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章
第 28 章
76.
“您好,尊敬的市長先生——以及這位……那維萊特先生,”身材高挑的女性拿着一疊整理好的檔案,她漂亮的紫色眼眸裏沒有什麽光彩,猶如深邃的、不可探究的黑洞,“我是負責這次調查的克洛琳德。很高興能跟你們會面。”
與那維萊特一同前來的高級官員點了點頭,與這位盡職盡責的榮譽警官低聲交談了幾句,便微笑着退出了這間小小的密室,将時間與空間盡數留給那維萊特與克洛琳德。
“先生,您好。”克洛琳德朝他點了點頭,再次說道。
“您好。克洛琳德女士。”那維萊特同樣禮貌地回道,他低沉的嗓音淺淺地回蕩在四周,“我知道你。”他說,“在萊歐斯利的手機上——我率先征求過他的同意,所以才能夠看到你發來的消息。”
“原來是這樣。”克洛琳德的臉上有一瞬間的木然,似乎是在思考她手頭處理的這兩件事情與當事人的巧合程度有多高,但她畢竟是一位訓練有素的警官——于是她很快就恢複了自然的神情,在請那維萊特落座後自己也大大方方地坐了下來。
她也并沒有多此一舉地詢問萊歐斯利與那維萊特的關系:畢竟她也不是瞎子。
“那麽,十分感謝您和長官的信任,我将重新開始調查那件近二十年前的車禍案——關于提亞馬特家族次女遭受車禍一事,”克洛琳德翻看着手中的檔案,說道,“接下來我将詢問您一些事情,雖然此時已經過去許久,但我仍舊希望您能夠盡可能多得回憶起案件的細節。”
“好的。”那維萊特平靜地說。
克洛琳德點點頭,首先說道:“那我重述一下案件大致情況:在事發當日,您和您的父母共同乘坐一輛藍色的寶馬車前往一位朋友家的晚宴,當時在車上的一共有四人——您、您的父母,以及一位四十五歲的男性司機,司機結婚後需要照顧兩子一女,他在您家工作了十五年,與您父母的關系深厚,他的薪水不低,家父家母亦會時不時地給他一些補助,但據貴府傭人所述,這位司機的家庭關系并不和諧,他游手好閑、濫賭成性,且手腳不幹淨,時常有小偷小摸的習慣,但您的父母一直未對這種行為進行追究,對嗎?”
那維萊特卻搖頭表示否認:“我從未親眼見過他的偷盜行為,而且家中物件也不曾少過。他的家庭情況我不甚了解,但我知道他的妻子患有一種罕見的病,這種病需要用大量的金錢以緩解痛苦的症狀,只是無論如何最終也無法避免走向死亡的結局——我的父母感動于他對妻子的不離不棄,一直會多關照他一些,以薪水名義提供的幫助亦是其他傭人的好幾倍。也許正是如此,才讓其他傭人感到不平衡,以至于在提供證詞時刻意抹黑這位司機。”
那維萊特當時是年紀小,但并不代表他什麽都不懂。
只是那時他剛經歷一場慘烈的車禍,與此同時也失去了自己至深至愛的父母,生理和心裏遭受雙重打擊的他倒在醫院的病床上一病不起,根本無法出場為這位可憐的司機作證——更何況并非一個兩個傭人如此說道,那維萊特一人話語的可信度便要低上不少,可見宅邸裏的人們對他父母刻意的援助與偏愛積怨已深。
“呵,”克洛琳德看着檔案上所描述的細節,不由得嘲諷地低笑了一聲,“看來當初的案件調查多有謬誤。不過有句話叫做,‘不患寡而患不均’,這也沒什麽好奇怪的。”
克洛琳德将那疊厚厚的檔案翻到下一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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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麽,下一個問題,”克洛琳德說,“在車禍發生的當天,你們本定于下午五點出發、晚上六點三十左右到達朋友家的行程卻遲了一個小時才出發,而且原計劃的路線也因這次時間的推遲而被迫改變——司機選擇了一條更為偏僻的小路以求快速到達,正是在這條小路上,你們的車與一輛超速行駛的貨車相撞滾落至山崖崖底,坐在轎車左邊的令尊因猛烈的撞擊而當場死亡;司機、令堂昏迷,被令堂及時保護住的您得以保存神智。貨車司機肇事逃逸,轎車車身凹陷、油箱洩露起火,點燃了周圍的幹樹枝……”
克洛琳德看着那維萊特,觀察着這位作為曾經悲慘事故的當事人的表情——房間內的燈光很足,眼神很好的克洛琳德也絕不可能看漏他的神色,縱使這件事情已經過去了快二十年,但其帶來的傷害無異于一道刻骨銘心的疤痕,無法消逝。
她本以為那維萊特會感到傷心、難過,甚至埋頭落淚——這都是克洛琳德能夠理解的。不過出乎她意料的是,那維萊特僅僅是皺了下眉,緊接着很快就像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過那樣,點頭示意克洛琳德繼續說下去。
克洛琳德不由得懷疑:是二十年的時間太久太漫長,以至于一個人能如此淡漠地看待自己曾經遭受過的痛苦,還是說這人演技實在太好,讓克洛琳德都無法看透他內心一絲一毫的真實情緒。
但不過真相幾何,克洛琳德總得先處理好手頭的事情來:“好的。”她翻開下一頁,繼續說道,“車窗的升降開關在猛烈的撞擊中失效,您當時也深受重傷,但依舊憑借着身材較為瘦小的優勢從破開一個小口的車窗裏爬出來,此時的您已經無力再去拯救尚還幸存的兩人。在費勁逃出随時有可能爆炸的轎車後,您第一時間選擇了報警——但由于信號不好以及地處位置較為偏僻,警察和消防車無法快速到達,于是在長達數十分鐘的等待、火勢不斷蔓延的情況下,您不得不選擇離開事發地,而在您離開之後不久,轎車爆炸了。”
“是的。”那維萊特說,并且主動地為克洛琳德補充了一個細節,“我的母親和那位司機,也并不是死于轎車爆炸後産生的沖擊波……而是在汽車爆炸之前,他們就因為吸入過度的濃煙嗆咳至死了。就算并非如此,他們也會被周圍引燃的火勢而活活燒死。”
“您是在責怪警方的辦事不力嗎?”克洛琳德直白地問。
“我無法否認這個說法。”那維萊特也同樣直白地回答,“我在事發後第一時間撥打了報警電話以及火警電話,我仔細地描述了案發地點和時間,但接線員仍舊不斷地以信號不好聽不清楚為由而拒絕出警,以至于最後我意識到那位接線員的不專業以及搪塞态度後以提亞馬特家族身份威脅他才算事了,直到通話結束時,時間已經過去六分鐘了——值得懷疑的是,我至少重複了八次事故發生的時間地點,那位接線員都以信號不好的理由拒絕了我;但當我說出提亞馬特家族的時候,他卻絲毫沒有懷疑地将內容轉告給了出警人員。”
不妨發散一下思維:提亞馬特家族的身影雖然已經在新時代浪潮的沖刷下逐漸淡去,但無法否認的是,這仍舊是一個古老且有威嚴的家族——他們的子孫時至今日仍舊處在社會的較高階層供人瞻仰,不管是在政治層面還是商業層面都有不低的地位,這也就造就了在芸芸大衆的事件中見到提亞馬特家族的人至少是要懷疑一下的——畢竟如果一個人跟你說“我是提亞馬特家族的人”,那也就相當于跟你說“我是某某大人物”差不多了。
而且這話還是從一個孩子嘴裏說出來的。
總而言之,可信度不是很高。
但是那位接線員卻對此深信不疑……可見其中難免有些許貓膩。
“如果他本質上就是一位玩忽職守的人,那麽他大可把你的威脅當成耳旁風,”克洛琳德淡淡道,“以下內容僅代表我個人的猜測——就是這位接線員在接聽電話之前就已經有人給他打過招呼,讓他在今天接聽報警電話時特別留意一個號碼,如果接到了這個號碼,那麽就盡量拖延出警時間。但他并不知道自己要留意的號碼到底是誰的,直到聽到提亞馬特家族,他才意識到自己的行為已經犯下了大錯。”
“……”那維萊特沉默片刻,“你所說不無道理。”
“但不管如何,這件事情最終都已經結案,而案件的審理也令人唏噓:不管是刻意延緩出警時間的接線員,還是出警速度緩慢的警方,他們最多都只是受到了社會的譴責而并未受到法律的制裁——畢竟在法官看來,他們并無過錯,山崖信號差是事實、接線員需要反複确認信息也是職責所在、因山路崎岖而導致的出警緩慢也不是無法理解,”克洛琳德說,“而那位肇事逃逸的貨車司機,這位司機對自己的罪行供認不諱,但在律師巧舌如簧的辯護下,最終也僅僅是判處了十年有期徒刑和十五萬歐元的罰款,如果在獄中表現良好,他甚至能提前出獄……”
檔案的翻頁聲沙沙地回響在房間內。
直到克洛琳德的視線落在了某一處:“這件事情對你來說不知道算不算得上高興,”克洛琳德陳述道,“那位肇事逃逸的司機最終沒能走出監獄——也許是良心有愧,也許是他人指使,也可能是警察暴力壓迫……但不管如何,在服刑的第一個星期,他就被人發現死在了監獄自己的房間裏——他脫下了自己的上衣擰成一塊兒,把它綁在了監獄的電扇上,最後吊死在了監獄裏。”她合上檔案,“不過據我猜測,這更大的可能應該是雇主殺人滅口。但不管如何,這件事情到這裏也就結束了。”
“這并沒有什麽好開心的,”聽聞事件之外的、一個可能令大多數人拍手稱快的額外結局,那維萊特的表情卻并沒有什麽太大的波動,他僅僅是垂眼、斂眸,像是一個悲憫的旁觀者那樣說,“其實這一切的起因——僅僅是因為,我和我的母親,是不被提亞馬特家族所接受的後代,僅此而已。”
她的母親渴望自由、渴望愛情,唯獨不渴望提亞馬特的聲名和權力,以提亞馬特家族後代參政也僅僅是為了那位商人丈夫的理想,出色的母親帶着父親一同踏入那條紅線——人們尊敬提亞馬特,也畏懼提亞馬特,更有甚者憎恨提亞馬特。
普通人裏容不下一個高高在上的、來自提亞馬特家族的所謂“貴族”;而提亞馬特家族裏也容不下一個格格不入的、渴望平等與自由的“普通人”。
所以他們死了——以一個什麽都不是的人的身份死去了。
連一聲嘆息都來不及留下。
克洛琳德看着他,也觀察着他:“你也不像提亞馬特家族的人。”
那維萊特微笑一下:“他們一直都這麽說。”他頓了一下,很快又補充道,“但我也可以像——如果這是‘保護’的唯一形式。”
77.
快二十年前的故事,人證物證死的死、沒的沒,很多事情根本無從查起。
克洛琳德也不是沒有想過詢問當初那位接線員相關事宜,不過很可惜的是,那位接線員早在十年前就已經從警局退休了,而當克洛琳德查詢到他的身份地址時,才得知他去年剛去世,骨灰連着當初的真相都埋進了地下的六英尺裏,而他的家人更是對此一概不知。
所以克洛琳德只好将目光放在那維萊特父母的人物關系上——畢竟是政要人物,人物關系圖譜交涉廣泛且複雜多變,和其父母有過節的人也并不在少數,人物要求一個個搜尋排查,需要付出的時間和精力可想而知,作為已經失去“提亞馬特”這層身份的人,這項繁瑣的事務在當時警方的組織下草草結案,問題遺留至今。
作為一個久遠的刑事案件,為此付出大量的時間和精力顯然不太值得——但好在克洛琳德最近因為不顧上層反對主張大力調查萊歐斯利的事件太過“勞累”而被頂頭關心下屬的上司“好心”的放了一個具體時間為問號的長假,這讓她有大量的閑暇時間;而在市長的幫助下,她也有足夠的權限調動警局內的資源來協助她處理這件事情。
對于熱愛自己這份職業的克洛琳德來說,實在是不失為一件好事。
剩下的,也就是時間問題了。
克洛琳德将那份檔案合上,随手丢進了空蕩蕩的抽屜裏。
她的對面空無一人——在問話完成之後,那維萊特就已經先回去了。不出意外的話,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內他們還要繼續聯系和見面,以求案件能夠更加深入快速地展開。
在回去的路上,依舊是那位市長先生帶着那維萊特回去的。
那維萊特出來的時候,市長先生正靠在他那輛黑色的奔馳車上抽煙——他垂着眼,沒有第一時間看到那維萊特從裏面出來,淡淡的霧氣将他的面容籠罩,看着不太清晰。
市長先生今年已經四十多歲了,但能看出來他曾經也是個意氣風發的帥小夥,而且他一直有在健身鍛煉,飲食作息也健康規律,于是身材沒有發福、頭發也茂密,看不太出來他的實際年紀:大概只有三十五六的模樣。
市長先生十八歲的時候從一個小小的幹部做起,最後一步步地爬上市長的位置——人們愛戴他、尊敬他,在他的領導下,他所管轄的市生活穩定、人民富足、犯罪概率持續減小,但先生在市長這個位置已經坐得太久,他有能力,也有野心,所以并不甘于一直在這個位置坐着,他要趁他還能活動,要盡可能地爬到一個更高的位置。
在安靜地等待了幾分鐘後,市長先生終于抽完了他的那支煙,最後将煙頭丢在了一旁的垃圾桶裏:也就是在這個時候,他才終于看到了站在對面的那維萊特。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朝着那維萊特微笑,等渾身煙味被風吹得差不多散去後才領着那維萊特鑽進了車廂,準備送他回家。
市長先生在前面問他:“聊得如何?”
那維萊特點點頭,說:“我相信她。”
“嗯,克洛琳德女士是一位盡職盡責的好警察,經由她手的重大案件很少說有沒被告破的,”市長先生笑着說,“在幾年前的榮譽警察授勳儀式上,我還親自為她佩戴過獎章。她那時的表情還沒有現在看着老成,甚至還會盯着自己的那枚獎章喜形于色地走神——現如今看到她的樣子,我居然有點兒懷念當時那個年輕的她了。”
“……”那維萊特沉默片刻,并沒有選擇接上這個話題,“您為什麽要幫我——我并不相信您只是受于我外祖父的請求。”
這讓市長先生想說的“因為我和你外祖父交情好”的謊言堵在了喉嚨裏。
于是他低低地笑了幾聲,而後轉身看向這個年輕人,坦言道:“你知道嗎,孩子。人的年紀越大,就越會貪戀權力,特別是在我這個位置,這是難免的事情——你很聰明,想必在一開始知道我的時候就已經将我的身份調查清楚了,而你也應該還記得,在剛才我跟你說的是,‘合作愉快’。”
“我記得,”那維萊特看向他的眼睛,“但是為什麽?”
“你想猜猜看嗎?”市長先生臉上笑眯眯的,眼睛裏卻沒有笑意,“但我認為你并不想猜。所以我就直白地告訴你了:在你父母的命案裏,有一位嫌疑人是我現在的死對頭,他也是我下一個目标最大的競争者。”
“但和我父母命案有關系的人牽扯衆多,并不一定是他。”那維萊特誠實地說。
“噢,孩子,這沒關系,你知道嗎?”市長先生淡淡地說,“是不是他并不重要——據我所知,這個人私底下有些奇怪的愛好,也做了不少傷天害理的事情,甚至在他手裏的人命都有好幾條,但即使是事實,在其他人看來這也只是些捕風捉影的事兒,想要真正扳倒他僅靠這幾則所謂“流言”是遠遠不夠的。”
“但并不一定是他。”那維萊特堅定地重複道。
市長先生有些無奈地笑:“所以我不是說了嗎——這沒關系。是他最好,不是也不意外。作為我幫你重啓案件調查的交換,在得知真兇的同時,你也要做好把‘真兇’給我處理的機會,所以我們才稱這件事情為‘合作’,不是嗎?”
于是那維萊特不再看他了。
臨到家時,這位和藹可親的市長先生甚至還在他下車前耐心地囑咐他:“這段時間最好不要随便走動,你深居淺出二十年,忽然出現在大衆視野裏,還要重啓這件事件的調查,如果他還活着的話,那麽他一定早早就盯上你了——順帶一提,你的那個‘私心’身上所發生的事情十有八九也是他做的。”
那維萊特并不意外他會在如此短的時間內知曉萊歐斯利的事情。
他并沒有多言,只是沉默着下了車,回到了宅邸——但卻意外地沒有看到那輛萊歐斯利常開的轎車的存在。
他的內心有點兒不好的預感,但仍舊維持着冷靜給萊歐斯利發送了幾條消息,萊歐斯利平日裏很少說有不回他消息的時候,可現如今那維萊特發送的十餘條消息卻全都石沉大海——他深呼吸,詢問着莊園內的警衛萊歐斯利的去處,在得知萊歐斯利去的是平日裏常去的健身房後,那維萊特立刻給健身房的管理者打了一個電話,但得知的卻是萊歐斯利從未出現在健身房的噩耗。
那維萊特挂斷電話,忽然感覺有一瞬間的暈厥,他咬着牙,仍舊不放棄地給萊歐斯利打了幾個電話,可得到的全都是電話已關機的電子答複。
他迅速聯系了克洛琳德,将事情的始末盡數告知,而恰好身處警局的克洛琳德也迅速調取了城市街道上的監控,找到了萊歐斯利開的那輛車子的下落——與此同時出現的,還有一個克洛琳德眼熟的女孩兒和一個可疑的、手裏拎着手提箱的可疑男人。
男人戴着墨鏡和黑色的帽子,幾乎将整張臉遮了個嚴嚴實實,而這樣一個神秘的男人居然能毫無阻礙地上了萊歐斯利的車子,以此可見萊歐斯利本人的狀态應該并不清醒。
克洛琳德查看着監控,眼睜睜地看着車子駛離了鎮子的方向,最後脫離了具有監控的地帶不知所蹤,她咬牙切齒地罵了一句“狗屎”,然後打開手機查看早上萊歐斯利發送的消息,這才注意到自己發送出去的解釋信息一直停留在“未讀”階段。
借市長先生的權威,警方出動了大量人力搜尋萊歐斯利的下落,連帶着那維萊特私人雇傭的警衛和偵探都出動了,眼看這浩浩蕩蕩的陣勢,甚至有不少附近的居民自發地加入搜尋這位“移民先生”的下落。
可惜的是,一天二十四小時過去了,人們依舊沒有找尋到萊歐斯利和那輛黑色汽車的下落。一般按照失蹤事件來算的話,萊歐斯利就算是兇多吉少了——雖然人們短時間內并不會停止搜尋的腳步,但人們的心裏總是會悲觀地認為這位年紀輕輕的好小夥兒就此遭遇不測了:更何況那位可疑的黑衣人還給人一種會随手從口袋裏掏出一把手槍的感覺呢?
萊歐斯利直播間的粉絲和空都快炸開鍋了:盡職盡責熱愛金錢的萊歐斯利從未有一天無故缺勤過,而今天一整晚Wrio的直播間都處于黑屏狀态,粉絲們瘋狂騷擾着空,空只好瘋狂撥打萊歐斯利的電話,但得到的結果依舊是如出一轍的“您的電話已關機,請稍後再撥”。
萬不得已下,空只好讓熒嘗試着撥打Neuvi的電話,但對方的電話卻是處于“無人接聽”狀态。
那維萊特整整一夜都沒有睡着——他枯坐在空無一人的黑暗房間裏,無助和絕望随着時間一個小時一個小時地推移而越發深入內心,他以為他會哭出來,可是他沒有,現在的他只有自己一個人,所以他要更加冷靜也堅定,他要不斷地告訴自己,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一切都沒問題的,那個人的目标只是自己,傷害萊歐斯利再背負一條人命對他來說并沒有好處……
可如果,萬一呢?
那維萊特握緊了手,任由指甲嵌入自己的手心——直到感到一陣尖銳的疼痛,他才如夢初醒地渾身顫了一下,而後擡起手,接着窗外逐漸亮起的天光看着自己已經破皮流血的掌心。
他看着自己手心的鮮血,看着萊歐斯利桌角擺放的、在一天前如同鮮血一般熱烈紅豔的玫瑰——也許賣花的店員欺騙了他,這些根本就不是什麽好養活的、能夠存放數月不壞的品種好花,要不為什麽僅僅過了一天,這些鮮花就開始枯萎了呢?
終于,在快要七點的時候,克洛琳德給那維萊特撥通了一個電話。
在清一色的拒接電話中,這是唯一一個被他接起的電話。
“事先向您告知一個不确定的消息:這對您來說可能是一個好消息,也可能是一個噩耗,”克洛琳德輕聲說道,“我們剛剛接到一位徒步者的報案——他在一個偏僻的山野溝壑中發現了一輛外表與你描述中相差無幾的車輛,車內有一具屍體,但因這位徒步者受到驚吓,所以并未看清那具屍體的具體模樣。我們現在将前往報案地點進行調查,希望您在此期間能夠耐心等待我們的調查結果。”
“不……”那維萊特嗓音沙啞地說,“我和你們一起去。”
“……”克洛琳德沉默着,“你……”她拒絕的話語終究沒能說出口,“也好。請快點兒準備,我将在十分鐘後到達貴府門口。”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