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事發
第5章 事發
連日無事。自打從醉花樓回來後,宋吟秋稱病在府,閉門謝客。李順大抵也從府醫處知曉她的病并非毫無緣由,沒來尋她麻煩。期間唐明書倒是酒醒來尋過她兩次,也沒什麽正經理由,皆被小厮打發回去了。
宋吟秋難得樂得清閑,連帶着豫王府蕭瑟的秋景也順眼柔和了許多。
只是逍遙日子沒過幾日,便有人按耐不住了。
流木來報時,宋吟秋正捧着市面上時興的話本。王府內不讓有什麽女紅香料之類的玩意兒,礙于皇上的意思,她也不便讀什麽治國理政之策,只在四角天空的府院裏乏善可陳地數着日子。
“世子,府外通傳,是大理寺的人。說是請世子去大理寺協助查案。”
宋吟秋從書案擡首,盯着桌上放涼的茶水,問道:“皇上的意思?”
沒人應她。雖說連個口谕也沒,但那位喜怒無常的性子她是知道的,京城裏這些還未成家的親王世子們日子都過得戰戰兢兢。直接請她到大理寺,想必又有什麽難搞的幺蛾子。
“來的是誰?”
流木附在她耳邊說了名號。
宋吟秋沉默不語,流木試探着問道:“請人進來嗎?”
宋吟秋瞥了他一眼:“人是朝廷命官,還能給攔在外邊不成?”
流木領命前去招待。她放下話本,流莺已經取了外衣來。
“大理寺丞親自來請,”她披上外衣,喃喃道,“還真看得起我。”
她不緊不慢挪到了前廳。大理寺丞等候多時,千盼萬盼總算是盼得這位祖宗出來。豫王世子性子軟弱,這是京城人盡皆知的飯後閑談。但再怎麽軟弱,人也是皇家的世子,而他不過是個當差的,哪裏比得上人身嬌體貴。
四目相對,大理寺丞卻忽地忘了行禮,慌張垂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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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他,這豫王世子的相貌,未免好看得有些過了頭。
宋吟秋見他久未開口,按下心中詫異,只是咳了一聲,道:“大人久等。我前些日子不慎染了風寒不便見客,閉門歇養,未曾想大人突然造訪,有失遠迎。”
大理寺丞這才回過神來,趕忙起身行禮道:“世子客氣了,鄙人是大理寺新調任的寺丞,今日奉旨來請世子到大理寺,不為別的,只是協助查案,不消半日便送殿下回府。”
哦,原來聖旨是有的,只不過沒傳到她耳朵裏罷了。
然而宋吟秋并不急,端起桌上晾得剛好的茶水淺呷一口:“怎麽這樣急?可是大人喝不慣這蒙頂甘露?”
“世子賞茶,自然是好的。只是上面催得緊,若是耽擱了,我們也不好交代啊。”
宋吟秋觀他神色焦急不似作假,也不像是個能主事的,問不出什麽東西來。
也是,新官上任,若不依附權貴,也就不過是賤命一條,被架空在朝中湊個數罷了。都是做奴才的,天子腳下,誰還不是依仗着主子們的威勢做事。天地以萬物為刍狗,可朱門內的狗尚且頓頓得了炙肉吃去呢。
她自是知曉大理寺尋她所為何事。
“也好,”她噙着一點得體的笑,盡管好幾天沒這樣端着架子笑了,難免有些生硬,“煩請大人帶路了。”
大理寺并不近,宋吟秋坐着馬車一路颠簸,緊趕慢趕還是耽擱了好些時辰。
她掀簾下車,門外的侍衛早曉得她要來,一路暢通無阻地放行了。而在偏廳迎她的,竟然是大理寺少卿。
多新鮮。
她被圈在豫王府中近十年,除了各種無聊的宴會,還是第一次這麽頻繁地見着朝廷命官。
“下官見過世子。世子舟車勞頓,廳中已備有茶水,請随我來。”
什麽?舟車勞頓?
宋吟秋心道自己軟弱無能身條體弱的傳言可能已經占領京城了。
偏廳的火爐燒得很旺。
“下官聽聞世子前些日子染了風寒,可曾痊愈?”
風寒什麽的,本就是随意編的。當下宋吟秋低低咳嗽兩聲:“快要大好了。”
一時無話。
大理寺少卿也不見得是個會說話的,畢竟常日裏與他打交道的多是些待審的犯人。哪怕是朝廷的高官,脫了官府誰還不是一樣趴在地上搖尾乞憐,連狗都不如。乍一把問詢對象換成皇親國戚,倒有幾分不知所措。
他假意咳了一聲,算是起了個頭。
誰料宋吟秋刮去浮沫,笑吟吟地關切道:“大人怎的咳起來?莫非也是染了風寒?那小王可不便久留,要知這風寒之症,最忌便是身子不爽利的人共處……”
“世子殿下莫要取笑下官了,”大理寺丞便也不好擺架子,只是苦笑道,“都是為皇上做事的人,我便也直說了。三日之前,世子可有去過何處?”
宋吟秋面上驚訝道:“我整日只在府中,若是偶有外出,也不過是去些游樂的場所罷了。怎的,天子腳下,可還有人能生什麽事端不成?”
少卿看她神色懇切,茫然無知之相,心中暗嘆宮裏那位真是好手段。
生在富貴帝王家,錦衣玉食又如何?為着九五之尊多疑的性子,斷然不允許任何有威脅的苗子存在。饒是貴如豫王世子,養到十五歲的年紀,卻還對民生一無所知,不正是将将養成了廢人一個嗎?
他于是又咳了一聲:“下官聽聞,世子三日前,與工部侍郎唐大人的公子一同前往醉花樓。可是确有此事?”
宋吟秋颔首:“确有此事。”
少卿精神一振:“那麽殿下可知,當朝律法明令禁止官員與藝妓有私。殿下此舉不妥……”
“怎麽?”宋吟秋直起身子,“皇上念在我才過生辰,終于要給我個官兒當當了?”
少卿:“……”
他忘了,這位世子可是空有爵位的閑人一個。
他掙紮道:“那唐家三公子可是在冊的朝廷命官,殿下理當勸阻些個……”
“哦,”宋吟秋淡然道,“他姓宋嗎?”
“什麽?”少卿啞然,“唐公子怎會是皇室的姓!”
“嗯,你讓我勸阻他,我還以為他也姓宋,合該聽我勸阻呢,”宋吟秋作恍然大悟樣,随即又疑惑道,“唐公子自己想去,我又有什麽辦法呢?”
少卿擦了擦汗,連道幾聲是,半晌又假咳一聲:“殿下去醉花樓自是可以,但此時若傳出去終歸是不大好……”
“為何不大好?”宋吟秋擱了茶盞,仍是一副天真模樣,“律法禁止官員與藝妓有私不假,難道還禁止親王世子留宿勾欄,與民同樂麽”
“少卿大人,”宋吟秋作結道,“您方才咳了好幾聲,廳中人可是都聽得真切。您真的不考慮告假在家請個大夫來瞧瞧嗎?”
添茶的小太監聞言手一抖,滾燙的茶水差點濺到了桌上。
“小心點,”宋吟秋屈尊扶了他一把,“為主子做事呢。”
少卿緩過神,幹笑兩聲:“世子倒也不必為難下官。下官只是奉命向世子打探,三日前于醉花樓,可曾見過什麽可疑之人。若是真有人心懷不軌,也好早做打算,保護世子安全。”
他似是不經意間提了一句:“下官聽說,那日醉花樓之中可還有一位沈姓典儀官。下官已經着人去問了,想必他身為典儀,自然清楚為官的諸多禁忌,留宿醉花樓有什麽難言之隐也不一定。”
“是麽。”
宋吟秋垂眸,再度端起茶盞,不知怎的,被溢出的茶水燙得心驚。
沈知弈早去應了卯。典儀官品級不高,本就是個無甚事務的閑職,而時逢深秋,距離年關還有好一段日子,左右更是無事。
加之他前幾日剛與醉花樓的姐兒玲珑見過一面,何彧便也沒什麽事交給他,權當是消停一段時日避避風頭,以免落人把柄。
他并未料到來的會是大理寺的人。
“沈大人,”他開門,太監就在門口立着,撩起眼皮看他一眼,懶懶地道,“典儀沈嶼?”
沈知弈波瀾不驚:“正是。”
“大理寺請您呢。”
他沒有理會太監語氣中的陰陽怪氣,只平淡地點了點頭:“好。容我休整片刻,換身衣裳。”
“哎,”太監伸出一只腳抵住門,止住了他關門的動作,“大理寺傳沈大人,沈大人還是快些吧。”
他皮笑肉不笑地道:“沈大人想要休整休整也并非不可,只是咱家總不能就在外邊站着吧。”
沈知弈平靜地看他一眼,回手不再關門:“進來吧。”
太監得了應允,得意地進了屋。沈知弈引他到前廳,也沒沖洗茶碗便敷衍倒了杯茶。
“寒舍簡陋,公公請多擔待些。”他說完,便要轉身進屋。
“啧,”太監瞥了眼茶水的顏色,頗為嫌棄地啧了一聲,将茶碗重重放回桌上,“上面催着呢,沈大人還是快些吧。咱家聽說豫王世子也在大理寺等着,若讓他等久了,可不知會說出些什麽來。”
豫王世子?
沈知弈大抵有了猜測。
這太監如此嚣張,定不會是專為大理寺辦事的,想必是宮裏那位派來的人。
但皇上為何突然追查起這件事,倒是有點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