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懸軍深入(二)

第33章 懸軍深入(二)

接下來的一周是張新人生中所經歷過的最為漫長煎熬的時間,而說到底,張新人生中還鮮少經歷過這樣絕望的時刻。

他是老來子,上面有三個姐姐,全家幾乎傾盡了時間和金錢花費在這個弟弟身上。

父母的偏愛讓他自出生以來就未曾接收到過真正意義上的正确引導,畸形的金錢觀和家庭觀讓他在上學期間就以欺淩周圍的同學為樂,畢業之後他也沒能找到份像樣的工作,甚至在幾個姐姐結婚之後還堂而皇之地朝她們伸手要錢。

幾年前,張新的父母相繼因病去世,而兩人過世不久,三個早就不堪其擾的姐姐就幹脆地和這個游手好閑的弟弟斷絕了關系。

他一無學歷,上學期間全部的精力又都放在了拉幫結派對付那些自己看着不順眼的人身上,所以在無人接濟的那段時日,張新可以說是窮困潦倒到了極致。

只是沒想到命運的轉折就在朝夕之間,偶然一次,他碰到在酒吧被難為的宋曉北。對于張新而言,這個女人的出現無異于是他向上攀爬的最好梯子,所以在那段時間,他費勁心思在未經人事的宋曉北面前僞裝得溫柔體貼,時不時還用自己編造的悲慘經歷來旁敲側擊,不斷将宋曉北原本對他的憐憫放大成為暧昧愛意。

張新自信自己計劃的任何一個環節都不會出現問題,唯二的棘手之處也不過是他那不堪的過往與來自于宋曉北父母的激烈反對。

或許在父母去世之後,宋曉北已經漸漸察覺到了張新或許不如自己所想的那樣溫柔體貼,但那又如何,只要他足夠強硬地裹挾着女孩順利結婚,張新在這個世界上的最後一絲顧慮也會徹底消失殆盡。

可是未曾想有一天,他精心計劃的一切竟然就如同雪崩般轟然倒塌,而身在局中的張新甚至都不知道那一聲絕響來自于何處。

就在不斷暗惱地回憶之際,張新原本混沌的頭腦中忽然浮現出一個人影。

他突然想到,就在游洲将自己約出來見面的那個夜晚,對方那個名義上的丈夫不僅也出現了,還趁着自己醉酒之際替游洲出了頭。

額頭忽然冒出陣陣冷汗,張新後知後覺地感覺自己的脊柱正在止不住地發涼。

他不記得自己那個夜晚究竟在時川面前提起了什麽,但依稀想起了自己在高中時候對游洲做過的事情。

張新倏爾記起那個男人也是在聽自己說了那麽一嘴後才大動肝火的,如果自己現在經歷的一切都是那個男人造成的——

他舔了舔自己幹裂的嘴唇,唇角忽然浮現出一絲陰毒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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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班之後,時川急匆匆地趕向公司地下停車位的方向。今天好不容易提前處理完了工作,于是他再次給家裏的做飯阿姨放了天假,這段時間游洲瘦得厲害,時川打算今晚給老婆煲點湯好好補一補。

等走至車身附近,他忽然意識到有哪裏不對勁。

在車身和牆壁的縫隙之中,站着一個晦暗的人影。

時川的腳步逐漸放緩,他一步步走至那個站在自己車側的暗影,表情分外冷峻。

當他和角落裏的陌生人中間只剩下半步距離的時候,時川終于看清了那個人的臉。

是那天晚上糾纏過游洲的醉鬼。

男人似乎也從他瞬間的表情轉變中看出了端倪,谄媚地笑了下,然後畏畏縮縮地站起來,對着時川伸出另一只手,“好久不見啊,時總。”

時川厭惡地看了眼那只遞到自己的面前的手,他甚至都沒有分神再看張新第二眼,直接抓着衣領把對方扔到了一旁的地上。

“滾開。”

皮肉和水泥地接觸的一瞬間,張新的表情變得無比猙獰,他死死咬住牙,迅速調整自己的表情,然後緩緩地撐着身子從地上爬起來。

時川已經坐在了車裏,他還是那副面無表情的模樣,只是放在安全帶上的手指微微泛起青筋。

駕駛座車窗沒有關好,張新忍住痛一瘸一拐走到男人身邊,然後露出了一個充滿惡意的微笑,“時總,你不想搭理我,你總不會連自己老婆的事情也不關心吧?”

時川的動作終于停頓一瞬,他轉過臉,眼睛如寒星般在暗處淬着冷光。

“什麽意思?”他一字一頓地問道。

“我是說,”張新的臉上的笑容比剛才還要誇張,他湊近那張英俊的面容,将自己帶着酒臭的呼吸盡數噴在對方的臉上:“你就不想知道,那天晚上游洲為什麽約我見面嗎?”

出乎意料的,時川竟然對着他緩緩露出一個微笑。

下一秒,男人高大的身形自車中探出,時川随手摔上門,然後單手抓住張新的肩膀,一步步将他逼到黑沉沉的角落之中。

“你說說,我老婆為什麽要在那天晚上約你見面?”

男人盯着他的眸子裏一絲溫度也無,張新哆嗦兩下,然後鼓起最後的勇氣說道:“因為我是他的——”

後半句還沒說出來,張新的瞳孔在一瞬間放大,他不敢相信時川竟然能瘋到在随時可能有人過來的地方對自己動手,可腹部傳來的清晰痛感又在提醒張新這一切都不是假象。

張新早就被酒色掏空的身體根本經不起更多的毆打,但時川手上動作不停,如果說上次他還存着幾分力氣,這次時川卻是拳拳都在朝着致命的地方打去,動作起伏中滿是狠厲和決絕。

在一下又一下的毆打中,張新的滿是污血的面容也随着時川的動作不斷擺動。

時川的動作雖然狠,但臉上卻一絲神情起伏都未出現,甚至還因為目睹張新狼狽之至的樣子而浮起一絲淡淡的笑容。

“你算盤打得倒響,”男人捏住他的下颚,居高臨下地淡漠俯視着張新:“但是我告訴你——”

“我老婆的事,輪不着你這個渣滓議論半分。”

大口大口的鮮血不斷從張新青紫色的嘴唇中溢出,在瀕死之際,他終于感知到時川停下手,然後颔首靜靜端詳着自己。

他想求饒,但腫痛的喉管讓他半句話都不說出來。

在漫長的沉寂之中,時川終于輕輕開了口:“你應該清楚,我今天手下留了情。”

“不是我可憐你這條賤命,而是比起讓我處理,我想游洲更希望自己親自來和你做個了斷。”

聽到“游洲”二字,一直哆嗦着蜷縮在地板上的張新終于劇烈掙紮起來,他像是終于明白了什麽,喉嚨嗬嗬地喘着粗氣,手臂舉起又放下,最終顫抖着指向了虛空中的某點。

“何況——”時川垂下眼,含笑看着他:“你以為自己今天能在這裏見到我是出自誰的授意?”

由于破裂的視網膜,張新的實現也逐漸變得朦胧,而一在呼一吸噴薄而出的淡淡血腥氣中,他看到時川緩緩靠近自己。

“今天只算個開始,等到你下次真正見到游洲時,才會知道什麽是真正的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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