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章
第 16 章
唐三星一直站在一邊看着,他是一個閑不住話的人,見兩人聊的親熱,中途曾試過無數次插進話題,都沒有找到機會,現在好不容易逮到一個機會,哪能放過,“說起來,還不知道四殿下的騎馬術是和誰學的,在皇城好像從未聽說過有人教你騎馬?”
一到皇城地界,這位識趣的唐公子便迅速改了口,不再叫祁不懸祁公子,而是極有禮貌換成了四殿下。
畢竟唐三星家裏有位古板嚴厲的造劍父親,為人雖然是一個大老粗,每日只知道待在鑄劍房練劍,平時基本啥也不管,但是偏偏極為看重禮儀這個方面。
以前看到唐三星沒有君臣之禮,跟祁不懸攬肩摟腰,還稱兄道弟,氣的胡子一噔,當即提着劍,當着滿大街的人追了自家兒子十條街,硬生生把人揍好幾頓,衣服刺穿十幾個洞才肯罷休。
從那之後起,為了不被唐還逮到錯處,只要所站之地是皇城之處,唐三星一般都是有禮有貌地稱祁不懸為四皇子。
雖然那語氣聽起來也是沒讓人覺得有多尊重,但他本來就沒多看得起祁不懸,所以只是裝裝樣子,過了唐還那一關就行了。
祁不懸有問必答,“就是在皇城啊,說起來你與教我騎馬術的那人也認識,就是你經常跑去滞雨樓的那家老板,餘走西。畢竟唐公子整日去點美人,不可能不熟悉。”
唐三星呵呵兩聲,“殿下怕不是與我開玩笑吧,确定說的是我印象裏的那個餘走西?她不過是一介女流,皇城客人倒是喊的好聽,叫什麽餘老板,給了幾薄面子。但是說白了,她不就是一個青樓的老鸨?又是個女人,哪會騎馬?再說,唐某要是沒有記錯的話,餘走西好像還是一個腿腳不便的人吧?從我認識她以來,就一直見她坐在輪椅上,何曾下過地,不下地又怎麽教你騎術?”
祁不懸牽着馬匹往裏面走,一邊看四處街道上的小攤攤擺着的各種玩具,一邊回答,“對啊,餘老板只是教導我怎麽上馬而已,卻并沒親自上馬給我做示範,她只是坐在一旁觀察錯處,然後替我指出來,最後我改正後,再反複練習便可以了。”
“……”唐三星說,“殿下要是不想說是誰教的,其實大可以不必說,倒也不用牽扯出這些謊言來騙唐某。沒人教你,你可以上馬也就罷了,但是騎出一個皇城第一來,只是僅靠幾句指點的話,說什麽唐某都是不會信的。”
“這有什麽不信?”祁不懸道,“你要是被餘老板手下養着的幾頭虎貍追着跑,還咬着好幾十次,也就知道,很多技能其實不必讓人示範的。畢竟在死亡面前,人才是最容易開竅的。”
所謂的虎貍是一種身形結合于老虎和狐貍的靈獸,該品種聰明幽慧,善是覺察人心,力氣龐大,速度又極塊。一旦被追上咬一口,雖不會沒命,但身上的傷口卻會疼上一月左右才能好。
尖牙沒有毒,但咬起人來是真的痛得讓人爬到地上打滾。
有一年,父皇突然下旨讓他去滞雨樓待一陣,學學人家餘走西察言觀色的本領,讓他不要總是樂的跟一個傻子一樣。
至那開始,四殿下便啓動了被虎貍追着咬的厄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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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人似乎很不長記性,明明怕虎貍怕的要命,一有空卻又總是喜歡跑去滞雨樓找餘走西玩。
唐三星愕然,“什麽?被餘走西那狗玩意追着咬?我靠,那得多疼!”
虎貍的牙齒比老虎小卻比一般的猛獸都大,還尖銳至極。這要是被追着咬上一口,不得把人疼死。
祁不懸瞅他,“現在知道了為什麽沒人教,我的騎術還能掙得皇城第一了吧。”
純粹是吓出來的。
唐三星心有餘悸點頭。
都說虎毒不食子,也不知道當今的皇帝怎麽舍得把自己的孩子,送到餘走西那個惡毒女人手下待着的,難道不怕回去的不是一個走着的四皇子,而是一具被爛布裹着,布滿血跡的屍體嗎?
然而轉念一想,帝王之家哪有所謂的親情可講,當初的大皇子還不是在九歲的時候被送去羽民國當質子,直到十七歲那年才接回來。
一個敵國皇子在他國的生活想必更是不好過。
所以仔細一想,跟祁不懸也沒啥區別。
都是被抛棄的那個。
可能祁連還更慘一點。
真正的天之驕子,皇位繼承人一直都只有六皇子。
皇帝看重,貴妃喜歡,又加上祁悲尋本人更是聰明,不出意外的話,未來的皇座定然就是六皇子的了。
謝字衍卻是一言不發,垂下眼皮,遮住眼底所有的情緒。
唐三星收回目光,心想聽說過此事之後,這位謝掌門對那位滞雨樓的老板怕是沒有好印象。
從這段短暫的相處看來,謝字衍似乎還挺在意四殿下的。
祁不懸牽着缰繩,步伐慢悠悠的,看起來似乎一點都不着急冷冠雪和曹滿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他純粹就是心态穩,覺得既然發生了,再急也沒用,還不如不費那個心思。
謝字衍偏過頭看他,“現已來到京城,是否要去冷府查看一番,了解情況?”
“這個不着急。”祁不懸搖頭,“冷将軍既與曹滿刀劍相向,兩人現在肯定不會還在府中,我們先去滞雨樓打聽一下消息。”
謝字衍腳步不易察覺一頓,“滞雨樓?”
“對,滞雨樓。”祁不懸肯定道。
謝字衍步伐恢複如常,“為什麽要去此處?”
祁不懸嘿嘿一笑,“師兄可能不知道,這滞雨樓雖然是個煙花之地,但是卻是收集消息最快最全的地方,咱們要了解情況,最好的就是去那。”
謝字衍眉頭皺的更厲害,“煙花之地?”
書本上看見過這個詞,那可不是一個好詞,說煙花之地,是一個最會剝開人心邪惡欲念的地方。
但是他的師弟以前竟然在這裏待過。
謝字衍手不自覺捏緊。
祁不懸一掃他那冷清的眸子就知道,自家師兄定然是極為不喜滞雨樓的,于是寬慰道:“師兄不必擔心,滞雨樓不只是一處小小的青樓,它很大的,除去安排了供人歡樂的地方之外,裏面還有幾處極為僻靜之地,是專門用來供那些清雅人休閑談話,散散心的。”
謝字衍幾乎染上了一抹薄怒,“真要是清雅之人又何必去一個青樓。”
“……你在生氣嗎?”祁不懸小心翼翼靠近他,想了一會兒才說,“滞雨樓外到處都有休閑的亭樓,師兄若是不願意進去的話可以在外面等着我們。”
“……”
謝字衍臉色不見好轉,反倒更是生氣,“你還想一個人進去那種地方不成?”
四殿下腦子有時候跟個木塊一樣,絲毫不會轉,迷茫道:“不是啊,唐三星也要跟我一起進去。”
謝字衍:“一起進去尋歡作樂?”
唐三星雖然好熱鬧,但也不至于沒眼色,從剛才謝字衍神情不對頭開始,他便有意放慢速度,故意落他們一大截距離,以圖風波不要殃及到他。
說到底他只是一個黃文畫手,要是二人掐起架來,他最多只能自保逃跑。
祁不懸腦子轉悠一會兒,終于明白自家師兄為何會那般生氣了。謝字衍肯定以為他經常進入滞雨樓,便和那些滿腦子色欲之人一樣,都是去尋歡作樂,點人陪玩的。
于是四殿下偷偷湊過去小聲解釋道:“師兄,你不要生氣,我去那裏并不是為了尋歡作樂。若非事出有因,逼不得已偶爾回去一趟,其他時候都是半步不踏進的。我又不是那種重欲之人,不會進去做那種混賬事,從小到大也就下滿寂山那天喝醉了,才會不小心跟你破過戒。”
這話其實扯了謊。
認識餘走西後,祁不懸其實時不時會去滞雨樓。
畢竟那個時候的四殿下沒朋友,所以偶然見到一個後,就會伸手想要抓住。
不過祁不懸從來也就腦海裏的黃文多,實踐經驗确實少的可憐。
上輩子到這輩子,床上待過的人,有且也就只有謝字衍一個。
謝字衍耳尾不覺一紅,又不相信,“真的?”
“當然是真的。”祁不懸說,“不騙你,要是不信的話,師兄可以問一問唐三星,我真的不會去幹那種事的 。”
謝字衍沉默一會兒,突然莫名其妙問,“你不恨她?”
“啊?”祁不懸滿腦子疑惑,話題突然跑去哪了?他該恨誰?
謝字衍抿着唇,“餘走西,不恨她?”
祁不懸奇怪地看他,“為什麽要恨啊?”
“你說小時候騎馬,她讓虎貍咬你,既然身上流血了,不該恨?”謝字衍問。
祁不懸拍了一下停下來不走的馬,看它繼續走了才道:“有什麽好恨的?師兄沒在凡塵待過,并不知道世間很多事情都不是簡簡單單冠上一句愛恨便能解決的,還有很多事情混合在一起,關系便會變得很複雜。餘老板雖然放虎貍咬了我好幾次,但其實小的時候我遇到過很多次危險,那時候都是她帶着虎貍來救下我的,不然我早就不知道有多少次會橫屍荒野了。”
謝字衍便不說話,那些原本升起來想要把虎貍扒皮,讓餘走西自己上一回馬,後面被跟着比虎貍還兇的東西追着跑的念頭,突然就消散了。
一時之間,他竟是不知道要為自己的師弟做何事,才能讓祁不懸小時候沒人疼愛的疤痕消散。
謝字衍突然想,要是自己早點出現就好了。
祁不懸就不用吃太多苦了。
四殿下樂觀的很,“而且要是別人咬我,我就要去恨上一恨,那父皇把我丢在滞雨樓去,我就得去恨他,然後母妃不管我,我又得恨。可能下回更是小心眼,說不定別人罵我我也得恨。我這個人記憶力有限,裝不下太多心事,還不如活得自在一點。他們當我是萍水相逢之人,那我也可以把他們當作人生過客,大家都互不挂念,有事相逢便聊一下,無事就随便過吧。”
謝字衍聽他講一大篇話語,末了才道,“那罰你挑水,怎麽就記了那麽多年。”
祁不懸:“……”
這就得問問謝字衍自己了。
四殿下回憶起滿寂山的光陰時,大部分閃過的畫面都是挑水,腿軟,然後挑水,腿軟……
他是不長記性,但是也不能一點兒都不長吧?祁不懸又不是個傻子,誰一天天被揪着去挑一百桶水都會記着的好吧。
于是四殿下牽着手下的馬繩自顧自往前走,完全當沒聽見謝字衍的問話。
有些人不重要,所以對他做過的事,他可以忘掉。
但是有些人,不是靠腦子聯系的。即使不長記性,看到一片落葉會想起他,看到一朵白雲還是會想起他,好像……心上無論如何也會留下那個人來過的痕跡。
誰說讨厭就不能是一種懷念?
不過這話很矯情,祁不懸不願和謝字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