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玉卮無當(六)
第65章 玉卮無當(六)
游洲注意到他奇怪的樣子,還以為時川身體身體不太舒服,當即關切低聲問道:“你怎麽了?”
時川聞聲深深地看了游洲一眼,然後似有若無地嘆息了一聲。“沒什麽。”
游洲靜靜地端詳了面前的人兩秒,确認時川在自己面前的展顏不似作僞後才略感放心地轉過臉。但他不知道,其實時川正在悄悄後悔自己為什麽沒有包下今夜的餐廳。
修長的指尖再度拂過那一方小小的絲絨盒子,時川的心中忍不住再度悶悶一緊。
畢竟按照計劃,今夜單膝跪在游洲面前的應該是自己才對。
周遭稀稀拉拉的掌聲伴随着女孩喜極而泣的聲音斷斷續續地拂進時川的耳廓,他默然注視着游洲俊秀的側顏,愈發覺得掌心的戒指盒子如燙手山芋般讓人無所适從。
其實時川完全有條件為自己今夜的計劃創造一個寧靜私密的空間。
但當那枚不久前訂做的戒指幾經輾轉,終于被秘書擺在時川的面前時,他卻莫名想起了自己和游洲剛訂婚時發生的事情。
時家雖然平日一向低調,但耐不住時父時母認為游洲的加入是個天大的喜事,所以不顧兩個孩子的百般勸阻,在訂婚之時為兩人舉辦了一場盛大的儀式。
當時的場面極盡奢華,賓朋滿座,可是時川卻覺得游洲溫和的笑容卻分外刺眼。
在他看來這不過是對方苦心經營的詭計終于得逞的炫耀,更遑論其他賓客口中所謂“般配的新人”,時川忍不住冷笑一聲,不過都是那個狐貍精在人前裝給你們看的。
久積胸口的煩悶讓時川的臉色随着儀式的進行而愈發陰沉,終于在休息的空蕩,他找了個借口脫離了這個假模假式的氛圍。
楊率是第一個發現他哥不見了的人,保險起見,他沒有當場驚呼出聲,而是謹慎地順着時川剛才難看的神情摸到了對方現在的位置。
果不其然,公館二樓的落地窗前站着一個高大挺拔的人影,透過那層薄薄的煙霧,楊率看清了時川轉過來的小半張冷峻側臉。
“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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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山銜着紅日,紫紅色的餘陽在時川的寬肩上落下一小塊暖色光暈,襯得他下颌的弧度也柔和了不少。
而在這副溫柔的假象之下,楊率大着膽子開口問道:“哥,你怎麽自己上來了,我看嫂子剛才自己在樓下......應付那些人呢。”
話畢,楊率看見一直默然不語的時川終于擡起眼對自己投以淡淡一瞥,随後薄唇彎起微小的弧度,“是麽?”
時川的性格和父親如出一轍,父子倆都是一個賽一個的護短、倔強且脾氣火爆。
所以,在發現愛妻為了獨生子的婚事而焦頭爛額時,時父終于真真正正地動了怒,以致于不惜通過商業掣肘的手段來威脅時川定下這樁婚事。
二十多歲正是時川一身反骨的年紀,他本就厭惡別人要挾自己,于是厭屋及烏,連帶着将自己對這樁婚事的憎恨轉移到了看起來頗為無辜的游洲身上。
可是楊率不僅不知道這些,還不知道他哥其實連一次正兒八經的戀愛都沒談過。
這倒也正常,誰讓時川天然生着一副風流薄情相,眉眼深邃,鼻梁高挺,含笑時眼角眉梢仿佛在故意在勾引人。
但這也間接導致楊率認為時川對這樁婚事的不滿,主要是在婚前沒玩夠,不甘就此在游洲這裏收心罷了。
“哥,”楊率小心翼翼地斟酌着措辭,末了才開口勸道:“我看差不多算了,你下馬威也給了,就別難為嫂子了,你也知道今天過來的有些人.......嫂子他實在擋不住啊。”
時川緩緩屈膝讓兩腿交疊,修長的手指在椅側扶手上點了兩下,然後冷笑一聲:“那你還真是小看他了。”
“他既然都有辦法把自己擡進時家,應付這些人還算得了什麽?”
“不過再有本事又怎麽樣,”時川擡手松松領帶,大臂上的袖箍瞬間繃緊,襯衣下方精壯肌肉畢現:“別人哄着叫他兩聲時太太也就算了,反正他早晚要知道——”
“在我這裏,他什麽也不是。”
一語話畢,時川才發現房間中的氣氛實在是安靜得有些過分了。他下意識掐了煙,擡起眼,然後瞳孔猝然收緊。
剛才“什麽也不是的”游洲此刻正站在他的面前,緊随其後的是一大群面色各異竊竊私語的賓客。
前所未有的尴尬讓時川的喉嚨一陣艱澀,而還來得及開口解釋什麽,一個夾着疾風襲來的煙灰缸下意識讓他匆忙閉目避開。
睜眼後的時川躲過了煙灰缸的襲擊,可惜沒能躲過時父怒氣沖天的斥罵——
“混賬東西!”
那天的賓客本是想着撺掇着游洲去見見另一個新人,沒成想卻窺見了另一個更不得了的消息。
自此時家新婚夫夫失和的消息更加難以抑制,恨不得把兒子趕出家門的時母怒火中燒,連帶着也更加心疼自己的兒媳。
其實即便沒有父母翻來覆去的叱責,時川也意識到自己這次真的有些過分了。于是在新婚後的一段時間內,他對游洲的态度罕見的卑微謙和,以致于到了一種做小伏低的地步。
可令時川萬萬沒有想到的是,游洲不僅沒有一絲發怒的跡象,甚至一個字都未曾提起,仿佛壓根沒把那天的事情放在心上。
默默觀察了半個月的時川在感覺釋然的同時,心中卻也有一絲悄悄蔓延的失望。
看來我當時真的說錯了,他原來一點都不在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