看電視,上網,他才知道自己的媽媽因為溺水去世,上了本市的新聞頭條,父親也因此被懷疑溺水身亡,但沒有打撈到屍體。
新聞的标題取得非常引人遐想:本市藥品實業集團董事及夫人河邊散步溺水身亡,據悉資金周轉困難,被疑自殺。
他媽媽會自殺嗎?
他不信。
意外溺水,他不想信。
他爸會把他交給這個男人嗎?
他不想信。
但順位撫養人上面,寫着這個男人的名字。
方正海。
他爸叫方正業,這是他根本沒印象的親叔叔。
甚至還堂而皇之地用更好照顧他的名義,對每一個老師都宣稱是自己的親爸。
這種血緣關系,就算做親子鑒定,他和方正海的DNA重合率也會在百分之九十九以上,他連說不都沒機會,一張化驗單就能證明方正海可以是他爸,可以在未成年之前替他做任何決定。
就連自己這個實驗品項目,也是由他親爸最初簽下的《分化風險認定書》,只不過順位撫養人變成了方正海以後,關于自己的所有權利都一并轉交給了方正海。
某種意義上講,這個人說自己是他爸,也有理有據。
小時候他不理解他爸和方正海的這層關系,或者是······利益,不過現在他已經無所謂了,他親爸,跟他親爸的親弟弟,有什麽區別?
不過是兩個人合作了同一件事。
他不想去往細了分析,他爸為什麽要這樣,父母為什麽遇害,為什麽是自己,他叔叔是哪來的······
其實有很多可以去設想的方向,并且很容易就可以推測出幾個排列有序的結果,但他全部都在腦子裏掐死。
冒出來一個,他就捏碎一個。
出現在夢裏,他就在夢裏砍斷,鮮血淋漓也不會賞給這些人一點表情。
好在他已經很久很久都沒有再做夢了。
至于小時候可以拿捏他的那句:
“但你不想知道你媽媽······”
方渡燃冷眼掃向駕駛座,寒聲道:“別再讓我聽到從你嘴裏吐出來我媽這兩個字。三個字也不行。”
方正海正在開車,開得很認真,頭也沒轉:“你乖一點的,聽話,我不會提。”
方渡燃把視線挪回窗外。
作者有話要說:
我們十二中的制服襯衣參考可見封面,同學們見者有份,一人一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