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探丸借客(六)
第39章 探丸借客(六)
桌上的錄音筆發出“哔”的一聲響,房間裏陷入了死一般的靜默。
保镖默然伫立在辦公桌前,片刻後終于低聲說道:“時總,他們就說了這些。”
時川擡起頭,眼底遍布紅血絲,“他人沒事吧?”
保镖只敢看他一眼便匆匆低下頭,“游先生沒事,他說完這些後就離開了。”
時川沒說話,側臉線條如石塑般靜止。保镖猶豫再三,拿出一個東西放在了老板的桌子上,“游先生離開後,我進去檢查了一下,然後在地上發現了這個。”
時川終于有了動作,他順着聲音,緩緩把目光移到了桌面的方向。
那是一個小紙盒子,和他曾經在那角五鬥櫥中看見的其他紙盒別無二致。
保镖早已無聲退出了房間,可時川卻仍不知道是什麽支撐着自己聽到了錄音的最後。因為只是聽到中途,過往曾經便已經如潮水般浮現在腦海中。
往事帶來的沖擊實在太大,時川甚至需要平靜片刻才敢伸手探向那個小紙盒子,臉上的表情像哭又像笑。
原來命運如此荒謬,他們甚至早就見過面,而那雙記憶中的濕潤眼眸也屬于游州。
過往種種盡數閃現,時川近乎自虐地在心中想着,原來他沒能參加那場考試,原來他沒能拿到屬于自己的名額,原來游洲那天所說的,不過是他所失之物的冰山一角。
而直到現在,他也才真正明白紙盒上标簽的含義。
那是十年前的法槌終于得以敲響的聲音,是曠日持久的道歉,是當年那三個人最終得到懲罰的日子。
攤在掌心的紙盒輕飄飄的幾乎沒有重量,可時川注視半晌,卻只覺得沉重得幾乎難以呼吸,畢竟在它的背後,是游洲苦心經營的十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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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洲回家的時候已是遲暮,別墅內空空蕩蕩,他在靜默中擡腳走上了二樓。
片刻後,腳步聲停在儲物間門前,游洲輕輕推開門走了進去。
房間內漆黑一片,他也無心點亮燈光,只是接着窗外朦胧的光線找到了五鬥櫥的位置,而直到蹲下來時,他才意識到一個問題——
自己把紙盒子裏落在了那裏。
游洲無聲抿了下嘴,一絲酸澀的失落漸漸在心中蔓延開來。他拉開自己面前的抽屜,望着那個空隙的表情有點悵然。
少頃,他嘆了口氣,準備合上抽屜起身時卻突然發現自己面前多了道狹長的影子。
游洲愣怔片刻,擡起頭看向門口的方向,然後看到了靜靜望着自己的時川。
兩人的目光在空氣中短暫交彙,然後他看見時川在自己瞳孔的倒影逐漸放大,最後走至面前,伸出手,向游洲遞過了一個東西。
游洲沉默接過,在看清楚時,他出現了一瞬間的失神。
是剛才被他落下的紙盒。
他用幾乎是顫抖的手指反複檢查着手中的東西,可以确認,這就是他剛才落下的那一個。不同的是,紙盒頂部較之前多出了一個寫着日期的标簽,清晰分明,一筆一劃格外認真,但不是游洲的筆跡。
時川對上游洲的目光,什麽都沒問,什麽都沒解釋,只是對着他緩緩張開手。
游洲走過來抱住對方結實的臂膀,滾燙的淚水滑過面頰,然後在時川的西裝外套上落下兩個小小的深色圓點。
時川恐怕永遠也不會知道,那天傍晚游洲在遲疑時,腦海中閃過的是他的臉。
十年間,游洲與當年的那三個人一一對峙過,卻唯獨把張新留到了最後。他曾幾度對自己辯稱要在對方人生最得意時給他致命一擊,但事實是,游洲還是不能直面噩夢的始作俑者所帶來的陰影。
他以為自己的恐懼早已在看着其他三人醜态畢露的模樣時消失殆盡,然而在被張新一次次地惡意中傷,甚至被他以自己最痛苦恥辱的回憶挑釁時,游洲發現自己根本保證不了全然的冷靜。
和張新再度見面的那天傍晚是游洲人生中少有的沖動時刻,血氣上湧讓他甚至無暇顧及自己這麽多年的克制和隐忍,腦海中唯一的念頭便是在此刻親手了結糾纏多年的噩夢。
然後,在漫長的沉默中,一個身影出現在腦海。
暮風溫柔,時川成熟英俊的輪廓逐漸和當年那個幹淨挺拔的少年重合在一起,游洲恍惚看見他對自己露出一個笑,一如當年那樣——
“我叫時川,你叫什麽?”
十八歲的時川是游洲聽見的第一聲晨鐘,而他會永遠記住對方出現在自己面前的那刻,一如在腦海中反複回蕩着鐘聲響起後未被計數的節奏。
他們的軌跡曾在漫長的人生航線中短暫相交,那唯一的交點卻曾兩度支撐着游洲在命運的岔路口前作出抉擇。
片刻後,游洲垂下眼,像上次那般松開顫抖的手指,轉身走入暮色。
一百二十個紙盒圍成一座不見天日的高牆,裏面鎖着游洲暗淡無光的十年。
而在高牆之外有個僅存的小徑,迂回曲折,彎彎繞繞,最終通向時川的身邊。
它的名字叫歸途。
作者有話說:
不知道是能力問題還是因為單機問題,覺得好疲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