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蕭筠

蕭筠

蕭筠醒來時天色已暗，而韓柷杌早已經不見蹤影，他披上外袍站在殿門口等他，等了一個時辰韓柷杌還是沒有回來。

韓柷杌上過藥的地方依舊有些疼，是刺疼，針紮的一樣。

他躊躇了一下還是沒有推開最後一道門出去，雙腿正發麻，外面進來了一個人，是傲狠。

傲狠見着他，有些顯眼的尴尬：“蕭行悅，你怎麽在外面？”

就在他打算遁走的時候，猛然頓住了：“你你你……！”

蕭筠有些拘謹：“我怎麽了？”

傲狠把話吐出來：“你的脖子……”

蕭筠默不作聲地把鏈子塞進懷裏，傲狠一臉見鬼的樣子，擡起手指指了他半天，總後冷靜下來。

“蕭行悅，韓柷杌把勾雲給你了？”

蕭筠知道勾雲劍很重要，但是看傲狠的樣子又覺得自己低估它了，于是不動聲色反問：“有什麽問題？”

傲狠匆匆留下韓柷杌走前安排他拿來的東西，化煙沒了。

蕭筠拿着箑尃珠、勾雲劍和傲狠拿來的藥瓶發呆。

他拖着腿又原路返回，只是再走到韓柷杌的寝殿又廢了不少力氣。

在露天的院子裏，可以看見滿月，只是被雲紗罩住了，蕭筠不太喜歡。

蕭筠在韓柷杌的案幾旁等韓柷杌。

昏昏欲睡之時，被人摟住了。

“怎麽在這裏睡？會得病的，你不知道嗎？”

蕭筠張着嘴，沒把醞釀了半天的話道出來。

韓柷杌看着他，漸漸皺起了眉頭：“你有何事瞞着我？”

蕭筠面無神采地看着他，然後笑了一聲，道：“怎麽會。”

韓柷杌神情漸漸凝重起來，他擡手搭在蕭筠的心口，慢慢又收攏起來将蕭筠摟着，悶悶出聲：“你發什麽抖？”

蕭筠全身顫抖不止，在韓柷杌懷裏面閉着眼睛，臉色蒼白。

韓柷杌：“蕭筠，喜歡我？”

蕭筠點點頭，蜷縮着。

韓柷杌看着他，良久 ，良久。

韓柷杌問他：“明日想與你一道去玄九珑基，可以嗎？”

蕭筠剛剛平息下來的身子僵住了，他一手搭在韓柷杌的肩膀，一手環着韓柷杌的腰，聞言雙手一道使了一些力氣。

韓柷杌将他拉起來，柔聲問：“告訴我，你現在在想些什麽？”

蕭筠嘴顫了一下，微聲：“你怎麽會這麽想，我能想些什麽。”

韓柷杌只是看着他，就在蕭筠心裏不安，手指更加僵硬時，韓柷杌又猛地将他抱住了：“抱歉。”

這是韓柷杌第一次覺得蕭筠奇怪，有些難安，只是蕭筠不說他也不吱聲。

漸漸的，蕭筠愈來愈奇怪，不是呆在韓柷杌的正殿就是偏殿，蜷縮在那張榻上或是韓柷杌床上，走動的時間近乎沒有。

就只是松松垮垮着一件薄衫，日日等着韓柷杌。

人也愈來愈沒有神采，整日裏面都是奄奄的，韓柷杌也愈來愈沉默，除了每日來返玄九珑基一次，為陰燭診脈，就是陪着蕭筠。

他時常問蕭筠：“為何不出去走走？”

蕭筠笑笑：“不想出去，這裏很好。”

蕭筠很溫順，乖乖在紫萊殿裏面等着他。

這叫韓柷杌不适。

那日韓柷杌正抱着蕭筠，臉上有些微的汗，蕭筠不可抑制地喊了一聲，韓柷杌頓住了。

他将蕭筠扶在腰上，慢慢擦拭去蕭筠臉上的汗。蕭筠哽咽着，發汗濕着散在背上，韓柷杌将他往下壓的時候，他微微向後弓着腰，臉往上仰起。

“呃……”

韓柷杌将蕭筠清理幹淨摟在懷裏，有一搭沒一搭地撫着他的背。

蕭筠正迷離，韓柷杌就發問了，嗓音有些慵懶：“我們成親吧？……在哪裏都可以……你喜歡就好。”

蕭筠沒出聲，只是抓着錦被的手收緊了，指尖泛白。

暗中，韓柷杌的臉慢慢變了，良久良久，在月升中天之時，他一把将蕭筠身上的被子扯開，翻身抵着剛剛留下痕跡的脖子，發狠地咬着，只是沒有見血。

蕭筠的腿難耐地蹬了幾下，終歸平靜，他忍耐着韓柷杌的蠻力。

韓柷杌漸漸收了勢，一言不發起身，拉過旁邊的外套披了往外走。

蕭筠吓了一跳，跳下來抓住他的衣袂，卻在韓柷杌看向他時慌忙收起。

青白的光下，蕭筠的臉上也是青白的，他近乎獻祭地站在韓柷杌眼前，細細瘦瘦的一條，那些痕跡昭示着韓柷杌不久前的情。

韓柷杌将人攏了，壓着嗓子問他：“你是不是在害怕？”

蕭筠平靜了，那些恍然若失那些畏畏縮縮都好像瞬間垮了。

韓柷杌将蕭筠脖頸上的那條鏈子拿起來：“這個，勾雲劍，裏面是我的魂魄，是我停了的心跳。”

蕭筠低着頭，看着那把劍，即使是如此的小，就挂在他的脖子上，還帶着一縷紅穗，蕭筠也能感受到上面沾着的韓柷杌與……舒雨的血。

“韓柷杌……我真的不是他嗎？”

韓柷杌一時不明，只是幾乎斬釘截鐵的：“不是。”

蕭筠單薄的肩縮起。

韓柷杌扶住他，又親了親。

蕭筠又問：“那你為何找我？”

韓柷杌愣住了，蕭筠來紫萊界六個月，第一次有這麽難得的話。

蕭筠又問：“我等了你好多年，你怎麽都沒有來？”

韓柷杌啞然，一時不知自己要說什麽。

蕭筠又問：“你為何要送我那枚銀鈴？”

韓柷杌想起，蕭筠來紫萊界後都沒有佩戴過那枚銀鈴。

他一時回憶、沉默的時間，蕭筠有些難堪起來。

蕭筠慢慢擡頭看着他，又猛地将他推開，急劇喘息着。

韓柷杌色變，将人摟了抱到榻上。

“蕭筠，蕭筠，莫急，莫急，我在這裏……”

蕭筠過了很久才有好轉，韓柷杌木着張臉守在一旁。

蕭筠凄然地笑：“我年輕時第一次見你就愛慕着，可是你又沒有為我做什麽。實則少時就不一定會喜歡你，何況是在從大良回來之後，可是我……就是喜歡了，愛慕了，求而不得了，許多年……我最後一次見你是在你的回憶裏面，你被這把劍穿透了，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嗎？”

韓柷杌沉默着，只是伸手為他拭去眼淚。

“後來都沒有人記得韓柷杌了，我都懷疑是不是我的幻想，可我為何要幻想……是不是我是舒雨，即使轉世投胎了也記得有韓柷杌這麽個人。他被穿透了，而我沒有救他……沒有救他……我是不是沒有在你之前自刎，只是在你不再後才受不了的，青衣縣那段時間都是我的幻想……”

韓柷杌摟着泣不成聲的人，有點沉悶。

“可以不日日縮在殿裏面，出去走走嗎？外面景色很美，陽光很好。”

蕭筠窩在他懷裏，久久難言。

韓柷杌：“明日我們去曬暖吧，不要再拒絕我了好嗎？”

韓柷杌最近忙碌起來，而傲狠整日裏圍着陰燭轉悠，要不是陰燭問起他，他都沒有發現自家主子在除了診脈的時間自己根本看不見他人。

兀自感受了一下，韓柷杌在玄九珑基。

傲狠一臉不理解，這個點了怎麽還在玄九珑基，他想起在紫萊殿高處的那個男人：“我們要不要去看看蕭筠？老是感覺有些對不住他。”

陰燭放下畫卷，贊賞地看他一眼，推門出去了，傲狠急忙跟上。

“你道蕭筠是那棵連理樹，那主子将他的事情都告訴他了嗎？”

傲狠扶着他的肩：“應該沒有吧。一個人盼着另一個人這麽多年，到了最後盼到了，到頭來卻發現自己盼他何止這麽多年，千千萬萬年都算少的，應該會崩潰的吧。”

陰燭疑惑看向他：“怎麽說？”

傲狠嘆口氣：“日前，我碰見了翁九垓，知道了蕭筠的事，他不只是那個木頭人還是舒雨頭頂那頂草冠，也是紫萊界封閉時日日垂眸看韓柷杌的那棵連理樹。”

傲狠停了一下又道：“更是韓柷杌少時親手植在自己院子裏面的，日日照看着，也倚着他看書發呆……”

紫萊殿依山而建，層層拾級而上，到了半山腰又陰燭與傲狠又是一個房間一個房間地找，最後沒有發現蕭筠。

傲狠思考者，忽而抓起陰燭的手化風去了泥土東崖頂上。

蕭筠坐在韓柷杌往常喜愛的椅子上，而他頭頂那枯萎了萬年的花，繁忙着抽枝發芽，一朵朵小小的嫩黃花朵有着微微苦香。

傲狠眼睛都快要瞪出來了，半晌才“啊”出聲。

蕭筠聞言扭頭看向他們，微微一笑。

月下，有些凄然與飄渺。

傲狠圍着殇說打轉，總後站在崖邊往下看，看見一切沒有什麽變化才放下心來，忽然就明白了什麽。

他摸摸鼻頭，有些尴尬地道：“蕭筠啊，你有沒有吃東西啊？”

蕭筠望了一眼旁邊韓柷杌新添的石桌上的茶點，微微搖頭。

他着一襲紅，頭發用一根同色的帶子系在腦後，身上那薄毯上面有一些落花，旁邊茶水早已經冷去，點心也沒有少多少，看起來他是剛剛醒來。

而在旁邊的石凳上面，有一件外袍，是韓柷杌的。

蕭筠将他撿起來搭在手臂上，問：“怎麽了？”

陰燭：“天色已暗，風大夜涼，早些回去吧。”

蕭筠笑着點頭。

傲狠：“我們也沒有用飯，你要不要一起？”

蕭筠笑着搖搖頭，往回走。

傲狠叫住他：“蕭行悅。”

蕭筠回頭看他：“嗯？”

傲狠指着殇說：“這棵連理樹……活了。”

蕭筠笑着點點頭：“是啊，我也是第一次見它抽芽開花。”

傲狠渾身難受，死死看着蕭筠。

蕭筠笑着，讓他看。

傲狠敗下陣來，又有些不甘心：“這棵是死樹。”

蕭筠有些莫名，只是還是點點頭：“是啊，韓知微與我道它是到活的時間了。”

傲狠張張嘴：“……走吧，我都餓了，呵呵。”

自蕭筠來紫萊界，韓柷杌都沒有和他們同過桌。

蕭筠：“不必，我等韓知微回來一起。”

傲狠：“他最近都挺忙的，今日可能還會回來的晚。”

蕭筠笑笑：“那多謝了。”

韓柷杌回來時就見到蕭筠三人其樂融融的樣子，就在傲狠的果園子裏面，陰燭喜歡吃點小東西放松的地方。

韓柷杌一瞬就移了過去。

他先出聲，再将手搭在了蕭筠的肩上：“冷嗎？”

紫萊界現在是初夏的夜卻也不熱，但更談不上冷，只是蕭筠身弱，韓柷杌故此一問。

蕭筠搖頭。

韓柷杌盯着他咬了一口的蘿蔔塊，問：“怎麽樣？”

蕭筠笑起來：“尚可。”

韓柷杌終于也笑起來：“那以後你就出來用飯吧，如何？”

蕭筠僵硬了一下，還是點點頭。

傲狠有種莫名其妙的感覺，他給韓柷杌夾了塊蘿蔔，韓柷杌吃了。

傲狠一時無法适應：“……我是要給陰燭的。”

韓柷杌：“是嗎？那怎麽進了我的肚子？”

傲狠：“我就試試而已。”

陰燭：“……”

用了飯各自打道回府。

那種感覺在韓柷杌獨自來找他時，傲狠才明白過來——韓柷杌對蕭筠簡直就是小心翼翼。

韓柷杌背對着他，只道：“你只是幾月不見他，而他是幾十年沒有見你了，與你相處、好友亦能有不适，何況是我，他既怨我又怕我。”

“他有太多的妨礙與顧慮……他在凡間時即覺得自己是舒雨又把舒雨殘魂的轉世留在身邊，他在害怕。幾十年于你不過一瞬于他卻是一生，他已經不再是那個蕭筠了。”

傲狠有些怔住，其實他并不知道蕭筠的一生經歷過些什麽，只是在韓柷杌這般說時心裏面竟然有些不适。

韓柷杌：“這些不是對你說的，是對我說的。好了，你回去吧，最近小陰情緒起伏比較大，好好照看着。”

韓柷杌推門而入時，蕭筠正在看書，見他進門就收拾了到他身旁。

韓柷杌執起他的手，呼了口熱氣：“我們成親吧？”

蕭筠呆了一會兒：“不必了，這樣就挺好的。”

韓柷杌拍拍他的頭，笑起來：“是要成親的，拟個日子。”

蕭筠有些發愣，不過還是堅持：“這樣就挺好的，真的。”

“是嗎？”

“嗯，真的。”

韓柷杌看着他，點點頭：“你想何時成親，我們何時再成親就好，随你開心。”

蕭筠心下澀然，久久難言，韓柷杌将手搭在蕭筠腰上，忽而道：“我喜歡你，以我的名義起誓。”

蕭筠愣住了：“啊？”

韓柷杌笑起來，很開心的樣子，他又問：“我們成親吧，好不好？”

蕭筠看着他，愣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