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灰藍色的天際卷起大團的白,烏雲壓得人透不過氣。

幹燥冰冷的空氣醞釀着一場潮濕,落了葉子的枝丫在狂風中搖晃地像要斷掉。

這不是個好天氣。

大團大團的雪花紛紛揚揚落下,黏在一起,許久才融化成水。

喻蕭衡帶上帽子,又撐起把傘,路上行人皆步履匆匆,唯有他,閑庭信步如在後花園。

他怕冷,握着傘柄的手凍得關節發紅,那把傘極大,只可惜在這樣的天氣裏起不到多少用處,尤其是行李箱,已經落了厚厚一層雪。

他哈了口氣,白色霧氣在唇邊被風吹散,路邊有家咖啡廳,門邊的鈴铛響個不停,他搓了搓手,目光觸及那抹暖意,本能地像要靠近。

“歡迎光臨,您要點什麽?”吧臺的員工已經養成了條件反射,門一開,這句話就脫口而出,只是這一次在看清客人樣貌時,他多補上一句:“您需要毛巾嗎,幹淨的。”

客人烏黑的發絲飄着雪,過長的睫毛上也沾着晶瑩,因為天太冷,唇瓣被凍得豔紅,身姿挺拔,宛如山間寒梅,冷傲動人。

“一杯熱美式,謝謝。”喻蕭衡拍打掉帽檐上的雪。

平平無奇的動作卻讓員工愣了神,等客人用那雙含水的眼眸看過來時,他紅了臉:“好的。”

喻蕭衡找了處偏僻的地方坐下,行李箱寄存在吧臺,他呼出一口熱氣,安心給手機充上電。

手機一開機,數條信息就跳出來,來自許多已沒了記憶的朋友。

他快速掃了一眼,在腦海中詢問系統:“這次是什麽任務?”

“宿主,您此次任務是一本替身火葬場小說,您需要扮演的角色為表面高冷清貴,實則利欲熏心的白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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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年前,您因為瞧不上主角攻出身貧寒,所以只保持暧昧并不定下關系,在您出國後主角攻被親生父母找回已經成為您高攀不起的對象,這次回國您下定決心一定要把主角攻連同公司一起收入囊中。

可随着劇情的發展,主角攻發現了您貪慕虛榮的真面目,也發現原來他早就喜歡上了主角受,到此有關您的劇情結束。”

熱美式做好了,凍得發僵的手終于溫暖起來,喻蕭衡靠在椅背上閉目颔首。

他不是這個世界的人,幾年前來到這個世界被系統綁定,任務是當一名推動劇情的NPC。

這是由多本小說組成的世界,人物混亂,劇情糾結。喻蕭衡已經完成了幾十個任務,包括但不限于做主角攻的司機、私人秘書,主角受的竹馬、老師。

以至于這具身體的父母已經将他的戶口從家裏遷出,徹底放棄培養他做繼承人,并且一致覺得他是有些病在身上的。

在外界眼裏他只是一個被放棄的可憐養子,不,已經不算養子了,是暫住在喻家的貧窮“親戚”。

“聽起來我的戲份很多。”喻蕭衡聽着那劇情無奈笑着,過去的任務都是扮演些沒有姓名的小角色。

系統自信後仰:“我親愛的宿主,您放心,182系統會竭盡全力幫助您完成任務,您可以相信我們幾十個任務的交情。”

喻蕭衡唇邊綻起一抹笑,讓路過的客人看直了眼:“那就麻煩你了。”

他動了動手指,關節已經不再凍得發僵,随即站起身,家裏的司機來接他了。

吧臺的員工笑着将行李和雨傘遞給他:“期待您的下次光臨。”

“我會的,謝謝。”喻蕭衡撐開傘,傘面漆黑,內裏印有幾朵粉嫩的桃花,他将傘抵在身前,擋住呼嘯而來的寒風。

“大少爺,您終于回來了。”司機是家裏的老人,長着一雙吊三角眼,年紀上來了,眼尾細紋因笑勾起。

“林叔,您的身體如何了,我記得您一到冬天就時常咳嗽。”喻蕭衡坐進後座,車內空調開得足,暖意融融,他褪去羽絨服,露出裏面柔軟的白色毛衣。

“老毛病啦,一時半會兒好不了,不是什麽大事。”司機擺了擺手。

喻蕭衡眉眼之中湧上不贊同:“身體可不能不當一回事,這次出去結識了一位很好的醫生,回頭我讓他幫您看一看。”

醫生是他上次任務交到的朋友,可惜他還有任務在身,只能鴿了與他的游行約定。

“那就多謝大少爺啦。”司機眼尾的皺紋勾起得更厲害了。

喻家在淮岷市屬于老派的,家宅坐落于這裏最出名的秋葉山附近,獨棟的大宅子,與裝修面積相比,更值得一提的是這裏住了許多有頭有臉的人。

山上桦樹多,雪花落在枝頭,一眼望去皆是銀白,清冷到極致。

這樣的天氣,很适合捧着杯熱茶坐在暖爐前欣賞雪景。

喻家位置要靠裏,路上偶爾會經過一兩戶人家,喻蕭衡記得那兩戶還沒有人住下。

今日卻有了人氣兒。

“林叔,那是新搬來的鄰居嗎?”喻蕭衡目光一凝,遠處黑色特質大門外站着個男人,這樣大的雪,這樣冷的天,他只穿了簡單的毛衣,沒有撐傘。

喻蕭衡皺起眉,會凍死人的。

林叔聞言看過去:“前段時間搬來的,聽先生說那人不老實,不相關的小人物罷了。”

“停車吧。”喻蕭衡說。

林叔不知道他要做什麽,但他向來聽話,聞言車穩穩停下。

喻蕭衡穿上羽絨服,拎起傘,距離有些遠,走過去得花上幾分鐘。

鞋尖踩到松軟厚雪,發出一串令人舒适的吱呀聲。

男人聽到聲音,回頭看過來,他頭上落了一層雪,已經融化成雪水順着臉頰落下,眼睫一眨像是淚,那雙眼睛極為出色,天生含着情。

喻蕭衡嘆了口氣,将傘撐在他的頭頂:“天寒地凍,站在這裏是要生病的。”

男人沒說話,只一眨不眨地盯着他,那目光喻蕭衡還沒有見過,不是瞧見他長相的驚豔,也不是冷漠,就像是一只狐貍在觀察着什麽。

“傘你拿着吧。”喻蕭衡也不勸他。

将傘塞進男人手中時,指腹無意觸碰到男人的手,冰的像是塊石頭,讓喻蕭衡打了個寒戰。

他想了想,褪下羽絨服,披在男人的肩上。

一陣寒風吹過來,毛衣像是沒穿着一樣,風直接吹至胸膛。

“你穿着吧。”他說着抱着雙臂快步離開。

司機林叔一直觀察着他們,見狀慌了神,連忙抱着自己的衣服去接。

“大少爺,你怎麽把衣服給他了啊,你要生病了,夫人得多心疼。”

喻蕭衡擺了擺手,這麽一會兒的功夫他唇就被凍得發白:“沒關系,這不車裏還有空調嘛。”

“不值得啊,夫人說他那樣的人又不能給家裏帶來助益,不值得對他好的。”司機苦口婆心地勸着。

喻蕭衡彎唇笑了,他都要忘了,他父母的設定是唯利是圖的小人,嗯……和他的設定很像。

身體接觸到車廂內溫暖的空氣逐漸舒緩過來,他透過車窗看向遠處男人站着的地方。

那人還站在那裏,因為是背影,看不清是否穿上了羽絨服。

“林叔,回去吧。”喻蕭衡說。

*

明钰握着傘柄的手青筋凸起,他的耳朵很靈,那個給他傘和衣服好心人開車離開了,帶着興味的眼眸追随着那輛車,直至沒入桦樹林。

他套上棉服,傘面下鮮嫩欲滴的桃花圖案讓人恍若遇見春日。

僵硬的身體逐漸蘇醒,他吐出一口氣,白色水霧掩蓋了他眼中的輕嘲。

他見過那個人,在他“男朋友”的手機裏,秘密相冊中全是那個人的相片。

那個人是高高在上的白月光,自己不過是個僞劣品?

有薄雪落在他眼上,他眨眼抖落掉,眼睛突然變得虛幻,一串串文字飛蟲般在眼前排列組合。

【明钰紅着眼看着那個僅僅因為沒接他電話就要懲罰自己的男人,心裏萬分悲涼,他不知道他什麽時候變成了這樣,明明……是他先追求自己的。

“林将行,天好冷,我不想出去。”明钰試圖激起男人的不忍。

可林将行如同殘忍的國王,輕而易舉地就反駁了他的話:“小钰,我知道你怕冷,可是你犯了錯,犯了錯就要接受懲罰。”

明钰皺着鼻子被管家帶到別墅外,雪下的太大,不過一會兒地面就落了一層白,高大的松樹被風一吹,枝葉上的細雪就嘩嘩全落在明钰身上。

明钰唇色越來越白,身體僵到快要感知不到。

終于——

站在窗邊看着林将行心軟了,他緊握着拳,咖啡杯砸向牆角,碎片四濺。

算了,林将行這樣想着終于還是把人帶了回來。】

明钰突然笑出了聲,指腹擦拭掉羽絨服上的雪,漂亮的鳳眼半眯着時會有種在算計着什麽的聰明感。

鐵質大門突然開了,有聲音從裏傳來:“明先生,先生讓你進去。”

“好。”明钰說,嗓音因為寒冷啞得厲害。

他大步走進房間,一把推開房門,瞧見了站在窗邊的林将行,他把玩似的抛着桌上的蘋果,微翹着下巴,驕傲如國王般輕蔑地陳述自己的發現。

“那位喻先生比傳言裏更漂亮呢,董事長好像真的配不上他。”

“你是在找死。”林将行淩厲的目光橫掃過去。

*

喻家,喻蕭衡回來的不是時候,父親母親都在上班,家裏只有弟弟一人。

弟弟喻笙秋患有嚴重的心髒病,去學校上學對他來說是件十分危險的事,所以父母給他請了老師在家學習。

喻蕭衡還算喜歡這個弟弟,回來的第一件事便去看他。

喻笙秋在畫室作畫,他和喻蕭衡長得很不像,像是朵嬌豔的玫瑰花。

玫瑰花握着畫筆在畫白桦林,林中有個道撐傘的背影。

他眼睛快速眨了眨,連握着畫筆的手都收緊了,哥哥回來了,在看他畫畫,這個發現讓他心跳加速。

“阿笙的畫越來越好了。”喻蕭衡輕聲說。

喻笙秋擡眼,對上他笑意吟吟的眼睛:“哥哥你終于回來了,阿笙好想你。”

“哥哥也想阿笙了,給阿笙帶了禮物,要瞧一瞧嗎?”喻蕭衡拉來一把椅子,他四肢修長,坐在這把椅子上一雙長腿稍顯局促,渾身散發着慵懶的氣息。

海藍色的禮品盒,是喻笙秋最喜歡的顏色。

他小心翼翼拆開,是條帶有同色寶石的項鏈,小小的帆船形狀。

他指腹輕輕撫摸着,問:“哥哥能幫我帶上嗎?”

“當然可以。”喻蕭衡從不拒絕這樣的舉手之勞。

喻笙秋微微垂着長頸,他皮膚很白,項鏈接觸到皮膚的那一剎那他被涼的一驚,顫栗的皮膚不知是冷還是興奮。

他微微偏頭,鼻尖湊近喻蕭衡的頸間,那裏絲絲縷縷如松雪般的香氣讓他着迷,哥哥好香啊。

“我剛聽林叔說家裏來了位特殊的客人,現在不在嗎?”喻蕭衡眯起眼,就在不久前,系統給他發布了第二個任務,《真假少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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