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第68章
“嗷, 你個臭小子,這麽用力幹嘛。”宋曉慧氣鼓鼓地将孩子抱離胸前。
吸不到奶水的嬰兒發出細弱的哭聲,哭得宋曉慧心煩意亂:“別哭了, 別哭了,求求你了,你別哭了行不行,你怎麽一天到晚就知道哭哭哭, 我讓你別哭了!”
最後一句話近乎是吼出來,吼得瘦瘦小小的小嬰兒哭得更加撕心裂肺,只是哭聲依然細弱不堪,彷佛随時能消失。
房間裏的其他住戶看着圍擋的床鋪面面相觑,要說煩,他們肯定煩,有個小嬰兒不分晝夜的哭啼,怎麽可能不煩躁,但是看着宋曉慧動不動就吼孩子又忍不住憐憫這個孩子,餓得連屎尿都幾乎沒有, 哭聲一天比一天虛弱。
最後還是一個同樣的帶着孩子的母親于心不忍開口勸慰:“沒奶水,弄點水給他喝也行。”
宋曉慧沒好氣:“說的輕松, 上哪兒去弄水, 你給。”
被嗆的大姐也動了氣:“一家三口近1升的水還湊不出孩子這一口了,你剛生了孩子, 上面還額外多給你一份食水。你既然沒奶水,那就省省, 給孩子吃一點。真就沒見過你這樣當媽的, 整天跟孩子搶吃的,對女兒是這樣, 對兒子還是這樣。”
宋曉慧大怒:“那些東西他能吃嗎,你想害死我兒子是不是。”
“要害也是你自己害。”大姐不甘示弱,“條件好當然講究,沒條件還講究個屁,有啥吃啥,你就是把饅頭咬碎了喂給他都行。別一口一口我兒子說的你多疼他似的,你誰都不疼,就疼你自個兒。”
宋曉慧撩起床簾站起來,氣勢洶洶走過去,把孩子往對方床上一放:“你疼你養!”
“別想碰瓷。”大姐抱起孩子一把塞回去,“你們自己腦子進水,這年頭還要拼狗屁的兒子,現在兒子拼來了,那就自己養去,都是福報,收好了。”
認真說起來,宋曉慧不是不後悔,沒生的時候還不覺得,生出來才發覺養個孩子太難了,不說沒有奶水,光是整天哭哭哭,哭得她都睡不着,整個人都快猝死了。早知道就不生這孩子,可又沒法塞回去。
抱在懷裏的孩子猶如一個燙手山芋,宋曉慧本能能想扔掉又舍不得,只能含淚抱着。
“篤篤篤,曉慧,是我。”
章傑鑫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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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子怎麽又哭了?”
宋曉慧煩躁皺起眉頭,抱着孩子過去,先從貓眼裏看了看,确認只有章傑鑫才打開鎖扣再打開房門。
章傑鑫飛快閃進門,唰得關上門,免得躺在走廊上的人跟進來。
“是不是又餓哭了?”
“你說呢。”宋曉慧直勾勾盯着章傑鑫抱在懷裏的飯盒,“餓死我了,哪來的奶水。”
章傑鑫獻寶一樣的舉起飯盒:“今天發了好東西。”
宋曉慧眼裏都是期待的光:“什麽東西?”
“水果罐頭。”章傑鑫打開飯盒,除了黃桃罐頭之外還有一個饅頭。
口水瞬間在宋曉慧嘴裏泛濫成災,她急匆匆把哭啼不止的孩子放回床上,轉身拿過飯盒。
“大人吃了未必有奶水,還不如把糖水喂給孩子。”方才與宋曉慧吵架的大姐出聲提醒,是氣不過宋曉慧也是可憐孩子。
宋曉慧的臉有一瞬間的扭曲:“這麽小的孩子怎麽能吃糖水。”
章傑鑫也是一臉的你別想害我寶貝兒子。
大姐氣得翻了個白眼:“老底子的時候,沒奶水沒奶粉,就是用糖水喂孩子,愛信不信,不信拉倒,又不是我兒子,餓壞了我不心疼。”
躺在斜對面床鋪的老太太虛弱開口:“我以前就用紅糖水喂過我兒子,湊合着能吃。反正沒奶水,試試吧,總比沒得吃好,再讓娃娃這麽哭下去,要哭出事情來。”
“你們少在這裝好人,要真好心,早就給點吃的了。”宋曉慧說不上來的煩躁,怎麽就那麽愛多管閑事。
大姐冷笑:“你這個當媽的舍不得把吃得省給兒子,憑什麽讓我們省。之前還覺得你重男輕女不是東西,現在看來,倒是冤枉你了,你是兒子女兒都不愛,只愛自個兒。”
宋曉慧駭然變色,擡頭去看章傑鑫:“胡說八道,我怎麽可能不疼我兒子,你別聽她胡說,要不是咱兒子不能吃,我恨不能把割肉給他吃。”
大姐怼回去:“肉嚼不碎,血孩子倒是能喝,我聽說古時候鬧災荒的時候,就有當媽的咬破手指喂給孩子,你要不要試試。”
宋曉慧破口大罵:“你有病是不是!”
大姐反唇相譏:“咱們之間誰有病,大家心裏都明白。”
“好了好了,你跟她吵什麽吵,浪費口水浪費力氣,好好躺着吧,別浪費精神。”大姐的丈夫說了她一句
對面的章傑鑫也把怒火沖天的宋曉慧拉回床上,一會兒看看宋曉慧,一會兒看看哭聲虛弱的兒子。
宋曉慧被他看得心裏發緊,章傑鑫是個兒子奴,為了兒子有奶水,把自己一半的食水都讓給她:“你不會真信了她的鬼話,兒子是我跟你一起盼了七八年才盼來的,我怎麽可能不疼,我恨不得把命給他。”
章傑鑫半信半疑,想了想:“我怎麽可能信外人不信你。”
宋曉慧松一口氣。
章傑鑫繼續:“不過她有幾句話說的有道理,你既然沒奶水,就讓孩子喝糖水看看,總比沒得吃好。”
宋曉慧咽了咽口水,不敢反駁,怕惹來章傑鑫的不快:“你都這麽說了,那就試試,可要是孩子吃壞了,可不能賴我。”
一句話說的章傑鑫心裏打鼓,左右搖擺不定。
宋曉慧趁機道:“還是得想想正經辦法,酒店裏這麽多人,就沒人有奶粉,哪怕是成人奶粉也行啊。”
“我會想。”章傑鑫心疼地看着哭得小臉通紅的兒子,“先喂他一點糖水吃,別讓他繼續哭下去,再哭人都要背過氣去了。”
打開黃桃罐頭,拿勺子喂舀糖水喂到嘴邊,啼哭不止的嬰兒瞬間停止哭泣,使勁啜勺子。
章傑鑫興奮:“他要吃。”
餓得肚子咕咕叫的宋曉慧直接用手抓起一塊橘子肉塞嘴裏,沒空說話,都沒來得及細細品嘗,囫囵吞下肚子,胃裏有了食物,那種燒心的饑餓感終于轉輕但是還不夠。
章傑鑫嫌棄的拿開罐頭:“你也不嫌手髒,回頭兒子拉肚子怎麽辦?”
宋曉慧瞪眼:“這勺子難道就幹淨了,上次吃完了只擦了擦。不幹不淨不生病,剛出生的孩子自帶免疫力,不會生病。”
章傑鑫來氣:“那也講究點,下去找兩根筷子能累死你。”
宋曉慧悻悻,爬下床從床底下的臉盆裏摸出兩根筷子回到床上,繼續吃罐頭,等她把罐頭裏的橘子都撈完了,吃完橘子吃饅頭,等她都吃完,罐頭湯才下去了一點點。
口幹舌燥的宋曉慧又從床底下摸了一個杯子:“倒點給我,渴死我了。”
章傑鑫沒給:“兒子願意喝,給他留着。”
宋曉慧:“這麽大一罐,他喝不完。”
章傑鑫咬牙:“下一頓喝,我他媽之前還不信,現在真有點信了,你眼裏只有你自己。”
宋曉慧吓得一個激靈:“怎麽可能我,可我不喝水,哪來的奶。”
章傑鑫:“你喝了這麽多,也沒見你有奶水。”
“那是因為營養沒跟上,再多吃點喝點,我肯定有奶水。”宋曉慧眼淚吧嗒吧嗒掉,“你當我願意這樣嗎,難道我不想兒子有奶喝。可我也沒辦法啊,還不是你沒本事,你要生兒子,兒子我給你生了,可你養不活,現在倒來怪我。”
章傑鑫被她哭得頭大,用只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說:“我會讓你們娘兒倆吃上飽飯的。”
宋曉慧見他神情與衆不同,小聲追問:“你有法子了?”
章傑鑫不肯多說:“你帶好兒子就行。”
宋曉慧狐疑,但沒多想,管他去偷去搶,只要能讓她填飽肚子就行,她都快餓瘋了!
饑渴如同鈍刀子割肉,一點一點淩遲生而為人的底線。
父母克扣年幼兒女的食水,成年兒女克扣年邁父母的食水,父子反目,夫妻成仇。
近來工作人員處理最多的就是家庭矛盾,家庭成員要求獨立領取食水,以免自己的食水被其他家人代領走獨吞。
無數家庭分崩離析。
聽着張灣彙報的韓晶揉了揉太陽穴:“雨水酸性怎麽樣了?”
張灣搖頭:“還不行,得再等等,不過他們說照這趨勢,再過一個星期,用我們的淨水裝置淨化後,應該湊合着能吃。”
韓晶來了精神:“那是好消息,把消息放出去,說的篤定一點,穩穩人心。”
張灣猶豫:“萬一不能?”
韓晶光棍:“小道消息又不是官方通知,起碼這一個星期大家有個盼頭。喝個水飽能省不少糧食,又能多熬好幾天,就看是這個臺風命長還是我們命更長。”
張灣無奈點頭,他低頭看手表,驟然興奮:“到飯點了。”
韓晶連忙從椅子上站起來:“走走走。”
每一天,最快樂的時光就是吃飯的時候。
為了避免群衆懷疑開小竈,工作人員在同一個食堂吃飯,之前很多人是領回去慢慢吃,如今因為走廊上都住滿了人,一路拿回去有被搶風險,慢慢的,很多人都在食堂吃完了再走。
出于防止哄搶的考慮,食堂守衛森嚴,絕對是全酒店最安全的地方之一,另兩個就是水房和倉庫。
今天的午飯是飯團,裏面夾了一些餡料。因為征收上來的物資五花八門,所以餡料也五花八門,老弱病幼夾點葷腥,其餘人就是醬菜鹹菜。
韓晶咔咔咬了兩口,擡頭對張灣道:“以前有個笑話,第一口沒咬到餡,第二口餡過了,”她舉了舉手裏的飯團,“笑話源于生活。”
張灣細嚼慢咽嘴裏的飯團:“那是你嘴太大,我就咬到了,我說韓隊,你好歹是女人,斯文點。”
一點都不斯文的韓隊長翻了個巨大的白眼:“斯文能當飯吃嗎?”
張灣:“那不能,但是細嚼慢咽有助于增加飽腹感。”
“自欺欺人罷了,吃進去的量又沒變。”說是這麽說,韓晶咀嚼的動作一點都不快,慢慢皺眉,“怎麽感覺味道怪怪的。”
張灣:“吃不慣這個醬菜吧。”
韓晶:“今天什麽菜?我都沒吃出來。”
張灣:“我這個是橄榄菜,大概率是太陽風暴前生産的,已經過了保質期,味道難免兩樣。這沒辦法,不酸不臭,總不能丢了,吃吧,吃不死就行,頂多拉肚子。”
當天晚上,一些人出現上吐下瀉的症狀。随着環境的惡劣,腸道疾病難以避免。一開始,誰也沒當回事,可不适的人越來越多。到了第二天,竟是病倒了一大片,根據統計上來的數據,已經有三分之一。
“不會是傳染病吧?”戴着口罩劉一峰惶惶不安問喬奚。
“不知道,總之別出門,也別讓人進來。”喬奚神色冷靜。
劉一峰略略心安。
其實喬奚內裏并沒有面上那麽鎮定,不過她知道自己不能慌,一旦她露出慌色,屋裏的所有人都會坐立不安。
她緊了緊手心,告訴自己冷靜,她有藥,就算病了也能治。
可萬一不是普通腸道疾病,又是變異病毒細菌,高致死率怎麽辦?
逃離酒店?說實話,她沒把握。
離開酒店并不難,當年她從貨輪上撿到兩艘全封閉式救援艇。難的是在狂風暴雨中,無法控制救援艇。這是城市裏面,很容易撞上建築物,導致船毀人亡。而且一旦不能及時登陸,船就會被腐蝕,又是船毀人亡。
艹
喬奚忍不住罵了一句髒話。
罵髒話的還有韓晶,她雙腿發軟地扶着牆從衛生間出來,門上傳來敲門聲。
韓晶有氣無力:“進來。”
食堂的大師傅老李帶着徒弟開門進來,驚訝:“韓隊,您也病了?”
韓晶勉強站直了身子:“是啊,有什麽事?”
老李苦着臉:“查過了,廚房角角落落都查過了,沒問題,韓隊你千叮咛萬囑咐要把好衛生,我們哪敢疏忽大意。是不是水那邊出了問題,還是傳染病?”
一陣腹痛襲來,韓晶忍不住彎腰捂住肚子:“王醫生說這病傳染性不至于那麽強,等等,我上個洗手間。”
“诶呦哎呦,韓隊你沒事吧。”老李急忙上前,伸手要扶韓晶,旁邊的徒弟武原也跟着伸出手,另一只手在韓晶看不見的角度握住別在後腰的剔骨刀,狠狠刺向韓晶。
韓晶扭身躲開,出現在武原身後,一手勒住他的脖頸,一手扣住握住剔骨刀的右手。
武原生得人高馬大,又在食堂幹活,吃的比一般人多,力氣充沛,竟是完全無法掙脫,以至于他都懷疑韓晶沒有生病而是裝病。
“老李頭!”武原求助老李。
老李慌慌張張撲向韓晶。
确認他們是一夥的,韓晶再無顧及,狠狠咬一口舌尖,擠出最後的力氣,奪過剔骨刀,下手毫不留情。
二對一,身體抱恙,體力不支,留情的結果就是死。
瞬息之間,老李和武原受傷倒地。胸膛中刀的武原出氣多進氣少,腹部中刀的老李還保持着神志。
“救我,救我!”老李能清晰到感覺到自己的生命随着涓涓往外流的鮮血一起流逝,他不想死,他想活下去,不然怎麽會被那些人說動,願意和他們同流合污。
酒店物資所剩無幾,而外面的暴風雨遲遲不停,早晚有一天會斷糧,真到那一天就晚了。所以,他們得自救,用病人的嘔吐物污染食物,讓酒店裏的人生病,趁他病要他命,殺掉有威脅的人,奪取酒店的控制權。
明明很成功的,缺吃少喝,抵抗力差,酒店裏十之八九的人都病倒了,連韓晶都病了,解決了她,群龍無首,他們就能徹底成功。
哪想功虧一篑,老李流着淚哀求,“我……被……逼的,救我!”
腹痛如絞的韓晶狼狽拿起抽屜裏的槍,沖過去反鎖上大門,再推着旁邊的櫃子堵上門,再進來兩個人,她真頂不住了。
“以現有醫療條件,你沒得救,想想你在外面的家人,你告訴我實情,我盡量讓他們的日子好過一點。你們是不是在食物裏動了手腳,一共多少人,誰是主謀?”
老李僵了僵,顫顫巍巍斷斷續續地說:“是,一共21個人,為首的人叫方淮,一起的人有丁達飛……我就知道這幾個人。”
勉強聽完老李報出來的名單,再也忍不住的韓晶沖進衛生間,反鎖上門。痛苦稍有緩解,整個心情卻無比沉重,絕大多數人病倒,方淮那夥青壯年卻生龍活虎,這是天要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