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探丸借客(二)

第35章 探丸借客(二)

十年前。

衛生間內安靜得連水滴聲都能聽見,游洲獨自一人站在洗手池前盯着鏡子裏面的自己。過于寬大的校服将他的身形襯得格外消瘦,袖口垂下蓋住了他手掌的大半部分,而那幾截露出來的手指則在微微顫抖着。

今天是期末考試的最後一天,而自主招生的成績考察也截至這次考試的排名。

以游洲原本的能力,他根本不需為這樣的考試而緊張。但家裏和學校最近發生的事卻一連數周都讓他心神不寧,前幾次的測驗成績也明顯出現下滑。不久前班主任也特意找到他,話裏話外都在暗示他最近狀态不好。

如果這次還沒考好的話,游洲閉上眼,悄悄抓緊了袖口,自己怕是會失去名額。

而他根本沒法承擔這樣的後果,畢竟那是擺脫這裏的唯一捷徑。

喉頭突然一陣惡心,游洲趕緊擰開水龍頭灌了口水,企圖壓下那股感覺。

他當時還不知道過度強烈的焦慮會引起胃酸倒流,只是在心裏悄悄懊悔着今天早上不應該心疼那點早飯錢。

還有二十分鐘考試就要開始了,游洲深吸一口氣,準備朝着考場的方向走去。

然而當他剛握住把手的一瞬間,門卻自己開了。

四個人影投射在衛生間門前的地磚上。

昏暗的光線讓游洲一時間沒辨認出來他們的面容,一直等到被逼到角落的時候,游洲才看清為首的那個人是張新。

喉結緊張地上下滑動了兩下,游洲艱澀開口,“對不起,借過一下,我想出去。”

“借過一下,”張新意味不明不明地笑了聲,然後對着旁邊的人問道:“邢立山,你聽清楚他剛才說什麽了嗎?”

邢立山咧嘴笑了下,看向游洲的目光格外猥瑣,“想出去?可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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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那要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

游洲雖然和這些人不認識,但對他們幾個平日的所作所為還是略有耳聞的,聞聲他有些遲疑地擡起眼睛看向他們,“你什麽意思?”

“我們幾個想和你玩玩,”他們彼此對視一眼,交換了個興奮的神色:“要是你讓我們高興了,我們就放你出去。”

呼吸陡然加快,游洲寬松衣袖下面的手指握成了拳,他本想再往後避開兩步,沒成想直接抵上了堅硬冰冷的牆壁。

游洲咬咬牙,本想趁着他們不注意的時候朝着門口的方向沖出去,沒成想身體剛一動,肩膀就直接被人摁住了。

張新眯起眼睛看着他,“去哪兒?”

他身邊的幾個跟班當即識相地握着游洲的兩個手腕将人緊緊地禁锢住,那幾個人的力氣本就大得出奇,遑論游洲營養不良且輕微貧血,根本不是他們的對手。

幾人輕而易舉地擺平了他的掙紮,張新的目光在游洲的身上游移着,從他白襯衫下的那截細腰一路向上,掠過他因為情緒激動而一起一伏的胸膛,領口處的清瘦鎖骨,白皙修長的脖頸,最後定格在了他蒼白發透的面容和那雙烏黑清晰的眉眼上。

張新舔舔嘴唇,笑容變得下流而猙獰。

他緩步湊近游洲,剛準備捏住對方的下巴時卻猝不及防被一股大力掀翻在地。

同時一個人影朝着門口飛躍而去,可惜沒等跑到那裏就又被幾個人一擁而上死死地摁在了地板上。掙紮間,幾條錯雜的手臂間露出游洲側臉的輪廓,不知道是因為絕望還是因為疼痛,那張臉顯得格外森白。

“把他重新給我拎起來。”

幾人照做,七手八腳地把游洲重新搡到了牆壁上,然後架好了他。

張新對着地面淬了一口,然後擡手劈臉就是一個耳光,“裝什麽裝,婊子,”

耳光狠厲又響亮,直接打得游洲眼前一片漆黑。而他還沒等反應過來,他們中的一個人已經繞到了游洲身後,沖着他的腿彎飛起就是一腳。身體失去重心,游洲直接吃痛跪在了地上。

溫熱的血自額頭緩緩流下,游洲在那群人的笑聲中擡起頭,“我沒得罪過你們吧。”受害者的狼狽模樣似乎極大地刺激了他們,那些人突然又是一陣哄笑。

不知道過了多久,那些人終于意興闌珊地停了下來,張新拽過一個水桶坐下,在游洲的對面翹起二郎腿,“沒有啊。”

張新換了個姿勢,鞋尖對準眼前的腹部就是重重一踢。

游洲的胃部本就因為沒吃飯而傳來陣陣隐痛,這麽一腳下去,他恍惚覺得自己呼出的氣息都夾雜着自己五髒六腑震顫的碎片。冷汗一滴滴滑過早已因疼痛而沒有直覺的左臉頰,游洲兩腮的肌肉因為長時間的咬合而僵硬,上半身也被持續的疼痛而逼出一道佝偻的弧線。

游洲自始至終沒發出一聲呻吟,張新仿佛對他的反應不滿意,“啧”了一聲後便再度補上一腳,眼看着游洲的神色終于變得痛苦而猙獰,張新終于嗤笑出聲。

“裝什麽清高?我聽別人說,你不是和你媽一樣出來賣的嗎?”

話音剛落,他看見游洲猛然擡起頭,臉近乎扭曲,呼吸因為憤怒而變得無比劇烈。

下一秒,掌風劃過空氣傳來尖銳的刺響,游洲的右臉頰也被人重重地扇了過去。

這個耳光比剛才還要重,直接打得游洲鼻梁鮮血橫流,而額頭上的滲血也在此刻與鼻血混合,順着他青紫色的雙頰混流而下。

空氣沉默半晌,然後游洲垂下眼睫面無表情地盯着髒污的地板,第一次在那些人面前妥協了。

“你們想怎麽.......都行........但是現在可以......放了我嗎。”

“我想去.......考試。”

說出這句話的過程對游洲來說無比艱難,他時斷時續,每說一句話便要重重地咳出一股血沫,粉紅色的泡沫在他面前的地磚上不斷聚集又相繼破碎,血腥四溢,一如游洲被踐踏的夢。

“這麽難得的機會,我怎麽好放過你?”

幾番毆打下來,游洲已經出現了劇烈的耳鳴,所以他并未聽清張新剛才所說的話。

但在模糊的視線中,他看到了張新從外側口袋拿出了一個東西,拆開包裝,然後把紙盒丢到了自己的面前。

在一衆興奮的吸氣聲中,游洲緩緩擡眼,看清了那是什麽。

是花生醬的外包裝。

他不明所以,怔怔昂首,而張新手中的花生醬已經在幾個男生的手中被傳過一圈,他們此刻正在興奮地低語着。

“新哥,你口味夠重的啊。”

張新低沉的笑聲在空洞的衛生間內回響,“剛才突然想起來身上帶着這個,正好拿出來用用。”

一語畢了,他不屑地觑了眼游洲已經面目全非的那張臉,言語間暗示意味十足:“上面被打得這麽難看,我可不希望一會兒下面也淌那麽多血,倒我的胃口。”

游洲從周圍的言語和表情中分辨出了他們殘忍的意圖,而在想明白的一瞬間,他腦海中的理智盡數崩塌。

游洲死死掙紮着,同時幾乎是以自己所能發出的最大音量嘶吼着:“我有過敏史,我會死的!你不能這麽做!”

旁邊的人作勢要上來捂住游洲的嘴,而張新使了個眼神,讓他們退後。

“随便他叫,現在考試已經開始了,這附近也沒有考場,我看誰能過來?”

游洲還在拼命地搖頭,“不!你不能這麽對我,如果我死了你們也會坐牢的!”

話還沒說完,他的喉嚨已經被人掐住了,張新眯起眼睛輕蔑地看着他,“你以為自己在威脅誰?”

他的嗓音十分尖銳,即便有意壓低聲音來恐吓游洲也顯得尤為陰陽怪氣,“你以為我們會害怕你的威脅?”

“說白了,”他伸出手拍拍游洲的青紫腫脹的側臉,“你就是賤命一條,就算是真死在這裏了,又有誰會在乎呢?就算真的有人懷疑,有人在我們背後兜底,你以為又有誰敢翻案?”

“今天在這裏碰到我們只能算你的命不好,再說了,誰讓你有個當婊子的媽呢?”

嗓音落下時一片寂靜,走廊的鈴聲突然由遠及近傳來。

考試現在正式開始。

在十八歲到來前,游洲也曾意氣風發過,他原以為自己會平穩地過完一生,也曾在心中憧憬過光明的未來。然而就在那天,在冰冷的地磚上徒勞掙紮的那一刻,他才意識到原來自己的人生早已永遠地殁于十八歲的生日那天。

自此他終于知道,原來永恒和短暫之間還有另一個維度。

叫做有始無終。

作者有話說:

補充:

1.男配當時的意圖沒有得逞

2.下章攻出場 我不舍得讓小粥痛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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