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盛夏午後,書房內靜悄悄。

身着明黃五爪龍袍的尊貴少年坐在椅子上單手托腮,稚氣未脫的臉上十分嚴肅,宛若在思考家國大事,眼神中透還着與他年紀不符的滄桑,大人似的故作深沉,有幾分好笑。

一個姿勢坐久了腚疼,祝寶棋于是挪了挪他那尊貴的龍臀,換了只手繼續托腮。

煩。

天太熱,想吃冰。

無人能猜出小皇帝此刻的心情,然而一邊伺候着陪伴多時的老太監敏銳的察覺到聖上的不耐,上前一步慈眉善目笑道:“陛下可是乏了?”

“朕不乏。”祝寶棋眯着眼睛懶洋洋回他,結果下一秒就打了個哈欠。

老太監揣摩着他的心思,正欲再勸,外頭忽然慌慌張張跑進來個小太監,人還沒來得及下跪行禮,自己左腳絆右腳,“吧唧”一聲摔趴在祝寶棋面前,五體投地,帽子甩老遠。

祝寶棋一個哈欠沒打完,愣住了。

不等小太監爬起,他身邊那老太監擡腳狠踹了過去,疾言厲色罵道:“不個長眼的狗東西!你難道不知殿前失儀乃是死罪!”

“來人,拖出去——”

他的話尚未說完,祝寶棋便軟聲打斷了:“尚春。”

老太監正兇狠的瞪着跪趴在地上瑟瑟發抖的小太監,冷不丁聽到上位的少年喚他,轉頭無縫切換上慈愛的笑容,尖着嗓子道:“陛下,奴婢在。”

這變臉速度,怕不是跟戲班子學過吧?

祝寶棋在心裏默默吐槽,清了清嗓子指着下首的小太監說:“朕瞧他年紀不大,恐怕是第一次當差,念在初犯,饒他一次吧。”

即便看不到那小太監的臉,但那小身板估摸着最多十二三歲,祝寶棋就算插不上話也實在沒法對小朋友見死不救,如果真讓尚春打死,他晚上做夢都不安穩。

尚春那雙蛇一般的狹小眼睛盯着小皇帝瞧了許久,又狀若苦口婆心勸道:“陛下,有時對宮人太過仁慈并非好事。今日就這般饒過他,往後再有人有樣學樣,天家威嚴何在?”

聽你扯淡。

祝寶棋在心裏翻白眼,真要聽他的,把十二三的小孩拖出去杖斃,那他才真是藥丸。

“朕今日不想見血,會吃不下飯!尚春你快把他趕出去~他這張臉生得好,随了那沒見過面的美人母親,眉眼清秀自帶惹人憐愛的氣質,臉上還有未褪.去的嬰兒肥,撒起嬌來幾乎無往不利。

就算尚春在外是人人懼怕的陰險大宦官,可到底年紀大了,對小皇帝的撒嬌還是心軟。若不是身份不便,他甚至還敢上手摸摸小皇帝的龍腦袋。

于是他只能用看着好大孫的眼神哄小皇帝,笑呵呵的說:“陛下既然開了尊口,奴婢豈有不從的道理?奴婢這就趕那小畜|滾出去。”

說完他惡狠狠的又踢了小太監一腳,冷聲道:“混賬東西,還不趕緊謝恩!”

死裏逃生的小太監連忙抖着身子重重磕了三個響頭,哽咽道:“謝、謝陛下開恩。”

眼看着小太監瘦弱的身板兒要抖落散架,祝寶棋擺手讓他起來,捧了盞茶問:“你方才有何要事禀報?”

說到正事,太監連忙回道:“回陛下,是、是昭容娘娘。他說煮了解暑的羹湯,要親自給端來給陛下嘗嘗。”

聽到他的話,祝寶棋身子一歪險些摔壞茶盞,急忙扶好頭上的龍冠起身往內室跑,嘴裏嚷嚷着說:“朕病了!朕頭疼!朕要休息……”

誰要見那活冤家啊!

然而他的話還沒說完,外頭風風火火的又闖進來個紅衣少年。

那人不過十五六歲光景,一身緋色華麗宮裝,唇紅齒白面若春花,明明該是個男孩,偏又生得比女子都要明豔美麗,眉眼過分張揚,叫人看了晃眼。

他就這麽大喇喇的站在堂下,雙手叉腰橫眉倒豎,烏亮亮的大馬尾在腦後随着他的動作神氣活現的甩來甩去,總不經意打在後頭跟着的小宮女臉上,小宮女委屈的眼睛都紅了。

他大聲吼道:“祝寶棋!你敢跑試試!”

普天之下,敢這麽正大光明直呼皇帝名諱的人,也就剩一個應棠了。

被指名道姓的祝寶棋苦着臉慢吞吞轉身回頭,拖着嗓音不情不願的說:“朕不是,朕沒有。”

未“出嫁”時就以驕縱刁蠻出名的應貴妃完全不給可憐的小皇帝面子,三步并作兩步上前,滿身珠光寶氣差點閃瞎祝寶棋的狗眼,他怒道:

“我好心給你做湯,你幹嘛躲着我!?”

祝寶棋悄咪.咪瞥了一眼小宮女端着的托盤裏那碗黑乎乎的東西,嘴角微微一抽。

你他|娘|的管這叫湯?

整個大業朝誰人不知,當朝太後的親侄兒應棠小侯爺自小在家受盡寵愛,除了惹是生非啥也不會,廚房更是這輩子沒進過,他做的湯和直接下毒有什麽區別?

“朕……朕不熱。”祝寶棋有氣無力的試圖掙紮,一邊偷偷看向尚春,希望他能來救自己。

可惜老太監這會也指望不上,低頭假裝沒有看到小皇帝可憐巴巴的眼神。畢竟這位應貴妃是會使鞭子的,打人嗷嗷疼。

“胡說!”應棠蠻橫叉腰,強人鎖男道:“你在書房待了一上午,外頭這麽熱,你怎麽不熱!?”

“我說你熱你就熱!”

“不然我親自喂你!”

聽了他猖狂的發言,祝寶棋大驚失色,連連後退擺手道:“你敢欺君!”

“來人,護駕——!”

應棠一揮手,小宮女挪着步子上前,碗裏黑乎乎的不明液體還在往外咕嘟咕嘟冒着可疑白煙,看一眼仿佛都要死。

祝寶棋退無可退。別看應棠長得像女孩,個子也小小只,打起架來絕不含糊,一手能打十個祝寶棋。他捏着鼻子咬牙端過碗,仰頭一飲而盡。

嘔。

“不許吐!”應棠眼疾手快一把捏住他的嘴,威脅道:“敢吐我就揍死你!”

祝寶棋的嘴巴被捏成了鴨子嘴,緩了很久才把嘴裏的怪味沖淡,比直接吃屎都難捱,也不知道應棠是從哪裏搞來的東西。

見他聽話全部咽了下去,應棠眉開眼笑松手,心情大好:“這才對嘛!棋棋真乖,明天我還給你做!”

你要是想謀殺朕,倒也不必這麽費勁。

祝寶棋面無表情的想着,順手從尚春那裏捏了塊糖糕塞進嘴,不客氣的開始趕人:“朕已經喝完湯了,貴妃你先回去歇着吧。”

“你叫我什麽!?”應棠非常不高興的看着他,不依不饒的作妖:“以前不都是叫我愛妃嗎?”

“難道你更喜歡皇後?!”

應棠的脾氣可能是屬狗的,說着說着又火了。

祝寶棋:“……”

“愛妃。”祝寶棋從善如流,巴不得他馬上滾蛋:“朕對你一心一意,可現在朕要歇息,你懂吧?”

他自以為說得很明白,可惜應棠從來不是個聽人安排的主。他選擇性的只聽自己想聽的,喜滋滋地說:“陛下就寝自然要有人伺候的,那臣妾今日就不走了。”

說着他上來就要扒拉祝寶棋,祝寶棋眼皮一跳,下意識護住衣襟前擺。

讓應棠侍寝?

那他說不定都看不到晚上的太陽,這黑心的家夥說不定從哪掏出把刀就能把他紮死。再說按照原著,這貨應該對他避之不及才對,腦殼被驢踢了?

“你躲什麽躲!?”應棠一把抓住他的手大力往裏拖,眼裏閃着興奮的光芒:“走走走,我伺候陛下睡覺!”

“愛、愛妃,朕不用……”

祝寶棋被他扯得站不穩,死死抱着龍柱不撒手,生怕進去就被扒個精光,滑稽又可憐。。

應棠不愧是個練家子,力氣大到離譜,遠不是祝寶棋這副被人刻意養廢了的身板可比,誰是案板誰是魚肉一目了然。

就在祝寶棋準備讓尚春救駕之時,外頭又進來個小宮女疾聲喊道:

“皇後娘娘到——!”

皇後!

祝寶棋眼睛一亮,心說有救。

而和他正相反,應棠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

下一刻,祝寶棋那位傳說中的皇後便駕到了。

該說不愧是中宮皇後,寧子蹇那一身氣勢果然不凡,他只随便穿了身藏青色長袍往屋裏一站,空氣仿佛都降低了幾度,沙場上歷練出來的殺伐之氣吓得跪在地上的小太監幾乎暈厥。

寧子蹇武人出身,手裏又有正兒八經的兵權,見了祝寶棋譜大到甚至不用行禮,他目光越過尚春直直看向應棠,眉頭緊皺:“應貴妃,你這般拉扯陛下,成何體統?”

自他出現就沒給過好臉色的應棠冷笑一聲,護雞崽似的擋在祝寶棋身前,以傲慢的姿态看向他,開口就是譏諷:“喲,我們的皇後娘娘此刻不在軍營練兵,反倒跑這裏管我的閑事,真稀奇。”

祝寶棋摸了摸鼻子,站在應棠身後很想委婉的提醒他,他比應棠高了小半個頭,這樣壓根起不到保護的作用,完全徒勞。

寧子蹇眸色深沉,那張素來沒什麽表情的俊美臉上沒有露出被嘲諷的怒意,他淡淡開口道:“我畢竟是中宮皇後,有統領六宮的權宜。你若對我不敬,即便你是太後親侄,我照樣可以治你的罪。”

應棠嗤笑一聲,并沒有被他威脅到,擋在祝寶棋身前不肯挪動半步,尖銳反問:“怎麽,你難道能把我殺了?”

寧子蹇抿唇,搖頭道:“有太後在,本宮又怎能傷害貴妃?不過就是……關幾天禁閉罷了。”

“你敢!?”應棠怒了,擡手指着寧子蹇的鼻子罵道:“你這喪良心的東西!”

“你——!”

生怕他再說出什麽驚天動地的話得罪皇後,祝寶棋連忙捂住他的嘴,生硬的轉移話題:“愛妃!你是不是累了?”

“唔——!”應棠扭頭兇狠瞪他,張牙舞爪要吃人。

祝寶棋心說你要死可別拉着我,這位殺神是正兒八經上過戰場的,砍人仿佛切瓜。他一個不高興,砍了你就算了,回頭砍我也就是順手的事。

寧子蹇彎起唇角,露出得勝的笑意,心情大好:“貴妃若是累了就回去吧,陛下這裏有我伺候就行,不老你費心。”

應棠掙脫祝寶棋的手,恨鐵不成鋼的罵他:“祝寶棋,你個大傻子!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

他的眼中好像隐隐有淚,轉身風一般的跑遠了,跑姿十分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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