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探丸借客(一)
第34章 探丸借客(一)
郊區的廢棄公共衛生間內。
這裏早已被荒廢多年,藏污納垢的地磚破碎不堪,僅存的燈泡在頭頂發出微弱的光,偶爾有匿于深處的蟲鼠發出細細簌簌的聲響,但不多時就被末尾隔間發出的時斷時續的哀嚎和呻吟所掩蓋。
這些日子的變故一樁連着一樁,仿佛有一雙看不見的推手在其後推波助瀾。之前貸款接下的工程漏洞百出,而被斬斷經濟來源的張新根本無力償雪球般越滾越大的利息。
張新滿身是血地靠在髒污的牆角,眼睛直愣愣地瞪着天花板,像是不明白為什麽不過一個月自己就落入如此田地。
“宋曉北,”張新想起了和自己決裂的女友,用嘶啞的聲線喃喃自語道:“賤人。”
情緒陡然變得激動,張新用盡全身力叫吼出聲,表情猙獰如同一個瘋子,“你們全他媽是賤人!”
絕望的嘶吼在空蕩的空間內嗡嗡回響,而當其終于消失殆盡的時候,門口傳來一聲腳步落下的清楚脆響。
張新頓時不受控制地一悚。
昨夜他剛被來讨債的人毒打了一頓,現在出現的任何風吹草動都會讓他肝膽俱裂。
張新瘋狂地搖頭,企圖将自己的幻覺逼出腦海之外,可腳步聲分明清晰穩定,緩緩逼近如同催命符。
終于,來人在張新所在的隔間前立定,門板被“篤篤”敲了兩下後應聲而開。
是游洲。
兩人目光接觸上的那一刻,他清楚地看見游洲的嘴角揚起了一個小小的弧度。
衛生間內寂靜無聲,可張新卻在那瞬間恍惚聽到了玻璃盡數斷裂的可怖巨響。
寒意拂過心頭,張新本能哆嗦着向後爬去,可游洲那清晰冷峻的目光卻讓他無所遁形,只能徒勞地蜷縮起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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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洲就那麽微笑着注視着張新,少頃,他曲起膝蓋在對方面前緩緩蹲下,輕聲問道:“這裏的味道是不是挺難聞的?”
張新沒料到自己和游洲還能再見面,更沒料到想到他會問自己這個。錯愕和恐懼幾乎使他喪失了全部的語言能力,不過就算張新再遲鈍也該明白游洲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想到自己竟然被對方算計成這般模樣,冷汗涔涔頓時而下,他色厲內荏地喝道:“少他媽在這兒跟我陰陽怪氣的,你這個婊子養的,老子絕對輕饒不了你!”
游洲眼神暗了暗,臉上卻不減笑意,“我該說你記性太好,還是該說你——”
“記性太差呢?”
“說你記性好,”他直起身,然後居高臨下地看着躺在地上呻吟不止的張新:“你十年前對我說的話和今天一模一樣。”
“說你記性差,”游洲輕笑一聲,腳步逼近,然後擡腳踩住了張新的臉:“你怎麽就忘了第一次和我見面也是在衛生間裏面呢?”
屈辱和疼痛讓張新死命掙紮着,可游洲的身形從頭到尾沒有一絲一毫的晃動。
過了好久,游洲松開腳,以近乎漠然的姿态盯着在自己腳旁大口大口喘氣的張新。
鮮血糊滿了他的臉,游洲望着張新狼狽至極的樣子,表情卻并未輕松多少。
他就那麽靜靜地盯着對方,兩人相對無言,氣氛一如那天傍晚。
但不同的是,游洲這次無需忍耐。
他慢慢揚起一張覆蓋着陰影的臉,從外側口袋中拿出一個東西,然後扔到了張新的面前,“熟悉嗎?”
張新只看一眼就被駭在原地,他渾身抖如篩糠,滿臉煞白,眼睛瞪得睜大了一倍。
被扔在他面前的是一管花生醬的外包裝盒。
“不認識了?”游洲雖然笑着,眼神卻是前所未有的狠厲,“你怎麽敢忘?”
直至此刻,張新才真正害怕了起來,他匍匐着直起身,然後跪着死死抱住了游洲的褲腳,“游洲,你聽、聽我解釋,我當時還太年輕,我只是想和你開個玩笑,我沒有傷害你的意思我........”
游洲當胸飛起一腳,然後毫不留情地踹開了他。和冷漠的動作不同,游洲望向張新的眼神憐憫而哀痛。
因為十年前,游洲也是這樣倒在這個相同的位置,此刻他望向倒在地上的張新,眼前呈現的卻是十年前那個絕望倒在地板上的少年。
少頃,他終于開口說話:“張新,你不是在開玩笑,你是殺人未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